修道与降魔
大家都怕着魔。然而修道人常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或曰:「道高,魔更高!」「有道才有魔!」如此说来,修道人欲免于魔难者,终不可能也。魔是什么?魔有几类,碰着魔事,该如何调理?这是此篇中所要次第说明的:
魔的定义
首先定义:「魔者,磨也。」它是一种境界,能对行者之向道,产生扭曲、停滞或退转之作用。所谓扭曲,是指行者虽自以为仍前进不已;但事实上,方向早偏差了。至于停滞与退转,则行者多心理有数;或焦灼、或无奈、或怨尤、或灰心。
问曰:「何以有道才有魔?」答言:「盖因有道,才有进退可言。且因进退顺逆,更产生磨、难、关、障之觉受。对不上道而言,道上一切顺逆磨难,与他不相干。」因此有道,才有魔。这是就世俗人的观点而言。
其次从修道人的立场来看,不修道,才是最大的魔事。世俗一切欲乐,无非魔境。不修道人,终生在魔窟中,熙熙攘攘,钻营奋勉,而不自悲。因此,着魔并不稀奇,着魔也不可怕──盖一切凡夫及初发心行者,无非在魔境中。能于魔境中,得自觉,并且运用智慧予以降伏,这才是修道人最可珍贵之处。
魔的分类
魔有几种呢;大部分的书上说,魔有四类:五蕴魔,烦恼魔,死魔,及天魔。然而烦恼岂不因五蕴而生?又死亦包括在五蕴的变化里,又天魔亦是外五蕴。于是,我对魔做了如下的分类:
五蕴魔
内:
身:
病魔:饥、寒、困、倦、伤、残。
死魔:四大分离。
心:
烦恼障:贪、瞋、卑、慢、疑、悔、散乱、昏沉。
所知障:身见、边见、我见、自性见。
外:
无情世间:顺境
逆境
有情众生:鬼神
人
欲天
蕴,即是积集、聚揽之义。众生在名色身心中,心有染着,故称为「蕴」。亦因心中染着,故着而成魔。因此,一切魔事之纲领,曰「五蕴」而已。在《楞严经》中,以五蕴为首,而分述五十阴魔者,盖有以也。
蕴有内外之别:内者即是小我之身心,外者包括器世间与众生界。身有生、老、病、死,心有烦恼、所知二障。一切内外魔事,略如上表所叙,详于下文细说:
魔之现形
一、发菩提心:对于一个惯在尘世中打滚的人,最最难的是发菩提心。五浊恶世,形如千年粪坑──但无明众生,却宁为坑中之蛆;既无头,也无尾,却总在那里钻动不已。从生到死,由死更生。因于盲目的驱策,无时地追逐窜动。虽也有迷惑仿徨的剎那,但难发向上求悟之决心。因此,生生世世总在尘海中流浪。于生死海中而深发菩提心,这是学佛修道的第一关。
二、回向之障:轮回道与菩提道,或类似两条不同的道路。但其实是仅一条路途,但方向不同。顺势而下者,是生死的流转门。逆流返源者,是菩提的还灭门。由于行向不同,因此,产生回转的困难。用于世间,常为善缘者;转于修道,却成恶障。于是在回心修道之际,便立刻面临许多冲突与折难。所谓:「万事起头难!」对修道而言,更是如此。
譬如说:交游广阔,事业发达,婚姻美满,世智辩聪,这些都是世间所刻意追求的成就。然而一旦转于修道,便成瓜葛。要收,收不拢;要放,放不下。心像钟摆,两端仿徨。「在家人,业障重」,多是就此而言。
三、入道无门:要发起出离世间之决心,固已属不易。能寻得方便入道之要门,更是难得。当今之世,邪说充斥,盲师泛滥;然而却个个自谓:「穷尽第一义,证得无上道。」到底什么才是真理与道路呢?
即使在佛教中,解门里,三藏经论,浩瀚如海。行门间,禅、净、律、密,各有对机。到底自己该从何处着手呢?很多人即使已摆下世缘的纠缠,甚至剃头住寺,但对入道之门径,还是摸不着头绪。或者歧路亡羊,茫无所归。或者东拉西扯,胡忙一场。
四、初习不相应:当一修道人,由于个人的抉择或善知识的开导,而选定一修行法斗后。再下去的磨难,便是初习时,身心不相应。如以禅坐为例:或调身时,腰腿太生,盘起座来,晚不能摆好架势,四平八稳;又酸痛麻痒,什么都来。即使狠心硬撑一段时间后,还是想打退堂鼓。或调身时,因控制呼吸而使气息风鸣、喘促、粗涩、浮散,更或胸闷、头痛、焦燥、虚火。身既不安,心如何定?或调心时,散乱过甚,妄想如舔蜜之蝇,久挥不去。昏沉太重,正念如断缆之锚,直坠不起。修法时,若身心不能调适,或不能持久,或久修无益,皆能令人退道!
用功上路,业障现形
关于身心不调适的问题,如仅仅因为初习生疏的缘故,则勉强用功一段时间后,便能慢慢转熟。如以调身、调息、调心,还未能深握要领,则必靠自己细心揣摩,或求善知识开示。待将要领融会后,才能使自己渐渐安适。
待行者已将要领把握住了,并且持之安稳用功一段时日后,必将有禅悦法喜的感受。但初时的喜悦,大多不深也不长。甚至于心中乍起欢喜的剎那,刚有的喜乐觉受,便如梦般的消失,了无遗踪。俗谓:「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如仅以适应方法的过程,还不算寒彻骨呢!
真正的寒彻骨,应是指业障现形而言。业障现形,这在泛泛信徒的口中,似早成口头禅了。他们每于身心不适意的当下,便穷嚷着业障现形。如广义地说:心识所及,六根所对,何者不是业障现形呢?但狭义地讲,真正的业障现形,应是指努力用功一段时间后,于身心份内所涌现出的魔难。
众生的业习,形如千年粪坑。内在虽发臭恶烂,但外表上却早结成厚厚地一一层疤。平日不去掀它,还不觉得臭秽呢?但行者于努力修持一段时日后,因心气内敛,故必将那些臭秽翻出来不可,于是有业障现形的磨难。以下依报障、烦恼障、业阵之次第说明:
一、报障者,身疾也。行者于禅修之际,或因痼疾内发,刺痛煎迫;或为脉道滞塞,八触纷然。
(一)痼疾内发:为有些人于禅坐前,或已宿疾缠身,多所不适。或有痼根不除,隐而未发。这些病况,在用功未上路前,虽累有小苦,但不至剧重。此譬如王力不及,故任盗贼窝藏。然而一旦用功上路、心安气闲,则如王力强盛,必直捣贼窝。于是因「气攻病灶」,于正邪冲突之际,反而刺痛蔚起,煎迫不已。
很多行人,乍遇此症,便吓坏了。非惟不敢更坐,并且到处求医问诊。结果医了老半天,也不见好转,倒是将很多修道的善缘遭蹋掉了。事实上,遇此状况,惟有以「报冤行」的安忍功夫,坚持下去。待热退痛消,大死回生后,身心自有一番新境界来。
(二)脉道滞塞:亦有些人虽无宿疾,但禅坐之际,仍免不了有闷热、胀痛、轻重、浮沉、动摇等觉受,此为脉道滞塞之故。夫脉道之学,不管中国道家,或印度瑜伽,虽各有所尚,但总括是人类生理的共同现象。佛道与外教的差异,只在「执着与否」而已。执着成迷者,外道也。随缘自在者,佛道也。因此,对于因气脉通塞,所引起身心喜乐与忧苦的觉受,应以「随缘行」、「无所求行」,任之而已。
(三)梦魇:报障的现形,其又有梦魇的形式──在睡梦间,仿佛被厉鬼困住了,硬是挣脱不得。或梦见地狱、饿鬼、恶兽、强盗、土匪、修罗等景像。
很多人误以为修行有效应,多应梦见佛、菩萨、经藏、*轮、塔院;或闻天乐、或嗅异香等瑞相才是。其实不然!以众生无始劫来,造业万端,既有善,也有恶;有道,也有俗。如以修行消业而言,应是最重的三恶道业先消。因此,于精进修行间,多有梦魇缠绕,也就不足为奇了。
二、烦恼障:行者的烦恼,大抵有顺下与向上两类。其间又可以贪、瞋二习为代表:
(一)顺下之贪:贪习中以财、色、名、食、睡为典型。财除钞票外,还包括田产、骨董、珍玩、字画等。而色贪,既因心理的执着,也因生理的刺激──此尤其掀动于气机滞留阴部之时。至于睡,除昏沉、无记外,还包括放逸、不正念等。
(二)顺下之瞋:众生无始以来,最怕最畏的便是死。人一生,总是活在攀缘中──好象如不攀缘,便失去生活的意义。然而一旦修行用功,基本上便是要逆彼攀缘的习性。于是,有些人稍加用功,便觉生机渐减、死相迷离。于是恐惧畏怯之心,油然而生。怕怕,怕什么呢?其实是怕死而已。死,谁都怕,但平常人太忙了,还抽不出时间来怕怕。而今静坐之时,怕死之念,便挥之不去。死魔,未必指真的死去。而是泛指一切怕死之心所造成修行的磨难。如果怕死之念,不能克服,则行者根本不能一心用功。
其次,亦有人曰:怕鬼、怕黑暗、怕寂寞……。怕的对象似乎别异,但基本的心态则相同。要降服怕死之心,最有效者为「舍命法」──宁可殉道而死,不愿苟免而生。我从无始劫来,生死交替,也不知凡几,却不曾为修道而死。如今即能于蒲团上正念的死,还是多生多劫的善根哩!又何必惶惶求免呢?抱定破釜沉舟的决心,才有峰回路转的时刻。或者,可观想正法修行人,必能感应到诸佛、菩萨的加持与护法龙天之庇佑。或者曰:因果业报,自作自受,该来者不拒,该去者不留,怕之与否,于事何补?不如一心用功吧!
(三)向上之贪:此乃谓因静坐修行,才引起的贪念。譬如贪求气沉、脉通、暖凉、喜乐、轻安、忘身、入定等觉受。或如贪图光明、佛像、开悟、证果等效应。或如贪得天眼、天耳、他心、宿命等神通。
(四)向上之瞋:此也是因静坐修行,才引起的瞋念。譬如气积头部,则孤高瞋慢,看一切不顺眼。气内摄间,则觉世间乏味,消极无奈!或如瞋恼久修后,仍无觉受。
众生贪瞋的习气,不管是向上或顺下,大致有几种现形的方式:
1妄想:在静坐时,相似主题的妄想,交织不停。一想再想,甚至自己都烦腻了,还是想个不停。
2情绪:莫名其妙地就被困在喜、怒、哀、乐的情绪中,像云雾缈缈,不知身在何处。
3印象:有时像时光倒流一般,陈年旧事,一时浮涌心头,悲欣交集,感慨万千。
4幻相:有时因其余的妄想,稍为减却;故能以潜意识的自我暗示造成幻相。声色历历,正映根前,似真还幻,扑朔迷离。
5梦境:甚至,行者既失去自我意识,也忘了当下的时空,而进入茫茫渺渺的梦境中。
众生无始劫来,烦恼习气,本如瀑流相续。打个妄想,闹些情绪,若在平时,实不算什么稀奇。彼因妄想、情绪太杂沓了;因为彼此制衡,所以都出不了锋头。然而若在修定中,因其余妄想已被调伏,故任起一念头,都会有较决定性的力量;如彼与正法相应,则电光见道,当下体验。如与染习交接,则痴迷着魔,难免发狂。
故修行,除要有「正知见」作前导、有善知识作辅翼外,也要有超灵敏的返照力。自己心念若有偏差,要能很快警觉,并加以纠正。否则,往往因烦恼习气现形,一时失察,故随习破戒造罪,而成魔子魔孙。修行,本为断恶向上,结果却成叛逆随下,何可不慎?
三、业障──众生过去生中,所从事之业习,忽于静坐间现形:
(一)世间业:如士、农、工、商、医、卜、命相、风水等。现行时,或豪兴大发,或宿慧重展──世学方技,无师自通。修道人于此,若警觉力不够,往往随业牵引,又掉入世流的漩涡中。
《憨山大师年谱》中,记文字魔一事,可引为参考:「三十一岁,予曰:『我胸中无一字,安能为诗乎?』胡公乃取古今诗集置几上,发余之思。予偶揭之,方构思──忽机一动,则词句迅疾,不可遏捺……不觉从前所习诗书辞赋,凡曾入目者,一时现前。逼塞虚空,即通身是口,亦不能吐,更不知何为我之身心也?……」
(二)出世间业──如三法印、四念处、五停心观、六波罗蜜等。彼或于坐间,见白骨狼籍、不净充满。或于静中,见诸佛、菩萨,相好光明。或欲广行布施,周济十方。或欲教化众生,出生死海。心念乍起,掀天动地,彼虽善根之发,或将为修定之障。
如行者因善根之发而欢喜噪动、忧悲愁恼、心念驰散、爱乐痴迷,则早成修定之障矣!或行者于善根发时,心转安定,并与空明、无我、出离、梦幻等相应,淡然无欲,一心安在,此方为善根正发之相。至于善根之发,是否便改修法门。曰:「未必也!如彼乍起便谢,似云过秋空,则不必在意。」至于坚固持久者,或可试行。
众生无始生来,所造之业,有善、有恶、有道、有俗。因此业习之发,并无定型。善根先发者,不足以保证其业障不深。恶业先报者,亦不应评为善根不足。因此,不管善根之发,或恶障之起,行者唯有一心向道,此方是降魔入道的保证。
经典曰:「难忍能忍。」祖师曰:「如一人与万人敌。」要修行,先要有这种心理准备。世间人,要成就一种学问,都要十年寒窗,更何况修行人,要涤尽无始业习,要证得无上菩提,更得有此担当才行!
回路转,柳暗花明
有谓:「否极泰来,枯木逢春。」在熬过业障现形的煎迫后,身心渐渐转入佳境,一切酸痛苦楚,烦恼业障,蓦地如烟消云逝。气脉顺通,身体调柔,心转轻安明净。仿佛已得解脱自在了。然而,这时可能着的魔,才更可怕呢!先前着的魔虽苦,但还知抗拒,但此时着了魔,却往往还自鸣得意呢!
一、欢喜魔:以身心调柔轻安故,得无限欢喜。而于欢喜中,心复放逸驰散,于是功夫早失,犹不自觉。
二、贪爱魔:或有人对当下之觉受,贪爱着迷;更于事过境迁时,仍苦求不舍。如以痴求不得故,将沮丧而退转。或有人能以自我暗示,一再造成幻相之重现。虽可回味无穷,亦不过是停滞而已。
三、慈悲魔:或有人以自己一分之所得,怜于众生向来之所缺。于是慈悲心恸,奋不顾生,游方街头,猖然劝道,但是自己的力量,其实还不足以自保。以久沾尘故,亦沉迷不起矣!
四、狂慢魔:亦有人于心念凌越之际,感激过度,生大狂心。自谓:「三大祇劫,一念划过。」见人则夸,狂慢无比。
五、知足魔:亦有人得少为足,成增上慢。谓他人言:「自心清净,本来成佛。一切修行用功,与本心不相干。」
六、邪见魔:从修定或参禅,而得到类似解脱自在的体验,这在外道里也有,只为其见地不真,复堕入轮回之冤狱。《圆觉经》云:「善男子!彼善知识所证妙法,应离四病。」
一者作病,若复有人作如是言:『我于本心作种种行,欲求圆觉。』彼圆觉性,非作得故,说名为病。」修行,只为去执着,非顺既有的执着而种种造作,故曰:「作者为病。」
二者任病,若复有人作如是言:『我等今者,不断生死、不求涅槃;涅槃生死,无起灭念。任彼一切,随诸法性,欲求圆觉。』彼圆觉性,非任有故,说名为病。」法性非染非不染,而众生无始劫来,杂染不断。以染不除故,任之仍生死系业也,故曰:「任者为病。」
三者止病,若复有人作如是言:『我今自心,永息诸念。得一切性,寂然平等,欲求圆觉。』彼圆觉性,非止合故,说名为病。」法界缘起,相涉相入。一既不可得,异亦不可得;止不可得,乱亦不可得。故曰:「止之为病。」
四者灭病,若复有人作如是言:『我今永断一切烦恼。身心毕竟空无所有,何况根尘,虚妄境界!一切永寂,欲求圆觉。』彼圆觉性,非寂相故,说名为病。」真心寂而常照,照而常寂。以性空而缘起万端,从无心而普应一切。以生非实生,灭非断灭,故曰:「灭者为病。」
修行而无经典作依据,无善知识作鉴证。很容易将自己的觉受,滥充正法。众生的习性,或贪瞋、或卑慢、或狂狷,即使有类同的觉受,亦将启发山差异的见解。更何况修行过程中的觉受,千差万别;于是世间乃有种种外道师徒。即使有人意会出相似于佛法的见地,亦只道是「如虫御木,偶然成文」,不足以引为修行的凭借。真正的佛法,既应有经典的依据,亦须受师承之印证。
向上一着,永无止尽
修行的过程如铸剑,以特定的方法用功,犹如将矿砂送入热炉里烧炼。必烧到身心柔软后,业障才会起现形。现形时,身心受到种种逼迫煎熬,恰似熔铁被搁置在砧板上千锤百炼。而经锤炼后,便会有一部分滓渣(常障习气)被分离出来。尔后再经冷淬的过程,身心才能落实而得到某种层次的安定。
一把平常用的刀,或只须经一两次的锻炼、冷淬即可。但若要铸成一把削铁如泥、无坚不摧的金钢宝剑,则必经数十次、上百次的锻炼才行。从痴迷的凡夫,到圆满的智慧解脱,决非一蹴可成的。
从理论上看「一悟永悟」,便已不可能了──众生无始的业习,非可顿销。因此「顿悟成佛」,终究是「增上慢」语。
修行,原是本分事。每个人在此生中,唯有尽心尽力,努力向前而已;原就不当期待有最后的成果。拿修行作标榜的人,根本已错认修行的旨意。至于将修行的觉受,刻以标签,名为入定、开悟、证果,不管是用以自我肯定,或炫耀他人,早已与禅法的「无心」、「无相」相违。充其量,不过是增上慢者的呓语,或竟是附佛法外道的伎俩。
修行没有底限,只是不断努力,使趋向完美而已;故还应时时处处,掌握当下的缘,随份去努力才是!
正念与妄想,道心与业习,譬如秤之两头,互为起落。正念提,妄想歇;道心固,业习远。如以见地不真,或得少为足。则即使曾努力修行,并有若干成就者;一旦道心不复,便立刻又落入业习的淤泥里。
即使见地还在,但定力已失。即使因为人师表,口口声声不离佛法,但行行措措早不相应。这都为道心不存,故警觉、返照之力无所用也。彼譬如无勒之马,不知回头也。当念于「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即使是百尺竿头,须更进一步,道心不在,即是魔。
外魔的品类
以上,「魔之现形」主要在说明内魔的品类,也就是个人身心的业障。其次,更说明外魔的品类,也就是个人身心外的磨难。
从「因缘和合」与「业感缘起」的理则看,一切魔障,皆以内魔为因、外魔为缘,互相交感和合而有。内者是主,外者为客,以主人迷故,客得其便。因此,着魔的着,其实是染着、执取之意。以众生内有所着故,外魔才能相应而入。
从修道的立场看,修行人应畏魔、避魔才是。可是就世间人的习气而言,又皆是爱魔、乐魔。譬如五欲,就修道人言,何者非魔?然而凡夫,又那个不爱呢?欲爱、瞋慢、顽痴、放不下,一切魔在其中矣!要能分辨佛魔之别,这已是不容易了!至于当境之中,还能做得了主,更是要下苦功才行,以下顺次说明外魔的品类:
无情世间
一、顺境:春光明媚,鸟语花香,锦衣玉食,华屋绣阁,这是世间人所谓的顺境;但人往往沉溺其中,反成为修道的魔难,古人谓:「富贵学道难!」则是此意。
二、逆境:风寒湿燥,邪气干人。重则身病,轻则意乱,皆使人身心不安而无法顺道也。甚至水灾、台风、地震、饥荒,资生尚且困难,更何况安心办道?
然如前「回向之障」所说,世间人刻意执取的顺境,一旦转为修道,或变成逆障;而相反地,世间所极力避免的逆境,如能将之升华,或竟成修道的动力。
是顺?是逆?或道?或魔?全在于是否能由彼激发道心,砥砺道行,而精进于修行的道业中。如果心为境转,志为欲牵,则一切皆魔矣!
有情众生
一、鬼神魔:在六道众生中有鬼道,其中稍具福德,得有禄位者称之为神,如土地公、城隍爷等,余者为鬼。
鬼神着人的原因,约有三类:
(一)痴类:有些堆剔鬼,一旦发现有人在修行,便心存捣乱,故意刁难作弄,使无法安心办道。行者遇此,唯一心安忍,继续用功。久之,彼觉乏味,便去矣。
(二)瞋类:为过去生中所结之冤家债主。未修道时,彼还不来。然一旦精修,业障现形,彼便来矣!于是或病、或逆,诸障丛生。行者遇此,亦唯以报冤行的心态,随缘安忍,继续用功(不要与之抗衡)。久之,业渐消已,彼亦远去。
(三)贪类:鬼神多以贪慢的习性,而形成其好大喜功的倾向;又以有神通、鬼通之异能,故时时欲附着于人,以彰显其威德。而其所寻,将以附身的对象──多气质、心态与之相似者。俗谓:「阳气不足,乃遇鬼也。」夫阳气不足,可以身心说明:
身:年幼、衰老、重病、噩运、醉梦、昏沉、恍惚及脉遇障碍时。
心:自卑、抑郁、孤僻、神经质、萎弱、依赖、虚荣、邪曲、感性、幻想、神秘、感应及心有所求。
补偿心态的着魔过程:有些人从小,或因身体的病弱,或因心智的驽钝,而形成自卑情结,生活得孤僻、抑郁。他虽时时期待,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可是却不肯脚踏实地,按部就班地去努力;而只是幻想、瞎望,有一天毛毛虫,突变成蝴蝶了。他一下子具足神通异能,甚至开悟作祖,终赢得所有人的称叹、仰慕。
这种自卑情结的补偿心理,其实是最容易引魔上身的。因为鬼神多有神通,能顺其所好,而呈现某些异能。于是,彼人在庆其正中下怀时,那有余力去分辨佛魔?即使久之,稍觉有异,但多已不能自拔。
鬼神附人,因魔力高低,觉受乃异:
1唠唠叨叨:功力差者,须与当事人沟通协调(如曰:「借我三年,补作功德,期满还你」)。当事人若肯开门,它才能进去。
2莽莽撞撞:功力稍次者,不待商量,一举撞入,然犹有出入的觉受。或觉身如触电、或见光彩、或嗅异香。如乩童之跳吀,即足以证明,来者唯低劣耳。
3绵绵密密:若大力鬼神之附人,既不用商量,亦不觉出入。在不知不觉间,即已改变被附者的心智及能力。彼但觉得信心十足,能力超强,于是乃有「神慢」之现形──我即是神,神即是我。新兴宗教的教主,多属此类。
修行欲免于鬼神的干扰,唯有从正知见、正思惟、正律法去着手。俗谓:「同类相聚,同气相求。」既然内学的戒、定、慧,与外魔的贪、瞋、痴相违异,则鬼神不求自远矣!
二、人魔:人道众生的魔,亦可概分三类:
(一)痴类:邪师外道,以盲引盲,彼或有心帮助行者,但因为知见不具足,适得其反。
(二)瞋类:阻挠修行的逆增上缘。
(三)贪类:在修行小有成就后,名闻、利养、信众、法务,如蜂拥至。若以此而松懈旁骛,则魔在其中矣;彼譬如老树,中心已空,而枝叶犹盛。然枝叶愈盛者,适增其危,一旦风雨猝至,便轰然倒矣!
瞋魔虽苦,但不可怕。而贪魔者,销骨蚀髓,人反而不知觉也。
三、天魔:此谓欲界天内的魔。传说魔王波旬,居于他化自在天上,是欲界的最高层天。此不正寓意着:「众生若心有所欲,即不出魔王的掌握中。」
天魔之障道,亦不出贪、瞋、痴、慢四类。贪者,好大喜功,聚揽信众。瞋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信者上天堂,背者下地狱。痴者,唯信得救。慢者,我是唯一真理与道路。
天魔的形迹,亦如鬼神道中所说,只是魔力更高深莫测。被附者,不但不知不觉,更且水乳交融,如痴如醉。它并擅用世间固有的学理、用语,以编造出一套似是而非的邪说来。信它,绝非基于理智的选择,而是慑于魔力的蛊惑。
世间的神通、新兴宗教,及佛教中的山头主义、口号、教条,似有少许别异,但骨子里却都是贪、瞋、痴、慢的本质,因此,终究是一丘之貉的魔子魔孙而已。
心障之魔
从欲界以上,便不再有外魔之干扰。然心障末开,犹有内魔焉:
一、界内之魔:
色界:初禅离生喜乐,二禅定生喜乐,三禅离喜妙乐,皆是从「身见」而有觉受。身见不断,喜乐不除,即是魔──以身为魔。
无色界:从四禅舍念清净地以上,即不再有身之觉受。然犹有我痴、我见、我爱、我慢之细烦恼在。故「我」为大魔。
二、界外之魔:
小乘:以证无我而出三界,不再有身心之魔障烦恼。然偏于空寂无为,成焦芽败种,故以偏空为魔。
大乘:以菩萨之发心,立上求下化之宏愿。故以「有法可弘,有生可度」为魔。
三、最后地之魔:《法华经.化城喻品》云:「大通智胜佛,本坐道场,破魔军已,垂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诸佛法不现在前。如是一小劫,乃至十小劫,结跏趺坐,身心不动,而诸佛法犹不在前……。」心有所求,即是魔──以佛为魔。
结论
在修行过程中,身心的变化何止万千。若要由「相」中,按图索骥,以分辨何者是道?何者为魔?则非但不必要,而且徒增困扰。然若能把握以下几个要则,即绰绰有余。
一、着相为魔,离性为道:一切境界,即使如见佛相好,身轻安然;若起执着,即是魔。反之,如病苦、灾厄,却能因之激发道心,彼即与道相应。
二、心被境转是魔,心能转境是道:在一切境相中,因起贪、瞋、痴、慢,而使修行产生退转、停滞、邪进者,即是魔。反之,在一切境界中,心能超越、清明、空旷、自在、无碍者即是道。
三、《楞严经》云:「不作圣心,是善境界;若作圣解,即受群邪。」
四、以分别识心而作的取舍(包括情好与进见)是魔,从无功用智心而成就的中道行是道。
五、以「有所求」的情想,而作的「头上安头」是魔;本「无所累」的正见,而修的「以契出契」方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