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讲:现代导航星[1]
对于要求讲解的题目「贪瞋痴」,今天我要更进一步地、从佛陀分析这三者之间的差别来讲解。
佛陀在《增支部》里说:
贪是较小的过患,但消失得慢;
瞋是大过患,但消失得快;
痴是大过患,又消失得慢。
圣典依两方面解释贪欲是较小的过患:(一)依世人的眼光;(二)依业报。圣典解释,根据世人,虽然有些事与贪欲有关,但却不算错,例如父母允许子女结婚。圣典也解释,若已婚者持守第三戒不邪淫,亦即满足于自己的丈夫或太太,那么这就不会导致该人投生到恶道。换言之,对于文明的社会,有某些贪欲的行为是被接受的,而这种行为不会产生严重的恶业报,也不会阻止我们投生到善趣。
因此,男人很努力地工作,因为他想要发达,要有一栋大房子、一辆大房车、大生意,以及成为风云人物:只要他以正当的方法来达到他的愿望,而且行为也是正当的,世人不会谴责他对财富与荣誉的贪欲,世实上世人还赞扬他。佛陀也解释说正当地获得的财富是在家人能够拥有的四种安乐的第一种,那就是「拥有之安乐」[2]。拥有之安乐当然是第二种安乐──「给予之安乐」──的先决条件。佛陀有许多在家护持者是有钱人,有些是国王。即使在今天,世界各地都有富人善用财富做善事,例如阿拉伯国王。
但是唯有在文明社会允许的范围之内,贪欲才算是较小的过患。在不文明或比较不文明的社会里,贪欲是非常危险的。这也可以发生在以正当方式努力工作的人。越有钱他就越贪,变得更贪时,他就开始忘记必须文明。有钱就有势力,接着就会有更多的危险。
虽然佛陀说贪欲是较小的过患,但是也说它消失得慢。圣典解释,贪欲就好象油油的黑灰难于去除,而且对某些东西或某个人的贪欲可能持续一辈子,甚至好几世。这是为何人们可以好多世都在一起;这是因为执着与执取的缘故。唯有证得阿罗汉道时,才能根除贪欲。
瞋恨则被解释为消失得快的大过患。圣典解释,在世人的眼光之中,瞋恨是大过患。瞋恨导致愤怒;由于愤怒,我们在身、口、意方面冒犯他人,例如我们的父母、兄弟、姐妹、甚至比丘们。在于业报,受到瞋恨吞噬的心低于人心,这是为何若瞋恨地死亡,我们将会投生到低于人界之处。瞋恨是我们造作弒父、弒母、杀阿罗汉、恶意地伤害佛陀的身体及分裂僧团这五种重业(亦称为五逆罪)的原因。瞋恨的行为的业报可以是投生到恶道,而那些重业则肯定导致造作者投生到最热的地狱许多个大劫。
然而,一般上瞋恨消失得快,因为它拥有立刻不愉快的结果。对于总明的人,当他基于瞋恨做了某件事之后,他会后悔,明白其瞋恨不会令到他快乐:因此才会有世界性且非常好的「对不起」此一用语。
但许多时候人们都由于我慢而不肯说「对不起」及「请原谅我」。例如,骄傲的父亲或母亲认为子女必须为自己对父母无礼而道歉,但是当他们自己对子女无礼时,却不会为此道歉。他们的我慢之根是第三个不善根──愚痴。
佛陀说愚痴是大过患又消失得慢。当然,愚痴是这三者当中最为严重的,因为愚痴导致基于贪欲的行为、导致基于瞋恨的行为、导致基于愚痴的行为。圣典解释,愚痴的行为与瞋恨的行为一样受到世人谴责,而且会导致投生到恶道。
当圣典说受到第三戒控制之贪欲被社会所接受,以及瞋恨与愚痴的行为受到社会谴责,它们是指古印度恒河流域一带的文明社会。阅读古代巴利圣典时,我们发现那些社会的人,不论是国王、皇后、大臣、村长、婆罗门、农夫、父亲、母亲、家庭主妇,或甚至是妓女、刽子手与强盗,他们都知道什么是善及什么是恶。这是为何我们读到妓女供养食物给比丘们及出家为比丘尼;强盗供养食物给比丘们及出家为比丘;婆罗门前往与佛陀辩论,然后以尊贵的头触地顶礼、归依佛陀;甚至杀死父亲频毗娑罗王(Bimbisàra)──佛陀的大护持人之一──的阿阇世王(Ajàtasattu)也去见佛陀,而跟其父王一样成为佛陀的大护持人。在古印度的文明社会里,人们与现代的人一样造作恶业,但他们知道那是恶业。他们拥有智者作为导航星,而他们也会去找那些智者,问他们问题,聆听与思惟。这是文明社会与不文明社会之间的差别。如果一个社会没有男或女智者,或者即使有却没有人听他们的教导,这种社会怎么能够自称为文明?
唯有能够分辨善恶的世人才能够谴责愚痴的行为。这就是说,如果世人拥有某种程度的正见(sammàdiññhi)。组成正见的四个因素是:(一)知道什么是不善;(二)知道不善根;(三)知道什么是善;(四)知道善根[3]。若世人不知道或不理这些,若他们拥有太多的邪见(micchàdiññhi),他们可能不会谴责恶行,反之赞扬它们。
当我们愚痴被邪见恶化,我们造作恶业,却认为它是善的。对我们与我们的人类同胞来说,这远比我们在愚痴没有被邪见恶化之下造作恶业、知道它是恶业来得更危险。
例如,若依世人的见解酒是好的东西,人们就会愚痴地称赞那些在子女的婚宴里请人喝香槟的人。在这种世界里,烈酒被视为有气派与高雅的,事实上,在世上的某些地方,它被视为欲获得良好与正常的生活不可或缺的条件。若世人认为逃税不是偷盗,人们就不会谴责那些依靠欺骗致富的人,反之会向他们请教。若依世人的见解胚胎或胎儿并不算是人,医生与社工就会基于他们所以为的慈悲来劝孕妇堕胎,众选民也会基于同样的理由使得堕胎合法化及令人接受。
邪见一直与贪欲相应[4]。邪见以贪欲为食物,而圣典则说它是一切不善心所中最为当受指责的[5]。为什么呢?因为若人视恶为善及视善为恶,他又怎么能够提升自己呢?这就好象把毒当作药来吃,甚至坚持那就是药。
知道毒是毒是正见;具备正见就不会赞扬或崇拜喝酒,也不会视它为有气派与「酷」。智者知道酒会导致心糊涂,导致造作恶业。这是为何不服食麻醉品是第五戒。如果醉了,我们就更可能会杀死或伤害其他众生、偷盗、犯邪淫、说谎等等。喝酒的人甚至否认他喝酒。
以前盗贼也有某些正见,他们是盗亦有道。例如,他们认为不可以偷小孩子的东西,也不可以采用恐吓手段或暴力。为什么呢?因为虽然他们是盗贼,却也知道偷盗是错的。被捉到时,他们不会请心理学家或社会学家来为他们脱罪,说他们是过去环境造成的受害者。他们去监狱服刑,出狱后不是放弃偷盗,就是更小心避免再被捉。从犯偷盗这件事来说,过去他们是愚痴,但从他们知道那是错这件事来说,他们并不愚痴,并没有邪见。
这就是说有两种恶业:其一含有邪见,另一者则没有。且让我们看一看佛陀给予一位名叫叶篮(Tàlaputa)的男演员的解释。叶篮是一群演员的领队[6]。他告诉佛陀,说在演戏这行业里有个古老的见解,认为演员死后会投生为笑神。叶篮问佛陀对这个见解有什么看法。佛陀叫他不要问。但是叶篮坚持要问,而当他问第三次时,佛陀说:
「在剧院或庆典里,还未脱离贪欲、还受到贪欲之枷锁束缚的人,被演员以本质贪欲(rajanãyà)的事物来娱乐,刺激他们变得更加贪。」
在此,佛陀分析演员的行业。在这情况里,演员以贪欲刺激观众。
佛陀说「在剧院或庆典里」,今天我们则可以说「在剧院、庆典、戏院的电影、录影带、录影光碟及电视机里」。古印度的男女演员以贪欲刺激观众来赚钱,现今的男女演员也以同样的方式来赚钱:这称为娱乐、包括歌星等等的是一个数万亿的多国工业。贪欲的刺激对于服装与广告业也是不可或缺的。这一切工业以贪欲来刺激它们的观众对物质的欲求,例如演员与模特儿的色身、服装、发型等等。但这也激起了对他们的感受及其他心境的欲求。例如,现代的长篇电视连续剧把焦点只放在剧中人物异乎寻常的感情:这是为何世界各地的人都对长篇电视连续剧上了瘾。
然而贪欲并非观众被演员激起的唯一心境。在下一部份的分析里,佛陀说:
「在剧院或庆典里,还未脱离瞋恨、还受到瞋恨之枷锁束缚的人,被演员以本质瞋恨(dosanãyà)的事物来娱乐,刺激他们变得更加瞋恨。」
刺激瞋恨在现代娱乐工业很受到重视。戏院的观众花费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来取乐于恐怖、厌恶、不喜等等,被极度鲜明且不必要的暴力场面所刺激:银幕中呈现由于火灾、水灾、地震、旱灾、饥荒、战争、恐龙、蜘蛛、蛇、鲨鱼、食人族、强盗、疯子等等而受到惊吓、尖叫、哭喊、乱跑、受伤或被杀的人。能够对观众激起越多的恐怖就被列为越好的影片;如今儿童因为所看的影片而做恶梦已是屡见不鲜的事。
然而观众被演员激起的心境并非只是贪欲与瞋恨两种。在对演员事业的最后分析里,佛陀说:
「在剧院或庆典里,还未脱离愚痴、还受到愚痴之枷锁束缚的人,被演员以本质愚痴(mohanãyà)的事物来娱乐,刺激他们变得更加愚痴。」
当然,在贪欲与瞋恨的清况里,愚痴也同时被激发起来,但有些娱乐的成分却纯粹是愚痴,例如奇妙的、幻想出来的东西。现代娱乐有很大部份是远离现实的:科幻中的跨越时空机、可以拜访其他宇宙的奇妙未来世界,以及奇妙的人物,例如超人、蝙蝠侠、超人型的功夫大师。
拥有幻想出来的非人演员的奇妙娱乐非常得多,那就是指生命化卡通工业中的奇妙世界。在此,专业人士在画板上工作。奇妙的人物,例如唐老鸭、米老鼠、汤与杰利等等迅速地衍生出数以千计的卡通人物,渗透现代生活的每一个层面,深植于现代公民──尤其是现代儿童──的心中。走进贪欲发达国家的儿童的房间里,就会被许多商业制造的童话世界愚痴所围绕:玩具、图画、音乐、录影带、游戏、衣服与食物。这种文化的结果已经存在于儿童、青年、过去的儿童、过去的青年的样子;这些人已经与现实脱离。
广告工业采用奇妙的人物来使到其顾客相信所售卖的物品拥有一个亲善的小小自我。电脑程式也被做成看来像是电脑有个自我,内里有生命来帮我们、跟我们沟通、拥有感受;加工食物被印着能与我们沟通的小生命的包装纸包装起来;所有的跨国速食餐馆都有奇妙的人物来迎接顾客,让他们感到宾至如归。大人们以玩具来装饰他们的家、车、甚至衣服,因为那些玩具很可爱。然而,每当我们看可爱的玩具、观看卡通或对电脑里的生命微笑时,心就被愚痴弄到黑暗了。
这巨大的发展是全球性的,它帮助人们继续以远离真实的奇幻事物来麻醉自己的精神,而这被视为科学与工艺带来的诸多祝福之一。现代的儿童心理学者认为奇幻对快乐的儿童是很重要的。
即如我们可见,现代娱乐与古印度娱乐之间的差别只是份量、深度与复杂程度而已。但是娱乐的成分及其对人心的效果则不变。参与娱乐的人受到贪瞋痴刺激,也刺激观众的贪瞋痴。它的业报会是什么?这视情况而定。佛陀向叶篮说:
如是,自己麻醉与放逸,
又令到别人麻醉与放逸,
在身体败坏死后,
他(演员)投生到『笑狱』里。
请记住,在此佛陀并不是忆测,而是在说他亲见之事。
在此,佛陀是说受到娱乐麻醉,而因此在身口意方面放逸的演员。为此,他投生到笑狱。但这并非一切。该演员所造的业可以被邪见恶化。佛陀说:
「但若他(演员)执持如此的见解:『若演员在剧院或庆典里以虚构的故事娱乐大众,在身体败坏死后,他投生为笑神之一。』这是他的邪见。」
此邪见的问题并非相信该人会投生到哪里,而是相信以虚构的故事娱乐大众、刺激他们的贪瞋痴、令到他们麻醉与忽略了身口意善行是善业。换言之,那就是不知道那些活动对自己与世人有多大的危害。这是为何佛陀结束其分析时向叶篮说:
「对于一个拥有邪见的人,我说,其去处是这两个之一:地狱或畜生道。」
听了这些话,叶篮立刻痛哭流泪。佛陀就说:「我已经叫你别问了。」但叶篮的回答是:「尊者,我不是因为世尊对我说的话而哭泣,而是因为长久以来我都被老师传承里的前辈演员欺骗了……。」
为什么叶篮被欺骗了?因为他的导航星是演员传承里流传下来的邪见。他让自己的生命被将会把他带到地狱或畜生道的导航星引导。
有些现代著名的导航星是明星、歌星及娱乐工业里的其他星。在电影里杀戮、偷盗、犯邪淫、讲骗话、饮酒的明星变得富有与出名,赢奖,被称赞、崇拜与学习,甚至被报章、杂志与电视采访。在现代的世界里,他们被视为「酷」。人们不但能够买印有他们喜欢的明星像的T恤衫,而且能够在大众面前穿著该T恤衫。明星及歌星带来了影迷歌迷会,甚至是狂热会;这些人多数是儿童,但也有上大学、有工作、有孩子、在选举中投票及可以被选的青年。
应该能够教导我们事实的新闻也倾向于娱乐。为了成为世界性的电视网,新闻已不再是教育,反之变成能够刺激观众的贪瞋痴的最新画面,列举丑恶的事实被视为正当:这是深入的分析无法刺激的。战争及自然与非自然灾难的场面之间置入了各种广告:最新型、闪亮亮的汽车;最新潮流的啤酒;最新的零食;最新的奇幻影片。观众的心继续被愚痴束馎。
电视机里的奇事占了现代社会沟通的大部份,包括在家里;事实上现代儿童的心与生活已被传媒控制:电视机是现代国际性、不分宗教的神龛。坐在拥有刺激贪瞋痴的影像与声音的箱子前被视为正常地善用投生为人的方法。事实上,如果有个社会的多数人不是每天都花好多个没有正念的小时在该箱子前,它就会被视为「落后」、「未发展」、「原始」、「不文明」与「穷困」:属于第三国家。
对于已经认真地修禅一些时候的人,会先发生的事情之一是他们停止享受这种娱乐。为什么呢?因为一旦已经修禅,贪、瞋、痴心境的生起就会变得好象白纸上的墨点般明显。禅修者已经获得知见娱乐不善法的能力,也能够知见心如何被刺激与愚痴拖着走。
叶篮呢?他又怎么样了?嗯,他投生在佛陀存在时的古印度文明社会之一;他去找佛陀且向佛陀发问;他恭敬地聆听且明白佛陀分析的真理,达到痛哭流泪的程度:这些告诉我们他的波罗蜜已经成熟。叶篮也的确以佛、法、僧为他的新导航星:他请求出家受戒,出家受了戒,而在经过一番奋斗、精进地修行了几年之后,他成为诸阿罗汉之一。
巴利圣典中记载五十五首叶篮尊者所说的偈,他在其中形容他的奋斗与接下来的成就。让且我以第三十五首偈来结束今天的开示。这是叶篮阿罗汉所说的话:
Tanhà, avijjà ca, piyàpiya¤ca;
Subhàni råpàni, sukhà ca vedanà;
Manàpiyà, kàmagunà ca vantà.
Vante aha§ àvamitu§ na ussahe.
渴爱、无明、喜爱与不喜爱;
取乐于色且喜爱感受;
感官的可喜:这一切已被吐尽。
我绝对不会回到那所吐出来之物。
愿我们都选择正确的导航星,被引导去吐贪瞋痴,且不会再回到所吐出来的贪瞋痴。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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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导航星:引导的星星,在此比喻作为引导的原则与事物。
[2] 《增支部.四集》62
[3] 《中部.正见经》(Sammàdiññhi Sutta)
[4] 《摄阿毗达摩义论》 (Abhidhammattha Saïgaha)
[5] 《增支部注》
[6] 《相应部.叶篮经》(Tàlapuña Sut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