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讲:第三品(第1页第15行)
(1994年1月8日)
三能相问题,也就是三自性,三自性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它能界定有、无,有跟空,什么是有?什么是没有?什么是真正的有?以前我们也谈过,就是拿点、线跟面来作分析,点实际上也是更小的点组成,线呢,是点组成,面是线组成。问题是它是怎么组成的,极小的点,然后组成比较粗大的点,它组成就是粘结在一起。
这粘结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看起来色法方面来说,主要是一个分跟合的问题,分合之间就有一个粘着的问题,也是贯穿问题。由小点到大点,之间有一个粘着跟贯穿问题,大家应该注意,粘和剂是构成的一个联系的东西,这贯穿,就是把许多点变成一个,就是形成一条线。
许多的点,不但粘着在一起,还贯穿在一起,贯穿成一体,这问题就是贯穿成一的问题,这就是构成了所谓遍计所执性里头的那种根本没有的那个义,没有的那个独立存在,因为这么一贯穿,就形成了一个独立存在、形成了一个常一不变的我体,这就形成了遍计所执性的根本没有的那个对向,根本没有的义,也就是根本没有的那个我。
所以咱们说的我是个什么东西呢?实际上就是一个能够贯穿一切的东西,我见是穿透性很强的,这我见跟语言、名言种子有些关系,根本没一个整个的东西,一下子贯穿起来就成了一个整个的,它打破了时间跟空间,前刹那跟后刹那,它成为了一个东西,就是前刹那跟后刹那贯穿起来了,上下四方也贯穿起来了。
一个是,我们可以想象,这贪、嗔、痴这种烦恼,它是有粘结性的,我见是穿透性的,所以这粘结性的东西是以穿透性的东西作基础,任何的事情都是相似相续的、非一非异的、前刹那跟后刹那并不是一个东西,也不是两个东西,上下四方左右也是一样,不能构成一个整个东西,所以构成整个的东西,就有个粘着的问题,有个贯穿的问题,这个粘着跟贯穿的东西,在我们相续身里头,就是贪、嗔、痴,这个所谓烦恼障跟所知障,人我法我,二见。
遍计所执性的东西,贯穿的东西,根本没有这个贯穿的东西,认为有这个贯穿的东西,这个贯穿的东西就是我、就是义,就是对向,也就是我们普通生死轮回的对向、所谓的境界。所以我们一起心、一动念,就有个境界问题,用语言、用名言,就有名言所诠的义的问题。这个境界跟义,实在是一点都没影像的东西,认为它好象有个影像,认为也要有个根据,也有个缘由,那个缘由,就是依他起性,就是现在谈的了别识、图景识。
图景识里头,就是了别识里头,并不能离开图景识以外,或者了别识以外,还有任何的东西。你要认为有贯穿一切的东西,那就是有一个另外的东西,超出这相似相续东西以外的东西。那实际上,一个图景识、一个了别识里头,它是单层的,不是双层次的,是单层次的,我们一般人都认为它是双层次的,认为是我们这个图景识以外,了别识以外还有一个存在,那个存在决定我们的意识、认识。可是我们说图景识跟了别识是单层次的,并没有离开图景识以外还有一个什么境界、一个存在的东西,那个存在、那个境界是绝对没有的,一点影象没有的,就是我们增益的。
我们可以引现在的问题,现在我们要找那个最后的东西,科学上找最后的东西,或者最初的东西,常常就是找图景识以外的东西、了别识以外的东西。前两天《参考消息》上说欧洲现在搞地下工程,要模拟宇宙最开始时候的一个大爆炸,这个大爆炸,因为有这个大爆炸,才有世界,才有了宇宙。这个大爆炸是最初的东西?最后的东西?
这是很大的问题。其实大爆炸本身,它也是有条件的,大爆炸的形成,已经是表现了宇宙的开始,到大爆炸并不能代表宇宙最初的情况,也不能代表它最后的情况,我们拿大爆炸当一个了别识,或者我们想象这么一个景象,这个是不是宇宙的开始呢?要认为它是宇宙的开始的话,那就等于没原因,大爆炸以前没有东西,大爆炸是陡然形成的,“天产石猴”,这东西没有来源,它不会没有来源。
假设我们认为这宇宙是有来源的,不应该就是本身就是大爆炸,大爆炸还有另外一个开始的东西,就好象我们中国所说的“一化天开”,盘古。这一化,以前有东西没有?以为以前没有东西,那就如同以为大爆炸以前没有东西一样。
所以这种想法,都是想象有另外一个绝对存在,就刨出单层次的东西,只是图景识、了别识以外,就是说图景识、了别识,这个以外并没有东西。认为它是开始第一个,于是拿这个开始第一个当成绝对东西。所以这里头就有赋予这个,本来这个大爆炸可以看作图景识,你赋予它里头有一个绝对的东西,以为跟你所想象的双层次的东西有关系。
所以我们的世界里头,总觉得现在当前所看到的东西以外,还有个决定图景识的东西,一个存在,存在决定意识,那个存在,那个双层的存在,根本没有,根本不存在。这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反倒我们认为更是绝对的,更是最后的或者是最初的,使它绝对化。
所以这个义、这个对向、这个境界,很奇怪,本来没有却认为它是比其它的有、其它的存在更真实、更可靠,是我们背后的支撑点。
(“此中何者遍计所执相?谓于无义唯有识中似义显现。”)
什么遍计所执性呢?遍计所执的能相呢?就是于无义、根本没有的这样一个对向,只有了别识里头,认为有个似义显现,有这个绝对存在,有个双层的东西,除了单层以外,有个支持点。你说它本质也好、你说它本体也好,世间的所谓宗教、所谓的哲学,最后的一个绝对东西,它承认它。这双层次的,这个支撑点,就是我们所谓的义、所谓的对向、所谓的境界。好象我们每天离开这东西不行的样子。
“似义显现”,好象有这么一个东西绝对的存在。你自己审查一下,是不是我们所想的了别识、一个图景识之外,总有个支撑点?这个支撑点是绝对没有的,它认为是有的。似义显现这个义,好象有这么个东西,是不是真有呢?
无论哪个宗教,无论哪一家哲学,它都相信有这么个东西,离开这个东西不成。我们一般人的生活里头,好象有这么个支撑点,离开它不行,离开它就过不下去。不但这样子,我们搞一套宗教体系,搞一个哲学体系,搞一个我们自己的生活体系,能搞出这样一个体系来,都是凭借,有一个凭借。
所以什么是遍计所执性呢?实际上在佛教上,它就是人我跟法我,就是烦恼障跟所知障,二障。用我们现在的话解释,就是独立存在、常一不变。释迦牟尼当初发现了我跟五蕴是两种东西,不同的,这问题就是把图景识或者了别识,虚妄分别跟我分开来,能把这二性分开,这是人类没有过的事情,也就是现在我们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把遍计所执性跟依他起性能分开,这是最关键最关键的问题。
因为什么?佛教这个无我的体系,跟有我的体系完全不一样,那就是遍计所执性跟依他起性完全不一样,更不用说圆成实性。所以我们读佛书的时候,很容易就把依他起性跟遍计所执性分不开,认为它讲唯识的话,讲唯了别识或唯图景识的时候,已经包含了另外一种第二层次的东西,老是觉得不是单层次,还有双层次。其实我们要真正要能够正确地认识佛教的法宝的话,那必须要把什么是我、什么是蕴,什么是遍计所执性、什么是依他起性分开,两回事,两个系统。所以要把唯识学变成唯心论,那是世间哲学,不是佛学。(一面带结束)
……只有变成单层次的东西,你才能真正认识佛学。所以佛教、佛学在世间学里头是特殊的,它是特殊的学科,也不是世间的科学,也不是世间的哲学,更不是世间的宗教。因为什么?它就是能把遍计所执性的东西跟依他起性的东西彻底地分开,也就是把有我的世界完全甩开了,你要不过这一关,你要不过这个鸿沟的话,你就没法儿认识佛学,没法认识佛教。(休息)
问题是,前刹那跟后刹那是一个,有一个贯穿一致的东西?还是没有这贯穿一致的东西?问题在这里。所以我提出,一个是贯穿问题,一个是相续问题。这相续,是前刹那跟后刹那,并不是一个东西,也不是两个东西;这贯穿,就是前刹那跟后刹那有一个同一的东西,这前刹那后刹那有一个同一的贯穿的东西,那么这就是我,就是独立存在的,就是常一不变的。这个东西根本没有,是人类增益上去的,是唯心的东西。根本没有认为是有,就跟刚才说的,那个绝对的存在,那个双层的存在,贯穿前后的同一个东西。谁能证明有一个同一的东西?恐怕谁也拿不出来,可是人类无论哪一个人,都认为有这么个贯穿一切的东西,不但贯穿前刹那后刹那,上下四方左右,都有一个贯穿的问题。是不是真正有这么个贯穿一切的东西呢?这是佛教的很重要的问题,所以刚才我就谈到,释迦牟尼第一次他就指出,我跟五蕴不是一个东西。
可是我们分不开,我们研究佛学的时候,整个就认为是我跟五蕴是一个东西,讲五蕴的时候也把我搁进去,讲唯识的时候,也把这个常一不变、独立存在的东西搁进去,那就变成世间的唯心论。可是这种能够前后贯穿的东西,根本才是真正的唯心论,人类它就是武断的、颠倒的、错乱的,认为有这么个东西,认为有一个贯穿一切的东西,不但一切时间,一切空间都有一个贯穿的东西,不是相似相续的问题。
承认这个贯穿一切的东西,倒好办,因为什么?我们脑子里头,完全是那么回事情,没有异议。你要不承认反倒问题来了,这怎么相似相续下去?前些时候我们也谈到这个,谈到相续的问题,就是承认这个有一个我,有个贯穿一切这样的东西,那任何事情都好解决,在人类方面好解决。不承认这东西,只承认这相续,前后刹那又非一又非异,这反倒问题不好解决了,所以非要安立阿赖耶识不可,非要安立现行熏种子,种子生现行,非要安立一个隐性的东西、一个显性的东西,非要安立这个不可。
所以前头讲第二品所知依,就是建立阿赖耶识,就是隐性跟显性交错的问题,必须有一个隐性、一个显性。在中国哲学里,就有“有无相生”的问题,这有无相生的无,到底指什么?
有一篇文章许抗生介绍汤用彤先生“六记勤学”的文章,以后大伙要传看,主要是无。在汉魏六朝时候讲无,“有无相生”这个无,这无到底指的什么?这无,真正的无它不能有无相生,真正的没有的东西怎么能生出有来呢?只有讲隐性跟显性的问题,就是种子跟现行的问题。
所以世界上讲变化,讲相续,必须要讲到隐性跟显性问题,交错、生起。前头我们讲过熏习的问题,最最重要的问题,就是现行熏种子,同时的,同时就有一个隐性的东西被显性所熏,同时,就有隐性的东西,生起显性的东西,所谓相续,就是这么个东西。离开这种情况是没法儿解释,你说前刹那跟后刹那是一个东西,是贯穿一切的东西有一个,那好解释,你要不承认,前刹那跟后刹那不是一个,是有变化的,那你就不好解释了,怎么能够后头能生起来?前头灭了,后头怎么能生起来?
所以这个熏习是太重要了,也就是建立阿赖耶识的问题。普通我们脑子里所想的,有个贯穿一切的东西就完了嘛,何必这么费事呢?因为我们无始以来就认为有个贯穿一切的东西,有个我见、常见,所以造成我们这个世界。那我们驾轻就熟,解释什么东西,建立哲学、科学以至宗教,都方便。可你建立相续的这个问题,那不简单了,那必须有一隐性有一显性,还同时的,互相交替。
所以我们在所知依品里特别强调这个,这个熏习的意义,能熏习跟所熏习。就拿现在讲,科学讲因果的问题,它往往抓住色法的问题来解决,而不是按照真正了别识、虚妄分别,抓住这方面来解决。原因都在什么地方?原因都在人类根本承认贯穿一切的东西,不承认有相似相续,所以它是也承认有变化,但是它这变化里头,一定有一个贯穿一切的东西在那儿,一定它先承认这东西。
“我”这儿喝水呢,先有一个我,所以这我跟五蕴的问题,很难划清楚,这是我们人类里最主要的问题。释迦牟尼说,这五蕴根本就没有我。喝水里边没有我。“我思故我在”,这个思里头并没有我。这问题就大了,因为我们用现在的言说、名言这东西来想问题,受这名言的影响,所以很容易把这贯穿一切的东西预先要承认,承认有一个贯穿。佛教就是不承认有贯穿一切的东西,只能有相续。
所以咱们现在讲三性,三能相,就是要把这什么是遍计所执性,跟依他起性彻底的要分开。你不彻底分开,你没法儿进佛教的门!你没法理解佛教的意义!一个是有我的体系,一个是无我的体系,所以我说佛教是一个特殊的学科,从现在起应该重新认识佛教,过去认识的佛教都是错误!因为什么错误?它把遍计所执性放在里头了,没分开,把我先放进去,来谈佛教,那你说它是佛教吗?
佛教有三法印: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磐寂静。合乎这三条是佛教,不合乎这三条,不是佛教。所以你讲二谛、讲三性,讲二谛你必须认识什么是世俗谛?世俗谛包含了什么?所以我们讲三性,三性学,是慈氏学的很重要的一部分。那就是首先你要能够分清什么是遍计所执性?什么是依他起性?那遍计所执性完全是没有的,就是独立存在跟常一不变的,你说是有吗?根本没有的东西。
可是根本没有的东西,人类就认为它是真真实实的有。你不承认有它不甘心,因为它无始以来就习惯了,非把这我加上才真实,否则是假的。你说这完全是背道而驰。你说讲半天无我无我,它还是有我有我,因为咱们习惯了,你没办法,跳不出这个圈子去,尤其是许多大师。
而佛教传到中国了,很快就变质了,原因是什么?原因是把阿赖耶识当本体了。所谓“阿赖耶识不是异熟的”,“不是业力所生起的”,所以这个很容易把唯识变成人类的本来的唯心论。本来人类就把这个根本没有的东西当成有,所以佛教是彻底要翻个儿,彻底把人生这一套、轮回这一套,要把它打翻了。所以我们人生这一套,它都认为是所对治的东西,十大烦恼、贪嗔、痴,我见,萨迦耶见,边见等的都是,我们认为是正确的东西,它偏偏说是烦恼,说是所知障,我们不甘心哪!要说念佛书,还得把我们的这套给它装进去,那才痛快呢,才有所发明呢!有所创建呢!可惜真正佛教能真正挽救你,真正能解决你的问题,真正能解决你的痛苦的问题,你不理解。
所以我希望把什么是贯穿的意思?什么是相续?很简单的问题,把这我跟无我慢慢分开,就能把我跟这个蕴能够分开,把遍计所执性跟依他起性能分开,这是我们学习佛教首要的问题。
不但学佛,就是讲因果规律的问题,现在所谓科学用那种分析因果的方法,最后分析的结果,还得根据阿赖耶识这个相似相续问题,就是熏习的问题,隐性跟显性的交错的问题,最后还是得走到这上头来,否则没法儿解决。你说常的东西怎么能生变?前头我们就引了这个《瑜伽师地论》说的很清楚,你要承认有常的东西,就没有因果,这个判断,你说有错吗?而你抓住一个色法,好象暂时看起来前刹那和后刹那,都贯穿下来了,好象容易解释的,你说能解决因果规律问题吗?你把常混在里头,能有因果吗?你把自性的东西混到里头,能有因果吗?能讲相似相续吗?(结束,只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