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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勒日巴尊者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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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我要行抵扎绒的前一天晚上,马尔巴上师梦见大善巧者那诺巴上师降临灌顶,那诺巴尊者给了马尔巴上师一个五股琉璃金刚杵,在杵的尖端上,略微沾有一些尘垢;另外又给了一个盛满了甘露的金瓶子,说道:‘你拿这个瓶子里面的水来洗净金刚杵上的尘垢;把金刚杵高悬在大幢之上,上令诸佛欢喜,下令众生获益,这样就能成就自他二种事业。’言毕逝去。马尔巴上师就依照尊者的话,用瓶中的甘露洗净金刚杵,把金刚杵放在大幢之上,金刚杵忽然大放光明,普照三千大千世界。光明照在六道众生的身上,消除了所有的痛苦和悲哀。众生快乐踊跃,向马尔巴上师和大幢顶礼;恒河沙数无量诸佛都向着这个大幢开光(开光——就西藏佛教一般习俗言,开光者即诸佛亲自降临加持祝福)。

  “上师早上醒了以后,心里非常高兴,正在思量夜间的梦,却见师母慌慌忙忙的跑来说道:‘上师!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北方乌金刹土来了两个年轻的美女,手里捧着一个琉璃的宝塔,上面稍为有一点尘垢。她们对我说:‘这是上师那诺巴的意旨,要你把这个塔开光以后放在山顶。’你就说:‘既是那诺巴上师的意旨要我开光,我当然是要做的。’于是你就用洗净了宝塔,又开了光,把宝塔放在山顶之上,宝塔忽然放出了如日月般无量的光明,光明中又化现出无数的宝塔来。我做了这样的一个梦,上师你看这个梦有甚么意思呢?’上师听见师母说了这个梦以后,知道师母的梦与他自己的梦完全相合,心里虽然非常高兴,但是表面上却一本正经的说:‘梦都是幻想无实的,我也不知道你的梦有甚么意思。’接着又说:‘今天我要到地里去种田,你给我准备一下!’师母说:‘像您这样一位大上师去做这种事,别人会笑话我们的!请您还是不要去吧。’上师不听,又吩咐说:‘给我拿一罐酒来,我还要招待今天来的小客人!’上师带着酒,拿了工具,下田去了。

  “马尔巴上师到了田里以后,先把酒罐子埋在地下,用帽子盖起来,锄了一会儿地,就坐下来,一面休息,一面喝酒。

  “那时,我已快到罗扎乌谷(罗扎乌谷即罗白来克扎绒之简称。)的边缘了,沿路到处向人探听至尊马尔巴大译师住处,不料竟是连一个听说至尊马尔巴译师这个名字的人都没有遇到,等我走到要看得见罗扎乌谷的一个十字路口,遇见了一个人,我又问了他一遍,他说:‘马尔巴,倒有这么一个人,可是至尊马尔巴大译师却没听说过!’那么,罗扎乌谷到底在甚么地方呢?’他指着对面的山谷说:‘罗扎乌谷倒不远,就是对面那个地方!’‘谁住在那儿呢?’‘马尔巴就住在那儿!’‘他还有别的名字吗?’‘有人叫他马尔巴,也有人叫他马尔巴上师!’于是我知道这一定就是我急于要寻访的马尔巴上师了。

  “我又问他:‘这个山坡叫甚么名字呀?’‘此地叫做法广坡!’我心里想在法广坡上看见了上师的住所,缘起非常好!心里很是高兴,一面走上来,一面又向人询问。走不一会儿,遇见了一群放羊的人,我又问他们马尔巴译师住在那里?一个老头子说不知道;其中有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小孩子,穿的衣服很讲究,口齿也很伶俐,对我说道:‘’喂!你大概是说我的父亲吧!我父亲把家产都卖光了,换成金子,带到印度去,回来的时候带了很多长页子的经书回来。他一向不种地的人,今天不知道是甚么缘故,在那边田里种起地来了!”我心想大概不会错了,但是又疑惑,怎么大译师会自己种起地来呢?一面思忖,一面走着,忽然看见路旁田里面,有一个身材魁伟健壮的喇嘛,生就一双大眼睛,眼光炯炯的在那儿锄地。我一看见他,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愉悦,在不可思议的快慰热情中,忘记了现世的一切。过了一会儿才醒过来,我就走到这喇嘛的面前问道:

  “‘有没有一个印度那诺巴大师的徒弟马尔巴译师住在这里啊?’”

  “这个喇嘛把我从头上到脚下仔仔细细的看了很久,说道:
  “‘你是谁?你找他干吗?’

  “我说:‘我是后藏上方的一个大罪人,马尔巴的名气很大,我是到他这里来学法的?’

  “喇嘛说:‘我一会儿带你去见他好了,你快替我锄锄田吧!’

  “说着就把帽子拿开,把地下藏着的酒罐拿起来,尝了尝酒,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尝完了酒,他把酒罐放下就走了。   “他走了之后,我把酒罐拿起来,一咕噜把酒都喝光了;随着我就锄田,不一会儿,刚才放羊人群中的那个穿得很漂亮很伶俐的小孩跑过来对我说:‘喂!上师叫你进去呢!’我说:‘我要先把这个田耕完了再来,刚才那个人帮我去传话给上师,我也一定要替他把田耕完才对,请你先通禀一声说我马上就来了!’我就一口气把田全部都耕完了。以后这块田就叫做顺缘田。   “耕完了田,小孩子就带我去见上师,刚才我见到的那个肥壮的喇嘛坐在一个铺有三层厚垫子的高座上,座上刻有金牛星和大鹏鸟的花纹,他好像刚刚洗完脸似的,但是我仿佛还看得见他的眼毛上有一点灰尘,他肥胖的身体,坐在那里正好一大团,肚子胖胖的凸了出来。我打量着,这就是刚才种地的那个人呀,马尔巴在那里呢?于是就东张西望的到处看,上师就笑着说:

  ‘这小子是真的不认识我啊!喂!我就是马尔巴,你磕头吧。’

  “我就恭敬的顶了礼,说道:‘我是藏地来的一个造了罪恶的人大罪人,我以身,口,意都供献给上师;请上师给我衣食和正法,并请慈悲赐我‘即身成佛’的法门。’

  “上师说道:‘你是个大罪人,管我甚么事?罪业是不会到我的头上来的!而且又不是我叫你去造业的!喂!你究竟造了些甚么业呀’?

  “我就把过去的事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上师说:‘哦!原来如此!把身口意都供养上师倒是应该的,可是我不能又给你衣食,又传给你法!要么给你衣食,你到别处去学法;要是传你法,你就得到别处去求衣食去,这两样只能给一个,你好好的选择一下好了。再者,我就是传给你法,也不一定是今生就能成佛,这是完全要靠你自己的精进的!’   “我说道:‘我是到上师这儿来学法的,衣食我另外想法子去。’说完了,我就拿着一本经书到佛堂里去。

  上师看见了说:‘你的书拿到外面去了,我的护法神嗅了你的邪书气说不定会打喷嚏的!’我诧异地想:上师大概已经知道我的书里面有咒术和诛法了吧!

  “上师让了一间房子给我住。我在里面住了四五天,做成了一个放东西的皮口袋;师母又给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待我非常的好。

  “为了供养师傅,我就在罗扎乌谷到处去要饭,讨来了二十一升麦子。用十四升麦子买了一个毫无破损锈烂的四方形的大铜灯;用一升麦子买了肉和酒;把其余剩下来的麦子都装在我自己做的皮口袋里。又把大铜灯捆在口袋上面,背着走回来。背到上师的住宅前时,身体已经疲惫不堪;扑通一声,把东西从背上拿了下来。满满的一口袋麦子的份量很重,把房子都震动了。上师正在吃饭,马上出来,瞧见是我,就说道:‘这个小子,气力倒真不小啊!喂!你是不是想把我的房子弄倒,压死我呀!真混帐!快点把口袋拿出去!’说着提起脚就踢我。我只好把麦子拿到外面,心里暗想:这位上师真不好惹啊!以后总得好好的谨慎侍候才是。但是心里却并没有起一点不满意的心思或邪见。

  “我向上师顶礼,把买来的大铜灯供养给上师。上师手里拿着铜灯,闭着眼默思了一会儿,不禁流下泪来。他很欢喜,很感动的说道:‘缘起太好了!这是供养大梵学者那诺巴上师的。’上师结印作了供养之后,用棍子把铜灯敲了敲,铜灯发出铿铿的声音来。上师把铜灯拿到佛堂去,在铜灯里装满了酥油,装好灯心,把灯点了起来。

  “我心里很着急,急於想求法,就跑到上师的面前请求说:‘请上师就传给我大法和口诀吧!’   “上师说:‘由卫藏要到我这里来学法的徒弟和信士很多,但是蜀大和令巴地方的人捣乱,常常抢劫他们,不准他们送食物和供养给我。现在我要你对这两个地方下冰雹,要是成功了,我就传法给你!’   “为了求法,我就又一次的使了降雹术,果然是成功了。我又回上师面前来求法,上师就说:‘你不过下了两三块冰雹,就想要得到我从印度苦行得来的正法吗?如果你真要想求法的话,那么,让我告诉你:卡哇地方的人们曾打我的徒弟,一向专门跟我作对,你要真是有厉害的诛法,你就应该放咒来咒他们;成功以后,我就把那诺巴上师传下来的即身成佛的法传给你。’无奈,我又开始放咒了。不久,卡哇地区,果然起了内乱,杀死了很多人,与我们作对的都死了。上师看见我的咒术真的灵验了,就说:‘人家说你的诛法厉害,咒力很大,倒不是假的啊!’自此,上师就呼我为‘大力’。   “我再次又向上师请求传正法,不料上师大笑道:‘哈!哈!哈!你造了这么样大的罪,还要想我把这个不惜身命到印度,用黄金供养上师的口诀,空行母的心要,轻轻易易的给你吗?就是开玩笑,也未免开得太过了。再说,你这善使诛法的人,今天若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人,恐怕你早就把他杀掉了。好!现在你要是能把蜀大令巴的收获恢复,和卡哇杀死的人都弄活,我就给你传法,否则你就不要在我这里住了。’将我痛骂了一场。我失望已极,放声痛哭,师母看我可怜,就跑过来安慰我。   “第二天一早,上师到我这里来说:‘昨天,我对你说得也未免太狠了一点,不要生气!你的身体很强壮,我想要你给我建造一间装经书的石屋。这个石屋修好了,我就传法给你,你所需的衣服食物都由我供给!’

  “我就说:‘要是我在造房子的时候,法还没有求到就死了,那又怎么办呢?’

  “‘我担保你在这个期间决不会死!一个人没有勇气是不能修法的,你却像是一个有毅力能精进的人。即生成佛或不成佛,完全要看多自己的精进如何。我的教派与别人不同,具有不共的加持力。’上师和颜悦色很亲切的对我说。

  “这样一来,我就非常的欢喜起来,即刻请求上师将造房子的图样给我。上师说:‘我的这个房子,要筑在一个险要的山上。可是这个地方,以前族人曾经议定不许在上面造房子;幸亏当时文约上我并没有署名,所以不必受他们的约束。我想在东方的山头上造一所圆形的房子,你也可以借此消除你的业障!’

  “我就这样奉了上师的命令,开始造起房子来。大约在房子做了差不多一半的时候,上师来了,对我说:‘前些时我没有想妥,这地方不大好,你现在把石头和材料都运回原地去吧!’我只得把石头木料,一块块的从山上背到山下。上师又带我到西方的山头去,把他的一件半月形的上衣,层层叠叠的摺起来,放在地上说:‘你就照这个样子替我起一个房子吧!’这一次真是非常费力,一个人造一所房子,每一件材料都要自己从几里路的山下背到山顶上,真是苦不堪言。等到盖了一半的时候,上师又来了,说道:‘这个房子看起来好像还是不对,请你把它拆掉;木头,石头和材料仍旧送回原地去吧!’我只得照上师的话办,一块一块的又把房子拆下来!   “上师又带我到北方的山头上去,对我说:‘大力,那几天我喝醉了酒,没有说清楚;现在,在这里好好的给我修一所房子吧。’”

  “我说:‘修好了,又拆掉,我白吃苦,师傅白化钱,这一次要您老人家仔细的考虑考虑才好。’”

  “‘我今天既未喝酒,而且已经充分的考虑过了;真言行者的房子是需要三角形的,你就盖一所三角形的房子吧!这一次当然我不会再叫你拆毁了!’我又重新开始造这个三角形的房子。等到做了三分之一的时候,上师又来啦!他说:‘大力!你现在做的房子,是谁叫你做的呀?’

  “我急了,马上回答道:‘这是上师你亲自吩咐的呀!’”

  “上师搔了搔头说:‘嗯!我怎么想不起来呀!你说的话要是真的,我不是发了疯了吗?’

  “‘当时我就怕有这个样子的事发生,所以请您老人家仔细考虑。您老人家说已经充分的考虑过了,说一定不会再拆毁的,您应该记得清清楚楚的呀!’我急急地说。

  “‘哼!那时有甚么证人在场吗?在这种坏风水的地方造三角形的房子,像修诛法的坛城,你是不是想来害我呀?我没有抢你的东西,更没有抢你老子的财产呀!你要是不打算害我,真正想求法的话,就应该听我的话赶快把这座房子拆掉,把木石材料搬回山下去!’

  “因为背石头,做苦工,做得太久,又因为每次都是急於想造好房子,可以求法,所以工作得太拼命,太厉害。那时,我背上的肉磨破了好几个洞,结了疤,疤又磨穿;磨穿了又长疤,痛苦难熬。我本来想给上师看,但是知道除了打骂之外,决不会有别的结果的;如果给师母看罢,又好像是故意诉苦似的,所以连师母也都没有告诉,只有请求师母帮忙向上师求法。师母马上就到上师面前说:‘这样无意义的做房子,不知道为的是甚么?你看大力真可怜,苦死他了!’赶快传他一个法吧!

  “马尔巴上师说:‘你先去做一个好菜来给我吃,再给我把大力喊来!’师母准备好了食物,与我一起到上师面前来。上师对我说道:‘今天的我,不是昨天的我,不要那样呕气吧;你要求法,我就传给你好了!’说了之后,就把普通显教的三皈,五戒传给我了。上师说:‘现在传的不过是些普通的法要而已,如果想求不共(不共—显教密宗通用的术语,密乘用得尤多。意思是特别的,超胜的,他人所没有的。)的秘密口诀,应该如此如此的做。’说着就把那诺巴上师苦行的传记讲给我听。又对我说:‘这样的苦行,恐怕你办不到吧!’那时我听了那诺巴上师苦行传记以后,感动得流泪,生起了坚固的信心。心里发誓说:‘上师的一切话,我都要听从;一切的苦行,我都要克服。’

  “过了几天,我跟上师一同出去散步,又走到族人禁止造屋的要隘地方。上师对我说:‘在这里给我造一所四方形的房子,要九层,上面再建一个库房,一共十层。这一次决不毁掉,房子盖好了,我传你口诀,修法的资粮我也供给你!’   “我想了一想说:‘那么,我请师母来作证人,好不好?’

  “上师答应我的要求,说:‘好!’”
  “上师画好了建筑图样,我就请师母来,在上师和师母前顶礼三次,说:

  ‘上师命我盖房子,我起了三次,拆了三次,第一次是因为没想子;第二次呢,师傅您老人家说是喝醉了酒,没有计划好;第三次呵,师傅你说你是发疯了,怎么会要我盖三角形的房子?等我解说了以后呢,您老人家就又说谁是证人?大骂我一场。今天我要请师母为我这第四次盖房做个证人。师母,请您替我做一次证人可以吗?’

  “师母说:‘我一定替你做证人。上师!我要作确实的证人。但是这个做房子的计划,非常困难。这样高的山,一块石头,一根木料,都要你一个人从山下搬上来,不知道这个房子要修到那一年才好呢!其实根本就用不着在这儿造房子,做了更用不着拆掉。这个地方不是我们自己的,族人大家都发过誓说不许在这里修房子,以后恐怕会有口舌纠纷的!’

  “我说:‘师母,上师他老人家恐怕不会听您的话啊!’
  “上师说:‘你要做证人就作证人好了,不要多嘴!’

  “於是我就开始建筑这个四方形的大堡了。在我替房子奠基的时候,上师的三个大弟子,卫地的俄东去多,多日地方的吐通网太,擦绒地方的麦通总波,他们游戏耍着帮忙,替我搬了很多的大石头来;我就用他们搬的这些石头作为基石的一部份。等到做子了两层房子的时候,马尔巴上师来了,他仔仔细细的到处看了一看,指着那些三大弟子搬运来的石头说:‘这些石头是那里来的?’

  “这……这……是俄东,网太帮着我搬来的。”
  “马尔巴说:‘你不能拿他们的石头造房子,赶快把房子拆掉,把这些石头搬开!’”

  “‘但是,您,您老人家已经发过誓,决不拆毁这个房子的啊!’”
 
 “‘不错,我是说过的,但是我的弟子们,都是修无上二次第(‘二次第’即‘生起’和‘圆满’次第,为无上密宗修法之根本。)的瑜珈行者,不能叫他们做你的佣人。再者,我也不是叫你一起拆掉,只是要你把他们搬的石头搬回原处罢了!’

  “我无可奈何,只得又从顶上拆起,拆到基层,把那些石头从山上都背回山下原地去。上师又来了,对我说:‘现在你可以再把这些石头搬回去作基石了!’”

  “我问:‘您不是不要这些石头吗?’”

  “上师说:‘我不是不要这些石头,是要你自己搬石头,不能占人家的便宜。’”

  “三个人搬的石头,我一个人来搬,当然用了很多的时间和气力。以后我搬的那些石头,大家就叫他们为‘大力石’。”

  “当我在山顶上屋基奠好了的时候,族人大家商量着说:‘马尔巴在禁地上造房子,我们去干涉去!’有个人说道:‘马尔巴发疯了,不知从那里来了一个气力很大的青年。凡是高的山头,马尔巴就叫他在那里修房子,修了一半,又叫他毁掉,把木石材料又运回原处。这一次恐怕还是要毁掉的。等他不毁的时候,我们再去干涉不迟,我们且等一等,看他毁不毁!’

  “可是这次上师却并没有叫我毁房子。我继续的建筑房子,盖到了第七层的时候,我的腰上又磨了一个大疤洞了。

  “那时族人就聚议说:‘哼!这一次看样子像不会毁掉了,起先毁了几次,原来是想在这个地方盖房子;这次我们一定要把它毁掉!’於是集合人马冲到这个房堡中来。那里知道上师变了许多化身,房堡的内外,早已满布着兵将。族人大为惊异,不知马尔巴是从那里请来这么多的兵将!这奇迹震慑住了来攻击的人们,大家都不敢妄动,反而礼拜磕头,向上师请求饶恕。以后他们也都变成了上师的施主。

  “那时擦绒的麦通总波正请求胜乐金刚(胜乐金刚:无上密宗主要本尊之一,亦为白教(口传派)修法之主尊。)的灌顶,师母就说:‘这一次,你无论如何要受一次灌顶了!’我自己也想:‘我盖了这么多的房子,即使是一块石头,一箕土,一桶水,或是一块泥,都没有人帮过忙,这一次上师一定会替我灌顶了!’

  “在灌顶的时候,我就礼拜了上师,坐在受法者的座位上。上师说道;‘大力!你灌顶的供养在那里?’”

  “‘上师跟我说过,修了房子之后就赐给我灌顶和口诀,所以现在我敢来向您求法。’

  “马尔巴上师说:‘你不过略略做了几天小房子而已,这决不能够得到我从印度苦行求来的灌顶和口诀;有供养,就拿来;如没有啊!就不要坐在密乘奥义的灌顶座上!’说完,劈!拍!就打了我两个嘴巴,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往门外直拖,口中还怒气冲冲的说:‘滚出去!’”

  “师母看见这个情形,过意不去,跑来安慰我说:‘上师他老人家常说:他从印式求来的法要,是为一切众生而求的;平常,就是一条狗走之他的面前,上师也要对它说法和向的。但是上师对你,总是不如意,我也莫明其妙,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是请你千万莫要起邪见啊!’

  满腹说不出的委曲,绝望与悲哀交萦着,我心里痛苦已极。夜晚,我翻来覆去的想:还是自杀了吧!

  “‘第二天早上,上师来看我,说:‘大力,你现在暂时不要修房堡了,先替我做一所城楼形的大客店,要有十二根柱子的,旁边还有个客堂;造好了,我就传你灌顶和口诀。’于是我又从头奠房基,开始修造客店。师母常常拿些好吃的东西和酒给我,同时也常常很亲切的安慰我。

  “在大客店快要修好的时候,日多地方的错通纲崖来求密集金刚(密集金刚是无上密宗的主要本尊之一。)的大灌顶。

  “师母说:‘这一次,你无论如何非要受灌顶不成!’就给了我一口袋黄油,一匹毛布和一个小铜盘,做为供养的东西。我满心希望,欢喜地拿着供养物走进佛堂的求法座。

  “上师望着我说:‘你怎么又来了?你有什么灌顶的供养吗?’我心里很安定地很有把握的说道:‘这些黄油,毛布,和铜盘就是我给上师的供养。’

  “‘哈!哈!哈!你的话真妙!这个黄油是某甲施主供养给我的;毛布是某乙供养的;铜盘是某丙施主供养我的。真妙!拿我的东西来供养我,天下有这种道理吗?你自己有供养拿来,没有就不准坐在这里!’说着,立起身来,又将我大骂一场,用脚把我踢出佛堂来。我当时恨不得钻到地下去才好。苦苦的想了一阵:这是不是我放咒杀了很多人,降雹毁了很多收成的报应啊?也许是上师知道,我根本不是法器,不能受法的原故吗?还是上师不够慈悲,不肯授法给我呢?不管怎样,留着这个受不得法的,没有用的,充满了罪恶的人身,还不如死了好,还是自杀了罢!正在百思不解的时候,师母带了会供的食物来给我,竭力的安慰了我一阵。

  “失望与痛苦使我丝毫不想吃师母拿来的食物,哭了一整夜。第二天,上师又来了,说:‘现在把客店和房堡快点做好,一修竣工,我就传你正法和口诀。’

  我千辛万苦,好容易才把客店修好。那时,背上又磨破了一个洞,长了背疮。这个疮有三个脓头,腐肉伴着脓血,烂得像一团稀泥。

  “我就去请求师母说:‘现在客店已经修好了,恐怕上师又会忘记答应传法的事,所以特来请您帮忙我求法吧!’说着,因背疮痛得很历害,脸上止不住露出了很痛苦的样子。‘大力,你怎么啦!害病了么?’师母很是骇然的问。我只得把衣服脱掉,把背疮给师母看。师母一看,忍不住眼泪直流,马上就说:‘我要去告诉上师去!’立刻匆匆跑到上师面前说:‘上师啊!大力这样的造房子,手脚都伤了,皮肤也裂了;在背上还长了三个大背疮,又磨成三个洞,有一个疮还有三个眼孔,脓血模糊。以前只听说骡马驮东西驮得太重太久了才会长背疮;人长背疮还没有听见说过!更没有看见过!像这样的事,人家看见或是听见了,岂不要耻笑我们吗?上师!因为你老人家是一个大喇嘛,所以他才来服侍你的,起先你不是说造好了房堡就传他法吗?他实在太可怜了,现在请您传法给他吧!’上师说:‘说倒是这样说过的,不过我说的是要造十层楼,现在十层楼在那儿呀?’

  “‘那个大客店不是比十层楼还要大吗?’

  “‘你不要东说西产的多嘴!修好了十层楼再传他法!”上师申斥师母,忽地又想起了我背上的疮:‘喂!你刚刚说什么?大力背上长了背疮吗?’

  “‘满背都是疮!请你自己去看看好了!脓血一团,烂得可怕,谁看见了也不忍心!唉!真可怜极了啊!’师母说。

  “上师马上跑到楼梯口上说:‘大力,到上面来!’

  “我想:咦!这回对了!一定要传法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楼。上师说:‘大力!把背疮给我看看!’我就给他看。上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看说,‘至尊那诺巴,十二大苦行,十二小苦行,比你这个还要历害得多!大小种种二十四种苦行,他都忍受了。我自己也是不顾生命,不惜财产地来奉侍那诺巴上师。你若是真想求法,快不要这样故意做作,装做了不得的样子,赶快去把房堡做好吧!’

  “我低头仔细地想,上师的话实在不错。

  “上师就在我的衣服上做了几个盛东西用的口袋,并且说:‘马和驴子长了背疮,都用口袋东西来驮,我现在也替你做几个口袋,好用来装土,装石头。’

  “我忍不住问:‘背上有疮,这东西有什么用处?’

  “上师说“‘有用!有用!口袋里装土,可以免得沙土粘上背疮!’我一想,这又是上师的吩咐,就又忍住疼痛运了七口袋的沙到山顶上去。

  “上师看见我对凡是他老人家所说的一切话,无不谨守奉行;知道我是百折不挠难行能行的大丈夫,真令人感动和赞叹。在无人的地方,偷偷的也流下许多泪来。

  “背上的疮一天天的大了起来,渐渐地痛不可忍,我就告诉师母说:‘可否请您向上师说,最好是先传我法,或是至少请他让我休息休息,养一养疮伤。’

  “师母将我的话转禀给我上师。上师的意思仍旧是;房子不做好,决不能传法的。如果疮实在需要调养,那就休息几天也好。师母也劝我调养一些时候,等疮好了再继续做工。

  “我养伤的一段时间,师母给了我很多好吃的和滋养的东西,更是常常来安慰我。我暂时把不能得到法的忧虑忘怀了一些。

  “这样休养了一阵,到背疮快要痊愈的那一天,上师又来叫我,却对传法的事情一字不提;他对我说:‘大力!现在马上造房子去!’

  “那时我原已经准备要去工作,可是师母为了同情我,安排要用计来请上师早日传我法。所以悄悄和我商量妥了,要装一次假。我从上师处出来后,就细声的哭泣着,装着收拾行李,带了些糌巴(糌巴——西藏人民日常主要食物,是一种炒熟的大麦粉)要走的模样;在上师看得见的地方,装着要走出去,师母就假装留我的样子,拉着我说:‘这一次在我一定要求上师传法给你,不要走了!不要走了!’半晌,两个人拉拉扯扯地引起了上师的注意。上师叫师母道:‘达媚玛!你们俩在干吗?’

  “师母一听,以为机会到了,就说:‘这个大力徒儿,从远方来上师这儿求法,不唯学不到正法,反只落得打骂和作牛马的苦工。他现在怕求不到法就死了,所以要到别处去寻师了。我虽是保证他一定可求到法的,但是他好像还是要走的样子。’上师听了,怒气冲冲跑进房去拿了一根皮鞭子,跑出来照着我混身乱打,说:‘你这个混帐东西,起初你来的时候,把身口意都给我了,现在你还想往那里走啊?我要高兴的话,就可把你的身,口,意割成千条万片,这是你给我的,所以我有这个权利。现在不管怎样,你要滚,就滚好了,为什么把我的巴拿走?这是什么道理?你说说看?’皮鞭子无情地一顿乱抽,把我打倒在地。上师又来把巴抢了过去。那时我心中真是难过已极,但又不能向上师说这是和师母商量好了的假圈套。无论怎样做作也抵不过上师的威力,只好跑进房去痛哭一场。师母也叹气说:‘唉!现在就是和上师扯皮拉筋,他也不会传法的。无论如何我要想法子传你一个法!我自己有一个‘金刚亥母’(‘金刚亥母’为密宗本尊之一,为表诠般若波罗密多自性之佛母。)的修法,我传给你吧!’我依着这个法修,虽然未生觉受,但是心中觉得很安慰很和平。我觉得师母对我太好了,总想报师母的恩。又想,因为上师和师母,我的罪业已净除了不少,我就决定再留下来。在夏天的时候,就帮忙师母挤牛奶,炒青棵。有时,我也的确想找别的上师去,但是仔细想了想,即生成佛的口诀,只有这个上师才有,今生若不成佛,我做了这么多罪业,如何解脱呢?为着求法,我要修那诺巴尊者一样的苦行,无论如何,要想方法使这个上师欢喜,得到他的口诀,即生证果。于是我就一心一意的背石头,搬木料,修筑大客店旁边的修定室。

  卫地的俄东去多和他的眷属,带了很多的供养来求‘喜金刚’的灌顶。师母就对我说:‘马尔巴只爱钱!像你这样的苦行修者,他就不传法给你,我替你去想法子办一份供养,无论如何要使你得个灌顶。你先把这个供养上去请求,若是还不传法的话,我再替你去求。’说着,师母就从自己的内衣里取出一块龙形玉的红宝石来给了我。我拿了这块鲜明放光的红宝石,走进佛堂,礼拜上师,把宝石供上,说道:‘这一次的灌顶,无论如何请您老人家慈悲传给我。’说完了就坐入受法座上了。

  “上师把红宝石转过来,转过去,看了又看,说道:‘大力,这个东西是那里来的?’

  “‘这是师母给我的。’

  “上师微笑说:‘把达媚玛喊来!’

  “师母来了,上师就问:‘达媚玛!这个红宝石是怎么得来的呢?’

  “师母磕了头又磕头,战战兢兢的说:‘这个宝石原来与上师没有关系。我的父母在我出嫁的时候对我说,上人的脾气好像不好,假使以后生活发生困难的时候,是要钱的,所以就给了我这个宝石,叫我不要给人家看见。这是我秘密的财产,但是现在这个徒弟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我把这个宝石给了他。请上师接受这个宝石,开恩传授大力的灌顶。从前你屡次在灌顶的时候把他赶出去,使他非常失望。这一次,请俄巴喇嘛及大众徒弟帮忙我,一同请求上师。’说完了,磕头又磕头。

  “但是上师面带怒容,俄巴喇嘛和大家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和太太一起礼拜向上师请求。上师说:‘达媚玛!你作这样糊涂事情,把这样好的宝石给人家,哼!’说着就把宝石戴在头上说:“‘达媚玛!你想错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的,这个宝石也是我的!大力!你有财产就拿来,我就给你灌顶!这个宝石是我的东西!不能算是你的供养。’

  “但是,我想:师母一定会再三说明供养宝石的原因的,大家也都在替我求,所以我还等着,老脸皮厚的不肯走。

  “上师大怒,从座上一跃跳下,大骂我说:‘叫你滚出去,你不滚出去,是什么道理?’提起脚,在我身上乱踢。我的头俯着地的时候,他把脚踏在我的头上,昏暗得像天黑了一样。一下子又用脚把我踢翻,头突然仰面过来,就像天忽然发亮,金星乱冒。乱踢了之后,又拿起鞭子,大打我一顿。俄巴喇嘛来劝止上师的时候,上师那个样子真是可怕极了。在大厅里,跳来跳去,他的愤怒威势真是达到极点了!我想:除了痛苦以外,什么都得不到,还是自杀了吧!正在痛哭的时候,师母满眼含泪的来安慰我说:‘大力啊!不要伤心啊!比你更好的徒弟,世界上再也找不着了。假定你要找别的喇嘛去,我一定替你介绍,学法的费用和上师的供养我都会给你的啊!’照例,师母必定要参加会供轮的,但是那一次,我哭了一夜,师母也就陪了我一夜。

  “第二天早上,上师派人来喊我去,我以为是传法,又跑去了。上师说:‘昨天没有给你灌顶,你心里不高兴吗?起了邪见没有?’

  “我说:‘我对上师的信心毫未动摇。我想了很久,这是我的罪太大的原故,心里伤心得很。我一面说一面哭。上师说:‘在我面前哭,而不忏悔,是什么道理!滚出去!’

  “我出来之后,好像得了神经病症一样,心神痛苦万分。我心中想到:‘真奇怪!我造罪的时候,学费也有,供养也有。怎么学法的时候,学费也没有了,供养也没有了,穷得变成这个样子。只要有造罪时候的一半的金钱,也就可以得到灌顶和口诀了。现在这个上师没有供养物是不会传我口诀的,到别处去也没有供养物,有什么用!无财则不能得法,与其将无法的人身来集聚罪业,不如自杀了罢!唉!到底怎样好呢?’这样东想西想,胡思乱想,结论是:求财第一!那么去替有钱人家当差,贮一点工钱来作求法的资粮好吗?还是作恶事放咒术来找钱呢?还是索性回家乡去吧!看见母亲多么高兴啊!回家乡倒好,就是不定能找到钱!唉!不这怎样,求法也好,求财也好,总要求得一样,在这里总不是办法。于是决定离开。又因为拿一点上师的东西,就只有挨打挨骂,所以连一点食物都没有带,只拿着自己的书物就走了。

  “走在路上,想起了师母的恩德,心中很难过。我走到离扎绒只有半日路程的时候,已是中午要吃午饭的时候了。我就讨了点巴吃。又向人家借了一个锅,在外面草地上烧起火来,烧了点水喝。过了半天,我心里想:我在上师处做的工作,虽然一半是为服侍上师,一半也是自己吃饭的工钱;安慰我内心的精神食量,有师母的慈爱。师母待我这样好,今天上早,我却没有向师母辞行,不说一声就走了,实在岂有此理。自己这样一想,就想回去了,但是却没有勇气。等到我去交还水锅的时候,那个主人老头子对我说:‘年纪青青的,甚么事不好做,要来讨饭吃?你要是识字,就可以替人念经;不识字,替人做工也可以混到衣食的啊!喂!小伙子,你识字不识字啊?会不会念经呢?’

  “‘我虽然不常念经,但会却是会的!’”
  “‘那么,正巧极了,我正要请人念经,就请你替我念五六天经吧!我会给你供养的!’”
  “我欢欢喜喜地说:‘好!’”

  “于是我就在老者的家里念‘般若八千颂’。经中述说着有一个名叫常啼菩萨的故事。那位常啼大菩萨跟我一样穷,但是他为了求法,连生命都不顾。人人都知道,把心挖出来是只有死的;但是他为了求法,仍旧毅然把心挖出来。跟我比起来,我这点苦头,真算不得是苦行了!于是我想,上师也许会传法的,不传也不要紧,师母不是说过介绍我给别的喇嘛吗?这样一想,於是我又动身回去了。”

  “在上师那一方面,等我走了以后,师母就对上师说:‘您老人家把一个无比的仇人赶走啦!他不在这儿了,现在你该快活了吧!’

  “马尔巴上师说:‘你说的是谁啊?’”

  “‘你还不知道吗?就是那个你见了跟仇人一样的,专给他苦吃的大力呀!’

  “上师一听,脸色马上变成青白,泪如雨下,合掌祈祷道:‘口授传承的历代上师啊!空行及护法啊!请使我那宿善的好弟子回来啊!’说完了,默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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