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永信方丈谈少林与足球

◎释延达

【本刊讯】少林寺方丈释永信大师日前已经决定接受国际足联主席布拉特先生邀请，于７月９日出席世界杯闭幕式，并观看决赛。为此，本网站特派记者采访了释永信大师。刚进方丈室，记者就闻到了一股沁人肺腑的檀香味。采访就在这浓浓的气氛中展开。

记者：方丈您好。您已经决定接受国际足联主席布拉特先生邀请，赴德国柏林出席７月９日世界杯闭幕式。是吗？

方丈：是的。

记者：什么时候动身？

方丈：７月８日。

记者：现在社会上已有媒体陆续登发有关您出席世界杯闭幕式消息，网上、报刊都有。大家首先都想知道您——少林寺方丈，怎么会被国际足联邀请，出席世界杯闭幕式？您能说说您被国际足联主席布拉特先生邀请的经过吗？

方丈：我们佛教讲缘分。说起少林寺和世界杯的缘分，恐怕要从十几年前说起。大概１９９２年吧，我们少林寺僧人收了个洋徒弟，叫德依勒，是德国人。他在少林寺学功夫，来来去去近十年。２００１年，他在德国柏林创建了德国少林文化中心。经他多次请求，我们派去了释永传法师担任德国少林文化中心住持。德依勒先生的父亲是德国很有名望、很有实力的企业家。由于得到了德依勒先生父亲的支持，德国少林文化中心在德国的影响越来越大，成为了一个展示少林功夫和中华传统文化的很好窗口。前去学习少林功夫和中华传统文化的人也越来越多，引起了德国社会的关注。国际足联主席布拉特有心邀请中国少林寺方丈出席这次世界杯闭幕式的提议获得国际足联通过后，便和德国少林文化中心取得了联系，并通过德国少林文化中心把国际足联邀请我的消息传递了过来。经过再三的考虑，我们决定出席这次活动。

记者：国际足联是国际体育界最有影响力的国际组织之一，被邀请出席开幕式和闭幕式的人物规格很高。您觉得国际足联邀请您的理由是什么？

方丈：我想应该与少林寺、少林功夫在全球的影响有关吧，特别是近年少林寺、少林功夫在欧美主流社会影响的扩大。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们国家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快速发展，国力增强，我国在国际上地位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与此相应，中国文化也越来越受到国际社会的尊重和重视。少林功夫作为中华武术文化的代表，少林寺作为中华佛教文化禅宗圣地，在全球范围被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所热爱，在国际社会有广泛的影响力。少林寺、少林功夫，几乎也成了中华传统文化的代表符号。所以，我觉得，国际足联邀请我出席闭幕式，可以说是从一个角度表明了两点：第一点，我们国家改革开放二十年来所取得的成就，得到了国际社会的认可；第二点，少林寺、少林功夫的文化价值，得到了国际社会的认可。

记者：方丈，您是怎么看待足球的？这可能是大家最感兴趣的话题了。

方丈：我不懂足球。我也不会踢足球，平时也不看足球节目。只是这次接受了国际足联邀请，才对足球进行了一些思考。想的也不一定对，只能算是泛泛而论。足球是西方人的传统体育项目。足球是一项在文明规则下的团队合作对抗性体育运动。崇尚团队合作、勇于竞争的精神，但是又很重视个体的才能发挥，这十分符合西方文化的性格。事实上，足球已经成了当代西方文化最直观的表现，得到了西方社会上下的普遍认同。足球运动已经凝聚了当代西方文化的精华。每一场足球赛事，对于西方人来说，不仅是一场万民同乐的节日，同时也是一次全民性的人生普及教育。西方人看足球，有点像我们中国人看武术。

记者：刚才您已经说到了足球与中华武术在价值层面的共同点，您能具体说说中华武术，或者说少林功夫与足球的共同点和不同点吗？

方丈：为了叙述方便，还是以少林功夫为例吧。少林功夫在技术层面，也是表现为竞技性、对抗性运动，这一点与足球确实存在着相似。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来谈：一、足球虽然是一种对抗性运动，但整个运动是在文明的规则下展开的。这种文明规则的最重要内容就是不能伤害运动员生命，这里面有“以人为本”的思想。任何不文明的举动都会受到惩罚。少林功夫也一样。少林功夫最初是从佛教的护法神信仰发展而来，后来又发展成为修禅的一种方式。少林功夫的护教与修行功能，都是限定在宗教范围内。熟悉少林功夫的人都知道，少林功夫有“十诫”，我们称之为“武德”。“武德”里面有佛教的慈悲情怀。二、足球运动强调团队合作，非常注重运动员个体之间的分工配合，又对个体的才能与技术要求很高，很好地体现了现代社会个体应该遵循的为人做事的学习、成长模式。球场从一个角度很直观地展示了西方社会的职场及生活方式的人生规则。观赏足球赛事，已成为西方个体很好的人生学习机会。少林功夫作为我们僧人的修禅方式，更多的是偏重于个体修行、提升人生境界方面。这一点与足球的目标方向是不同的。但少林功夫也与足球一样包含着一整套个体学佛修禅程式。修习少林功夫一般要遵循九个阶段：

(１)结缘：首先是某因缘。看小说、影视、来过少林寺，或具体有关人事，知道了少林寺，认识了少林功夫。

(２)仰慕：被少林功夫所包涵的精神、品质和气氛所感动，于是产生仰慕向往之心。

(３)抱负：有了仰慕向往之心，于是就会在内心里开始对自己的人生进行计划，立志要学习少林功夫。有了具体目标以后，便形成了人生的抱负。

(４)痴迷：这是个体对于自己所选择的目标自我肯定状态，从热爱乃至于着迷。

(５)行动：将自己的人生目标化为具体行动，进入学习阶段，直接接触到少林功夫本身。这是一个艰苦的学习过程。

(６)认识：通过一段时间习武，开始对少林功夫有了理性的认识，认识到少林功夫丰富的文化内涵。

(７)信仰：少林功夫是学佛修禅途径之一。学习少林功夫，时刻感受到少林寺佛教文化的气氛，对少林功夫的理性认识转化为佛教信仰。

(８)感悟：在自觉信仰的基础上习武，习武不再是目的，而是成了学佛的有效途径。通过习武，感悟到了博大精深的佛教智慧。

(９)见性：通过习武，体悟到了人生宇宙的真实本性，彻底明白了佛教智慧里的真谛。

三、足球运动在全球范围的开展，是与西方文化对全球的影响分不开的。以足球运动为文化符号之一的西方文化对于人类社会事务的参与、影响，是有目共睹的。其中包含了西方文明的努力和贡献，得到了国际社会的尊重。少林功夫也与足球一样，作为中华武术文化的杰出代表，在当代国际环境中，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了中华传统文化的象征，同样赢得了全世界不同文化人民的喜爱。

当然，少林功夫与足球在根本上是不同的。足球运动属于世俗生活，而少林功夫则属于宗教生活，比世俗的体育活动应该有着更深刻的精神内涵与道德价值。佛教是追求和平的宗教。中华传统文化核心价值之一，也是提倡“和为贵”。这一点，相信与足球的最高境界也不冲突。不同种族、不同文化的人一起踢球、一起看球，本身就是和平的景象。无论是足球还是少林功夫，以及它们所代表的西方文化和东方文化，都是促进人类社会进步力量、和平力量的组成部分，都是人类社会共享的文化财富的组成部分。

记者：方丈您说的太好了。您觉得少林功夫对足球运动有没有借鉴、或启示的地方？

方丈：我想至少有两条吧。第一、我们佛教修行讲究个体实证。少林功夫作为少林寺僧人个体修行方式的一种，同样要达到这个基本要求。少林功夫的最高境界是“禅武合一”。当少林功夫成为少林寺僧人们学佛修禅的方式以后，僧人们会将出家人的生活方式和精神追求，用以修习少林功夫，使少林功夫的内涵和品质得以提升，达到“禅武合一”的境界。僧人习武首先要按照拳理进行严格训练，理解、掌握动作的含义，当动作技能内化之后，在实战中就可以达到“拳无拳，意无意，无意之中是真意”的境界，与禅宗的无我境界融会贯通。在少林功夫中，禅是灵魂，武是禅的表现形式。以禅心运武，这一点对于足球运动应该有着非常好的借鉴作用。据说有些足球运动员是虔诚的佛教徒。这些信佛的足球运动员如果平时能够打打坐、参参禅，超越功利心，以修禅心、平常心来对待足球，以禅心运武，甚至达到“禅球合一”，这自然达到了更高的境界。

第二、关于技术层面。少林功夫作为技术体系，具体表现为武术套路。套路是由一组动作组合起来的。少林功夫动作的设计和组合套路，都建立在中国古代的人体医学知识之上，符合人体的运动规律。动作和套路讲究动静结合、阴阳平衡、刚柔相济、神形兼备，其中最著名的是“六合”理论：即手与足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心与意合、意与气合和气与力合。中国古代“天人合一”思想认为，最合乎人体自然结构的动作，才是最合理的。少林功夫经过漫长历史的检验，不断地创新发展，去芜存精，留传下来的套路，都是非常珍贵的精华部分，能使人体潜能高度发挥，成为最优化的人体运动方式。足球运动与少林功夫一样，也是肢体运动。我觉得，如果足球运动发展成熟到一定水平，也应该会出现类似于少林功夫套路的程式化动作，达到中国古代所谓的“天人合一”境界。

当然，足球运动也有值得我们借鉴、启示的地方。足球是一个和平、健康、有益的运动。足球运动在我们国家推广、普及，对我们国民素质的现代化也是很好的促进。在宣传、组织方面，世界杯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例子。如何更好的宣传少林功夫、宣传佛教文化、宣传中华传统文化，世界杯的成功经验非常值得我们借鉴、学习。这也算是我接受国际足联邀请、赴德国柏林出席７月９日世界杯闭幕式一大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