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佛陀在一再回绝了坚固长者的请求之后,他也对自己的决定作了一番解释。首先他解释了三种神足,也就是三种神通术。
所谓的三种神通,是指神足通、他心通、教诫通。
神足神通——就是比丘一旦习得了神足通,第一,在身形上可以作多种变化,以一身而变成无数之身,然后再以无数之身而合为一身。第二,不管是远,或者是近的山河石壁,都能自在无碍,犹如行空那样,在于虚空中结跏趺之坐,都有如飞鸟那样的自在;出入于大地时,都犹如在水中那样的自由;假若行在于水上的话,也犹如履地那样的自在的。第三,身上会冒出烟火,有如大火聚;能以手扪摩日月,而立至于梵天。
他心神通——比丘可以观察所有众生心中所念之法,众生内心深处极其细微的念头,都能够觉察探知。
教诫神通——如果如来出现于世间,十号都具足,在于诸天、世人、魔王,或梵天、沙门、婆罗门当中,自身作证,而为他人说法,所说的之法始终均为是真正,义味都清净,梵行都具足。如长者、居士听后,在于其中能够得信,得信之后,在于其中观察而自念:我不应宜在于俗家,如果在俗家的话,都是钩锁相连,不得清净而修梵行的,我现在宁可剃除须发,穿服三法衣,出家去修道,以便能够具诸功德,乃至成就三明,灭诸暗冥,生大智明。为什么呢?这是由于精勤,乐于独住闲居,专念于道而不忘所得来的。这就是教诫神通。我们读了上面这一段话似乎有些乏味,通俗地讲,就是比丘们受了佛陀的教导之后,然后将这些教导向广大的信众去宣说,让他们都生起对佛法的信仰,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乃至令千千万万的人们都生起信仰,这就是教诫神通。
那么成就这三种神通是好事,而且我觉得显现这三种神通也未必就是坏事,尤其是教诫神通,显现出来了,那可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啊,为什么佛陀不主张呢?其实对于这些神通,佛陀是有思想顾虑的。他顾虑什么呢?其实也并不复杂,按照佛陀的意思,显示神通,对于能够生起信仰的人来说,是好事;而对于那些无法生起信仰的人来说,反而会对佛法生起诽谤之心,说佛教也和那些旁门左道一样,搞歪门邪术。佛陀的观点是,佛教的成长与兴盛,不能靠一时的哗众之举,而要靠真功夫,只有把自己的个人修为搞好了,那样佛教才会有长久的发展,用现在的话讲,就叫努力加强自身建设,放眼未来,不贪图眼前小名小利。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以为佛陀的主张完全是正确的,而且富有远见。
(三)
在经文的最后,佛陀谈到了有关“四大”的问题。
其实对于地、水、火、风四大相信凡是稍有点佛教知识的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所谓四大,在佛教看来,它是构成物质世界的四种基本要素:以坚性,能任持物者为地大;以湿为特性,能摄收物者为水大;以暖为特性,能成熟物者为火大;以动为特性,能增长物者是风大。此四大相倚而造极微,极微相聚而成色法。又以其能造,故名种;以其体宽广能遍一切色法,故名大。但是若细细参究起来,有关“四大”的义理相当深奥,远非我们想像的如此简单。在这部《坚固经》中,有一位叫做阿室已的比丘曾经提出这样一个命题——
“我们这个身体,是由地、水、火、风四大所组合而成。那么,如何才能使它们得以永恒地消灭呢?”
这个命题似乎就显得有些抽象化了。四大所组成的身体怎样才能永恒消灭?这位比丘对此十分不解,请教了很多人,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他请教了哪些人?
第一,他请教了四天王。回答是:你还是到忉利天去问题吧。
第二,请教了忉利天,回答是:你到上面一层的焰摩天去问吧。
第三,请教了焰摩天,回答是:你到兜率天去问吧。
第四,请教了化自在天、他他自在天、梵众天,都推说不知。
第五,最后请教了大梵天(初禅天的最高天)。
这位大梵天王很是神秘,也很幽默。他先是自吹自擂了一番:“我是梵天王,为无能胜者。我乃统领大千世界,为富贵尊豪,最得自在,能造万物,为众生的父母!”他东扯西拉,就是不愿正面回答阿室已比丘所提的问题。
这位比丘最后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就对梵王说:“我今天可不是来听你吹嘘的,我是来问四大到底要怎样才能永灭之事,你都在跟我说些什么呀!”
这位梵天王听后,张开大口,半天没了话。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滔滔不绝地吹嘘自己是多么地了不起的,如何地无所不能,如何地创造天地万物的。最后,阿室已比丘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并不问此事,我乃自问四大要怎样才能得以永灭?!”
这位大梵天王一见比丘生气了,就拉位阿室已比丘的手,走到一个没人的隐蔽处,悄声对他说:“我的大比丘!现在诸梵天都说我为智慧第一,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而你当众向我提出我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你岂不是令我难堪嘛!”
比丘说:“既然你不知,那么你知道谁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呢?”
大梵天王说:“你实在是傻得可爱啊,佛陀不就在世间吗,他老人家什么事情不知道啊,你干嘛要舍近求远,上天入地四处打听呢?”
这位阿室已比丘一想,对呀,他怎么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呢?于是他赶紧下到人间,到了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见到佛陀,头面顶礼,却立一旁。
佛陀见阿室已比丘来了,就随口说了一个比喻:商人们入海探宝采宝的时候,往往会随船携带着一只老鹰。为什么要携带老鹰呢?因为过去没有指南针,航船容易迷路,于是就在难辨方向时,放飞老鹰,让老鹰在空中辨别南北方向。如若老鹰找到了供船只停泊的陆地,就会及时地把消息报告给船员。
佛陀对比丘说:你就好像那些迷失方向的老鹰,在梵天里空跑了一大圈,然后又返回到我这条船上了。
问题:如何才能没有四大,地水火风才能灭掉呢?要由于怎样才会没有粗细,以及长短、好丑呢?由于怎样才能没有名色,永灭此身心,而没有余呢?——需要说明一下,这里的“名”,是指受想行识,也就是精神;“色”是指物体,即我们的肉体。
答案:识为无形的,为无量,自为有光亮。此识如果消灭的话,地水火风四大自会消灭,那些粗细好丑也都会消灭。于此时,名色身心自会消灭,所谓识灭,则其余的都会消灭。
我们看了这样的答案,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在人们的印象中,佛教所主张的四大,就是朴素的唯物主义论啊,怎么它又与“识”扯上关系了呢?在这里,我们首先需要明确一件事,佛教首先不是什么唯物主义,它与哲学意义上的唯物主义存在着本质的不同。唯物主义者认为,这个世界是物质的,一切意识的东西只能依附于物质,并无独立存在的意识。而佛教并不认同这种观点。佛教认为这个物质世界是时刻处于生灭之中的,它们并无固定的自性,都是因缘所生法的产物。我们眼中所见的物质世界,只是由于各种因缘的组合体,从某种意义上讲,它们只是我们意识领域的显现而已。佛教讲“万法唯心造”,“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而我们平常作为口头禅的“四大皆空”,也是从这个意义上去理解的。所谓组成我们色身的“四大”元素,同样是由于因缘和合而成,而这种合和而成的色相,并不真实,它只是一种妄相,如果我们把这种妄想理解为真实存在的实相,那么就会陷入颠倒之中。我们若能了悟此四大本质亦为空假,终将归于空寂,而非“恒常不变”者,则亦可体悟万物皆无实体之谛理。因此,识存则四大存,识灭则四大灭。
(四)
我觉得有必要把这部经的整个脉络给整理一下。
初看这部经,觉得第一部分与第二部分结合得较好,但是第三部分与前两部分有些脱节。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前两部分的主要内容是坚固长者在一个劲地劝说佛陀,让比丘们显现神足,可是佛陀怎么也不肯答应,说他只让弟子们老实修行,去静处思道,不要去显示什么神通。但这个坚固不死心,还找出种种理由来加对劝说。佛陀就述说了三种神通,分别是神足通、他心通和教诫通。佛陀其实并不坚决反对神通的,他所担心的如果比丘轻易地显现神通,对于不信仰佛教的人来说,反而成为诽谤佛法的借口。那么此时坚固长者倒也没有再坚持,当他听了三种神通的巨大神威后,不禁发出了一些疑问,即有没有比丘证得了这三种神通呢?佛陀此时的回答倒是有些耐人寻味,他说证得此三种神通的比丘倒也不在少数。接下来,经文忽然转到了有关“如何使四大永恒地消灭”的问题,这样使得这部分与前两部分在形式及内容上似乎有些脱节。后来我思索了好久,在默默地梳理着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后来我终于搞明白了。根据我的理解,佛陀在这里,是间接地回答了坚固长者所提的问题。佛陀的意思是,我们这个色身,是由四大合和构成,它们是虚幻不实的。而要使四大永恒地消灭,实际上就证得了“涅槃”境界。因为如果没有证得涅槃,那么我们这个色身仍将轮回流转不息,不可能得到永恒地灭失;只有证得涅槃,才能超脱生死,进而彻底摆脱色身。当然,我们也不能狭隘地理解为超脱这种色身就等于色身的死亡,因为涅槃分为有余与无余二种,有余涅槃是指已经证得圣位,但是我们这个色身尚未亡失;而无余涅槃则是指证得圣果,而色身也随之消灭,二者均了无踪迹。这里的涅槃,应是指广义的涅槃,也就是只要证得了涅槃境界,才能彻底摆脱四大合和的色身的侵扰,这也就是证得了三神足。从这个角度上讲,所谓神足与涅槃以及四大永灭,都是相辅相成的,并没有绝对的界限。佛陀在这里委婉地告诉坚固长者,要证得三神足,其实并不是很难的,只要悟得“四大唯识,识灭则四大灭”这个道理就可以了。而所谓神足,也不是靠任何手段去巧取而来,而是靠我们在扎实的修习过程中,自然而然地证得的。
那么,证得神足的途径又是些什么呢?这又要回到前面的经文,即是佛陀对坚固长者所说的那句话:“我但教弟子于空闲处静默思道”,“若有功德,当自覆藏;若有过失,当自发露”。
就这么简单,这就是这部《坚固经》三个部分的内在联系。(2008年10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