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三)世尊亲授弥勒金缕衣
相比与阿夷哆,同样是自我预测,而弥勒尊者自我预测却得到了佛陀的高度赞叹。这又是为什么呢?
佛陀对阿夷多尊者作完授记后,就继续对弟子们说:未来世中,当人们的寿命达到八万岁的时候,就会有位佛的应世。这位佛的名字,就叫做弥勒如来,一般称作弥勒佛。释迦世尊在谈到未来的弥勒佛时,说这位弥勒佛所拥有的法力与智慧,与自己完全一样,没有丝毫的差别。他的弟子众多,受他度化的众生可以说无穷无尽。在经文中,世尊对于未来的弥勒佛,流露出由衷的钦敬与赞叹。
我们知道,世尊在述说未来的弥勒佛时,肯定是大有深意的。佛陀为什么在此时谈弥勒佛呢?他所指的未来弥勒佛,又将是座中的哪位弟子呢?
此时,弥勒尊者便从座中站立起来,叉手向佛说:“世尊,我于未来久远人寿八万岁时,可得成佛,名弥勒如来。”就是说,未来的弥勒佛,就是现世之中的弥勒尊者——我们在此注意,在这部经中,当提及弥勒时,明确地称之为“尊者”,而不是“菩萨”。这里面涉及到的一个问题,就是“尊者”与“菩萨”究竟区别在于何处?在佛陀住世的时代,究竟有没有“菩萨”这一称号?当然,“尊者”一词,主要有两义,一是对具有大智慧与德行人的敬称,比如《无量寿经义疏》说:“尊者是御人之号,举德标人,故称尊者”;《文殊师利普超三昧经·变动品》说:“不以年岁而为尊长,法律所载智慧为尊,神智圣达乃为可尊,博闻才辩乃曰为尊,诸根明彻乃曰为尊”。二是对阿罗汉的称呼。我想早期佛教中,“尊者”兼具以上二种含义,甚至有时候专指罗汉的概率则更大一些。而对于“菩萨”一词,从历史的角度看,其所指的含义与当代的“菩萨”可谓不尽相同,甚至是大相径庭。当我们查阅早期佛教典籍,便会发现“菩萨”这个名称,最先为释迦佛在成道前所专用,也是早期佛弟子由原始佛教到部派佛教对成道前的释迦文佛的专门指称。所谓的成道前,既包括现世,当然也囊括了前世。世尊为了成就佛道,精进修习了无量劫,也经受了无数的生死考验。所以“菩萨”的称呼,是世尊求道生涯的总括,也是求道实践的表现,非他人所能拥有。比如说佛陀前生曾为鹿王、猴王、象王、兔王、转轮圣王等等,为我们演绎了无数个曲折而感人的佛教本迹故事。当然,到原始佛教后期,“菩萨”一词似乎也有泛化的倾向。不仅对象扩大化,而且把“菩萨”的位次等级也提高了许多。比如说,从阿罗汉到菩萨,从菩萨再到佛位,这中间都要有很久的路程需要去步步完成。
当弥勒尊者一说完,佛陀立马就对他大为赞赏:“善哉善哉!弥勒,汝发心极妙,谓领大众。”世尊对站在身后的阿难尊者说:“阿难,你去把我的那件用金缕织成的衣拿来,我现在要赠与弥勒比丘。”
世尊的这件金缕衣,可以说大有来头。《贤愚经》对此记载说:佛陀的姨母(也是养母)摩诃波阇波提于佛出家后,手自纺织,作金色之叠,欲赠如来。既见佛,喜发心髓,持奉如来,如来不受,告憍昙弥,使持其叠往施众僧。时波阇波提重白佛言:“自佛出家,心每思念,故手自纺织,规心俟佛,唯愿垂愍受之。”佛言知母专心,欲以施我。然以恩爱心,则福不弘广;若施众僧,则得报将愈多。我知此事,故相劝。因使憍昙弥持其衣,施舍众僧中,无欲取者。遂到弥勒前,彼受之被著,寻游化于波罗奈,佛因授弥勒当来成佛之记。此外,《杂宝藏经》、《大毗婆沙论》、《大唐西域记》等典籍均记载此事。此外,在《长阿含经》卷三、《佛般泥洹经》卷下则载述佛陀欲般涅槃时,阿罗汉弟子福贵献予佛陀黄金叠衣,佛陀乃为之宣说妙法。当然,福贵所献的金缕衣,与本经中所述缕衣,并非同一件。世尊赠与弥勒尊者的这一件,为其姨母亲手缝制,可谓意义非常。佛陀将这件袈裟亲手赠送给弥勒尊者,可谓是一份沉甸甸的嘱托与冀盼,希望弥勒尊者在未来世中,秉承自己的衣钵,继续从事弘法利生的伟大事业。
从这里我们就可以深切地感受到,同样是对自己未来世所作的预测,佛陀对阿夷哆尊者,是严加诃斥;而对于弥勒尊者,却是大为赞赏。为什么会有如此悬殊的差别?其实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在于彼此发心的差别之上。让我们看一下,那位阿夷哆尊者,他的发心是在未来世中,作转轮王,享受世间的各种物质享乐。虽然这位转轮王最后也剃发染衣出家,但是作为一名已经证悟圣位的阿罗汉,对于世俗的色欲享受公开流露出仰慕,这是极不正常的,是一种道心退转的外在表现,因此受到了佛陀的诃斥。我们再来看弥勒尊者,他就发心未来世成就佛道,“广演流布梵行,大会无量,从人至天,善发显现”,广度众生,利乐有情,从而使更多的众生都能够“自知自觉,自作证成就游”。
在这里,我们还可以看出,佛陀除了对弥勒的积极上求佛道的精神予以赞叹之外,对于自利自度并没有表示出任何的轻视。相反,佛陀在经文中,向我们传达了一个十分明确的信息,那就是上求佛道,首先要把自己的事情办好,就是首先要自度,然后才谈得上度他。这个次第,决不可颠倒。我在前面的文章中,反复强调了这一点。比如说,要让别人做好人,我们自己首先就要做一个好人。我们试想一下,如果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他却教导别人去行善,这种可能存在的几率有多少?纵然是真的去讽劝他人行善,那么也只能说明这个人过去作恶,在他教导别人去止恶行善时,他已经是处于改过与忏悔之中了——此时的“他”与昔日的“他”,已经有了本质的不同。与此同理,出家师付们常会把“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挂在嘴边。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讲,即使自己不行善,教导他人行善也是件好事,也是功德。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教导别人行善,本身就是一种善行,如果加上自己切实去履行奉行诸善的实践,那么功德将会更加殊胜了。有人说“自度度他”是并驾齐驱的,没有先后次第,我不同意这种观点。因为自度是基础,度他是建立在自度基础之上的一种善行。在这部经典中,弥勒尊者之所以发大心于未来世成就佛道,在很大程度上,此时他已经是一位处于阿罗汉位次的圣者,只要他努力去修习,成就佛道应该说没有太大的问题。
如此一来,又牵扯出另外一个十分有意思的话题,就是佛、菩萨、罗汉,三者在修行次第上,或者说是修行所证悟的境界方面,到底有什么区别。我们知道,如果证得四果阿罗汉,那么其修行的现实表现,就是“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不更受有,知如真”。这句话基本上就把什么叫阿罗汉已经说得很清楚。那么菩萨又是一种什么境界呢?如果把菩萨定义成“自利、利他”,把佛陀定义为“自觉、觉他、觉行圆满”,那么我们若对二者细细分析,“自利、利他”实际上就是等同于“自觉、觉他”,所不同的就是一个是不太圆满,一个是已经相当地圆满,没有任何瑕阙。而罗汉呢?他只考虑“自利(自觉)”,基本上或很少考虑“自他(觉他)”那么罗汉、菩萨、佛三者的根本性区别在哪里呢?我们综合一下经典的要义,便会很清楚或者说经典很强烈地向我们传达了一个信息,就是三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发心”,而不是别的什么玄妙的东西。我之所以这样说,决不是我心血来潮,而是我长时间思索的结果。
或许有人会对我加以指责,说你界定尚为一介凡夫,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去对圣人的境界妄加揣度,实在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但是我这种说法,也决不是空穴来风。我们首先撇开那些繁琐的哲学论述,把佛、菩萨、罗汉三者的阶位加以简化。所谓的三乘——佛乘、菩萨、声闻乘(罗汉),在我个人看来,在最初的修行境界上并没有什么本质性的差别。但事实上他们三者确实存在着差别,甚至差别很大。为什么会造成这种现象?落点还是在于“发心”二字上面。我们都说罗汉是“自了汉”,为什么如此说?因为罗汉只顾他自己,不顾人家——当然,在原始佛教时期,实际情形并非如此,只是后人给罗汉们无端扣上的一顶大帽子而已。我举个很浅显的例子来说,现在有三个大学毕业生,他们的成绩和水平都大致一样,难分高下。毕业了以后,一个安心工作,一个在工作之余,还把自己的学业专长传授给别人,最后一个不仅传授专长,还广招门徒,办起了培训班,最终发展成为一所颇具规模的中等职业学校。我们可以想像,第一位,他的思想道德水准以及学业从此以后,基本上就是原地踏步,不会有太大的进步;第二位在传授知识的过程中,发现自己原来所学的知识并不牢靠,而且所学知识还不够广,不够精深,因此他为了更好地传授知识,开始巩固并学习新的知识;第三位不仅能够做到第二位所做的一切,而且还把一些学有专长的知识分子都团结在他的周围,他的学养、思想、道德水准以及学术专长,都遥遥领先于前两位。因为在办学的实践过程中,他不仅学到了新知识,他的眼界眼光、思惟方式、处事方式都有了质的飞跃。
这三位毕业生,想当初都不分高下,为什么若干年以后,区别竟如此悬殊呢?还是在于各自所确定的最初动机,即佛教所说的“发心”上面。现在,我们如果将罗汉、菩萨与佛三种圣位,与这三位大学毕业生一一对应,大家看看,是不是这回事?它中的弥勒尊者,虽然在世尊住世期间尚未证得佛位,但是他的发心,却直驱佛位,因此赢得了佛陀的高度赞誉。从这里,我们就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三种圣果差别的关键所在。
那么,既然引出了三乘的话题,我还想就一个问题作些思索。就是我们凡人修持佛法,一般都会说我们要“上求佛道,下化众生”。那么,我们能否绕过声闻、菩萨二乘,直达佛乘?换句话说,三乘之间,有没有一个必经的修行次第问题?有个成语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想这个“佛”,是一种形象有比喻而已。屠刀放下了,未必就能立马成佛。这里的“屠刀”,如果我们将其理解为“烦恼”、“结缚”,或许会更有佛理意义。但是把烦恼消除了,生死解脱不再轮回,那所证的并不是“佛”,而是“罗汉”的果位。因此三乘之间的修证关系,是需要作些深入探究的,我在这方面是外行,没有作过多的理性思考。如果哪位方家洞悉三乘关系之其中奥妙,伏乞赐教一二。
(四)魔王的娆乱
如果我们稍加回忆,在释迦佛成就佛道的过程中,曾经无数次被魔王波旬所干扰。有关魔王波旬,我在相关的文章中,也作过一番思考。我们在上面的有关阿夷哆尊者受到佛陀诃斥的那段经文中,便可得出结论,即佛陀所呵斥的,是阿夷哆对于世俗荣华富贵所流露出来的某种羡慕之心。作为一名已经证得阿罗汉果位的修行者来说,不求上进,反而贪图世俗之乐,那是相当不应该的,也是有违本份之事。从这个角度来说,所谓阿罗汉果位,对于细微惑,似乎并没有断除干净。
佛陀将金缕衣赠与弥勒尊者之举,引起了魔界及魔王的极度恐慌。魔王波旬特地跑到佛陀的跟前,对着佛陀连说三颂。而佛陀深谙魔王的险恶用心,他也以“颂”的形式,回敬了魔王。我们综合一下魔王的三个颂语,比如说“容貌”、“华鬘璎珞”、“明珠”、“妙服”、“栴檀”、“饮食”以及“歌舞”等世俗的各种欲乐,来赞叹转轮王螺的种种特殊好处,以此来引诱比丘们舍弃对道业的修习,转而追求未来世投世于螺王的境界。这种想法,与先前的阿夷哆尊者所产生的念头,如出一辙。佛陀对于这种极尽诱惑之举,自然看得分外真切。他在回颂中,对于断惑证真倍加赞叹,号召大家要向弥勒尊者学习,为求佛道而勇猛精进。
最后,让我们将魔王三颂与佛陀三颂作一番对比:
1、魔王三颂:
①彼必定当得,容貌妙第一,华鬘璎珞身,明珠佩其臂,若在鸡头城,螺王境界中。
②彼必定当得,名衣上妙服,栴檀以涂体,身臃直姝长,若在鸡头城,螺王境界中。
③彼必定当得,名财好饮食,善能解歌舞,作乐常欢喜,若在鸡头城,螺王境界中。
2、世尊三颂:
①彼必定当得,无伏无疑惑,断生老病死、无漏所作讫,若行梵行者,弥勒境界中。
②彼必定当得,无主亦无家,手不持金宝,无为无所忧,若行梵行者,弥勒境界中。
③彼为必度岸,如鸟破网出,得禅自在游,具乐常欢喜,汝魔必当知,我已相降伏。 (界定 2009年3月14日于南海普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