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说《中阿含》(二十五)
(卷二十五)
一、苦阴经(上)
说法地点:祇园精舍
参加人员:诸比丘
经中大意:本经由异学的的言论而起。这些异学说他们也同样讲说知断欲、断色、断觉,故比丘则以此向佛禀报。佛乃为诸比丘分别欲、色、觉之味、患、出要等事。
这部《苦阴经》的说法因缘,是由于“异学”而引起。这里的“异学”,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外道”,它是指各种不同宗教信仰的教徒。平常我们佛教所讲的“外道”,或多或少地带有一些贬低对方的意思。我觉得,从所处的社会地位上讲,所有合法的正当的宗教都是平等的,不应该有所歧视的存在;而从教理上讲,各种宗教的教义肯定有所差别,也有殊劣高下之分,这是很自然正常的。我们不能因为他教在教理上阐述得不圆满不究竟,甚至滑稽荒诞,但这并不是我们取笑对方的充分理由。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丰富多彩的,世界需要多极化,应该容纳不同宗教信仰的存在。如果所有的理论、所有的人文、物质现象都一律雷同,那么我们这个星球是不是过于单调了?因此,我个人的看法是,对于“外道”或“异学”一词,只能说对方的观点主张与我们有别,它们应该属于中性词,却并不能说人家教派低我们佛教一等。否则,很容易引起对方的抵触、反感情绪,甚至会招来无端的攻击。
佛陀此时率领着弟子们游止于舍卫国的祇园精舍。有一天午饭后,比丘们都聚集于讲堂,继续讨论着佛法。此时在讲堂的外面,一些奉行其他宗教的教徒(异学),不时地朝讲堂这边探头探脑。领众的比丘感到很奇怪,于是就走出去,请这些异学们进来坐坐。这些异学们本来就是想来与比丘们交流一下的,见到比丘发出邀请,就顺理成章地进了讲堂。大家彼此客套了一番,然后就开始进入正题。
要知道,这些异学们可不是来讲堂闲坐聊天的。他们名义上是讨教,实际上是给比丘们出难题,好让比丘们丢脸难堪。他们向讲堂在座的比丘们提出一个问题,即三知三断:知断欲、知断色、知断觉。
异学对比丘们说:你们的导师沙门瞿昙经常会教导你们,要知断欲、知断色、知断觉(受)。如果你们信奉了他的教导,那么你们就是在将修行引向毁灭。实际上,我们信奉的宗教,也是主张知断欲、知断色与知断觉。现在我们需要请教的问题是:这两种三知三断之间有胜劣的差别吗?如果有差别,那么差别的具体表现又是什么?
在座的众多比丘们针对异学们所提出的这种诘问,都面面相觑,默不作声,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说的对还是不对,也无法搞明白这两种知断之间的区别究竟在哪里。要知道,在异学面前哑口无言,那是很没面子的事情。我估计当时在讲堂内的诸比丘,都是泛泛之辈,佛陀的诸上座弟子们肯定都不在座。如果舍利弗和目犍连等人在场,我想局面肯定不至于如此被动。
比后们既然答不上来,只好将此事禀报佛陀。佛陀听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对弟子们说:如果你们反过来向这些异学们也请教三个问题,保证他们也会立马张口结舌,说不定还会恼羞成怒,拂袖而去。这三个问题是:
1、什么叫做欲味、欲患、欲出要。
2、什么叫做色味、色患、色出要。
3、什么叫做觉味、觉患、觉出要。
让我们来分析一下佛陀的三个问题。佛陀在他提出的问题中,紧紧扣住了“欲”、“色”、“觉”三个要点,实际上不仅间接回答了异学们的问题,而且指出了如何正确理解它们的思想观点。如果离开了问题的本源与实质,而孤立地机械地谈论什么知断,显然是十分愚蠢的和错误的。佛陀的观点是,对这三个问题,能够回答上来且能回答圆满的,只有如来以及如来的弟子。那么,对于异学们提所出的问题,比丘们为什么回答不上来呢?原因是那三个问题,它们的立论基础本身就是错误的。举个例子来说,就好像我们做数学题。每当考试时,我们都会遇到一些难度较高的题目。其实,无论考题再难,只要他考题本身正确,都可以解得出来;但是当考题本身出了问题,无论再高明的考手,也无法解答出来。这就是比丘们对于异学们所提的问题感到迷惑不解的重要原因。
接下来,佛陀对上述的三个问题进行了详细的解答。我在这里,只是把其中的要点罗列出来,至于具体的分析,我不作过多发挥。
(一)欲味、欲患、欲出要。
1、欲味
欲味就是对欲望的回味与贪著。我们众生(主要指人类)为什么会贪著留恋于欲望?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由于我们被五欲强大的潜力所吸引。五欲指色、身、香、味、触,色是指各种吸引人类眼球的色相;声是指美妙宛转的声音;香是指好闻芬芳的香气;味是指可口的味觉;触是指适意的触乐。因此五者能使人生起贪欲之心,故名五欲。五欲就像一个巨大的磁场,而我们每个人就好像一个个铁块,身不由己地被五欲所吸引,随着五欲所流转迁移,根本无力自拔。为什么五欲具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呢?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五欲在表相上总是美好的,赏心悦目的,具有极大的诱惑力。我们众生非但不起厌倦心,反而会生起乐著与喜爱,流堕于五欲而乐不思蜀。
2、欲患
我们各种贪婪的欲望究竟有哪些危害与灾患呢?主要表现在:
欲望会诱使我们迫于生计的压力,而忍受了各种艰难困苦。对于人们的整日穿梭与奔波,司马迁在《史记》中用两句话加以概括:“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实际情形就是如此,古今中外,又有谁能逃脱得了“名”、“利”二字?有名了,有官威了,但是钱不够用。看着亲朋好友昔日同窗都住洋房开名车,出手阔绰,于是心里开始荡起波澜,终于伸出了贪婪腐败之手,最后把自己搞得身败名裂;有的人有钱,一掷万金。前段时间媒体曾爆出山西媒老板有位九十年后女儿,逛街逛商场竟用编织袋装钱,袋内尽是百元大钞,还自称这些只是平时的零花钱!我想作为首富的比尔·盖茨的子女恐怕也不敢如此张扬显摆。有钱难道有罪吗?当然无罪。当钱多得不知道如何花的时候,我想他们的日子未必比普通工人好过到哪儿去。有权的人想有钱,有钱的人想有权。大凡在这个浮躁的年代,名利双收,大约是多数人的想法。有时,诸葛孔明的那句“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名言,我想还是作了一种标榜,或者落寞时用以自嘲自慰,可以说更为恰当。
在本经中,佛陀列举了很多例子,并从八个方面对欲患进行了详细的阐述。比如说农夫种田、医生行医,战士打仗、商人投机钻营……凡此等等,除了出于生存本能的考量外,更多的是迫于五欲的驱使,逼迫我们不得不如此,“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即是真实写照。在佛陀看来,这些都是不自由的,都是造成痛苦的根源。正是由于五欲的驱使,使得我们在身、口、意三业上,制造了数不清的恶业。当然,恶有恶报,当恶报来临,当我们身坏命终之时,恶业自然会现前,我们自然就继续流转于六道轮回当中。
3、欲出要
出要,就是出离,即是指远离五欲的驱使与吸引诱惑。那么如何出离于欲呢?佛陀说,如果断除欲,就要“舍离于欲,灭欲欲尽”。如果比丘乃至沙门梵志对这个问题看得不透彻、不能如实而知的话,那么就根本谈不上出离一事。如果要使别人出离,那么他本人首先要出离,这是佛陀反复强调的一句话,即“彼终不能自断其欲,况复能断于他欲耶?”——自己的麻烦都解决不了,还自作聪明地跑去帮人家消除麻烦,这不是很可笑的愚蠢行径么?
(二)色味、色患、色出要
这里的“色”,是指一切好看的东西,而最主要的,是指女人的美色。
1、色味
关于色味,在本经中表述为:“云何色味?若刹利女、梵志、居士、工师女,年十四五,彼于尔时,美色最妙。若因彼美色、缘彼美色故,生乐生喜,极是色味无复过是,所患甚多。”所谓色味,就是对于美色的回味与迷恋。古印度妇从青春期来得比较早,一般女孩子到十四、五岁就可以嫁为人妇了。现在女人三十岁结婚显得很正常,这要搁在过去,那是不可思议的。其实古代中国女子嫁人也挺早,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大约可以谈婚论嫁了。
2、色患
中国人老讲“女人是祸水”,为了论证这个命题,老夫子们可以罗列出两马车的典史论据。最典型的就是:“二八佳人体似酥,腰中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这首诗把女人说得跟白骨精那般可怕。可实际情形呢?那些老夫子们一边大骂女人是祸水,一边却纳妾不绝,时不时地还采些野花,逛妓院偷女人,这种事他们干得还少么?那么女人到底有哪些麻烦呢?认真研究起来,谁也说不清楚,只能列举现象,却如同隔靴搔痒,无关大体。说一千道一万,还是男人有问题。如果说女人是坏蛋,是祸水,那么很简单,离女人远点不就行了吗?可是老夫子们却做不到。就连被誉为圣人的朱熹夫子来说,都对自己心仪的女人惺惺相惜,更不用说咱们凡夫俗子了。
看来还是佛教高明。佛教并不认为女人是祸水,而是认为女人是导致人们沉缅于色欲的诱因之一。因此佛教告诫弟子们,就算女子再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美,也终有衰残的那一天。当她们头秃齿豁的那一天,我们还觉得她们美吗?根本不可能。因此,佛教发明了针对于女人美色的“不净观”。在经中,共从七个方面对此详加分析。
3、色出要
什么叫色之出要呢?就是要我们“断除色,舍离于色,灭色色尽,度色出要”。在这里,世尊再次告诫弟子们,自己首先要看空色,舍断于色,这样才能教导弟子们断色舍色。
(三)觉味、觉患、觉出要
这里的“觉”,一方面是指我们的各种感受、感觉,它是十二因缘之一。我们在《中阿含·智经》中,就会看到世尊对觉的解答:“诸贤,谓有三觉,乐觉、苦觉、不苦不乐觉。于中乐欲著者,是谓为爱。”另方面是指通过观察思惟后所生起的对真理的觉悟。
1、觉味
所谓觉味,就是通过对于人生苦乐的观察与觉悟,从而离开欲的束缚而诸善法,最后证得第四禅阿罗汉的果位。经中对此的表述为:“比丘者,离欲、离恶不善之法,至得第四禅成就游。”此时,比丘“不念自害,亦不念害他,若不念害者,是谓觉乐味”。那么,这里的“自害”与“害他”又是指什么呢?这倒是值得思索的问题。
2、觉患
经中说:“觉者是无常法、苦法、灭法,是谓觉患。”就是觉察到所谓五欲,都是一种因缘所生法,它们都是虚幻不实之法,是不值得我们去追求和迷恋的。
3、觉出要
就是说,如果断除觉,舍离于觉,灭除于觉,其觉已尽,而度觉而出要,就叫做觉之出要。对五欲作究竟观察之后,自然不会生起贪著之心,从而生起出离之心。(09.0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