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法与心理治疗的对话
——正念觉知练习之我见
兰州大学教育学院彭贤
非常高兴有这样一个与诸位法师、心理学同仁交流的机会,对我来说这更是一个向大家求教的机会。以下是我关于正念练习的一些经验和想法,我愿意把这些内容开放地表达出来,请大家指正。我很希望探索正知正见。
一、正念觉知练习对心理治疗的理论意义
(一)回头是岸
无论从理论还是从实践方面,正念觉知对心理治疗都意义巨大。说起理论方面,首先介绍两个人。
一位是梁乃崇教授,原本他是台湾清华大学的物理学教授,后来专修佛法。他把佛学里的很多内容与现代科学知识结合起来,所以他的著作比较易懂。通过他的书,我第一次接触到佛法,接触到“十二因缘”的概念(见图1)。
图1:十二因缘认知结构与现代知识对照图。引自《探究真心找回真我——探索人类心灵的天然法则》(梁乃崇著)。
十二因缘与现代心理学中的有些内容非常相应。在心理学中,行为主义主要关注人的行为(六入),认知主义主要关注人的想法(名色),精神分析主要关注人的动机(行)……好像盲人摸象,大家都是从某个侧面入手,研究了十二因缘的某个或某些层面,只有超个人心理学才对人的心灵世界照单全收,为心理学补上了一颗可以关照全局的心,而禅修的觉知训练,也是超个人心理疗法常常借用的方法。
非常赞叹佛陀把世界上的事情悟得如此透彻!通过对于佛法的学习,我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我懂得了什么是“回头是岸”——从“向外驰求”转为“摄心内证”。
如果从十二因缘向外驰求,我们每个人都会见色著色、闻声著声。因为我们有肉身,我
们接触外界之后很自然地就会产生乐受或苦受,产生喜欢或不喜欢的感觉。这样一个心理认知过程就是佛家讲的“流转门”,是四谛中的“苦”与“集”。凡夫一直这样走下去,就会越来越苦。但是这颗颠倒的心如果能够往回走,则是佛家讲的“归性门”(或译“还灭门”),人就会越来越自在,先是轻安,逐步证得最后的自在解脱。
对于这个道理,我个人的体会是:知道要“回头”了,烦恼就会慢慢降低。比如,如果我一定想要占有桌上这瓶花,我就会痛苦。因为这花不是我的,我拿不回去,而且即便把它拿回去了,花朵也会很快枯萎。如果我不想占有它,只在此刻看到它时欣赏一下,我就不会因此而难过。对于其它事物,包括对于人,也是同样的。一切随缘,可以轻松愉快地生活——这样的心理就是在慢慢地“回头”。
(二)威尔伯的整合思想
另一位是肯·威尔伯,美国著名心理学家,“超个人心理学”的重要思想家,他的思想在西方被誉为“21世纪的思想地图”。威尔伯23岁时就出版了处女作《意识光谱》,把东方的禅修和西方人对于意识的研究结合起来。我非常惊叹于他的整合思想!
威尔伯在上大学一年级的时候,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了《道德经》,然后开始研读东方的佛教、道教经典,并且学习禅修。他的很多著作与他的禅修体验是分不开的。
刚开始学习心理学的时候,感觉心理学领域有点混乱,不同的门派有不同的思想,不像物理学、化学等学科那样明晰。心理学就像一颗没有成熟的青苹果,或者一个青春期的孩子,本身的自我同一性很差。后来因为有一个机缘,翻译肯·威尔伯的著作《整合心理学》(Integral Psychology),在翻译的过程中,以前学到的心理学知识才慢慢地在头脑中整合了起来。可以说,威尔伯给我提供了一张整合性的心理地图。
我非常欣赏威尔伯的整合理论,也尝试做过一点儿整合方面的研究,研究生马晨珂的毕
业论文《十二因缘——佛学心理架构对心理咨询理论的整合研究》,将存在主义的存在层次、超个人心理学的存在层次、与佛家十二因缘的存在层次做了对比,我们发现,佛学的十二因缘架构既准确又精细,分析得特别好,所以我们认为释迦牟尼佛是最彻底的一位心理治疗师——医治人类心灵的“大医王”。
威尔伯的心理整合理论,在当代哲学思想界被誉为最为全面和深入的理论。
1、心理学的不同象限
说他全面,因为他的哲学思想是一种“全象限”的整合,源于对西方现代的核心精神“精细分化”的提炼。他博览群书,涉猎广泛,将人类文化归纳为个人内向、个人外向、群体内向、群体外向这四大类。据此威尔伯将心理学理论划分为不同的象限:“个人内心”可以包含宗教心理学、哲学心理学、内省心理学、分析心理学、人本心理学;“群体内心”可以包含伦理心理学;外向的内容则可以包含科学心理学的领域,比如认知心理学、行为心理学、生理心理学、环境心理学、社会心理学。人作为一个主体去认知外面的一个客体就是“个人外向”;人作为一个主体去认知他外面的客观系统,就是“群体外向”。而可以同时涵盖四个象限的心理学理论,非超个人心理学莫属。
图2:肯·威尔伯的整合视野——全象限。
2、三个层次的科学
说他深入,因为他的哲学思想是一种“全层次”的整合,这是对东方“长青哲学”的总结。不仅在宗教领域,在很多领域都包含长青哲学的内容。比如荀子的思想。荀子说:“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这表现了一种层次性:水火有气,是指存在的物质的层面;草木有生,到了存在的生物学的层面;禽兽有知,到了存在的动物学层面;人,除了有以上三个方面,还会有一个新的属性“义”,
即出现了精神性。
根据长青哲学,威尔伯认为人类认识事物的立场和方法可以分为三个层次,以什么立场研究外部世界的规律,就会形成什么样的科学。威尔伯把世界上已有的求真学问的方法归纳为:独白的科学(感官体验科学)、对话的科学(心理体验科学)、默观的科学(灵性体验科学)。
我们用感官的肉体之眼,以及显微镜、望远镜之类的外部之眼,去研究外部世界的科学,这是独白的科学。研究者与研究的对象有一层类似玻璃墙的东西隔开,研究者不会影响到研究的对象,亦即,研究者必须持一种客观的态度。物理学、生物学、神经学等学科都属于独白科学。
用人的心智(或符号)之眼去研究对象,被研究的对象可以跟研究者对话,这是对话的科学。心理学、诠释学、现象学、系统分析学、生态学等学科都属于这个范畴。
用沉思之眼去研究对象,从精神或心灵的的层面研究诸如生命规律之类,这是默观的科学。本人认为佛学即属于这种情况。
佛教、佛学、佛法,这三个概念是不同的。之所以把这次讲座的题目定为《佛法与心理治疗的对话》,是因为“佛教”的宗教色彩比较重,“佛学”更多地是指把佛教和佛法当作学问来研究,而“佛法”则是一种修行的智慧和生命的规律。如果人们按照佛法的规律去做,跟做物理学实验一样,就会得出一个规律性的结果(体证、得道),所以在宗教里也有科学的成分!
威尔伯在他的著作《灵性复兴——科学与宗教的整合的道路》里,指出西方科学“独白式的狭隘,及其计算的疯狂”排挤“对话”、窒息“默观”的缺陷与恶果——“平地化”,鼎力推出一种建构主义后现代式广义科学的整合思想与理念,期望未来的科学:“研究深度神秘体验时,可以像研究地质学一样行得通;研究道德理想,可以像研究生物学一样有成效;研究诠释学,
也可以像研究物理学一样可资信赖。这些领域,不再需要化约在其他领域里,委曲求全地迁就某些‘新典范’,或为了‘适应’某些整合宏图,让自己面目全非。”
3、发展阶段理论
接下来我们再看一下威尔伯的发展阶段理论。
人的超个人成长分为三大层次:先从身体开始,然后到心理,最后到灵性的成长。威尔伯把这三个大层次又划分成了很细的层次,最上面的第九层(自性)来自佛教的理念。
他认为,大部分人的心理成长在13岁到14岁的时候就开始了,直到步入理性、有了逻辑,说明心智开始成熟。然后很多人都会停滞在这个层面,身体还在成长,精神却不再继续成长下去。只有不断追求灵性成长的人才会步入更高的层次。
根据这个层次结构,每一层都有每一层的特点,容易出现的问题不一样、解决的方法也不一样。
图3:肯·威尔伯的整合视野—全层次。
最下面的第一层是生理层次,在这一层产生的疾病,如妄想、幻觉等,属于精神疾病的范畴,对应的治疗措施是药物或者生理安抚;第二层是情绪层次,在这一层出现自恋、分化等问题,对治方法是人格建构;第三层是观念抉择层次,在这里可能出现精神焦虑等问题,治疗方法就是表达压抑。再往上走,依次是角色、逻辑、创新、通灵、精微、自性。
这是一个不断递升的层次。越往上走,能够达到的人越少。到了自性层面,威尔伯谈到了佛教和超个人心理学。有些心理流派能够进入这个层面,而其它很多心理流派可能是不能进入这个层面的。宗教在这个层次上则一定占有位置。
如果我们具有敏锐的觉知,觉知的深度和广度都足够的话,那么不管对于哪个层面的问题都比较容易应对。对于心理咨询师而言,我们能够接纳和服务的人就会更多。
二、正念觉知练习对心理治疗的实践意义
西园寺的“观自在禅修营”曾经做过一个“禅修对心理治疗师个人成长的影响”的调查,结果表明禅修确实可以显著影响治疗师的个人成长。许多心理治疗师、心理咨询师参加过观自在禅修营,普遍感觉非常受益。作为咨询师,正念觉知心理练习可以给自己很大的支持,帮助自我成长。想用正念的方法帮助别人,咨询师首先要身体力行,才可能用这种方法使别人获益。正念治疗、正念练习的理论和技术的发展是在实践中形成的,行为治疗的第三波就是对正念练习的应用和拓展。
这里再给大家介绍一下阿沙吉欧力(Assagioli)的综合心理学,其中有些理论与佛教的道理很接近。阿沙吉欧力懂梵文,阅读了大量印度的经典,吸收了很多东方宗教、哲学和禅修的理念,所以综合心理学与佛教、瑜伽有许多相似之处。综合心理学与荣格的心理学也很相似,但是可能比荣格的心理学更为主动一些。
图4:阿沙吉欧力的“意识蛋形图”。
阿沙吉欧力的这张蛋形图分为七个部分:1、底层潜意识;2、中层潜意识;3、高层潜意识;4、意识界;5、意识的中心自我:这个自我是我们现在的意识的中枢,是自我认同的中心,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就是平常我们所以为的我,即“小我”;6、高层自我(超个人的自我):相对于意识的中心自我,高层自我是灵性的我,是真正的我;7、集体潜意识:是超越个体的存在,进入宇宙性的存在。
人能够觉知自己的意识。禅修越深的人,觉知的深度和广度越大。有人以为禅修是一种催眠,而实际上禅修不是催眠,而是催“醒”!通过修行,我们会知道本来无意识的东西,这就是“醒”。
这个“蛋形图”让我对“真我”的科学特质和非宗教的可能性产生了一点希望:如果一个人
按照这种方法去做,有这样一种人生的追求和品性,即使没有宗教信仰,他是不是也可能成道呢?
我想知道:正念觉知练习如果去宗教化之后,这种训练的正面品质会不会有所降低?如果有所降低,我们该怎样去防止?这是心理学工作者必须考虑的。
另外,对于中国本土的心理治疗来说,正念的技术似乎面临着语境上的转换。因为心理学的正念疗法是南传佛教和西方现代心理学整合的产物,然而中国的大部分地区不是南传佛教的背景,而是禅宗、净土宗、密宗比较兴盛。因此,正念疗法的本土化和发展是一个非常值得探讨的问题。
三、觉知的过程和对象
现在我们谈一谈觉知的过程和对象。
关于佛法的学习和正念觉知的练习,对我来说是新的体会,可能我的想法存在很多问题。所以,我不把这些体会和想法定位为学术报告,而是定位为“小参”,向大家报告。
我感觉到,存在一个觉知的“我”。虽然这个觉知的“我”不是一个实体,它无形无相,但是我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也就是说,在修行的过程中,一般情况下“我”的觉知可能落在“名色”和“识”这个层面。
根据梁乃崇教授对于十二因缘的解释,“识”就是人的意识,“名色”则是意识的内容。“名”是意识中的所有可以用符号命名的东西;“色”则是意识里没有办法命名,但是我们知道它的存在的东西,这在心理学领域叫做表象,如“视觉表象”、“听觉表象”等。从现代心理知识来讲,“无明”属于无意识的层面。“六识”是眼、耳、鼻、舌、身、意的功能。“触”、“受”、“爱”、“取”是认知心理过程。作为人,我们都有眼、耳、鼻、舌、身、意,通过这六个觉知的窗口
与外界发生联系。比如,此刻我看到这瓶花,用我的眼睛(眼根)和花(外尘)接触,接触之后我的心也在注意这个对象,才能产生眼识和意识。然后我产生了一系列感受和想法:我觉得这花好看、好闻,我喜欢它,这是“乐受”,我打算回去以后也买一束这样的花放在家里,这是“执取”……相关的语言和行为也会跟着衍生出来,人的一个心理过程就这样按照十二因缘的层层递进不知不觉地瞬间完成了。
十二因缘“有”的层面就是外部物质世界。而“生”、“老死”的层面则是外部的生命世界。看到喜欢或不喜欢的东西,并且产生了执取或厌离反应,这是一个堕入烦恼的过程。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样的过程是自动发生的。所以,想要“自在解脱”,放下“执着”很是重要!佛家所谓“随缘自在”的境界,也是心理学中心理健康的一个极致。
在觉知的过程中,我知道我现在看见这个花,我知道我觉得它很香,我知道我产生了喜欢它的心理……“知道”就是有觉察,有觉察就有可能“止”(停止攀援外境):我知道我此刻正在欣赏眼前这瓶花,但并不产生一种强烈执取的心理,这就开始进步了。
我们经常喜欢或不喜欢某人或某事,但往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或不喜欢,这是在“行”的层面,如果能够觉察到“行”的这个层面,即一种平时连自己都不明白的驱动力,就是更大的进步。成峰法师说过他的一个禅修体验:他听到一个人咳嗽,马上产生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但一开始并不知道为什么不舒服,后来才醒悟到这与童年经验有关。我们都会在一定的情境下自发地产生某些不舒服的感觉。至于不舒服的原因,它本身处在潜意识层面,在正念的状态中才可能浮现出来,于是我们就会理解自己。这有点像精神分析最后得出来的结果,把不清楚的东西和无意识的东西意识化了之后,问题就可能发生变化了。
让我再结合阿沙吉欧力的“蛋形图”进行一个简要描述:目前我们普通人的意识在于“自我”,但是通过正念的练习可以有所突破,来到“真我”,然后争取对自己的无意识区域的盲区
有所认识和觉察。觉察到了一定的水平,也许就会到达佛家所说的“开悟”。
徐钧老师讲“穿越”的时候,我在想:如果觉知者就是因缘和合,没有实相,此时此刻的觉知不也是一个梦吗?人生如梦,那么“穿越”的状态就是梦中之梦了。
在当下的梦境中,如果我们能够静下心来,管住自己的六根,不要过分地向外驰求,然后随着正念越来越强大,我们就可能感受到:其实没有什么实在的、永恒不变的、可以抓取的东西。于是我们就能更容易地放下自己的执著,拥有面对人生的智慧。
四、关于“觉知者”的探讨
最后,我想和大家一起讨论一下关于“觉知者”的问题。
吴和鸣老师的讲座让我感到很有共鸣,因为我确实感觉到有一个“我”,有一个“觉知者”。就像弗兰西斯·克里克(意识研究领域的著名科学家)所说,脑子里有个“小人”。我们应该怎样对待这个问题呢?
我的身体不是我,我的念头也不是我,身体会变化,念头会过去……这些道理我都知道。但是此时此刻我觉得就是有个“我”,感觉到“我”活着,这种主体性的存在感是很真实的!我想诚实地面对自己。关于我觉得“我”是什么、“我”的境界是什么状态,这里都诚实地表达出来,与大家交流,这样可能更有进步的机会。
哲学家笛卡尔分析了半天,找不到“我”在哪里、“我”是什么,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说“我”会思考,所以肯定有个“我”,这就是他的著名的“我思故我在”。
综合心理学有一个“探寻真我”的练习,本来我想在现场和大家一起来做,但由于时间关系不能做了。我把这种练习的方法简单呈现一下,以便大家讨论。这个“观者的心态”的练习可以这样进行,这里以我自己为例,来简单演示一下这个自我觉察训练的心理操作过程:
我现在看着面前的这个杯子……自我感觉一下:是谁在看?我会发现是“我”在看;
闭上眼睛,摸一摸手中这支笔是什么感觉……然后自我觉察一下:是谁有这种感觉?我会发现是“我”有这种感觉;
听周围的声音,关注听到了什么……然后自我觉察一下:是谁在听?我会发现是“我”在听;
想象自己走到黑板前面,在黑板上画了一头牛,然后站在那里,看着那头牛……再自我觉察一下:是谁在看着那头牛?是谁知道‘谁在看着那头牛’?我会发现是“我”知道想象中的“我”在看……
这样一层一层地练习下去,用“观者的心态”对于自己的那个觉知者进行觉知的心理训练,渐渐地就会接近自己的这个“觉知者”——真我。可是,刚才休息时我请教了界文法师,法师告诉我:佛教认为并没有一个能觉知的“我”……我非常好奇:出家人修到“无我”的境界时,他们怎么看待自己的那个愿力、觉知、行为的发出者?如果真的没有这个行为的发出者——“我”,那么,请问在座的各位法师:究竟是“谁”在念佛?“谁”在修行呢?
讨论
张天布:彭老师,听了您的这场讲座,感觉耳朵里灌进了很多“我、我、我……”好像孙悟空拔了一把毫毛,一吹,满屋子都是孙悟空。满屋子都是“我”,至于到底哪个是“我”,最后连我也找不着了。
彭贤:呵呵,是的,我知道。准备这个讲座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东西讲出来肯定都是“我、我、我……”,包括题目本身就是“……之我见”。之所以讲这个,是因为特别想乘着这次交流
的机会,知道在法师们的眼里,这个我们每个人都有的“我”究竟是什么?
听众A:说话做事如果总是强调“我”,就表示有一种潜在的感觉,就是佛法里讲的“我执”,其中包括“我见”、“我慢”、“我爱”、“我痴”。无论用什么漂亮的名词解说这种感觉,用“真我”或者“梵”等等,我执的性质都是一样的。试图寻求“真我”,这也是我执的一种表现。
我执不容易破除,一旦破除,修行就有了很大的成果。所以现在有这种感觉也很正常。
听众B:关于“我”的问题心理学界其实已经探讨了很长时间,而且基本解决了。比如张天布老师翻译的那本书里面就有相关内容。心理学说的“自我”与佛教讲的“我”不是同一个概念。
心理学讲的“自我”是一种自我的凝聚感,是一种自我身份认同;佛教讲“无我”是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的,说的是并不存在一个永恒不变的主体。
如果我们在进行觉知练习的时候总是产生强烈的自我感,这一方面是因为知见上有些问题,另一方面是因为观察的力量还不够。
比如一个人伸出手去拿茶杯,在这个过程中实际上包含几千个刹那,犹如一部电影包含几千个镜头。如果你的观察力足够强,你就会清晰地看到一幅一幅的画面,从而不会产生自我感。可是你的观察力不够强,你看到的是一部笼统的“电影”,那你就会觉得有个“我”在其中。
韩岩:我联想起一件事情。有一次我把治疗师和一位来访者的对话记录下来,内容是心理治疗的“聚焦”练习。那位来访者的话语里多次出现“我感觉到”,当时我的同行李孟潮老师瞥了一眼这份记录,他说:“怎么有这么多的‘我、我、我……’?”
作为治疗师,对于来访者的这种现象,一般不反驳的,不指出他过分强调“我”,因为即
使指出来也是没有用的。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做法是回应来访者。
来访者一次又一次地说:“我感觉到……”
我就一次又一次地回应他:“你是……这样的吗?”
随着我不断回应他,他那个“我”就慢慢减少了。
有时候我们需要肯定他的那个“我”,他对于那个“我”的捍卫才会软化;如果我们攻击他的那个“我”,他的“我”反而越来越多。
彭贤:是的!其实,修行也是要先成熟我相、健全我相,才能最终超越我相的,用一个残破的我相毕竟支撑不起“无我”的大自在境界。
在心理咨询中,我也遇到过比较以自我为中心的来访者。很喜欢韩岩的这种应对方式,这正是我想要的!我想,我们可以先接住来访者的这个“我”,让他的这个“我”慢慢成长起来,最后再超越这个处处执取的“我”,获得心理上更大的自由和选择的空间,他的问题自然也就化解了。
普通人或多或少都有“我执”,而有我执就会有烦恼,不过,“烦恼即菩提”,能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