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害妻子,隔生受报
清朝初年,有一位刺史的佐吏,名叫叶星槎。刺史出巡时,他就另乘传车随行,所以刺史的佐吏又名「别驾」或「通判」。
他有一位姊姊,嫁给姓张的先生,结婚没有四十天,就守寡,而且没有孩子。她回到娘家长守贞操。乾隆五十四年(西元一七八九年),叶星槎请朝廷表扬她的贞节,当时,她已经七十二岁了。
那一年秋天,当她游览花园时,忽然感觉有一阵冷风像箭一样,直射她的心中。从此以後,她就卧倒在病床上,医药无效,而且食量突然剧增。
她本来已经吃长素,病後却一直索取荤腥的肉食,而且能同时吃下好几个人的食量。她每天对著空中喃喃自语,双手摆出支吾抗拒的样子。脸颊经常留下伤痕,彻夜呼叫,使得侍候他的婢女都不得安眠。只有当叶星槎在座时,才能安睡片刻。
这样子经过了数个月,医生都不知道她得了什麽病。叶星槎趁她神志稍微清醒时,询问她:「您整天喃喃自语,到底在跟谁说话?您那里不舒服,为何不停地呼叫呢?」
起初他姊姊不回答,叶星槎勉强逼问,她才长叹说:「这是前世的冤孽!那一天,我观赏花园时,忽然吹来了一阵阴风,我感觉毛骨悚然,急忙回到房间,看见一位个子矮小,面貌丑陋而且麻脸的妇人,穿著白衣,浑身补补贴贴,携带了两个丑陋的小男孩,蓬头垢面。那位小妇人叫我丈夫,小男孩叫我爸爸。我前世是一位男子,江西人,姓顾,家财万贯,那位小妇人是我的妻子,两个男孩都是我的孩子。我嫌太太和孩子太丑,竟然下毒害死他们三人,而连续娶了两位美娇娘,以终天年。那位妇人含冤多年,找不到我报仇。去年遇到张得新,得新前世跟她有瓜葛,就把我的住所告诉她,并且带她到花园。因为我屋子里有神像和乩坛,她无法进来,所以藏匿在花园里长达半年之久,现在才相遇,她要我偿命,我才恍然大悟,觉得我前世确实曾经杀害妻子和孩子。我记得前世我死後,阎罗王以为我生前有罪,必须审判,但是怨家债主尚未来,所以罚我投生做女人,而且很早就守寡。这些事情在我的脑海里非常清楚,我现在後悔已经来不及了!她们母子三人,每天弄我的脸颊,扼我的喉咙,使我不能得到稍微的平安。吃东西并不是我在吃,而且我自己不知道饱。呼叫也不是我在呼叫,所以我无法禁住声音。实在是太苦了!只有当弟弟你在旁边时,那三位鬼魂便潜匿起来,如果换成别人,他们就不畏惧了。起先我暗中忍耐而不肯说出来,因为这件事太奇怪而且又丑陋。现在不得不老实告诉你,你必须为我传说於世间,使一般人知道因果报应,虽然隔世仍然丝毫不爽!」说完,便一直流著眼泪。
张得新是叶星槎已经逝世多年的老仆人。叶星槎听了这段话,大吃一惊,对著空中说:「冤冤相报,这是一定的道理!你们如果含冤,为什麽不在前世他还没死的时候,找他报仇,而容许他安享天年呢?你们为什麽不在他死後,到阴间找他索命,而容许他再投生为人,又延迟了七十多年呢?我觉得非常糊涂而且不合情理!况且冤仇宜解不宜结,我聘请高僧来超度你们,使你们三人早日投生为人,好吗?」
叶星槎的姊姊摇头说:「她说不愿意,只需要给他们两件衣服,穿在身上就行了!」
叶星槎立即剪了三件大小不同的纸衣,才拿入房内,他姊姊很高兴地坐在床前,两手用力扯擘,说:「我太太穿了一件白布衫,破烂不堪,全都是用断线缝补,解不开。我尽力撕扯,才能从她的身上脱下破衣服。现在刚换上新衣服,便觉得容貌逐渐好看,虽然长得丑,也像人了!」
其实,那三件纸做的衣服仍旧在桌子上面,尚未焚化,三位鬼魂却已经把衣服穿在身上了!
叶星槎又说:「你们既然已经换上新衣,请快点上路吧!」
星槎的姊姊又呢喃片刻,说:「他们还要数锭黄金和一千两白银!」
叶星槎听了,面有难色。
姊姊说:「不难!只是数根佛草和一千锡锭(纸钱)而已!」
佛草就是麦草。於是,叶家眷属都去割取麦草,并且在割麦草时,大声朗诵佛号。麦草中间,有零星的颗粒堕落地面,星槎的姊姊又说:「这是绝好的真珠!怎麽可以随便抛弃呢?」命令家眷拾起落地的颗粒。
不久,大夥儿已经割了数百茎麦草。星槎的大姊呼叫说:「好了!他们已经嫌太重,快背不动了!再拿一个包袱给他们!」
於是叶星槎用纸剪成包袱的样子,和一千锡锭(纸钱),在床前焚化,他姊姊马上就瞑目鼾睡。
叶星槎出外会客,过了数个时辰他姊姊醒来以後,他询问姊姊:「怨鬼走了吗?」
他姊姊回答:「他们走了,要我亲自送他们走出大门!」
叶星槎问:「鬼魂得到衣物,欢喜吗?」
他姊姊回答:「他们没表示欢喜,也没道谢,只说:『穿这件衣服,便可以出去见官府了!』我送他们出门时,你正好也送郑六爷出去,我们避於门旁,你没有看见我们吗?」
郑六爷是叶星槎所会见的客人,房内没人知道这件事,大家觉得非常惊讶。
从此以後,叶星槎的姊姊就不再索取饮食了。不到三天,她忽然说:「二奶奶来了!」接著又说:「三奶奶也来了!」她跟二奶奶、三奶奶呓语寒暄一番,有时笑,有时哭,滔滔不绝。
大家询问她,她回答:「这两位妇女,是我前世继娶的妻子。阴间因为要审问大奶奶的事,所以将这两位妇人关了很久,不能投生。现在大奶奶得到我给的衣服和财物,向各衙门告准,放两位妇女出来质讯,所以先来探望我!」
她又说:「明天,我要到城隍那里听审,我的命完了!」她禁不住哭得很伤心。
到了半夜三更,她不时惨叫。
天亮後,她说右大腿很痛,大家仔细一看,看见她的大腿一片红肿,宛如被木棒打过。
翌日,她又呼叫左大腿很痛,接著又呼叫足踝痛。腿部和足踝都红肿溃烂,鲜血淋漓,非常痛苦。
她告诉叶星槎说:「我的事本来不易明辨,但我到案後,立即一一承认,我被木棒打了两次,又受一次夹刑,而案子尚未了结,又有什麽办法呢?」
从此以後,她便不能说话。又过了十几天,她才死去。这件事发生在乾隆五十五年(西元一七九○年)二月中旬,是叶星槎亲口说的。(《续子不语》《齐谐选编上册》第九十三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