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二零零六年九月, 接到家里的电话, 说外婆突发脑梗塞, 昏迷了几天。虽然经抢救后苏醒过来, 但是说不出话, 反应迟缓, 腿脚也不方便。具体的情形他们没有向我描述太多,只是说, “你尽快回来一趟”。我便知道情形很不乐观。无奈工作缠身, 无法长时间离开。 于是, 一方面马上请学院的僧众为外婆念经, 一方面盼着国庆假期快点到来, 以便有多一点的时间陪伴老人, 更是一直祈祷上师三宝的加持, 让外婆能坚持下去。
终于在十月一日傍晚的时候到了家。在外婆房间的门口, 我见到她,羸瘦的身体靠着墙壁。我抱住外婆, 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泪如雨下, 浑身颤抖, 象个受了很多委屈的孩子。看着眼前满脸泪水, 满身病痛, 心里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话来的外婆, 我心如刀绞, 耳边再次响起上师强调过很多遍的一段话: 生命很短暂,人生是很无常的。今天在,明天不一定在;今年在,明年不一定在。等到无常到来的时候,如果还没有修持佛法的话,会是非常遗憾的一件事。
外婆的房子前面,是一个小花园,有很多树。院子里的老人每天都会聚集在树下闲谈。 多少年来,外婆都是其中的一员,每天在这里和老邻居们消磨几个小时。可是此刻的外婆, 最多只能扶着墙,从自己的房间一点一点地蹭到阳台上。 大面积脑梗塞, 脑萎缩, 再加上长期的高血压,心脏病, 外婆的生命随时可能终结。人命就在呼吸间。饱受病痛折磨和死亡威胁的外婆, 用她自己的身体, 告诫我“人身宝贵, 寿命无常, 暇满难得, 轮回过患。” 相比之下, 我才深深地体会到, 自已年轻健康的身体是多么地宝贵, 而能在年轻的时候, 遇到希阿荣博上师, 遇到佛法, 更是无比珍贵的一件事。
虽然二十几岁才皈依,但佛法的精神似乎与生俱来便流淌在我的血液里。还在很小的时候, 我就常常思考生死的问题:人生短暂, 尤其是青春的岁月一晃而过, 然而无论如何精彩的人生最后都是一场空, 那么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人为什么而活着呢?
从很早起, 我就在做很多的尝试。我主动地变换环境, 体验各种生活。周围的人都以为我是不安分的,并用世俗的标准来衡量我的所作所为。对于大家的种种猜测和评论,我只是一笑了之,不做任何解释。其实除了我自己, 没有人知道, 我只是试图通过自己的亲身体验去寻找生命的答案。
现实的生活让我失望。从外在世界来说, 我看到了人间种种不幸和可悲。尤其是当今社会, 充斥着自私、贪婪和嫉妒。金钱和地位是人们追求的主要目标。在我童年时还能听到的“道德”、“理想”、“友爱”等字眼已经被社会所淡忘。人们想要获得幸福,却如同深陷泥潭,越挣扎陷得越深。
而在我的内心, 我很痛苦地发现, 没有什么能够让我真正地快乐。世间的一切, 无论是工作,是金钱,是爱, 是享乐,是艺术,这些都不能带给我真正和彻底的快乐。 在外表上, 我是一个很开朗的人, 过着现代的都市生活, 但在我的内心深处, 却常常涌动着一种悲哀。那是一种看“繁华落尽、曲终人散”的悲哀。如果一切的欢乐都只是过眼云烟,如果美丽的青春如朝露转瞬即逝,那又何必拥有呢?
二零零一年, 我远走他乡, 试图在另一种社会背景中寻找生命的答案。我主动去接触不同的人, 探访不同的生活方式, 很快我又发现, 西方发达的物质文明和丰富的文化艺术财富仍然无法掩盖人们内心的苍白。相当比例的人只会用酒精、 毒品和性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和不安。而无论是白种人、黄种人或是黑种人, 更没有一个人能够逃避生老病死的痛苦。
卢浮宫是我在巴黎时常常去的一个地方, 这座路易十四时代的宫殿里陈列着40万件艺术作品,其中宗教题材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直到文艺复兴之前, 欧洲的艺术都以宗教为内容。 即使到现在, 宗教也仍然影响着欧洲文化艺术的思想。看着油画中美丽的女神和天使, 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就连科技和文化如此发达的欧洲都这样尊重和重视宗教, 我为什么不到我自己熟悉的佛教里去寻找答案呢?”
宁静的寺庙,庄严的佛像,暮鼓晨钟里香烟袅袅,身为中国人,我们对这些都不陌生。禅宗的种种公案,也常被文人墨客所附庸风雅。然而,佛法中到底包含了哪些道理,反而不为人所知。
很偶然的一天,我去位于巴黎一个高尚社区的“东方艺术博物馆”参观。这幢三层的房子曾经是私人住宅,因为主人酷爱东方艺术,所以将房子和收藏品捐赠出来做了博物馆。
那天的经历,直到今天我都记忆犹新。一进到房子里面,我就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庄严而肃穆的气氛。在一楼的大厅里摆放着很多石刻的佛像,大大小小,姿势各异,这些都是法国人在殖民时期从越南、柬埔寨、缅甸等地带到欧洲的。尽管变换了时空,佛陀的神情却是一样的庄严和安详,让我变得平静。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底有所触动,眼泪慢慢涌出来。二楼、三楼,有各种来自于东方国家的艺术品。我始终在流泪,没有任何理由,直到来到一个展厅,我的双腿顿时一软,跌坐在木板地上,失声痛哭。
在这个展厅陈列着西藏的文化和艺术作品。中间是一尊很大的双身佛像,神态庄严,线条优美,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色彩鲜艳、栩栩如生的唐卡。我就那样靠着佛像的基座,坐在地上哭泣了很长时间。一个声音在我的心里呼喊:“我要回去。”
回想起来,那时的我仿佛失去了理智,那样渴望回到中国,亲近佛法。就这样给自己买了一张单程机票回国,依然不向亲朋好友做任何解释,实在躲不过,就找些借口搪塞。
“千江有水千江月”,我始终相信无论我迷失在何处,佛陀慈悲的双眼从未离开过我。“十方如来忆念众生,如母忆子。若子逃逝,虽忆何为?子若忆母,如母忆时,母子历生不相违远。若众生心,忆佛念佛,现前当来必定见佛。去佛不远,不假方便,自得心开。”逃逝的孩子终于走上了回家的路。
几个月后,我遇到希阿荣博上师。翻开日记本,找到几年前的那一页,上面写着--“2003年2月16日,阳光灿烂,藏历的正月十五,在这一天,我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希阿拉姆”。
我在这天第一次见到上师并皈依、受居士戒,从此依止上师,在上师的指导下进行闻思修。上师起初给我安排的功课是读诵《金刚经》,学习《普贤上师言教》、《入菩萨行》等论著。随着时间的推移, 对佛法闻思修的增进, 过去的种种困惑都得到了圆满的答案。我开始懂得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懂得应该善加利用这一切使人生更加有价值。
在上师善巧方便的调伏下,我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灵魂找到了栖息的地方。我变得越来越快乐。而我对生活的态度却更加积极,更加勇敢。因为我知道,人身难得,我已得到;佛法难闻,我已听到;密法更加难求,我亦有幸遇到。尤其是能在这一世成为希阿荣博上师的弟子,我想这是我往昔无数个轮回中积累资粮,在这一世结成的善果。在这条自利利他,通往究竟解脱的道路上,虽然会有种种磨砺,但我无所畏惧,因为我深深地相信,上师三宝始终会加持我,引导我沿着正确的方向前行。
上师常常教导弟子这样发愿:愿我们能生生世世不离上师,生生世世不离佛法,愿我们能早日证悟菩提,将来与上师一起弘法利生。
在这里,我也很希望再一次与各位道友共同发愿:生生世世不离师。
文殊师利勇猛智,普贤慧行亦复然,
我今回向诸善根,随彼一切常修学。
三世诸佛所称叹,如是最胜诸大愿,
我今回向诸善根,为得普贤殊胜行。
作者:希阿才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