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土高僧昙鸾法师的风范
第一届净土会议论文
太原师范学院张育英
昙鸾法师是自东晋慧远等高僧宣导念佛净土信仰以后的一代净土高僧。慧远法师在南地宣导「诸三昧,其名甚众,功高易进,念佛为先。」(1)昙鸾法师在北方倡行慧远法师以来的念佛外,更提出称名念佛这一重要的修持方法,并写出弘扬净土念佛的论著《往生论注》、《略论安乐净土义》、《赞阿弥陀佛偈》,率先提出了净土三经一论的修习和专修净土法门的先风。他的精进和净土思想为后来的僧人道绰、善导等弘扬、演成中国净土思想一大主流,为中国净土宗的形成奠定了理论基础和修行方法。在他弘扬净土思想的论著中,对世与人的言行中,都体现了我国传统文化和佛教文化的完美结合,体现了一位僧人具有的高尚品质和博学谦让的风格。正如隋代高僧道绰所说:「大德和光孤栖,二国仰慕,……并是二谛神镜,实乃佛法纲维,志行殊伦,古今实希。」(2)
一、学通内外、理用自如
昙鸾法师少小出家,他的中国文化和佛学功底是在五台山近四十年的寺院中奠定的。他天姿聪颖,博览儒道诸籍,学识渊博,理事圆融,学有致用。主要表现在《往生论注》和《略论安乐净土义》及《赞阿弥陀佛偈》中,也得之于访学问道,弘扬念佛往生的传道之中。唐初僧人迦才叹服,赞其:「洞晓众经,独步人外」(3)《续高僧传》记载:「内外经籍,具陶文理,而于四论佛性,弥所穷研。」(4)
昙鸾法师深通佛说,在他弘扬念佛净土的著作中,贯穿了《四论》、《华严》、《法华》、《十住》、《涅架》、《大集》诸经精华,突出了专修念佛净土的经典:《阿弥陀经》、《无量寿经》、《观经》、《往生论》这四部净土经典,就是后来净土诸师所说的净土三经一论。他大智慧的显示,是魏梁佛教的一个高峰。
他称赞念佛净土法门是佛说一切法之极致:「盖上衍之极致,不退之风航者也。」(5)他真俗二谛之智慧圆熟,中观、瑜伽学说之理致互融。他在论注中自问自答:「《观无量寿经》言:『诸佛如来是法界身,入一切众生心想中。』……答曰:『身名集成,界名事别。如眼界缘根色空明作意五因缘生,名为眼界,是眼但自行已缘,不行他缘。以事别故,耳鼻等界也如是。言诸佛如来是法界身者,法界是众生心法也。以心能生世间出世间一切诸法,故名心为法界。……譬如水清则色像现,水之与像,不一不异。』」(6)如此应答不一而叙,阅读原文,妙语连珠。近代印光大师深得其意,因曰:「昙鸾法师撰注详释,直将弥陀誓愿,天亲衷怀,彻底圆彰,和盘托出。若非深得佛心,具无碍辩,何克臻此?夫净土一法,为一切诸法之所归趣,以故《华严》证齐诸佛之等觉菩萨尚须以十大愿王回向往生,则文殊、普贤、马鸣、龙树、智者、慈恩、清凉、永明等自行化他,同归净土者有由来矣。」(7)
二、访学问道、探求精神
昙鸾法师于梁大通年间南游梁地,为梁武帝耳闻,由千迷道引入重云殿前,左右无人应对,但见殿中设有帐幔和高广大座,座上唯安放矮桌、拂尘,傍无余座。昙鸾法师见此情景,立即明了梁天子意。于是安然徐步径直坐到高座上,竖起拂子,以和应梁帝关于佛性的设问。并对坐在殿隅绳床上、衣袈裟、戴纳帽的人说:「大檀越,佛性义深,略已标叙。有疑赐问。」(8)梁帝摘下纳帽,与法师往复问答,二人互明心迹,佛性义理勾通。及至下座,「仍前直出,诘曲重沓二十余门,一无错误。帝极叹讶曰:『此千迷道,从来旧侍,往还疑阻,如何一度,遂乃无迷!』」(9)次日,梁帝在太极殿「降阶礼接」昙鸾法师。
昙鸾法师寄信给陶弘景,言欲访之意。回函曰:「去岁耳闻音声,兹晨眼受文字,将由顶礼岁积,故使应真采仪。正尔整拂藤蒲,具陈花水,端襟敛思,伫聆警锡也。」(10)称之为觉悟了的阿罗汉,信中极示谦恭敬慕的迎侯之意。未面晤,彼此久已倾慕之心相炳焕。及到茅山住处,二人「接对欣然」,得陶隐士赠送毕生心得《仙经》十卷。
从梁地北上,昙鸾法师拜见了魏都洛阳译经元匠、神通特异的菩提流支,与他交换了诸经中的一些问题。昙鸾法师注释《大集经》,对净土、长寿、顿悟、渐悟、坐禅、念佛等思想和修持法都应有心得,因而与菩提流支有长寿、神通等讨论。菩提流支送所译的净土经《往生论》(11),昙鸾法师为之作注。《往生论注》成为历代净土高僧必读之典,成为净土宗重要的经典。
昙鸾法师参学以后,即在太原、交城、介休、平遥等地弘扬净土法门,介山有聚众讲法的「鸾公岩」。他为民治病,「调心练气,对病识缘,名满魏都。」(12)他救当世人病苦,更远虑众生的生死,往来于介山、石壁山等地,为民宣讲净土往生的易行道,教人称念佛名,期望「轮转三界,无有穷已」的「凡夫众生」「入如来家」(13),住西方净土。
三、倡行念佛、重信愿行
晋南北朝时期,许多僧人几乎毕生精力致力于佛典的研习和戒定慧的修持。由于佛学的深奥,坐禅的静止,修行的次第,只宜于少数人修习,绝大多数的信徒难以做到,特别是要谋生养家的众生更难做到。昙鸾法师在五台山修习佛教已有相当造诣,在南游北行的参学中深深地感悟到众生需要一种学佛的入门方便,他于已有的忆念念佛之外,又提出称名念佛。由此,不论圣凡利钝皆可实行。这在佛教史上是一个十分重要、有深远影响的决定。
他在《往生论注》中综合了大乘佛教的中观、瑜伽的思想,突出宣讲修习佛法有二种道:难行道和易行道。难行道有种种,皆因「唯是自力,无他力持。」「易行道者,谓但以信佛因缘愿生净土,乘佛愿力,便得往生彼清净土,佛力住持,即入大乘正定之聚。」(14)在《略论安乐净土义》中,依《无量寿经》义说往生西方净土的上、中、下三辈各有五、七、三因缘。三辈于信、愿、行三因缘皆不可缺,必有「发无上菩提心」,「愿生安乐净土」,「一向专念无量寿佛」。具备信、愿、念佛三因缘,就能与佛感通,获得往生净土世界的利益。此外,还特有一种不入三辈往生的人。这种念佛往生的易行道契合佛理、契合众机,引导不同根性的人皆受佛的教化,实现大乘佛教普度众生的宗旨。后人得益于此信愿念佛者不计其数。近代高僧印光法师说:「净土法门,以信愿行三法为宗。」(15)又说:「九界众生离此法,不能圆成佛道,十方诸佛舍此法,下不能普利群生。」(16)昙鸾法师奠定念佛净土思想的基础,倡行忆念念佛和称名念佛的净土法门,为弘扬佛教、弘扬净土法门作出了显著的贡献。他融佛理于净土思想中,理旨博大精深,行门简单易行。无门第之见,无衣钵之传,教、禅、律、密皆可习修。昙鸾法师实是中国净土宗教义和修持的奠基者。
四、具足戒德、定寂慧明
昙鸾法师儿时早闻佛山灵迹,愿闻佛法,出家佛光寺。他喜法、乐法,居山修习,勤苦有成。他游访参学,以言行顺法、依法,以佛的教导默化他人。他怜愍众生在三界的烦恼苦痛之中不闻佛法,不知解脱的善法妙道,以佛菩萨的广心、大心、慈悲心为心,为拔济众生住安乐净土,倡行念佛净土的方便法门。他「无问一切道俗,但与法师一面相遇者,若未生正信,劝令生信;若已生正信者,皆劝归净国」(17)。亦每有人呵责昙鸾法师往生西方是偏见,是愚夫愚妇之说。昙鸾法师则对曰:「吾即凡夫,智慧浅短,未入地位,念力须均。如似置草引牛,恒须系心槽枥,岂得纵放,全无所归!」(18)昙鸾法师自称凡夫,实是自隐其德。他对未能贯通佛法、抱残守缺之人的机缘因势利导,方便说教,是以谦虚慎重的态度,生动形象的比喻,和颜爱语,恳切至诚,务使听者易于接受,心被感化,随顺行持,信愿念佛,识路还家。
他还在著作中多次提倡修习普贤之行,远离三种菩提门相违法:如「不求自乐」,「远离我心贪着自身」;「拔一切众生苦」,「远离无安众生心」;「生怜愍一切众生心」,「远离供养恭敬自身心」。得三种随顺菩提门法:「无染清净心。拔一切众生苦。摄取众生生彼国土(安乐佛国土)。」提倡五种功德力:「言此五种功德力,能生清净佛土,出没自在也。身业者,礼拜也。口业者,赞叹也。意业者,作愿也。智业者,观察也。方便智业者,回向也。」(19)
他对智慧、慈悲、方便深有体会,「智慧方便相缘而动,相缘而静。」「智慧方便,是菩萨父母。若不依智慧方便,菩萨法则不成就。」(20)由此,昙鸾法师将佛教之自行化他的宗旨,明确揭示出来,普惠后人。
五、往生西方,亲证佛力
昙鸾法师弘扬净土「自行化他,流靡弘广」(21),在生之世被誉为「肉身菩萨」、「神鸾」。临到终日预知时至,集四众弟子「齐声念弥陀佛」(22),在「寺傍左右道俗皆见幡花映院,尽闻异香。音乐迎接」(23)「微妙音乐西来东去」,「复闻音乐远在空中,向西而去。」(24)他往生西方净土的瑞征上闻于帝,于是有敕葬泰陵文谷、建塔立碑的隆遇。昙鸾法师以念佛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愿心和道力亲证了称名念佛的不可思议。玄中寺内外的僧俗同被他往生西方的祥瑞感动,撰文刻石,以励后人。
六、大悲法门、千古传颂
昙鸾法师的念佛法门和高风美德为后人继承发扬。隋代太原人道绰禅师在玄中寺见到他往生净土的碑文大为感动,倾心拜师,一心专念阿弥陀佛,大行净土于汾并。唐初山东人善导法师闻西河净业之名,拜访道绰禅师,将昙鸾、道绰一脉相承之净土法门发扬光大。宋朝遵式法师作《往生净土决疑行愿二门》,有信愿行和十念念佛的传习。明朝智旭法师也提出「信、愿、持名,以为一乘真因。」(25)莲池法师称赞持名念佛「单指持名,但得一心,便生彼国,可谓愈简愈约,愈妙愈玄,径中径也。」(26)清朝彻悟禅师也说:「一句佛号,俱摄悟修两门之要。举悟,则信在其中;举修,则证在其中。信解修正俱摄,大小诸乘一切诸经之要罄无不尽。」(27)
昙鸾法师为中国佛教和净土宗作出的贡献也为后人所认识,并给以很高的评价。元代普度禅师说:「魏有昙鸾,隋有道绰,唐有善导,大振宗风。」(28)近代高僧太虚认为:「所以净土宗的根本教义即确立于昙鸾法师。」(29)佛教学者汤用彤也赞同:「北方大弘净土之业者实为北魏之昙鸾。」(30)近代净土高僧印光法师赞曰:「昙鸾法师之注,文畅达而义深邃,洵足开人正智,起人正信,乃净业学人之大导师。」(31)
昙鸾法师不仅对中国净土宗作出重要贡献,对日本净土宗的影响也很大。他被日本净土宗和净土真宗奉为祖师。1957年日本僧人菅原惠庆一行朝拜祖师到玄中寺,日本僧人大悲诗云:「吾师今到玄中寺,奉赞玄中古昙鸾。」(32)
(转载自「白人岩」)
注释:
(1)梁朝慧皎《高僧传》卷6《慧远传》
(2)(17)(18)(23)隋:道绰《安乐集》下
(3)(22)(24)唐:迦才《净土论》
(4)(8)(9)(10)(12)(21)唐道宣《续高僧传》卷6《魏西河石壁谷玄中寺释昙鸾传》
(5)(6)(13)(14)(19)(20)昙鸾《往生论注》
(7)(31)《净土十要-往生论注序》
(11)唐道宣作《昙鸾传》中言菩提流支送《观经》,时人称《无量寿观经》。唐迦才为之作传中未言送经之事,仅载:「注解天亲菩萨《往生论》,裁成两卷。」《往生论》为菩提流支新译公无量寿经优婆提舍愿生偈》的异名。昙鸾为之作注,或是菩提流支所送。
(15)《印光法师文钞》一编第二册「覆何慧昭居士书」
(16)《印光法师文钞》一编第一册「与大兴善寺体安和尚书」
(25)智旭《阿弥陀经要解》
(26)祩宏《阿弥陀经疏钞》
(27)《净土十要-彻悟禅师语录》
(28)《莲宗宝鉴·念佛正派四》
(29)太虚《中国佛学》
(30)汤用彤《魏晋南北朝佛教史》
(32)日本《玄中一脉》,1979年No.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