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节课
戊三(谨持对治)分三:一、总说连接文;二、修世俗菩提心;三、修胜义菩提心。
己一、总说连接文:
这里主要讲了一些菩提心的修法。
大乘佛法极其深奥,很多人刚开始无法接受,这一点别说世间人,从历史上看,以前的世亲论师,五百世中都当过班智达,但最初仍不接受大乘佛法,甚至对无著菩萨和大乘经论做过诽谤。之后通过善知识的引导,他知道大乘的殊胜之后,开始励力忏悔,每天读诵大乘经典,并造了很多大乘论典,只有做到这样,下一世才能见到弥勒菩萨。
有些学净土宗的人,以前学过小乘佛法,现在听到大乘乃至密宗的教言后,自己不能接受。这一点我们也理解,但佛法是圆融无违、融会贯通的,没有必要去排斥,否则一定会堕入恶趣,自己也不能得到解脱。现在汉地的净土宗非常兴盛,但个别修行人也有一些问题,希望大家要思想开阔,不要局限在狭小的范围里,随意毁谤大乘显宗和密宗。倘若念佛唯求自我解脱,这种自私自利完全属于小乘,虽然你不愿意这样承认,但如果只考虑自己、不考虑众生,一点大乘的味道也没有。
不管是修密宗,还是修显宗,首要前提就是具足大乘菩提心。阿底峡尊者说过:“大小乘之间的差别,以菩提心来区分;内外道之间的差别,以皈依来辨别。”这一句话非常重要。很多人自称是成就者、开悟者,却连大小乘都分不清楚。所以大家对大乘要有信心,经常串习,没有串习的话,现在是末法时代,我们不一定能通达它的意义,即使通达了表面意义,内心中若没有长期串习,遇到违缘或者不同的环境时,自己的修行也没办法用上,因此,大家平时要多观察自己的心。
远离诸尘缘,思彼具功德,
尽息诸分别,观修菩提心。
以上引用了大量的教证、理证,教诫我们要远离一切尘缘和分别妄念。禅宗中也说要“放下万缘”,修行的时候,首先要舍弃对亲朋好友的耽著,然后尽量抛开纷繁的分别妄念,如果你没有这样,整天护持亲友、贪恋故乡,为了世间八法而奔波,那么会离成就越来越远。
若要舍弃这些外缘,选择清净的环境很重要。我们密宗中修禅定的话,之前必须选择适当的环境,断除各种散乱的因缘,莲花生大师在《密咒宝鬘论》中,讲了很多如何选择环境的窍诀。而禅宗和净土宗,我也去过不少寺院、道场,过去的高僧大德选择的环境非常寂静,对修行者比较适合。这一点,自古以来没有什么不同的。
个别人说:“修行人躲到山谷里,是一种逃避、一种消极。”对此,我们也没有必要去管,如果自己真想修行,最好是远离尘世,前往寂静的地方。倘若因缘不具足,我昨天也再三地讲了,自己在城市里面,应尽量减少修行的违缘和没有意义的事情。否则,现在的世界形形色色,诱人堕落的花样相当多,凡夫人的分别念本来就不可靠,见到好的色法、听到动听的声音,马上就会生贪心,给修行带来种种危害。因此,初学者先要选择寂静的地方,原因就在这里。
远离尘世、分别妄念之后,应当思维静处的功德和禅修的利益。佛陀在《劝发增上意乐经》中说,初发心菩萨要调伏自心,必须远离二十种尘缘——身所有之束缚、口所有之束缚、意所有之束缚、烦恼炽燃等等,如果远离了这些散乱干扰,屡屡思维禅定的利益,相续中自然会生起功德。因此,初学者一定要依止寂静。
冈波巴曾问米拉日巴尊者:“您为什么一辈子总呆在寂静的地方?”尊者回答说:“对我自己而言,住在寂静处和城市里没有差别,但是为了让后代修行者了解寂静处的功德,我才一直呆在山林里。”对真正获得证悟、通达法界清净的瑜伽士而言,城市和阿兰若没什么差别,即使在城市里度化众生,也不会因分别妄念而夺去自己的智慧财产,行为放任自流也没有问题。但是我们初学者完全不行,在寂静处自己很清净,而繁杂的城市里、人群中,心实在没办法堪能。很多人应该有这种亲身体会,自己心比较清净的话,背诵也可以,安住也可以,思维法义也没问题,但如果心比较乱或者环境比较嘈杂,修行增上有一定的困难。
当然,断除一切分别念需要外缘和内缘,内缘是具足正知正念,经常提醒自己:“我是大乘修行人,不应该在外面散乱。”而最根本的外缘,则是要依止善知识,依靠善知识的教导和诸佛菩萨的经论,心逐渐逐渐趋入正法。否则,让我们自觉去修持,除了前世对佛法有缘的少数人以外,恐怕是不太现实的。
息灭分别念一定要观修胜义菩提心和世俗菩提心,这里主要讲了世俗菩提心。它的观修方法,在藏传佛教中,有阿底峡尊者的知母念恩报恩等七种教授、寂天菩萨的自他平等和自他相换这两种修法,如此具次第性的系统修法,在汉传佛教和其他传承中,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有。当然,个别大德通过自己对大乘经论的领悟和觉受,利益众生的现象也非常多,但给后人留下的著作中,像藏传佛教这样的修行次第,确实寥寥无几。因此,大家能遇到如此殊胜的菩提心修法,应该说非常有福报。
修行的方法有两种,一是安住修,一是观察修。《入行论》讲的菩提心修法,主要是观察修。观察修对我们来讲很有必要,因为很多人的分别念非常重,邪知邪见也比较多,一定要凭自己的智慧进行破析,道理上想开了、明白了,心才会自然而然趋入正道。否则很多人的习气根深蒂固,一下子扭转过来,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大家一定要思维寂天菩萨讲的法义,经常忆念这些道理,这也是菩提心的一种修法。所谓的修行不一定要闭目打坐,什么都不想的话,是不是修行也不好说。麦彭仁波切在有些修法中,再三讲了观察修和安住修,刚开始的时候,与我们最相应的就是观察修,通过如理的观察,再猛厉的分别念也不堪一击。我们的心就像调皮的小孩,一下子让它安住非常困难,但如果让它自然放松、观一观,它就比较听话了。当今时代的人,乱七八糟的分别念特别多,这些分别念当中,真正有价值的很少很少,若能依靠这种观察,分别念就找到了真正的价值。
在座的很多道友,认为自己已经生起了菩提心,因为有时候看来,愿一切众生离苦得乐好像比较容易。现在社会上的很多人,做一点慈善事业、帮助一些众生,就认为自己是菩萨,很了不起。尤其是听了《入菩萨行论》以后,很多人都跟我反映:“我现在已经成了菩萨了,非常感谢啊!以前我没有菩提心,现在有菩提心了。”当然,心情好一点的时候,可能觉得自己的菩提心存在,但若遇到怨恨的对境,或者发生不开心的事情,菩提心在你相续中有没有,这个时候应该好好观察。
菩提心的条件要缘一切众生,令其获得无上圆满正等觉的果位,这两个条件不能离开,如果离开了,你光是希望这个众生快乐一点,有吃有穿,这只是世间的一种善心。现在有些慈善家和具善心的人,看见可怜的众生时,也愿意布施钱财,甚至捐献自己的器官,但这种行为属不属于菩提心的范围呢?关键要看他的发心,他有没有希望这个众生暂时离开痛苦,究竟一定要超离三界轮回,获得圆满正等觉佛果,度化无量的众生?没有这种心态的话,不能包括在菩提心当中。
有些法师和个别居士,对菩提心的本质、分类、界限等道理一窍不通,却敢在别人面前信口开河地说“我已经成了菩萨了”。要知道,成菩萨不是很容易的,如果成了菩萨,我们当然非常随喜,世界上多一个菩萨、少一个凡夫,大家都是求之不得。但实际上,具备菩提心是比较困难的,所以我们空话应该少说一点,行为应该多做一点,如果真正感受到了大乘佛教的加持和温暖,度化众生和断除烦恼才不会停留在口头上。
现在的世间中,知足少欲非常重要。如今无数的人没有满足感,为了自己的目标而不停奔波,尤其是学院里的修行人,有了一定条件的时候,不要特别地贪求,今年修一个房子,明年修一个房子,里面装修得像天堂一样,这没有多大必要。有些人在这里只是修房子,没有修菩提心,有时候看起来也是特别累。我们欲界众生,没有基本的生存条件是不行的,但现在很多世间人,稍微有条件的话,就要买房子、买轿车,买这个、买那个,分别念一直不断地增长,贪心永远也没有间断。《亲友书》里面怎么讲的,萨迦班智达怎么讲的?在有些道理上,大家应该仔细想一想。
我们在这个世间上,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生存恐怕有一定的困难,除此之外,其余的追求都是多余的。我看到一个人的房子,几千个人住在里面都可以,但只住了他一个人。他既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女,可是房子特别特别大,每一间都装修得特别豪华。一层楼、二层楼、三层楼、四层楼……我每上一层,心里就有种空空的感觉,想起很多很多来,真的有各种不同的分别念。
以前的古代人并不是这样,他们看的不多,想的也不多,大家都过得比较快乐,对智慧道德等内在功德非常重视,对外在的形象不太需求。而现在的方向完全相反,伦理道德不但没有进展,反而退化得相当严重,人们不断希求外面的物质,对内心的功德弃如敝屣,这种社会不管给它加上什么美名,可实际上人们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中,大家需要值得观察。
作为修行人,假如有一种知足感,你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修行都会有所进步;如果你没有满足感,整天好像没有事情做,拿个锤子“砰砰砰”到处敲,那就不是修行人了,自己也应该观察自己的身心。
己二(修世俗菩提心)分三:一、自他平等;二、自他相换;三、共同之事宜。
庚一(自他平等)分三:一、教诫修自他平等;二、广说修法;三、摄义。
辛一、教诫修自他平等:
首当勤观修,自他本平等。
修世俗菩提心时,首先要集中精力、全力以赴地修自他平等心,如果自他平等心没有修好,自他交换等其他境界就没办法现前。
众生无始以来的串习中,自他是不平等的,我就是我,他就是他,我是值得保护重视的对境,而其他众生是除我以外的他体法,每个众生都有这样的分别念。然而依照大乘佛教的不共窍诀,自他完全是平等的,只有懂得这个道理,菩提心才可以修出来。如《学集论》云:“自他平等熟习已,能生坚固菩提心。”
《前行》等大乘经论中说,修菩提心先要修四无量心。按照自宗传承上师的教言,慈悲喜舍四无量心中,先修自他平等的舍心,即我怎么样,众生也是如此,我喜欢安乐,众生也不喜欢痛苦。有了这种平起平坐的概念,其他修行也可以修成。所以,菩提心修法的开端,就是要观修自他平等。
自他平等的道理非常多,最根本的是什么呢?即自己想怎么样,众生也想怎么样。以前有个大修行人仲巴司那坚,他问单巴桑吉尊者:“我要一句可概括所有佛教要点的教言,你必须给我讲。”(有些弟子还是比较厉害,所有佛教的要点,只用一句话来概括,上师也不得不传。)尊者对他教诫道:“你自己希望怎样,其他众生也希望那样,就这样修推己及人吧!”这是非常殊胜的教言。过去的弟子有很大信心,上师的修行境界也相当不错,依靠这样的因缘,后来仲巴司那坚彻底断除了如毒药般的我执,趋入真正的菩提妙道。
我们作为修行人,平时没有好好修持的话,真的是特别惭愧。我口口声声说菩提心,实际上众生和自己平等的道理,确实修得不多,正因为修得不多,有时候做的事情也很惭愧。像我这样的众生,现在恐怕也比较多,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尽量爱护所有的众生,依靠这些窍诀,一定要去修持大乘菩提心。
遇到这么好的法,确实是大家的福报,这一点,你们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如今在这个社会上,无数的人没有信仰,有些人虽然有信仰,但那种宗教不能圆满解决暂时究竟的一切痛苦。我们能遇到这么好的佛法,对自他平等的殊胜窍诀,千万不要置若罔闻,如果只是听一堂课就可以了,这种学习态度对自己不利!
辛二(广说修法)分二:一、真实宣说修法;二、功德。
壬一(真实宣说修法)分三:一、略说;二、广说;三、摄义。
癸一、略说:
避苦求乐同,护他如护己。
避开痛苦、希求安乐,是我与众生共同的需求,所以应该像爱护自己一样,爱护其他众生。
任何一个众生,下至蚂蚁、虱子,上至大象、狮子,只要有生命,对苦乐都有共同的感受。按照《俱舍论》的观点,受蕴包括三种受,所有的众生都希求乐受,而不愿接受苦受,不苦不乐的舍受不明显,我们在这里不宣说。
佛陀的教言真的很殊胜,把众生的分别念归摄得相当好。尽管六道众生的爱好、性格不同,有些喜欢吃酸的、有些喜欢吃甜的,有些喜欢年轻人、有些喜欢老年人,有些喜欢白色、有些喜欢黑色,有些牦牛吃这种草、有些牦牛吃那种草……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喜欢快乐。不喜欢快乐、喜欢痛苦的凡夫众生,我们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但在色声香味方面,不喜欢甜的、喜欢酸的,不喜欢穿白的、喜欢穿黑的,这样的众生比比皆是。不仅是我们人类,乃至最微小的含生也不例外。因此,快乐对身心有助益,痛苦对身心有损害,三界轮回中的无量众生完全相同。
对其他的众生,我们没有他心通观察不出来,但是作为人类,任何一个心理学家都承认所有的人皆喜欢快乐,文学家也喜欢快乐,科学家也喜欢快乐,乞丐仆人也喜欢快乐,只不过有些众生达不到目标而已。麦彭仁波切在《君规教言论》中说:“欲得安乐不欲苦,此点诸众皆相同。”想获得快乐,不愿意接受痛苦,这一点,世上的芸芸众生全部相同。
这样一来,我们应该像保护自己那样,凡是有生命的众生,都要尽心尽力地去保护。如果伤害了它们,不说前后世的因果关系,从人规道德的角度来衡量,这个罪过也相当大。因为谁都不愿意接受痛苦,你非要害它的话,它会不会痛苦啊?所以,这样的修行,应该从点点滴滴做起,佛教的加持不可思议,依靠这种不共的窍诀,每个人的我执一定会渐渐淡薄,执著众生的心越来越强。
《大师在喜马拉雅山》中,讲了一个老上师和一个小弟子尊哲,他们住在山上,生活比较贫困,一天只有一顿午饭,午饭成了尊哲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我读小学时也是这样,一到11点钟左右,就开始想:“今天中午一定要吃好!”回去的路上,心里也特别快乐。不知道是因为小时候的生活,还是个人的执著,或者身体的原因,那时候的饭特别特别好吃,找到一颗糖也像找到如意宝一样。)一天老上师告诉他:“今天来了一个老和尚,你要将自己的食物让给他。”“不行!我也很饿,就算出家人,也不能剥夺我吃饭的权利,我今天只有这一点食物。”“你不会饿死的,应该把食物让给他。”“可是我很饿!”“你必须给!”就这样,尊哲心爱的午饭属于了别人,后来他才知道那人已经三四天没吃饭了。从此以后,他学会了忘我,无论多么珍爱的东西,他都能轻而易举地布施。在以后的人生旅程中,他非常感谢自己的上师,从那个缘起开始,忘我的信念在他心里开始萌芽。所以,真正有善根的人,通过一个小小的行为或者点滴的教言,对自相续起到的作用非常大,从而自己也会成为非常了不起的世间人,或者出世间的修行人。
大家一定要想到,众生和自己是平等的,求乐避苦方面没有差别。我们经常提倡不要杀害众生,其实原因非常简单,因为世间上最珍贵的就是生命,不管是什么样的众生,老鼠也好,蟑螂也好,蜜蜂也好,它们的生命都非常宝贵,不能随随便便践踏。有了这种概念的话,应该如何对待众生,自己一定会明白的。
如果没有这样的概念,从小就认为“我们是人类,其它众生是上帝赐给的食物”。看见一个众生,第一个念头就是:“它可不可以吃,肉肥不肥,对身体有没有好处?”这样的话,你的一切都完蛋了,基本的慈悲心已经毁坏了。我们人活在世间上,不仅仅是按照传统过日子,更应该活得有意义,对众生用一种智慧的眼光来看待!
癸二(广说)分二:一、能生起平等心;二、理当生起。
子一、能生起平等心:
手足肢虽众,护如身相同,
众生苦乐殊,求乐与我同。
有些人可能想:“将所有众生如我一样对待,恐怕这是做不到的。三界的众生有那么多,而我只有一个,要我如同爱护自身一样去爱护他们,这个众生是我的,那个众生也是我的,哪有这么多的我来摄持呢?”这种说法是不合理的,下面就用世间的常识来说明。
为什么现在西方国家特别喜欢《入行论》?因为对大乘的爱护众生、自他交换这方面道理,没有一个人能像寂天论师分析得这么透彻。西方国家的有些人,知识水平非常不错,没有一定道理的话,有些教言他不会接受,让他修也不一定去修。而寂天菩萨的这部论典,现在西方很多国家非常认可,原因也在于它以理服人。就像观察胜义谛时,之所以说一切万法不存在,《中论》是依靠智慧来分析的,即使一百个科学家说柱子不空,也举不出来不空的理由。同样,此处也是对世俗菩提心的一种研究,通过种种分析和探索,看众生值不值得爱护,众生跟我之间有什么差别,我产生的烦恼通过什么方式来对治……不管是前面对治贪心、嗔心,还是后面对治嫉妒心,对治每一种烦恼时,并不是一种教条主义,全部都是讲道理的。因此,学习《入行论》,对分别念比较重的人来讲,应该说有很大的利益。
为了破斥上述观点,作者回答说:将众多有情等同自身去爱护,完全是可以做到的,因为我与我所的范围可以扩大或缩小。比如我们凡夫执爱的身体,是由双手、双脚、头、眼睛、肩膀、内脏、胸口等不同部分组成,头又可分为鼻子、眼睛等,所谓的一个身体,不过是一种假立的概念,因明中称之为“分别念的总相”。在凡夫的心目中,因将这些同等地执著为身体,所以能对它们平等爱护。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对众多有情如自身般护持呢?三界的众生虽然很多,每个众生的性格、爱好、根基等各不相同,但如果平等地执取爱护,认为他们都是“我”的部分,这跟执著身体的不同部分有什么差别?
所谓的我和众生,本来就是凭分别念假立的,在事物的本质上根本没有分。如同“此”与“彼”一样,假如它们真正存在,永远也不会改变,但其实只要换一个角度,此就是彼,彼就是此了。所以凭什么不能把众生当作“我”?这个众生是“我”,那个众生也是“我”,所有众生皆由“我”的执著来摄持,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毕竟自他都是平等的。堪布根霍在讲义中也说:“什么时候证悟了无我,什么时候就会对自他平等生起信心,明白自和他不过是我们的分别念而已,实际上并不存在。”
然而,我们这些可怜的众生,无始以来都执著有一个“我”,如果“我”是切实存在,那么在五蕴的哪一处呢?如果“我”是切实存在,为什么圣者的根本慧定无法照见呢?因此,“我”是一种不合理的执著,若要转为道用的话,本来你执著五蕴为我,现在就应执著一切众生为我。如果懂得了这种假合,证悟空性也并非难事。
以前有一个离婆多尊者,他的公案在佛教中非常出名。这位尊者是佛的弟子,有一天他到别处去,晚上路过荒野,发现在路旁有一小亭,天色已晚,他不得不在那里过夜,但心中战战兢兢在想:“荒郊野外,会不会有鬼呢?”(就像有些女众一样,胆子比较小,连上厕所都害怕,看见一头牦牛,就大叫鬼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半夜里来了一个特别可怕的鬼,手里拖着一具尸体。(我一讲鬼的故事,很多人都特别紧张。我在小的时候,晚上跟很多小孩子睡在一起,他讲一个鬼故事,我也讲一个鬼故事,讲完了以后,谁也不敢出去。但现在是白天,没事!)这时离婆多吓得全身发抖、毛骨悚然,悄悄地躲在一旁,连气都不敢喘。当然,鬼肯定看得见他,因为鬼眼什么都能通察。过了一会儿,又来一个不讲道理的厉鬼,说那是他的尸体,两鬼互相争论,各不相让。离婆多躲在那里特别害怕。(不知道他祈祷了没有?)
后来两个鬼商量:“我们不要争了,还是让那个人来评判,这具尸体究竟该属于谁?”这时,离婆多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心想:“我到底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如果照实说来,后来的鬼一定发脾气,加害我;假设不说真话,先来的鬼也会发脾气,对我不利。无论说真说假,都会被害,我今天可能没有出路了。”正在左右为难时,他下了决心:“出家人不打妄语,干脆说真话算了。”于是把实情说了出来。
后来的厉鬼果然大发脾气,暴跳如雷,把离婆多的四肢全部吃了。离婆多特别痛,忍不住发出哀号。先来的鬼听到后,生出慈悲心,安慰说:“你忍耐一下,让我想办法,使你的四肢恢复原状。”说完之后,将尸体的四肢取下来,装在离婆多的四肢部位上,使他的四肢完好如初,行动如常。
次日天亮以后,离婆多再三看了自己的四肢,百思不得其解:“死尸的四肢怎能和我身体合而为一呢?”他去请问佛是什么道理,佛对他说:“人的身体,是由四大假合而成,五蕴非有,不是真实的。”听了这番道理之后,离婆多豁然大悟,顿证阿罗汉果,所以他的名字译为“假和合”。
实际上,通过胜义和世俗进行观察,真实的“我”是不存在的。既然能将五蕴假合执著为我,为什么不能将所有众生执著为我呢?只要慢慢去串习,到一定的时候,肯定可以生起这种信念来。
虽我所受苦,不伤他人身,
此苦亦当除,执我难忍故,
如是他诸苦,虽不临吾身,
彼苦仍应除,执我难忍故。
如果有人问:“道理上可以将别人与自己一起执著为‘我’,但他的痛苦是他的,我的痛苦是我的,每个人的痛苦各不相干,我怎么能除他苦如自苦呢?”
作者答曰:虽然自己所感受的痛苦,不会伤及别人,比如我今天生病了,身体痛苦得不得了,可是我身旁的人一点感受也没有。但我还是要打针、输液或针灸,解除这些痛苦。为什么呢?因为我对这个身体有执著,当它生病时,就觉得很难以忍受,一定要去除这些痛苦。同样,别的众生感受痛苦时,尽管我自己没有感觉,但如果将他执为我,他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我也会因之而觉得难忍 。
当然,这个道理没有修的话,很多人认为我受的苦,别人体会不到,别人受的苦,我也体会不到,没有理由去执著为我所。但如果长期串习这样的理念,将众生执著为我,到一定的时候,自己也可以代受众生之苦。如阿底峡尊者的上师,别人在打狗时,自己代狗感受痛苦;提婆达多射杀天鹅时,佛陀也接受了它的痛苦。所以,“断法”的创始人玛吉拉准说,我执著为我所的厉鬼等可怜众生,将来修相似断法的人去残杀它们,这是非常不合理的 。
任何一个修行人,若把众生当作自己,当众生感受痛苦时,自己也会感受到痛苦。世上没有不关心自己的人,麦彭仁波切也说过:“细心观察全世界,胜过爱己未曾见。”因此,我们应该像爱护自己那样爱护众生,这是最殊胜的一个教言。
为什么要把众生执为自己呢?因为若把众生当作自己,你就愿意帮助他、爱护他;如果把众生当成外人,他再痛苦你也会漠不关心。打个比方说,你有一匹马的话,你会认为“这是我的”,当马生病时,那你肯定很心疼,想方设法医治它。一旦把马卖给别人了,从此以后无论马生什么病,自己也不会难受了。我们很多人也是这样,朋友亲人遭受痛苦时,因为有了我所的执著,自己闷闷不乐,心里很不舒服;而不相干的人受苦时,再怎么苦他也无所谓。所以,我们要像爱自己一样,爱护一切众生。
这种大乘的理念,纵是世间上最了不起的人物,也不一定做得到。2005年中国评选了十位最令人感动的老师,其中有一位叫殷雪梅。她像妈妈一样爱自己的学生,每天骑自行车上班的途中,遇到自己班上的学生,总要抱起一个,放在后座上推着走。班里的学生若生活困难,她则不遗余力地帮助他们。最感人的是,有一天学生队伍过马路,一辆小轿车飞驰而来,危急中,殷雪梅奋力将路中央的6名学生推到路边,而自己却被车子撞飞到25米外……这件事在当时极为轰动,人们都号召向她学习,因为她不顾生命保护学生,对学生的爱不是一般的。江苏省教育厅王厅长也评价说:“殷雪梅对学生的爱,有些亲生父母也难以做到。”
但是,这种行为跟大乘菩提心比起来,恐怕还是有一定的距离。毕竟她执著的只是自己的学生,对一切众生有没有这样的爱也很难说。所以大乘菩提心的范围,远远超出了世间人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