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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佛门人物 十二、岁月悠悠六十年
陈慧剑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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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月悠悠六十年

    一、回忆过去,恍如隔世
  俗家姓刘,祖籍河南省商邱县,民国十一年农历二月十五日出生于永城县的山城集,按中国算法今(七十)年六十整岁。在无限的时轮流转达中,六十年的岁月虽然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但是如以人的一期生命来说,这样的一段时间也就觉得很漫长了。尤其像我这样大半辈子一直在贫病交迫,战乱频仍的夹缝里求生存的人,回忆以往的种种,不仅有着“恍如隔世”之感,同时也有一种寒意袭向心头!这如多年前我在菩提树月刊发表的“我的回忆”一文所说:“一提到我的童年,使我很自然的即想起故乡进入冬季的气候来:有时朝雾沉沉,有时暮云幂幂,有时朔风凛凛,有时寒风凄凄,有时飞雪满天,有时坚冰遍地,绝少有个阳光普照的日子,使人获得些温暖。”因此我引寒山诗云:“我昔示生时,冥冥无所知;天公强生我,生我复何为?无衣使我寒,无食使我饥,还我天公我,还我未生时。”我的童年是在这冷飕飕、苦兮兮的年月中度过,以后青年的时代及壮年也没有好到那去,到年过半百虽蒙三宝加被境遇稍有改善,而健康情形也逐渐好转,而今年似乎又有点不妙!怎样个不妙法呢?请容我从十四岁说起,说到六十岁时知当详告。为什么要从十四岁说起,不说十四岁以前的事?因为十四岁以前的事在“我的回忆”中已说了,此文载在拙著“行化杂记”中,所以略而不谈。其实,就是十四岁以后乃至三十几岁的事,在“参学琐谈”内亦多说过,现在祗是稍加补充说明而已。
  民国二十四年(十四岁),农历七月初一日我在永城县保安山泰山禅院依净文上人出家,三十四年(二十四岁)冬在南京宝华山受戒,在这十年的寺庙生活里,按理说应该好好的读几年书,以备将来致用才是,但可恶的日本人就偏偏在这时候无端侵入中国,引发了八年抗战中经常逃离,不独荒废了学业,连当小和尚应学的经律及仪规都耽搁了,到胜利那年去受戒时,一卷心经都不会背,其他可想而知。具戒后因受人怂恿到南京毘卢寺考佛学院,结果不仅好梦成空,且因害病地钱医治,在经忏道场混了一年,然后才到武进天宁佛学院,当时的天宁佛学院,在江南一带颇负盛名,学僧约一百二十馀人,多是十八九岁及二十多岁的青年,院长即是现在美国的敏智长老,默如老法师则是教授,同学来台湾的有浩霖、唯慈、印海,净海等多人。我在佛学院第一次听的课是“大乘百法明门论”,当法师把“色法十一心法八,五十一个心所法,二十四个不相应,六个无为成百法”的偈颂写在黑板时,使我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经法师逐字逐句解释一遍,虽已略知色、心等法的不同功用,但对于色与心等法的关系仍是一窍不通,因此听起来味同嚼蜡,毫无意味。不过在写作方面多少有点进步。除因写了一篇“郭孝子寻样读后感”的作文曾被中过举人的国文老师打了九十九分,并评为“文情并茂,意境超人”外,日记也时常得到训导主任的嘉许,有一次一位同学看到我在日记中记述伤兵死亡的惨状,晚上竟不敢出佛学院大门一步,国灰佛学院大门外即是伤兵医院,他深恐遇到像我描述的那种死亡伤兵。
  我既对佛学不感兴趣,又不满意教务主任管教态度,可巧这时年地印光大师嘉言录,逐决定读完预科到苏州灵岩山念阿弥陀佛。当我离开天宁乘车前往苏州时,车上遇到二个“禅和子”,其中的一人问:“老菩萨去那里?”我说“去灵岩山。”他又问:“去灵岩山干啥?”我说“去念阿弥陀佛。”他又问:“阿弥陀华本来无念,你念阿弥佛干啥?”人一向反应迟钝,有关佛学的书看的又不少,一时竟无从答起,内心却很不服气。一方面两眼瞪着他装出脑羞成怒的样子,一方面心里想答案。过了一会我突然想到:“十方如来,怜念众生,如母忆子”的几句经文来,我即大声反问他说:“谁说阿弥佛无念?经上说十方如来,怜念众生,如母忆子,不是念是什么?就算阿弥陀佛无念吧,但我有念呀,为什么不能念阿弥陀佛?”他则嘻皮笑脸的说:“算你有理,何必动无明火呢?”


  二、灵岩山上,念佛见佛
  可是,我到了灵岩山仅住了三天念佛堂,佛未念成,即被拖出到遍地是盗匪的太湖之滨为常住收租去了!事前我曾以没有做事经验再三请辞,妙真方丈却把脸一寒说:“要知道做事经验是从做事中行来,不做事则永远没有经验;年轻人出外参学,最主要的是‘听招呼’,不‘听招呼’的人,就是跑遍四大名山,也得不到什么益处!”为了参学,我祗好‘听招呼’。但收租回来又‘听招呼’进了客室,担任着送往迎来的知客师,直到民国三十八年春,中共过了长法,占据南京,我才在怆惶逃难的人羣中,骑在火车顶上由苏州抵达上海。这时妙真和尚正在上海觉园主七,向他请了假,他给我买了一张到宁波的船票,我即去天童寺采望正在受戒的父亲,从此便永别了自己原打算在那里安身立命的灵岩山寺!
  说实在的我住灵岩山虽然仅一年多,却得益不少。灵岩山是个新兴道场,人杰地灵,办道认真,没有子孙派系,全是民主作风,加上大家多能做到“戒和同遵、见和同解,利和同均”等地步,使住众都有着“四海一家”之感,绝没有你是北方人我是南方人,我是台湾人你是大陆人等分别。我在客堂四天传输线值一次,其馀三天多在念佛堂消磨,我不但自己欢喜念佛,也欢喜听别人念,尤其是在每枝香归位后止静前的十多分钟,跏趺坐在棉布垫子上,微闭双目,一心静听高低抑扬的念佛声,自在安乐之感充满身心。有一次于静坐中作观,突见眼前一片光明犹若千日,照在身上十分舒适,也没有刺眼感觉,抬头仰望祗见一尊高如山岳的庄严佛像,面带微笑注视着我!见此未曾有境,正欲倒身下拜,光明及佛像便立刻隐没;此后又亲见胡松年预知时至,现瑞往生事,始深信修行必可得道,念佛决定往生之理。


  三、还我袈裟,亲我明师
  我由上海到宁波天童之后,不久即听说匪军已打至上海,我陪着刚受戒的父亲到阿育王寺拜舍利,不几天我们刚到普陀山,战火已蔓延至宁波、镇海一带,影响所及普陀便成了海上孤岛,既无舟楫可渡,也无食物可买,搅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我与父亲起初在前寺挂单,后来我古巴后寺去当饭头,先是一日一饭一粥,接着一日两粥饭,最后每人日食五两米。说也奇怪,大家的道心去显得精进勇猛。住在寺里除照常朝暮课诵,坐禅念佛外,偶尔也约三、五同道到“观音跳”(实则是观音眺)或“千步沙”,面对碧波万顷,一望无际的大海,来一次藉增观心。有人看了海水扬波,潮汐彭湃,即说“水如自性,本无动相,因风吹拂,逐起波浪”;有了说“波即是水,妄即是真,波水不二,真妄一如”;而我则以为如金刚经所说“无有定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经中说真说妄,喻水喻波,乃一时方便谈,实乃“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就这样在普陀住了半年,深深体会到人穷道不穷的真义和“精神力量大,物质力量小”的道理。尤其在我离开后寺住进莲池庵的一段时间内,因为邂逅一位好同参性格师,在行持上颇得一些受用。由于时局的逆转,国军节节撤退,不时可闻隆隆炮声从沈家门方向传来,大家再也无心办道了!政府为了军事上的需要,在舟山赶修了一个飞机场,全山不分僧俗,除老弱者外都要到福全庵附近去拆石墙,把拆下的石头一块块的抬到码头,再由官方派船运往舟山;抬石头的工作甫告完成,刻不容缓的又组织了个自卫队,凡年纪轻些的不分僧俗都要参加。我那年是二十八岁,正好合格,当自卫队不算,就在同年的九月复被徵入伍,不得已含泪抛下晚年出家的老父,脱去缁衣,换上战袍,来到台湾当了两年的“丘八”,吃了不少苦头!有一次因出操甩手榴弹不得要领,用力过猛以致右肩脱臼;还有一次一位行伍出身的老粗副连长,叫我替他买酒我不去,他说我不服从命令,拔枪就要毙我,如不是大排长加以劝阻,并仗义直言说:“买酒是私事,某人又不是你的传令兵,怎能说他不服从命令呢?”我很可能莫明其妙的死在他的手里!
  四十一年我因“机障”奉令除役,转业到花莲长桥国小当校工,不久再度出家的因缘成熟,在汐止弥勒内院重视僧相,并先后亲近当代高僧慈航、印顺二位老人,真是不幸中之大幸!我住汐止弥勒内院八个月,一面担任烧饭工作,一面随众听慈公讲“楞严正脉”。那时内院共有十多位青年法师,现已是法门龙象,他们不仅具有得天独厚的秉赋,福报也比我大,年龄也比我轻,一到台湾就得亲近慈公,我则经过许多波折才展转摸到汐止。此时我已三十岁,如再因循蹉跎不求上进,这一生实在就“无法度”了!我因为职务的关系,白日暇多读多看,只有利用“睡不在人前,起不在人后”的早晚两段时间把听的功课细读几遍,直到认为大意懂了再去礼伸缩就寝,或到厨房去烧早饭。后来我又到基隆暖暖山上住了三年茅蓬,虽然障碍很多,六百卷的大般若经、八十卷的华严经、法华、圆觉、大智度论和与净土有关的经论,还有印顺导师的“以佛法研究佛法”、“顽石点头”、“性空学探源”等著作都是住茅蓬时拜读的。
  民国四十六年正月,我以毛逐自荐方式写信给印公,请求他老慈允我到机关报竹福严精舍去亲近。不几天便得到了回信,然却未蒙答应。于是我又硬著头皮寄一封信,这次虽幸蒙首肯,也祗是叫我“试住三个月”而已。结果总算老天不负苦心人,到福严精舍住三个月后,印公并没有叫我走,这时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算放下,听他老人家讲“成佛之道”、“楞伽经”,及续明法师等讲“十二门论”和“旨教各宗派源流”、“中国佛教史略”。但是以上各课我都未能听完,共住精舍一年又八个月,即因事离开。我住福严期间除听课外,印公为同学选读的经律论也看了些,并为女众佛学院讲了半部弥陀经,以及常觉、幻生、印海、妙峰纪录,由我负责整理的“楞伽经”笔记。这本大约十万字左右的笔记,宝贝也似的曾随身带了多年,可惜在罗东时一场台风不惟毁了我建成不久的讲堂,书籍也损失殆尽,楞伽经笔记也不见了!而今天印公的妙云集中有我种“讲记”,就是没有“楞伽经讲记”。因此我想:如果这本笔记由别的同学负责整理保存,相信“楞伽经讲记”一定会与“妙云集”其他的“讲记”并列不朽,说来这实在是我的罪过!


  四、创建道场,弘法利生
  我离开福严到宜兰三星乡,不几天女众佛学院教务主任妙峰法师便追踪而至,他要我回精舍为女院讲“瑜伽菩萨戒本”,我没答应。他即拿出印公从菲律宾寄给续明法师等人的信叫我看,我看了徵得同意即抄了一份收存。信上有一段写道:“昨于常觉致妙钦法师书中得悉真华法师离去,远地闻之,不能入寐。为法参学离去,印大致随喜,甚少为自己著想,佛法固非一人一寺之事也。真师之去,可能为合不知,果尔,则不免难过。究因何事不必问,每觉僧人无父母儿女缺乏忍苦曲全以维持一事之美德,不易团结,未始不由于此,进步到一人一寺一学院,复兴佛教云云,真不知从何说起矣!”据我了解印公老人很少有这种慨乎其言且带点生气的口吻说话,如不因我离去伤透了他老人家的心,绝对不会如此。无论怎样荆天棘地,艰苦困难,一定有始有终,绝不中途退却。这封信仰公是民国四十七年八月二十四日由菲律宾寄出,我九月底看到,十月我即在三星大同农场买了三间民房创办灵岩寺念佛会,十二月佛像开光请善导寺住的演培法师主持,有僧俗数百人前往道贺。过了年我又在三星、罗东两地讲地藏经及弥陀经各一部,由台湾电视公司导播林登义翻译,讲经圆满一百馀人皈依三宝,其中包括当时罗东镇长林登庸、县议员陈民叫等地方人士,此时我已受聘为罗东念佛会导师,在宜兰弘法的星云法师写信给我表示赞喜。那时念佛会并没有会址,有时借妈祖宫弘法,有时借善法寺讲经营,甚感不便,于是我即发起创建念佛会讲堂。


  五、以诚待人,金石为开
  不到一年讲堂即举行落成典礼,并请中国佛教会理事长白圣法师为西方三圣开光,一千馀人前往观礼。在此之前星云和成一二师已分别在定兰、头城设立念佛会,大传fa lun,都相当成功,尤其星师领导的宜兰念佛会,多为知识青年,如现已落发的慈庄、慈惠、慈嘉、慈蓉等,都是星师手下的卓越干才,他们不仅都能说会讲,做起事来更是有条不紊,负责认真,星师今天利生事业有这样的成就,他们之功实不可没!
  罗东念佛会落成后,我由三星迁往罗东,展开有计划的弘法活动。除每星期日及星期三举行念佛、讲经活动,并经常到各乡村及宜兰监狱布教。罗东是一外杀业很重的小镇,逢年过节更是大杀特杀,鸡鸭猪羊动辄以万计。到罗东见此情形心甚不忍,因之写了一篇“中元节不应杀生书”寄“觉世旬刊”发表,并自费印万馀张,叫信徒挨门沿户去送,同时要求信徒以身作则,拜祖先用菜蔬花果,不可杀生害命,否则知而故犯,罪过无边。初开始效果不大,以后每年旧历七月初一至三十日,每日诵地藏经一部,我亲自打木鱼领大家念,晚间则讲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果故事,及吃斋念佛的好处。数年后不少信徒全家吃素,亲友邻居受其影响也吃早斋了,因此罗东的杀业日见其不少,吃素念佛的日见其多。我在罗东大约住了十年,其间六年担任屏东东山佛学院长,半年到星、马、泰国、香港等地弘法,“参学琐谈”一书也是在罗东写成由星云法师代为出版。民国五十九年离开这个民风纯朴、治安良好的小镇,到台北慧日讲堂任住持时,数十位赶到罗东火车站送行的信徒,多掩面哭泣,依依不舍!说来惭愧,台语一句也不会讲的我,到现在也仅会说“吃饭”、“吃饱了”,可是皈依我的一千多人中,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却是本省人,也多不会说国语,但他们待我都很好,我这个师父在他们心目中犹如家长,事无大小必先问我一声,然后去做才觉安心。由此可以证明一点,祗要心地正大、以诚待人,言语不通一样可以弘法利生。两年前罗东念佛会由我的学生达观主持,她把旧有的土地与人交换较大的一块已扩建为五楼,信徒亦有增无减,十年心血没有白费,深感所托得人。


  六、慧日普照,至德难为
  慧日讲堂是印顺导师创建的弘法道场,既不做经忏佛事,也不卖斋请客,一年之中除有三次定期法会,四次讲经(每次讲十天、二十天不等),每月两次共修会外,平常总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但在海内外的声誉却是极佳的。印公自任住持三年,由印海法师继任六年,我接任住持时慧日讲堂正好创建十年。然在“至德难为继”的情形下,印海法师和我住持的时代,法缘都远不如印公住持时代,但由于印公的馀荫,维持尚无问题。不过台北的信徒水准虽高,对佛学也有某种程度的理解,我却直觉的感到对僧宝都不够诚敬。在我未住持慧日讲堂之前,就曾亲听到一位居士面对面跟一讲经法师说:“法师,我可不是来听你讲经,我是来捧场的。”那位讲经法师不但觉得自己的尊严受了损害,反连说:“谢谢!谢谢!”一个首善之区的佛教信徒,对法师竟如此公然侮辱,简直太不像话!
  我在慧日讲堂三年除每月讲两次开示外,还讲过“大乘起信论”、“地藏经”、“成佛之道”、“心经”、“佛地经”、“解深密经心意识相品”及“地波罗密多品”。在这期间虽然没有遇到当面对我说“我是来捧场的”居士,但每次在开讲的前两三天听众总是比较多些,以后便渐渐减少,等讲到快圆满时则又渐渐增多。我因不懂这忽减忽增的原因,便向一位老听经的探问,他笑笑说:“听众忽减忽增的原因,与法师讲的好坏无关,这些听众多是老信徒,也多是老听经的,初开讲时大家不来听听不好意思,讲经圆满大家不来供养也不好意思,总之,他们不是为了听经而来听经,是为了不好意思而来听经,那些始终不增不减的才算是为听经而来听经的。”我听了也笑笑说:“这不好意思,与那我是捧场的倒有异曲同工之妙!”有次讲经看到一位听众翘起二郎腿,一手端着苛杯,一手夹着香烟,斜坐在椅子上东张西望,好像在寻人似的。在法座上我即大喝一声问道:“喂!那位端着茶杯,抽着香烟的大居士,请问你是来听经的呢?还是来消遣的?如果是来听经赶快放睛,把香烟丢掉,端身正坐的听;如果是来消遣的,赶快出去,这里是庄庄严严的弘法讲堂,不是随随便便的烟馆茶舍。”我的喝声一止,所有听众都向他看去,而他在大众威德之下,即一声不响的悄悄走开,从那以后,我讲经时则不见翘二郎腿吸烟喝茶的听众。
  六十二年五月我住慧日讲堂三年期满,印公希望我继续住的十去,我以胃出血再三请辞,结果由前任印海复职,我即迁到木栅指南山中香光净舍养疴,并作一联自励云:“一事无成行将老,万缘放下唯念佛”。“一事无成”,乃取自印老人责我“缺乏忍苦曲全以维持一事之美德句。”此时远居南洋的某公则来信斥我云:“吾人学佛应该回小向大,你怎么可以回大向小呢?”话虽说得漂亮,但他老人家却挂着院长、住持等等名义,躲到海外纳福去也。而我呢?也是祗说说“万缘放下唯念佛”,实际上并未做到。因为大家一知道我已辞去慧日堂住持,都以为住山久了意志易于消沉,还是走动走动比较好些。于是请讲经的,请主七的,请传戒的,更有请到佛学院教书的,便接踵而至。我的个性一向是怕求人,一旦有人求于我时,也不会推三阻四,能与不能都给予肯定答覆,绝不拖泥带水。我常想:自己赖佛吃饭,赖佛穿衣已数十年,人家既然有求于我,必以我尚有点用处,我怎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于是从六十二年至六十九年底,大约我主持过二十个以上的佛七,讲了十多次经,参加过八次戒期,当过三次尊证,三次教授,一次羯磨和一次传授在家菩萨戒的得戒和尚。所教的佛学院则有:中华佛学院、菩提佛学院、蓬华学佛园、妙清佛学院、华严专宗学院、能仁佛学院、福严佛学院、在专佛学讲座、以及东山高中举办的中、小学教师佛学研究班等。三年前我又担起福严佛学院长名义,现在第二届已开学半年,学生共六十馀人,多为高中毕业程度及同等学历者,看样子我六十岁以后隐居的大梦,怕又难实现了!
  目前无意中看到一本“莲华学佛园十周年纪念特刊”,其中有篇多人执笔的“历届师长印象记”,一个叫宏的学生写出对我的印象说:“每当我们老远看到真华法师他那巍峨的躯体,俨然的道貌,步履如象行的一步步上楼梯时,大家犹似训练有素的军人,即刻合掌肃立恭候他的到来。法师操着浓厚的华北口音,声如洪钟大磬,震人心弦,精神不觉为之一振。因之每逢法师之课,大家莫不直身端坐,聆听他讲解‘成佛之道’。由于法师的指导力证,益增学子们对成佛这条漫长的道路之信心。法师授课,间而叙述大陆丛林风规及参学的诸般感受,学生听后,实深欣庆!”谁说佛教没有人才?一个仅在佛学院读了三年的学生,竟能生动的描述对一个的印象和观感实为不易。俗云:“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这类青年如都能假以时日,认真薰陶,相信将来必有所成。


  七、莫瑞氾滥,道谊千光
  民国六十五年八月,我以中国佛教访问团副团长名义,同二十位出家僧俗到美国东西各大名城访问一月,在旧金山遇到二十多年不见的同学智海法师,相谈甚欢;六十九年六月我再度赴美,智师请我为般若讲堂主讲,住了半年除协助智师办一期“弘法人才训练班”及在金门大桥举行超度DA法会外,并在观音寺讲“普门品”和主持佛七,于今年一月一日返国,五月又去美国准备在旧金山设立一长期道场——檀佛行化院。不料在美基础尚未打稳,七月十九日突然来了个“莫瑞”台风,一夜之间把坐落在木栅指南山中的香光净舍摧毁,房屋摇摇欲坠,花园变成山谷,当我兼程由美归来,目触灾情现场时,即自然的想到佛遗教经说的“汝等比丘,常当一心勤求出道,一切世间动不动法,皆是败坏不安之相”来。好吧,世间本是成住坏空,一间房子算得什么?反正自己已无力重修,倒了算啦,今后免得再为琐杂之事分神。可是,一位陪我去看灾情的信徒却说:”房子发生天灾时倒塌,伤了人或压坏别人的东西,房主可以不负赔偿责任,如天灾过后,房子尚可重修而不重修,不幸再倒塌时,伤人损物房主就要负责赔偿。请师父不必烦恼,房子我来替你修,等你有钱时再还好了。“当时我也未表示可否,便回到中坜元化院。可是第二天他竟找了十多个人,自作主张的动起工来了!人家是番好意,我能再说什么呢?这时有些同道已知我为房子事由美返国,有的亲来探望,有的函电致问,并有人向我建议举办法会,使净舍早日恢复旧观,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于是我即采纳众议,九月中旬假高雄千光寺做了个法会,各方反应热烈,共收台币二百万元左右,此时净舍已大致修好,两个徒孙在台风袭击时因受惊过度,已不敢再住修好了的净舍;一些信徒也希望我住在市区能经常弘法,考虑再三,逐以分期付款方式在国父纪念馆附近购昨一幢四房一厅的楼房,暂作供佛、栖身之所。有人见我很快又住进了交通方便、现代设备的大厦,就说我塞翁失马,由祸得福。我听了这话真像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说老实话金屋也不如我木栅山上的草屋,何况我一向住山惯了。一旦置身于尘嚣喧嚷的闹市,有如被关进一大杂院之感呢!不过我虽没有因祸得福,然从这次意外的灾害,却使我大大获得了教友们未曾有过的道谊和关切,有许多不认识的人,都寄钱到千光寺随喜功备,且附函致意。法会圆满后在基隆弘法讲堂讲弥陀经,一位女听众得悉净舍毁于台风,把一条一两多得的金项链亲手交给我,要我变卖重修净舍,使我深受感动!因此我愿尽此报身,尽分力做点”实际“工作,以酬谢僧俗同道待我的厚德。
  什么叫做“实际”呢?太虚大师在“峨眉山僧自治刍议”一文中曾说:“我一向主张不尚空谈,应从实际上去做,才可表现佛教真精神。”由此可知“不尚空谈”,脚踏实地,不耍花招,依法而行,即是实际工作,即是“表现佛教精神。”其实远在二十六、七年前,我即曾有这种想法,当时并向某老建议:欲使佛教在台湾扎根,进而发扬光大,非在北部和南部各建一男众十方丛林,一女众十方丛林,认真的长期栽培弘法人才及住持人才不可,如仅靠每年传一次戒或结一次夏绝对不行。当时某老听了连谦逊“很有道理,很有道理”,可惜他的真正意趣并不在此!现在又有热心人士想建十方道场,我极赞成。但我优虑的是“金钱易得,人才难求。”因为目前真有资格领导大众的名德,老的老了,死的死了,在“上无道拨,下无法守”的状况下,就是有了十方丛林的规模和许多可造之才,恐怕也不易领导。我觉得今后想做佛教的实际工作,惟有在教育、文化、慈善三方面齐头并进,纠合志同道合之士,切实厘订佛教教育方案,佛教文化内含,佛教慈善种类,然后推而广之,按步施行,相信于未来的十、二十年之内,在广大人类社会里,必能发生钜大的回响。


  八、佛教兴衰,两个关键
  写到这里,我又想到两个问题:一收徒弟、二佛教会。年来佛教界收徒弟的风气很盛,不管阿狗阿猫,祗要剃光了头烧几个香疤,立刻身份百倍,大摇大摆,俨然人天师也。他们为了巩固地盘,增强权势,甚至有的怕死后场面冷淡,或是怕没有冷豆腐吃,总是千方百计的设法广收徒众。殊不知徒弟收多了,问题也多了,结果倒霉的却是整个佛教!我是一个既无地盘,也无权势,更不怕死后场面冷淡,也不愿吃冷豆腐的人,所以对收徒弟毫无兴趣,但在二十年前还是收了两个。一个名如虚,河南商邱人。一个叫心光,台湾澎湖人。不过我常警告他们说:“我是一个很平凡的出家人,一生碌碌,一事无成,虽幸未使佛教因我蒙羞,但也没有使佛教增什么光彩。希望你们先能受得清苦,耐得寂寞,然后竭能尽智,为佛教为众生多做些有益的事。”二十年来“观其所行,察其所安”,总算没使我失望。因此悟明法师不止一次的对我说:“老兄您的福较大,好徒弟不要多,一个跟十个。如虚、心光都有成就,也很孝顺您,真是难得!”其实我九死一生只身来台,能活到六十岁已感意外,徒众自有其各各的因缘,祗要能够“在什么地位说什么话,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个本分出家人,难得也好,易得也罢,那有时间管得许多!
  其次是佛教会。我自民国四十八年当选中国佛教会理事,二十多年来一直是连选连任。不知内情的人也许会以为我不是善拍马屁,就是众望所归哩,其实都不是。因为拍马屁须具备“奴颜婢膝,唯唯诺诺”的条件,我是个出了名的脾气坏的侉子。看到恋栈的驽马,朝它屁股上踢几脚尚有可能,要我投其所好拍得他舒服,绝对不干。其实我既不是“高而不名”的高僧,也不是“名而不高”的名僧,于行于解,均属平常,更没有属于自己的信众,阿谁“望”我?阿谁“归”我?那末我有什么“伎俩”能够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的每届当选呢?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秘密。因多年前我见中佛会被人骂得一无是处,因气不过就想写文会为中佛会喊冤枉辩诬。一位善知识却淡淡的对我说:“佛教会的事是大家的事,不闻不问固然不对,太过热衷可不必。选到你么也不必说辞,选不到你也不必去争,自己如有建设性的构想,在开会时不妨提出。采纳也好,不采纳也无所谓,自问无愧于心,何必为此与人打笔墨官司!”因此,我的辩诬文章没写,理事也一直尸位至今。
  凭心而论,中国佛教会尚有不少应兴庆革的事待做,如说一无是处也未免言之过甚。我认为主其事者祗要能够唯才是用,打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旧观念,凡事公开、公平、公正的去处理,另佛教的前途仍是有希望的!三年前乐观法师给我一封信,其中有几句说:“在吾兄面前我用不著虚伪的恭维,相识多年,只觉得是位有血性,明善恶,辩是非,慷慨豪爽,肝胆照人的道友,而且对佛教具有极大热忱……。”我不敢自诩如何的“慷慨豪爽,肝胆照人”,而“明善恶,辩是非”以及“对佛教具有极大的热忱”,自问尚觉无愧于心。总之,我觉得收徒弟和佛教会的两件事,都关系佛教兴灭存亡的根本问题,徒弟不能不收,但不可以滥收,要收必须先予以选择,后予以考验,至最后认为绝无问题时再收;佛教会不能不管,要管必须先明善恶,后辩是非,至最后祛私情,本良心去管。
  拉拉杂杂写到这里,觉得还有很多该说的没有说到,如老天能假我数年,则尚有补充机会,不然也祗好算了!经云:“心念不空过,能灭诸有苦。”今年可说是我三十年来最忙的一年,也是最烦的一年,但“弘法是家务,利生为事业”的心念从不敢一日或忘。自一月一日由美回国,过了阴历年即参加中佛会举办的仁王法三天,二月初则应沙鹿天元寺之请讲“仁王护国经”全部,接著到台中宝觉寺又讲“心经”七天,并至慈明寺主持佛七;五月二十日去美,七月二十二日又为净舍事赶回来,而且我的文集“行化杂记”已经出版,心为之一喜!虽然一面为重建净舍奔忙,一面又在台北fa lun讲堂和基隆宏法讲堂,分别讲“法华经方便品”及“弥陀经”,仍觉得精神很愉快!目前台北佛教净业林林长邬馀庆偕该林净业部主任程世俊来我净舍礼请主持精进佛七,刚好比此时两地讲经业已圆满,我遂答应了他们。现在佛七亦已打过,一位八十六岁的林坦平老居士,在佛前合掌长跪,涕泪交流的同我叙述他念佛时见的光明瑞相,我及大众闻之无不欢喜赞欢,并向他道贺。这是我二十多年主持佛七以来,第一次希有之事!本月二十八日我又将同在菲律宾弘法多年的唯慈法师飞马尼拉看看离别了很久的老同学自立法师,及在菲弘法的长老、大德,我六十年的岁月将至此结束,未来如何,祗有视因缘而定了!不过我今年六十岁,正逢中华民国建国七十年纪念,国家能够在风雨飘摇、多灾多难中度过,且日益壮大富强,目前举国上下,正在一心一德的,高呼著“以三民主义统一中国”,使我对国家和佛教以及自己的前途,更充满了信心!
                                                 中华民国七十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真华成稿于台北市东区香光净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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