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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金刚经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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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金刚经(一)──第一章
〈页14-页30〉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第一分是法会因由分。法会因由,就是说明这一会的因缘如何来的。《金刚经》原文并未分段,这三十二分是由昭明太子分段下标题的,因为分得很不错,历来很多人便照着用。然而我们在课诵时不必念出来,照着经文念诵就好,这样思想才会一贯。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所有经文一开始几乎都这样写,说明佛在哪里,由于这已经成了经文开头的成例,一般人这样念过去,往往不太注意其意义。经文开始用「如是我闻」,最后一句是用「皆大欢喜、信受奉行」(一般坊间的书则用「依教奉行」)。按社会法的意思解释是:后面所纪录的这些,我都依其教导,奉行不悖。

为什么经文这里用「如是我闻」呢?早期的翻译不是翻译成四个字,有的译成「如我闻」,或「是我闻」,或「我闻」。「如是我闻」简单讲就是说,后面这些经文所记载的境界,现在我确实已经证得,并确确实实把它记载下来。各位要知道,若能如此记载,实在是非常难得的。我举两个例子给各位参考。

第一个例子,有很多同修把我讲经的部分整理成讲记,理论上,讲记是「我怎么说,你怎么写」就可以了,若真能如此,则可称为「如是我闻」。问题是,有很多人,我这样说,他却那样写。因为,我所讲的内容有很多他听不懂,于是任意予以删减、加字或搬动,这种情形很普遍。为何会有这种情形?因为程度不同所致。经文的内容,若能肯定所记载的皆正确无误、绝无不同时,那便是「如是我闻」,亦即「我的境界,已达到这本经的境界,我的记载没错误,有事我负责」。

第二个例子,以广钦老和尚的传记为例,台湾目前有关广钦老和尚的事迹记载,四散纷飞,但都尽讲些天马行空的事。他在世时并没有那些事,往生后却众说纷云,莫衷一是,写的人并无广钦老和尚的境界,只是胡诌一通,借着他的名号赚钱,而且广钦和尚已经往生,也无法加以印证。

最好的传记,应该如年谱那般,记载着哪一年发生了哪些大事,这样就可以了。因为修行人的成就是很高的境界,并非一般人可以领会记载的。一般人能记载的是表面的事,譬如「他在吃饭」,这样而已,至于他吃饭时入什么样的境界,一般人无由得知。所以,你会发现透过传记所记载的,无法做到「如是我闻」,因为没有同等的境界是记不来的。经典尤其着重境界,若无法了解境界,就会连听都听不懂,更何况是纪录下来。

经典如此记载,就表示当时写经的人,已经达到那个境界。所以「如是我闻」不是随便写的。
经文里第一个「如是我闻」的是记载的经家,其境界已经到达那里了,第二个是翻译的经家,他的境界也到达那里了。这个意思就是告诉各位,鸠摩罗什确实已经臻至同等境界,因为他是过去七佛的译经师,从毘婆尸佛、尸弃佛……一直到迦叶佛、释迦牟尼佛,是一切诸佛的译经家,他的愿就是要来翻译经典的。释迦牟尼在印度成佛,而鸠摩罗什知道中国需要大乘经典,于是他发愿到中土,翻译这些菩萨藏的经文,让中国这地方的一切众生受用,所以鸠摩罗什的境界,已然到达那个地步。

玄奘法师翻译的经典也很好、很有名,可是他译的《金刚经》就没有鸠摩罗什畅销,我们所诵的《金刚经》,大都是鸠摩罗什翻译的。玄奘法师所译经典中,最有名的两本是《心经》和《药师经》。他翻译的《金刚经》不出名,为什么呢?因为鸠摩罗什翻译得最好,他已经到达同等境界,所以才有办法将经文背后所欲宣说的真实义,完完全全表露给大家做修持的依据,这便是「如是我闻」的意义。

「一时佛在舍卫国……」,「一时」就是确实有这个「时」。对于时间的观念,印度和中国不同,例如,中国人记载事件,相当重视时间,如《战国策》里,对于事件,往往只简单用一、两个字或一句话陈述,反倒详于时间与地点的记载。因此考古学家只要依循历史记载的地点寻找,就真的可以找到史迹。这是中国人偏重时间感,印度则不同,印度人不太重视时间,所以记载都写「一时」,只表示当时确实有那样的事发生,至于是什么时候,那就不甚清楚,不加细究了。所以算到现在,连释迦牟尼佛到底是哪一年出生的也算不准。他的生日哪一天,你知道吗?四月八日是新历或旧历?也有人认为是四月十五日,因为月圆日是十五,八号才半圆而已。为什么会差那么多?因为印度人不重视时间。中国为了要庆生作寿,一定要记清楚是哪一天,印度人基于民族性的关系,不庆生,所以意义就不一样。现在我们来看经文。

「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那时,佛陀和大比丘众一千二百五十人,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这个地方。「祇树给孤独园」包含了两个人的名字。当初佛陀在竹园精舍讲经时,刚好有一位银行家正准备要娶媳妇,他送聘金给那位布施世尊讲经的大施主亲家。照理说,那天银行家算是主客,但是大施主亲家并没有太热络招待他,因为主人正忙着布施供养三宝,所以冷落了这位银行家。

当时一千二百五十人吃饭,场面很大。这时银行家感到很奇怪:「我是亲家,你不招待我,反倒是请了一堆没头发的人,却叫我坐冷板凳,究竟在搞什么?」等供养完毕,他就问那位大施主怎么回事?大施主说:「你不知道,这是世间难得的宝,佛陀是大彻大悟的人,他愿意接受我的供养,是我一生难得的机会。」然后,他便帮银行家介绍佛陀、僧团及其法义的殊胜。银行家听完后,决定亲事慢一点谈,先听佛陀讲经,于是住在那里听佛讲经一个月。听完,甚觉欢喜,对世尊说:「我住在舍卫国,想请您去那里大转*轮。」世尊说:「我这里有一千二百人,无法一起同行。」银行家很阿沙力地说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你只要派个人跟我一起去找地就可以了。」

于是,世尊就派舍利弗和银行家到舍卫国去物色佳地,找了很久,最后看上舍卫国只陀太子打猎的园子,虽然银行家与太子彼此熟识,但太子坚持不卖地。古时候的银行家和现在不同,一个国家若有一间银行就不得了了,位同财政部长,但太子不缺钱又何必卖地呢?银行家坚持要买地,缠得太子没办法,只好说:「如果你一定要买,就用金子来铺地,你铺到哪里,我就卖到哪里。」结果银行家果真用金子一块块铺地,把整个园子都买下来。

太子很感动,心想:「奇怪!这块地又不值钱,他干嘛要用千千万万的金子来买?」银行家说:「你不知道啦!这是要供养佛陀的。」于是他把前后因由及其殊胜之处告诉太子,太子听了也很深受感动,说道:「这样吧!你既然喜欢,我可以卖地,但树木不卖,算是我供养的。」由于这位银行家很爱布施给孤独的人,因此当地人都称他为「给孤独长者」,而园子的树木是由只陀太子所供养的,所以该地一完工,便命名为「祇树给孤独园」。

舍利弗有神通,祇树给孤独园盖好时,他看到因缘成就了,天上出现了六座天宫,他问给孤独长者,将来往生后要去哪里?给孤独长者摇头说不知。舍利弗道:「你有六座宫殿可以选择,天上有六重天,你想去哪一重天?」舍利弗运用神通,让给孤独长者看到那六座天宫。看完后,给孤独长者觉得全部都很殊胜,不知该如何选择,舍利弗于是为他一一介绍。六座天宫中,第二天称为忉利天宫,世尊常去那里讲经,若往生忉利天宫,会常遇见世尊,其它天宫则不一定会遇见世尊,所以最后给孤独长者发心缘尽时往生忉利天宫,这时其它五座天宫便消失了,忉利天宫因此特显其殊胜,他也看得非常欢喜。

这就是布施、供养、建寺的大功德,也藉此因缘,让大家明白护法的殊胜。就佛法的宏扬而言,信众的发心乃是很重要的因缘,而《金刚经》便是在此等因缘下,于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所讲的。

「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那时候佛陀和大比丘众一千二百五十人,到了吃饭时间,便着衣持钵,入舍卫国城内托钵乞食,入城内后,即分散托钵。

「托钵」也有一段很长的因缘,起初,世尊对于托钵并无任何规定,大家各自乞食。结果,较无福报的比丘、比丘尼乞食不到,较有福报的则一下子便有得吃了。各位,「福报」是我们过去世中修来的,你不要不相信,以为努力赚就有了;赚不到的还是赚不到,赚得到的,随随便便就能赚到。以最近选举为例,台北县选县长,那个看起来不太会当选的人,偏偏就当选了。为什么?因为命中注定了。命中无时,争亦无用。这种情况,在托钵时,相当明显。

那时,须菩提和摩诃迦叶在托钵时,也碰到这种现象。摩诃迦叶是修苦行的,他相当慈悲,认为穷人之所以这么穷,是因为过去世中没有布施。于是,他发愿专找穷人家托钵,让他们积功德、种善因,若碰到穷人不布施,他就站着不离开,直到他们布施为止。但「贫穷布施难」,穷人自己都没得吃了,如何布施给别人?迦叶尊者却想:「你们现在不布施,下辈子会更穷,只要分我一点点就好。」因此,迦叶尊者经常挨饿,乞食不着,往往托钵托了老半天,只乞到两、三颗饭粒。不过,各位也别小看那几颗饭粒,虽然极少,但在没得吃的情况下,也是布施,所谓「舍一报万」,一、两颗饭粒也算很多了。

须菩提则不作如是想,须菩提认为:「富贵学道难。」所以他专找富贵人家托钵,让他们种福田,否则这辈子不学佛,下辈子要听闻佛法更难。一般有钱人比较「铁齿」,遇到铁齿的,就和他论辩。他是「空性第一」尊者,辩论自然较能拿捏、善巧方便,辩完后,有钱人常会布施他一大碗,所以须菩提托钵一户就有得吃了。专找穷人托钵的迦叶尊者,则经常没得吃,有时要找四、五十户人家才能有一碗饭吃。

这一来,便衍生了「托钵要托几户」的问题。贫穷人家的门常常关着,当作没听见就好,有钱人家的门相当大,有些人托钵一户便有得吃,有些则要托钵很多户才有得吃。所以,「要怎么托钵?」就变成一个现实的问题。有人向世尊反映了这个问题,那时世尊才开始规定,第一,托钵时不能分别贫穷富贵;第二,只能依序乞食七家。托钵七家,托不到就没得吃了,找到第八家就是犯戒,而且平等依序,不能挑选。这个规定一下,须菩提便开始遵守,但摩诃迦叶还是执着专找穷人托钵,这就是迦叶尊者的个性。以上是托钵的公案。

佛教中,若不了解戒律的来源及其因缘,就难以批判谁如法或谁不如法。这部分若能了解是很有趣的,否则也难以体会佛法的殊胜之处。你明白因缘就好,不要知道了还跑去跟自己的师父说:「师父,你一天可以吃七户,那这户吃完,就换到我家。」那他吃上一天,恐怕都可以一个月不用吃饭了。要知道,这时代和以往也已大不相同。

「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在舍卫大城中,一户一户乞食,托钵七户为止,但非托完钵后,马上可以吃,必须回到祇树给孤独园后才可以进食。「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吃完后,收好衣钵、洗完脚,才能休息。「敷座而坐」是午休的意思,因为佛陀一天只吃中午一餐,并不像我们还有早、晚两餐。

「法会因由」这一段告诉我们,佛陀自在地生活,他一样要托钵吃饭,日常生活一样进行,并非证得空性的人就不用吃、不用睡、不用托钵。他们的生活与常人无异。「空性」并非大家所想象的,会飞天钻地或飞檐走壁。空性,即是自己对生命的体认,一旦了解后,就不再有恐惧。

人生过程中,因为我们对于很多事情不了解,以至于想做决定,却又迟迟无法决断,因此常常「试试看,不对再改」。这就表示你没信心,不了解真实的状况。人生也是在这种情形下才会有恐惧。「试试看」,如果对了,你会认为这是福报,若是错了,就认为是业报。像这种现象,都反映了我们人生过程中「智慧不足」的情况。

佛陀很自在,生活很安定,到了吃饭时,就做他应当做的事。着衣持钵,入城托钵,并端回只树给孤独园,回到自己的位置,完全和我们的日常生活一样。以现代方式来讲,他也是要上班,也是每天带便当、蒸便当,吃完便当后洗一洗,休息一下,仍旧继续上班。这些生活中每天要做的事,依然要做,并非成佛后就万事皆休,样样不用做。不同的是,他的日常生活不会有矛盾、冲突和压迫。

我们不同,我们的日常生活常常会有矛盾、冲突。股票跌时,你会说:「幸好我没买。」股票涨时,你椅子就坐不住了,老是想:「怎么没人报个明牌,让我赚上一笔?」你很想试,但不敢,不试,心又痒痒,怕试了,万一赔了怎么办?那就是内心里有恐惧。佛陀不受这些引诱或逼迫,而我们就会。

小时候,看叔公们作木工,木头放下,刨刀刨过去,动作真是美极了,现在这些工作完全机械化了,讲求速度、效率,成品看起来虽然也很美,但里面缺少了人性。有一回,令我印象极为深刻,我站在旁边看叔公们制作佛桌。完成后,他看一看佛桌,然后笑一笑,转过来看看我,摸摸我的头,又笑一笑,再雕刻上一朵花,愈刻愈漂亮。人家问他多少钱,他说不知道。若是现代人,大概会说刻一朵花要加多少钱。但他只是反复地看,感觉一下,然后再雕个什么上去。工作对他而言是一种享受,并不是「拿多少钱,做多少事」,而是「既然要做,就要做到自认为十分满意」,才交货。

有时候,客人来拿货,他看一看,觉得不甚理想,就说:「你明天再来拿好了,这个脚我再修一修。」那时候的人,做事是一种享受,务求完美。现代人则巴不得你早点拿回去,早点付钱。你会发现,以前人在工作时,心在工作上,现代人工作,心是在钱上,所以事情会做不好。古时候的人,制作东西时是相当用心的。那个东西看起来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因为里面蕴涵了艺术家的精神、艺术家的生命,这也是为何现代人很喜欢古董的原因。他们制作这些东西时是相当自在的,现代人则只是把它当成物质而已,尤其处于工业化的时代,日常生活凡事只讲效率、生产力,只想怎么做才会快、才好赚。

学佛,告诉我们,生命过程中应该要如何做才会幸福、才会自在。若有人问:「幸福一斤值多少?自在一尺值多少?」若是以效率、生产力、金钱数字作为凭断,那就无血、无泪、无人性了。一个有人性的人,应该知道生命的真实义是什么,才能自我定义,而生命的定义有高低,有深浅。生命中的定义是愈高愈好、愈深愈好,但我们应了解自己仍是凡夫,仍旧在浅的阶段。我们的训练,就是要让大家开始由浅入深、由低变高,不断进步,这样的训练就是修行。修行,就是对生命的了解!
「法会因由」先呈现了这个背景,让大家了解,学佛就是这么自在!不要学了佛,反而变得怪里怪气。学佛前,还可以和家人一同看电视,边看边啃瓜子,边看边笑;学佛后,看到别人笑,就说:「阿弥陀佛,要笑得庄严一点!」惹得家人大起反感。未学佛前,什么东西都吃,学了佛,看见人家吃鸡腿,就说人家业障重。可是你没学佛之前,还不是跟他们一样?你不学佛,别人没事,怎么一学佛,别人都变成业障重?若是这样,那就错了。

学佛要怎么做?学佛,就是真实自在地过日子。你要了解,不是学佛后就变成另外一个人,本来还会涂脂抹粉、穿得漂漂亮亮的,现在学了佛,每天穿海青,做功课时再披上缦衣,以为这样就是精进。结果碰到家里有访客,人家看你穿得一身「黑抹抹」,准被你吓一跳。学佛,要能和别人交融,要能产生那分幸福感,不要学佛后自以为很精进。女儿问你吃饱了没?你说:「阿弥陀佛!」这就是一种偏差。用功固然很好,不过真正会用功的人懂得融入、运用于日常生活中。一如世尊所示现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一切动作都那么自在,没有恐惧、惊慌、冲动,很安稳地过日子。
这段经文,看起来似乎很没意义,然而,事实上涵义甚深。佛法就在日常生活中,不要以为学佛就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天念十万声佛号或多少遍《金刚经》。不是这样!学佛后,我们感受到幸福增加了,自在增加了,烦恼、恐惧减少了,这就对了。否则,你与人无法和睦相处,老是嫌别人品味低,吃肉又吃鱼、全身腥味,和他们睡一起不能清净,你睡那间,我睡这间,那这家人就完了,学佛何用?

佛陀的教导是要让我们的家庭更加和乐、圆满、幸福,而不是教人家庭破裂,所以不要因为自己处理不当、不解佛法真实义,就全赖到佛祖身上来,佛祖可没这么教。

非常金刚经(一)──第二章
〈页32-页49〉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着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
佛言:「善哉!善哉!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汝今谛听,当为汝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唯然世尊,愿乐欲闻。」

这一分称为「善现启请」。「善现」就是指须菩提,须菩提来请法,谓之「启请」。佛陀在树下敷座而坐,正要休息,那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
讲到这里,有一个情况还要稍加说明。当世尊坐在树下要休息时,弟子大众同样都坐在树下。这里是给孤独园,像森林般的园子,树木很多,所以世尊坐的位子很固定,别人不会去抢。当他坐定后,众弟子吃饱,衣钵收好后,渐渐靠拢过来。当时请法,没有衣,也没有钵,已经全收起来了。现代拍电影「释迦传」,衣都还披着,那就错了,当时请法,衣和钵都收起来了。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长老」的意思,就是说老修行者。早期进来的,像须菩提那时已经证得阿罗汉果位,已有所成就,故称「长老须菩提」。当众弟子渐渐坐过来后,须菩提发现了一个秘密,所以从大众中站了起来。

「偏袒右肩,右膝着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偏袒右肩」,因为印度热,不像我们台湾穿那么多件,印度是一肩不穿,露出来,那是文化使然,当时印度修行人的服装就是这样。「右膝着地」,右脚跪着。现在我们的跪法不同,通常都两脚跪地向师父请法。印度不一样,他们是跪右脚,「右脚跪着」是表示世尊的调教我都接受,一切善法我都做,众善奉行;「左脚站着」是不犯戒,诸恶莫作之意。「右膝着地」,是身业恭敬;「合掌恭敬」,是一心不乱,意业恭敬;「而白佛言」,就是口业恭敬。总之,即是以清净的身、口、意三业恭敬佛陀而请法。

「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须菩提很恭敬地这样问佛陀。「希有」,是很难得的意思。为何难得?很多人做了多种解释,我们简单从两方面来讲:第一,须菩提看到世尊如此自在地坐在树下。阿罗汉在当时已算相当有成就,以舍利弗为例,他当初怎会皈依佛陀呢?当时他就是看到一位比丘很自在地托钵,托钵后坐在旁边休息。舍利弗心想:「我智慧这么高,修行这么好,怎么会有人看起来比我还自在?」于是他就问这位比丘师父是谁?比丘恭敬站起来回答:「是佛陀,人中第一。」他想:「哪有这种人,他在哪里?」舍利弗便下定决心去找佛陀。

当舍利弗找到世尊时,问道:「你就是瞿昙?」那时称呼佛陀的人还很少,尤其是外道来的,都直呼名讳,瞿昙是佛陀的姓。舍利弗道:「听说你的法很好,我要来和你辩论。」世尊不和他辩,说道:「要辩论,请先了解我的法,我的法不是用讲的,你必须先在这里住上一年。」舍利弗就这么住了下来。一年后,世尊问舍利弗:「你觉得我的法如何?」舍利弗说:「难得!难得!真是希有难得,我愿当世尊的弟子。」舍利弗就这样进入了佛门。一般的记载是,双方一问一答后,舍利弗就皈依了,其实不是,舍利弗住了一年后才皈依。

这个消息传开后,舍利弗的好友目犍连想:「怎么会这样?瞿昙是个什么人物,非得好好探个究竟。」印度人很喜欢辩论。目犍连找到世尊时,世尊坐在上位,舍利弗在下位,目犍连看得很生气,说道:「我的好友舍利弗是智慧第一,怎会输给你,我非得好好和你辩论不可。」世尊说:「你若要和我辩论,就得先住一年。」目犍连也答应了,心想:「一年后肯定赢过你。」那时候,舍利弗就知道目犍连输定了。

空性的展现是极为殊胜的,只是我们无法了解,在日常生活中还执着于「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阶层。这些大阿罗汉,未见佛陀之前,都经过了相当的训练,只差「那么一点」尚未突破而已。现在,经过世尊那么「一点」就开悟了。开悟后,虽犹然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但境界已完全不同。所以当我们还在「这边」时,若要去了解「那边」,相当困难,因为两边之间的距离太遥远了。

第二,「希有世尊」的另一个意思是,赞叹法的殊胜。「法」并非希有,它本来就存在,只是以我们目前的眼光还看不懂。各位,生命本来就很殊胜,但因每个人都太过忙碌,一天忙过一天。晚上,一躺下就像昏倒,隔天闹钟一响,又惊醒了。不是昏倒就是惊醒,所以日子怎么过的并不清楚。一天中,清醒的时段都是在忙碌中度过,所以几乎没有时间能够好好地「欣赏」度日。
各位留意看看,你连吃饭都无法欣赏:「赶快吃一吃,等一下要洗碗筷了!」吃东西原本应该是一种享受,我们却很少好好地、仔细地品尝一番,都是大口大口吃,毫无享受可言。「好吃」,应该是细细咀嚼、品味,然后喝个汤或漱杯水,回味一下,再吃一口。可是我们都是「好吃!好吃!」然后便囫囵吞枣地「扫」进肚子里,就像倒进馊水桶一般。所以,吃饭慢的人比较好命,好命不是指福报大,而是懂得享受、欣赏人生。做事慢的人,通常也比较好命;你留意看看,精明能干型的通常比较歹命,业力较大。急性子比较聪明,懒散者比较混沌;懒散的人混混沌沌过一日,也是二十四小时。

一位同修在德国的银行领钱,银行的人请他等一下。那个行员等,那位同修也在等。等什么?等计算机打印出来。如果是我们国内,行员可能会趁等机器的时间,顺便处理其它的客户,等一打印完,也办完几个客户了。他们不是,你等,我也等,等办好了,拿给前面这位,后面的稍等一下,我喝杯茶后再开始。他们的生活很自在,我们的行员则忙翻了。台湾的办事员如果像他们那样做事,隔天大概就卷铺盖走路了。我们这里工作不容许如此自在,这就是「业」。

我们能否将脚步放慢一些呢?你看,台北人就很歹命,走路硬梆梆,霹雳啪啦,过马路像打仗,紧张兮兮闯过去,若有人过马路慢一点,汽车就猛按喇叭,催你用跑的。台北人是不是很歹命?因此,须菩提看到世尊这么自在、安定心性地过生活,便赞叹说:「希有世尊」。
「须菩提启请」,他问的就是如下两句:「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咐嘱诸菩萨。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这是须菩提请法所提出的问题。他说,世尊!佛法是这么难得、殊胜,可以如此自在地运用于日常生活中,那我们的自性,应如何护念这些发心的大德(即「善护念诸菩萨,善咐嘱诸菩萨」)?这里的菩萨,是指一个从凡夫境地,开始警觉到眼前的生活是错误的,想要调整到正确方向的人。虽然,他一时之间还无法找到正确的方法,不要紧,依然可以称为菩萨。如果日常生活中仍旧迷惑颠倒、执着、无明、对立,那就称不上菩萨了。

当你开始发心,追求人生十全十美的生命境界时,自性会生起、会开始去找寻一个目标。你注意看看,一个迷惑颠倒的人,定然是张大眼睛,四处搜寻哪里有钱可赚,或如何和人竞争,脑筋尽想这些。如果已经开始思索如何让人生变好,偶尔做些善事,不和人计较,那就已经在转变了。虽然刚开始观念、想法、目标不尽然正确,方法也尚未找到,但人生毕竟已经在转变了,只是变化多少的问题而已。这当中,他的自性开始会去寻找、思考:「这样做对吗?这样做好吗?」所以,有些人事业做得很好,很赚钱,但有时也会把机会让给别人。这是人性的一种觉醒,觉醒到钱固然好赚,但不能没有自己的时间,生命也要珍惜,否则哪一天人倒下了,又有什么用?他会开始懂得放下,这就是一种觉醒。

有一位事业家生意做得不错,每次和我讲话,就有打嗝的现象。我提醒他胃可能有问题,应该去看医生。他说:「大家都这么说,问题是我哪有时间看医生?」结果几个月前,他太太跑来找我,说她先生已进急诊室开刀,问我怎么办?我问她,先生说了什么?「他问师父该怎么处理?」我说:「当然是给医生看呀!」难道师父能帮他开刀吗?他还没有觉醒。

我要她转告自己的先生,病好了之后,每周最好留两个晚上在家,一个晚上自己好好坐在家里,不说话、不接电话、不做事。她问,静静坐在那里做什么?我说,我已经告诉过他了,等他自己想通了再来找我。

另一个晚上,我要他在家陪妻儿、父母,不做事、不接电话。整天忙,一辈子忙,总要拨点时间给父母、妻儿,拨点时间给自己,即使倒杯开水,喝上一晚都不要紧,或者自说自话也没关系,否则你连自己讲话是什么模样,都不清楚。我们每周最少要留两天的时间,给家人和自己,这一定不能少。

人,一旦能自我觉醒,能开始拨点时间给自己和家人,便能开始进行全方位的思考,与家人的相处也会开始转变。

有位同修说,她先生很忙,每天上班前,孩子都会缠着他。有小孩的人,就能了解这个情况。有哪个爸爸没有偷偷开溜,或连哄带骗、威胁利诱才能脱身的经验?「等爸爸回来,买个洋娃娃给你。」爸爸下班后,孩子眼巴巴期待着洋娃娃,却只见爸爸两手空空回来。这种情况在无形中会造成孩子人性的偏差而不自知,等他长大,要纠正就很难了,因为那种行为模式已经深植他的脑海。正确的方法应该是告诉孩子:「爸爸要去上班,下班回来再跟你抱抱。」不要老是编些谎话骗他。也许你觉得买糖果、玩具是疼小孩,却没想过回来要去抱孩子。事实上,孩子看到你回来,会有渴求你抱的那份温暖和那份人性。

我们每周最少要有一天留给父母、妻儿,和他们聊聊天、讲讲话,才能了解他们在想什么,否则赚那么多钱有何意义?家人要的不只是钱,那份温情、天伦、幸福比钱还重要,没有其它东西可以取代。夫妻情、父子情、母子情……都是无可替代的,爱无法替代,所以一定要拨出时间,否则一旦失去了爱,人性的缺憾将难以弥补,甚至还可能导致人性的堕落。

我们现在仍处于凡夫阶段,应该有所觉醒,「觉醒」这一点至关紧要。人性要如何教育、如何训练?人格要如何才能完美?人生观该如何才得以健全?这些很难三言两语交代清楚,所以我们只好简单提醒你做个综合性的训练,也就是每周拨出两天,一天给自己,一天给家人。也许你因此少赚一点钱,但绝对值得。如果你连这两天都吝于拨出,那么哪天当你发现儿子不再听话,甚至做奸犯科时,反悔也来不及了。

对于这种人性的觉醒,我们应先有真正的认识,然后,我们的自性会自己去找寻,这叫「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护念这种觉醒的人。「如来」即自性,自性会培养我们的善根,「如来善付嘱诸菩萨」,它自然会引导我们该怎么走、怎么做,然后我们就会全方位的转变。全方位改变并非单一目标,而是一种觉醒;觉醒后,自性即会显现。做坏事或迷惑颠倒时,就是自性、人性没有显现,被无明覆盖所致。

因此,经文一开始,须菩提先提「如来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这个问题。须菩提请的这个法,很大、很殊胜,也是学佛人的一个重要关键。「究竟是否觉醒」这一点至关重要,已经开始觉醒的人,会认同你所讲的,虽然习气还无法改正,但可以鼓励他清醒。一个人,若还没觉醒,对人生尚无此种认知,你很难和他讲佛法,你再怎么对他讲也没用。下面须菩提接着说:
「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发阿耨多罗三貌三菩提心」的意思是,发起追求人生十全十美的生命境界,那个最自在、最幸福的生命状况,而非追求金钱、名誉或地位。「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这样的人,如何让他的心安住、让他的心降伏?

我们这个心,总是到处纷飞,看到股票上涨,心里七上八下:「又去了!又去了!」手中无股票,心中有股价,心跟着股价上下起伏、忐忑不安。手中没半张股票,心为何会跟着不安?因为心无法降伏,才会跟着起伏。不仅如此,别人顺口夸你两句,睡觉时就笑咪咪,若是讲几句不中听,睡着了还会气得咬牙切齿。心若被外境所转,你无法安住,起伏会很大。

须菩提的请法,即是「如何让这些想要放下无明、对立与颠倒的人,自性生长出来?心如何安住?安住在哪里?」我们的心这么混乱,要如何降伏才能不受外境影响。须菩提所问的是关键性问题,这个问题,非修行者无由得知。

曾有一位同修来问我:「师父!烦恼这么多,要如何才能没有烦恼?」我说:「你问的这个问题,好像须菩提在问世尊,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烦恼要如何降伏?去读《金刚经》便了!所以问题不能这样问,应该问:「师父!我是念佛的人,但念佛时妄想、烦恼很多,要如何运用念佛的方法来降伏其心?安住其心?」这样问,师父才能就念佛的情况,指导你。像刚刚那样问,师父要从何讲起?如果用禅坐的方法回答,讲了老半天你才说自己是修念佛的;或者师父跟你讲念佛,而你却说是学参禅的,那就很难接上线了。

这种情况,其实表示已经发心一段时间,虽然有空才偶尔念念佛、数数佛珠、坐坐禅,但不要紧,重要的是,如何运用这个方法降伏其心,把心安住?所以方法要有,不要每次一诵《金刚经》,脑袋就「空空」或电视剧情一幕幕跑出来。即使真的如此,也没关系,接受这个现况,这时,把念头拉回来,放在「该如何以诵经的方法安住这个心、降伏这个心?」

须菩提请法的涵义是,我们的自性能护念这些发心菩萨,但菩萨发心后,往往为世俗所迷惑。他有发心,并非没发心,只是发心后世俗的习气仍然很多,这些我们必须有所了解。学佛固然很好,但世俗又不可免。各位应该有过这种感觉,刚初发心想做功课,却很难挪出时间。其实,刚开始不用多,十至三十分钟就可以,一年后要增加到二小时,慢慢自然就会有时间。时间从哪里来?就从减少聊天来,少聊天,时间就多出来了。
不信你注意看看,还没开始做功课时,时间花在哪里最多?讲电话,开「话」展。有人电话拿起来,一聊两小时。当你开始做功课以后,讲电话的时间自然便减少。你会做完功课后去买菜,然后赶紧回家煮饭,即使路上遇到朋友,也是寒暄两句,而不会像以前那样聊个不停,浪费很多时间。

开始做功课后,你的发心会不断增长,此时,应该开始有能力转外境了,而不是老被外境所转。凡夫都是被外境牵引的,虽然刚开始你并非任何外境都能转,会有很多地方转不过来成了烦恼,像孩子不听话、事业不顺、身体不好……等,这些都是根本烦恼,你不可能一下就能转。好比你对一个病人说:「把痛放一边,阿弥陀佛念下去。」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真的拥有这种工夫?所以,初期只是训练自己将这些烦恼减少。以前还没开始痛,你可能会想:「唉哟!快痛起来了……」然后赶紧准备好等着痛,现在则是忙着做功课要紧,痛起来:「管它的,等痛得受不了再说!」然后你发现,功课做完了,怎么没痛?于是这一次就过了。各位,如果过得了一次,以后每次也都能过得去。

事业也一样,原本问题是可以解决的,你却杞人忧天:「完了,完了,天快塌下来了。」真的塌下来再说嘛!本来可以想办法解决的,你却不解决,所谓「哀莫大于心死」。现在,你开始做功课,心想,做完功课再说吧!当别人来要债时,恰巧你做完功课出来,那时内心很祥和,于是就很诚心对他说:「很抱歉,现在还没有钱,但我一定想办法还给你。」他本来很凶,受到你祥和的气氛、磁场所影响,心一软,不但暂时宽容你,还鼓励你继续努力奋斗,等有钱时再还他。

做功课会稳定人的心性,心性稳定后,自然会产生一种很祥和的磁场,身体和事业便会自然改善。如果你认为那是菩萨或佛陀慈悲加持,那也不妨,实际上是你自性开始用功以后,情况自然改变。

因此,一旦发心后,一定要想办法做功课,不管念佛、诵经、参禅、打坐或持咒,都没关系,一定要做一门功课,因为这样才能有所调整,否则你会没有标准。假使你只会问:「师父!请告诉我,怎样才会开悟?」开悟又不是剖西瓜,让师父一剖就开了,一定要有一段前行准备,否则绝对不可能达到。

「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以这句话为例,六祖惠能大师刚从山上捡柴下来,放下木柴正要休息,刚好听到人家诵《金刚经》,诵到这句,他就开悟了。可是,各位已经听过几次了?你开悟了吗?

因为我们没有助道资粮,他有助道资粮。在那个时代,他能够听到《金刚经》、听闻佛法,加上他对人生有所觉醒,想从无明、对立、颠倒的环境中脱离,所以一听这话,马上就开悟了。
人若尚未觉醒,未曾想过要脱离,就不可能会发现「自己的心很乱,该如何处理?」倘若对于无明、对立、颠倒有所觉醒,想要放下到「这边」来,但老是受「那边」影响,那时就会开始想:「心要如何安住?」
你明知「那边」有错,不想去,要如何安于「这边」呢?人家说,吃素很好,功德很大,可是你看到卤猪脚又觉得好香,这就是对你的影响,但这个影响你不懂得处理。所以当人家说:「如何安住其心、降伏其心?」六祖惠能当下听到,就觉悟了,而我们却非得要放下「那边」才能到「这边」来,可是「这边」刚进来,「那边」又一直干扰。这时,你才会开始思考如何不受干扰,那么「如何安住其心?降伏其心?」这个问题便出现了。须菩提现在就是以这个问题向世尊请法。
〈页52-页65〉

前面谈到「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很多同修很用心常常在找这个心,心是什么?心在哪里?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心时常在起作用,你感受不到。譬如你问我:「那个心在哪里?」当下,在问的「那个」就是心,若你要另外再找是找不到的。「那个用心」,就是你起意发问的「那个」。但我们都会说:「啊!在哪里?我怎么感受不到?怎么都不知道?」这种情况,意味着我们有一个假设的前提,也就是追求有形的心、追求那个会跳动的肉团心,而不是真正的心。

这个人没爱心、那个人没信心,讲的全都是心,心的用途极为广泛、普遍。意志坚定时,会形容那是信心;对人充满关怀时,就说是爱心;对人很悲悯,会说有慈悲心。心只有一个,只是用处不同,端看用在哪个地方、哪一方面。然而,一般人常讲的心都是「世俗心」。当你的心,意识到世俗的迷惑、颠倒、对立、无明和痛苦,觉得应该找一个正确的努力方向、方法,以达到十全十美的人生境界、目标时,那就是觉醒。

不管你用哪种名词、哪种话语形容这个目标,都没关系。有些人用「老母娘要把我们收圆,通通带回去」来形容这个目标,对他们而言,这是人生最圆满的目标,或者说「走走走,大家都来信他,都来去天国」,亦或是鼓吹「我们大家一心不乱,来去极乐国」,这些,都是他们所崇尚的十全十美的境界。

这十全十美的境界用什么样的词来表达都无所谓,毕竟只是表法不同而已,最重要的是,要如何到达那个境界?那个境界,并不是这样说一说就人人都可以达到。每个宗教都标榜「你来信我就对了!」意思是说,信我之后,必须按照我所说的方法去实践,否则就无法到达那个境界;你依照到达极乐国的方法去做,就会去极乐国,不会跑到天国去,是不是这样?我说的是天国,你却按照到老母娘那里去的修法,怎么找得到天国呢?所以各人说法不一,这就是「语言表达」差异的问题。

我们觉醒以后,所要发心的地方,应该是一个实际的状况,然而,你对于自己所要追求的十全十美的境界,到底是哪一种,是否真的了解呢?或只是道听涂说,把它拼凑为「那个地方有一池水,池水乃七宝所成,里面的水是可口可乐加百事可乐加黑松汽水加果汁……」八功德水是这样吗?不是指那个相。那它所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最重要的是,如何到达那个目标?用什么方法?要走哪一条路?怎么做?这个才是最实在的。

觉醒后,亦即当你从凡夫迷惑颠倒觉醒过来时,心又应如何安定下来呢?觉醒的心若没有安住,会常常退转、再度迷惑、再度颠倒、再度对立,然后又得再度承受那种痛苦,此即是关键之处。我们虽然有觉醒,但心常常退转,以现代语言表达就是「我也很想学佛,只是学一日,休三日」。师父说「念佛」,你也念了,只是偶尔想到,或初一、十五才念一念,若是如此,就是心尚未降伏。

经文此处的意思是,现在觉醒过来的这个心,要用何方法让它常常安住于「这边」,而不要常常跑回去旧的「那边」,就行者而言,这叫「生处转熟」,生的要怎样转成熟的?熟的要怎样转成生的?

举例而言,你住在嘉义,对嘉义很熟,假设你搬到台北,对你而言,台北就很生疏。为了要在台北住下来,你一定会想办法去熟悉、了解台北,不会为了买一支牙刷、一包卫生纸而跑回嘉义。因为你已经搬到台北了,对于原来熟悉的地方会转成生疏,「那边」就会放下;对于台北,会由生疏渐渐转成熟悉,这就叫「生处转熟」。至于要怎么转?每个人的方法不同。

那要如何把心安住在觉醒当中、如何降伏呢?关键在于发心的正确与否。发心若正确,心不会退,否则很快便即退心。例如,有一回我在高速公路的休息站休息,舒展一下筋骨、散散步。那时,有个人走过来说:「大师啊!我看你们出家人的生活很好。」我问道:「如何?羡慕吗?」他道:「很羡慕,我能像你这样出家吗?」我问:「你为何想出家?」他答:「看你这样,出家好像很自在。」我说:「若你只是因为看我这样而出家,那你出家肯定会很辛苦,我现在还是烦恼中的凡夫,你这样跟我出家,发心的对象不对。」当然接下来说的,他就听不懂了;他只是看你自在而感到欣羡而已。

发心,如果是为了单一的目标,很快会退心。你一定要觉醒到「人生的苦在哪里?」而发起「要如何把苦消灭掉,到达无苦的极乐世界」,这样就不至于退心,才可能安住而得以培养自性。否则,依外相而发心,就会产生这种情况,「奇怪,别人出家不用做那么多事,怎么我出家要做那么多事?」其实,别人之前已经做了好几年了,只是你没看到;或是,「他一诵经就懂,怎么我都看不懂?」因为你没有经过基础训练嘛!所以,只看到别人的外表而发心,绝对会退心。

真实的发心、真实的深入,关键在于对人生有所觉醒,一旦从生命中觉醒过来,你的自性自然会成长。那个自性的成长,即是「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如此,你就能安住、降伏自己的心,否则我们很容易受到外境的影响而退转,更何况我们一般的思考方式都是对立的。举个明显的例子,女孩子看别的女孩子,第一个印象往往是「她比我漂亮吗?」要是没有,就放心了,若是比我漂亮,那就站远一点,怕被比下去了。此即是对立性!

人性有这种对立,所以,人与人若保持一定的距离时好相处,若是太近,就会开始斗争。听说中国人打群架皆输,单打独斗都赢,这意味着团结力弱,斗争性强,一个对一个,对立性很大。中国的武侠小说,两个人在一起就要论工夫。为什么?对立性!看看谁比较高竿而已。所以,对立是人生最不幸的灾难,只是你浑然不觉罢了。因此,须菩提以此问世尊,其实就是要提醒我们人生的实际问题。接着看下面的经文。

「佛言:善哉!善哉!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现在佛陀这样回答:须菩提,你的问题问得很好,就像你说的,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善哉!善哉!」就是赞叹,赞叹他问得很好,重复一再地赞叹。

如刚刚所讲的,这是人生中至关紧要的问题,若能在此处觉醒,才是真正的学佛,而非请一尊佛像摆在家里,写上佛光普照,才叫信佛,那只是一般信仰。在这个地方发心,才是真正的发心,真正的佛教徒,真正的佛弟子。这样,才能真实地进入佛法境界,如此你的人生观会整个改变。

「如来」即是自性。一般解释成「如来就是佛陀,佛陀善护念所有的修行者,会教导修行者。」这样解释,当然也说得过去,但经文的真正意思是指,对于觉醒的人,自性会不断地成长。各位,学佛人,人生最大的福报就在于觉醒,而非拜佛陀、拜佛像、走入佛门、听从师父的话,虽然这也是一种福报;能够有个人降伏其心、教导他,那当然是一种大福报,不过却属世间法的福报。如果我们能从生命中真正觉醒起来,那便是宇宙中的大福报,而不仅仅是生活中的福报而已。

多生累劫以来,从凡夫变成圣人最重要的关键就在这里,看你是否能够在此处觉醒。不管过去种种如何,现在觉醒了,未来的种种就从今天开始。觉醒后,你开始步入正轨,不再堕入三恶道。现在处于「人道」,觉醒后,一定是往进步的方向,朝向比人道还高的阶段迈进,不可能堕落到更低的地方。

没有修行的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在造业或造福,所以会六道轮回。若能觉醒,则只有往人、天道或出三界,不至于堕落。我们要了解这个真实意义。真正的觉醒,不仅仅是这辈子学佛最大、最重要的福报,同时还包括了过去和未来。为何是最大、最重要的福报?因为没有觉醒,无法离苦得乐,顶多是累积一点后世的人天福报,等到下一世有了福报,却依然没有觉醒,再度造业,然后又堕落,这就叫「隔世冤」。这辈子受苦修一点福报,后世受福时又造业,第三世时又堕落而受苦,这种隔世一再受苦的情况,真的是很冤枉。

能够觉醒,则大不相同。觉醒后,我们会把迷惑、颠倒、对立、无明都放下。修行进步的快慢与否,端赖个人的善根而定。但快慢并不要紧,至少不至于堕落,是不是?这也就是为何我一直强调「觉醒」是人生中最重要、最大的福报,关键就在这个地方,并非我老王卖瓜说瓜甜,因为确实是如此!

世尊说,须菩提你问得很好,切中了人生最重要的问题,如你所言没错,我们的自性会一直成长起来,会护持、护念你的善根、正念,在修行成长的过程中,它自然会给你一个明确的指导,并适时地出现。

一个真正修行的人在开始用功时,其修行过程是可以自行勘定、校正的,自然会自我调整。举例而言,有个人问:「师父啊!我可以学佛吗?」我说:「当然可以!」他又说:「但我学佛有三个条件:第一,我要吃肉,不能叫我吃素;第二,不能阻止我喝酒、抽烟;第三,不住庙里。」我告诉他:「没问题,这些不遵循不打紧,但若要学佛,要作个功课。」他问什么功课?「要以虔诚的心来诵经,你提的那些条件可以不遵循,但诵经时不能吃肉,也不能喝酒。」他说:「只有诵经时,那没问题!」

过了半年,他说:「师父,我觉得吃完肉再诵经不太妥。」我说:「那你不会诵完再吃。」他说这样好。我问他什么时间诵经?他说:「早上诵经,所以早上都没吃肉,下午再吃。」你看,他无形中就渐渐吃早斋了,对不对?又过了半年,他来了,又说:「师父,我觉得这样也不对,诵完经再吃肉,好比做完好事再做坏事,所以我干脆全天吃素。」他有虔诚心,不知不觉就开始改了。后来,他太太告诉我:「师父,我同修不知何时把烟也戒了。」

为什么会这样自我调整?那就是自性的护念,它自然一直生出来,一个真正虔诚的人在用功时就是如此。所以,你是否已经感受到学佛的重要?因为有虔诚心,所以会不断去改、去调整。就像刚刚那位同修一样,抽了五十年的烟就像自己的老婆一样,每天都要「牵手」的,但学佛后,他自己会改,心性自己调整,便自然放下了,这叫作「善护念、善咐嘱」。

自性是清净、纯善的,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不需勉强,它自然会很妥善圆满地自行调整,自然改正。怕的是你很固执:「诵经时吃肉,反正佛祖也没看到,吃完嘴巴赶快洗一洗就好了。」若是自找理由,那就不会进步。这位同修他不找理由,只觉得不能骗佛祖,那就是所谓的善根。自性的善根,它会自然地不断增长。学佛若能像这位同修那般虔诚,想要了生脱死就快了。

大家对于佛法所说生命中人性的纯善、善良、清净若能认识、了解,会感觉真的不可思议。我们本来是很清洁的一块白布,现在被社会的贪瞋痴染得五花杂色,失去了本来面目,一旦发觉到那种清净、纯白面貌时,自然就会放下那些染着。接着再看经文。

「汝今谛听,当为汝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汝今谛听」,「听」就是要会听,不要听错了。人常常会听错话,别人好意提醒我们,我们却往往扭曲别人的意思,那就是性不纯;「当为汝说」,详细来跟你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当你觉醒到自己必须追求人生十全十美的生命境界时,那么安住在觉醒这边就对了,不要再回到迷惑那边。

虽然何谓至善至美的生命境界,我们还懵懵懂懂,甚至完全不知,但是安住在这边就对了,因为「如来善护念、善付嘱诸菩萨」,自性会自然增长,一切会自然到来,所以佛陀只讲到这里为止,总而言之就是如此而已。

你无法了悟《金刚经》,是因为不了解凡夫和行者的这两个阶段,而这两个阶段的关键就在于「发心」,亦即「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就是觉醒到凡夫追求社会名利、生存及种种对立、计较、争夺、颠倒的生活是不对的。人生应是一种和合、一种圆满,而这又是什么呢?觉悟到此才是重要的,但一般人很难通达。你若能觉醒,那就安住,然后一直往前、一直往前,那「这边」会一直成长,等生处转熟,你自然便知道怎么处理了。

在修行过程当中,第一个阶段叫作「摸索阶段」,因为要如何修行,我们一开始不知道,所以要先摸索再说,待熟悉了,一下手便即成功了;若未经摸索阶段,你一下手,也许会有小悟,但只能算是一种概率,接下来就没有了,因为你仍旧不知道要怎么修行。

人生中过程中,不少人曾有过这种悟处:「以前我有过这种感觉、我以前就是这样……」然而只悟过那么一次而已,后来再也没有了。这是因为没有常常去进行,好比捉鱼,第一次下手就捉到了,但仅此一次而已,因为没经过正确的训练。何谓正确的训练?就是遇到任何状况,不管对或不对,头一个先将它打破──那个不对!──你,才不会执着!

修行是什么?自我是什么?我执是什么?迷惑是什么?颠倒是什么?真如、发心、真我又是什么?各位,这些都要自己慢慢摸索。若第一次捕捉到了,把它打破,「这个不对!」然后经过一再地摸索,第二次、第三次又捕捉到了。每次你都能捕捉到,那才是修行。所以,第一次就捕捉到的人,是有福报,但这个福报会障道,它可能让你一辈子停留在那个地方而不知如何深入修行。

没有深入探讨就不会进步,会永远停滞,这部分希望各位多注意。世尊就是这么简单提醒各位,总说在于提醒我们,把心安在「这边」就对了。

「唯然世尊,愿乐欲闻。」须菩提接着说:「世尊!我和大众们都很欢喜听您的开示,请继续详细地为我们解释。」「唯然世尊」,就是须菩提继续替我们向世尊请法。这属于第二分,须菩提请法的部分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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