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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顺导师之部派佛教思想论——三世有与现在有(释惠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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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顺导师之部派佛教思想论(I)

——三世有与现在有

释惠敏*

提要

印顺导师以「探源明变,抉择洗鍊」的方法,对於部派佛教思想探究,主要有1940-44年(35-39岁)《唯识学探源》、1942-43年(37-38岁)《印度之佛教》、1944-50年(39-45岁)《性空学探源》等作品。以本文的考察為例,可看出印老的思想体系在此期间已经大致成熟,论证的基调也大慨确定了。之后,从1967-68年(62-63岁)起,写作出版印度佛教各阶段思想主题的专书,到1987-88年(82-83岁)时,以《印度佛教思想史》作為「对印度佛教思想发展研究的结论」。

印老对於「佛法」的分化為不同部派的大纲是:在《1943印佛教》时,以「二部、三系、四派」名称,《1944唯识》也沿用;但在《1968有部》则改称為「二部、三部、四部」,此用语於《1981初期大乘》也沿用,进而将部派分化的本末先后,以不同意义的四阶段,推算西元年代為(1)B.C.300大眾、上座二部(戒律的问题)。(2)B.C.270思想的分化(以教义為部派的名称)。(3)B.C.230分出部派以地区、寺院為名。(4)B.C.100说转部也是依教义(十八部全部成立)。印老也依据般若在北方的普及与流行的西元50年「下品般若」集出年代,将约西元前300~西元50年期间称為「佛法的部派时代」。

印老参考《成实论》之「十论」,对於各部派的眾多异义,在《1988印思史》则以「三世有与现在有」、「一念见諦与次第见諦」、「补特伽罗与一心」作為纲领。针对「三世有与现在有」的部派异义,印老是从「诸行无常」的生灭无常、剎那生灭现象中,「无我论」佛教如何於「法体」建立因缘而生果的关係来解释:说一切有系以「法体不变而作用变异」的意义而主张「法体恆有,而说性非常」。相对於说一切有系之「体、用义」,印老分析「现在有」的学派时,则说明大眾系以「理、事义」,主张「事唯现在」,是以「曾有、当有」建立「过去、未来」,而经部则以「种、现」义建立「酬前、引后」而说明「过去、未来」,并且也将「曾有、当有」与「种、现」二义连接,成為「过去曾有(熏),未来当有(种)」的发展关係。

此外,印老将「三世实有」的主张比喻為「如珠珠之相累」与人群在「甲屋、走廊、乙屋」的行进;将「现在实有」的主张比喻為「如明珠之旋转反侧,自空而下,似相续而实唯一珠」。最后,印老将「现在有」的部派思想,与大乘唯识家之「现在幻有」(过去未来是假)相对应;将「三世有」的部派思想,与大乘中观家之「三世如幻」思想相对应。

关键语

印顺导师;部派佛教;三世有;现在有;实体;作用;曾有;当有;薰习;种子。

0 前言

我国佛学界泰斗印顺导师(以下简称印老)於1942年(当时37岁),在他的《印度之佛教》(以下简称《1943印佛教》,1943表示出版年代)序文中,叙述其研习印度佛教史的动机:「深信佛教於长期之发展中,必有以流变而失真者。探其宗本,明其流变,抉择而洗鍊之,愿自治印度佛教始,察思想之所自来,动机之所出,於身心国家实益之所在,不為华饰之辩论所蒙,愿本此意以治印度之佛教」。1988年他又出版《印度佛教思想史》(以下简称《1988印思史》),於自序中说明:『民国五十六年,我在《说一切有部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自序」中说:(文中的括号之出版年代数字為笔者所加,a, b……表示同年复数出版物之顺序)

在战乱中所写的(1943)《印度之佛教》,「是用文言写的,多叙述而少引证,对佛教史来说,体裁是很不适合的,而且错误与空疏的也不少。……我要用语体的,引证的,重写一部」。但直到现在,二十年的悠长岁月,(1968)《说一切有部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以外,只写了(1971)《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1981a)《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1981b)《如来藏之研究》,(1985)《空之探究》,晚年衰病,「重写一部」──分為多少册的意愿,已无法达成,所以三年前(1985),将《印度之佛教》重印出版。《印度之佛教》的错误与空疏,在上面几部写作中,虽已作部分的改正与补充,但印度佛教演变的某些关键问题,没有能作综合联贯的说明,总觉得心愿未了。现在据我所理解到的,再扼要的表达出来。

印老在文中所说:「印度佛教演变的某些关键问题,没有能作综合联贯的说明」到底有那些关键问题?又如何作综合联贯的说明与扼要的表达?不禁令人想一探究竟。首先,我们可以从《1988印思史》的目次与如下所引用的序文,来把握印老对印度佛教演变的基本看法:

「佛法」在流传中,出现了「大乘佛法」,更演进而為「秘密大乘佛法」,主要的推动力,是「佛涅槃后,佛弟子对佛的永恒怀念」。怀念,是通过情感的,也就可能有想像的成分;离释尊的时代越远,想像的成分也越多,这是印度佛教史上的事实。

相对於平川彰(1915~2002)教授的《印度佛教史》(1974)之「原始佛教」、「部派佛教」、「初期大乘佛教」、「后期大乘佛教」、「密教」等五种分期[1],印老对印度佛教演变则是以「佛法」>(初期、后期)「大乘佛法」>「秘密大乘佛法」等三阶段作区隔。但是,在《1988印思史》第二章「圣典结集与部派分化」第二节「部派分化与论书」的开头,印老仍然有用到像『从「原始佛教」而演进到「部派佛教」』的分期的用语。并且他在《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以下简称《1981初期大乘》)第六章「部派分化与大乘」第二节「部派佛教与大乘」的开头,即表示『在原始「佛法」与「大乘佛法」之间,部派佛教有发展中的中介地位,意义相当重大!』。另外,在《说一切有部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以下简称《1968有部》)第一章「序论」中,他则说:『佛法的部派时代(约西元前300~西元50),是上承一味和合的佛法,下啟大乘佛法』。[2]

因此,本论文尝试以《1988印思史》第二章「圣典结集与部派分化」第二节「部派分化与论书」、第三节「部派思想泛论」之内容為主,从印老的著作《1943印佛教》到《1988印思史》系列中,探讨他如何「综合联贯」、「扼要的表达」部派佛教思想?如何处理在原始「佛法」与「大乘佛法」间的关键问题?也希望藉此了解印老在此议题之思想发展。首先,根据印老在1994年所撰写的自传《平凡的一生‧增订本》,来整理与此议题有关的著作年谱,以便考察相关的人、事、物等背景。

1 相关的著作年谱

1938年七月(民国27年,33岁)到1946年三月(民国35年,41岁)避战乱於四川的期间,印老称為「最难得的八年」、「為我出家生活史中最有意义的八年,决定我未来一切的八年」[3]。由於日本侵华战事,1938年五月,武汉外围告急,印老逃难到重庆北碚縉云山,住在汉藏教理院,与法尊法师互相砌磋法义。印老回忆说:「我出家以来,对佛法而能给予影响的,虚大师(文字的)而外,就是法尊法师(讨论的),法尊法师是我修学中的殊胜因缘!」[4]

1940年(民国29年,35岁),印老「住贵阳的大觉精舍,写成《唯识学探源》一书,进入了认真的较有体系的写作」。[5]1942年(民国31年,37岁),住合江县的法王学院,担任导师、院长,讲学著作,撰写《印度之佛教》。1943年(民国32年,38岁),十六万字的《印度之佛教》出版,以「正闻学社」名义,在重庆印行。印老认為:「这是代表我思想的第一部」。[6]1944年(民国33年,39岁)夏末秋初,印老再回到重庆的汉藏教理院,讲授《阿含讲要》(此即《佛法概论》一部分的前身)、《性空学探源》,於冬天出版《唯识学探源》。[7]1946年(民国35年,41岁)春天,印老离开了四川,经西北公路东返。1947年(民国36年,42岁)正月,回到了江浙,遇上了虚大师的圆寂。為了编纂《太虚大师全书》,住奉化雪竇寺一年餘。隔年,住杭州香山洞半年;冬天到了厦门南普陀寺。[8]

1949年(民国38年,44岁)夏天,印老到了香港,十月中出版《佛法概论》。隔年,1950年(民国39年,45岁)在香港出版了《中观今论》、《性空学探源》等七部著作。[9]1967年(民国56年,62岁)秋天,长达四十五万字的《说一切有部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脱稿,隔年六月出版,印老认為:「在理想中,这是分别重写《印度之佛教》的一部分」。[10]1969年(民国58年,64岁)年底,费时两年撰写的《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五十六万字)脱稿,1971年出版。

1980年(民国69年,75岁)三月底,印老经五年时写时輟而完成《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八十多万字的著作;隔年,五月出版。[11]1981年(民国70年,76岁)四月底,《如来藏之研究》脱稿,十二月出版。[12]1984年(民国73年,79岁)十二月,《空之探究》脱搞,探究「从佛法、部派、般若经,到龙树论而完成缘起法即空(性)即假(名)的中道」;隔年七月出版。1986年(民国75年,81岁),印老认為虽然对印度佛教,他已写了不少,「但印度佛教演变的某些关键问题,没有能作综合联贯的说明,总觉得心愿未了」,所以秋季以来,即开始《印度佛教思想史》的写作,到1987年(民国76年,82岁)七月中旬才完成,约二十七万字;隔年出版,他自己将此书定位作:「这可说是我对印度佛教思想发展研究的结论」。[13]

将以上与探讨印老之部派佛教思想论有关的著作,依照其开始写作与出版的年代标列(例如:1940-44,表示1940年开始写作,1944年出版),整理成如下的简表以及简称,以便讨论。

1940-44(民国29-33年,35-39岁)《唯识学探源》。简称《1944唯识》

1942-43(民国31-32年,37-38岁)《印度之佛教》。简称《1943印佛教》

1944-50(民国33-39年,39-45岁)《性空学探源》。简称《1950性空》

1967-68(民国56-57年,62-63岁)《说一切有部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简称《1968有部》

1969-71(民国58-60年,64-66岁)《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简称《1971原始佛教》

1980-81(民国69-70年,75-76岁)《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简称《1981初期大乘》

1981(民国70年,76岁)《如来藏之研究》。简称《1981如来藏》

1984-85(民国73-74年,79-80岁)《空之探究》。简称《1985空》

1987-88(民国76-77年,82-83岁)《印度佛教思想史》。简称《1988印思史》

2 部派分化大纲:二部、三部、四部

部派分化的过程,异说纷紜,名称也小有出入。印老在《1988印思史》第二章「圣典结集与部派分化」第二节「部派分化与论书」中,将各种记载分為如下三大类:[14]

● 大眾部所传,上座部所传,正量部所传等三说,出於清辨的《异部精释》。

● 说一切有部所传,见《异部宗轮论》等;

● 赤铜鍱部所传,见《岛史》等。

印老的判準原则如下:

大眾部的一再分派,以上座部三系(上座,说一切有,正量)所说的,相近而合理;

反之,上座部的一再分派,大眾部所传的更為合理。

这由於对另一系统的传承与分化,身在局外,所以会叙述得客观些。

对於同一系统的分化,都觉得自已是正统,将同系的弟兄派,作為从自派所分出的。

这一「自尊己宗」的主观意识,使传说陷於纷乱。

他依据这一原则而略加整理,认為:「佛法」的分化為不同部派的大纲是:自二部、三部而四大部,如下图所示:[15]

大眾部——大眾部——————————大眾部

—(上座)分别说部—————分别说部(自称上座)

上座部—            ——说一切有部系

—上座(说一切有)部——

——犊子部(正量部為大宗)

对於此种部派分化的探究,首先,印老认為:『从「大眾」与「上座」的名称而论,「佛法」的最初分化,法义上虽也不免存有歧见,而主要的还是戒律问题。释尊所制的僧伽(sajgha)制度,原则上是「尊上座而重大眾」的。对於有学、有德、有修证的长老上座,受到相当的尊敬;但在僧伽的处理事务,举行会议——羯磨karman时,人人地位平等,依大眾的意见而决定』。[16]将僧伽(sajgha)制度以「尊上座而重大眾」為处理「戒律问题」(十事非法)的原则,作為大眾部(Mahāsājghika)与上座部(Sthavira)——根本二部的分化主要原因。

其次,依据《善见律毘婆沙》所记:阿育王的太子摩哂陀的三位戒师来自三个不同的部派,「目犍连子帝须(分别说部)為和尚,摩訶提婆(大眾部)為阿闍黎,授十戒。大德末阐提(说一切有部)為阿闍黎,与(授)具足戒。是时摩哂陀年满二十,即受具足戒」。印老认為:『阿育王信佛,引起佛教的大发展。分化地区的民族文化,语言、风俗,都不能相同;佛法的适应教化,也就多少差异,成為部派更多分化的因素。……阿育王时代,「佛法」已从根本二部,再分化成三大系了』。[17]

最后,依据义净的《南海寄归内法传》所说:「诸部流派生起不同,西国相承,大纲唯四」。[18]此段的夹注则说明所谓「四部」是:圣大眾部、圣上座部、圣根本说一切有部、圣正量部。印老进一步推论上座(说一切有系)又分為说一切有部与犊子部(Vātsīputrīya)而称谓「四部」:大眾部、分别说部(自称上座)、说一切有部、犊子部(正量部為大宗)。

2.1二部、三系、四派(1943~)

如上所述部派分化大纲与判準,在《1943印佛教》的第六章「学派之分裂」之第一节的名称為「二部、三系、四派」,如下图所示。其中,有关各部派的用语,对犊子部没有注明(正量部為大宗)以及对「分别说部」直接称「上座分别说部」,而非用「分别说部(自称上座)」。

犊子部

上座系

圣上座部             说一切有部

一味之佛教            上座分别说系………上座分别说部

圣大眾部…………大眾系………………大眾部

此时已经提出「尊上座而重大眾」為处理「戒律问题」(十事非法)的原则与根本二部的分化「大眾」与「上座」的名称有关。对此,印老说明:「行、坐、食、宿,以戒腊為次,尊上座也。羯磨则集眾,断諍则从眾,重大眾也。僧制尊上座而重大眾,合之则健存,离之则两失,必相资相成而后可」。[19]其次发展為大眾、分别说及上座三系的根据则依照大眾部之传说(藏传)[20]。最后,也是提到:次於上座出一切有及犊子,此即合於义净「大纲唯四」之说。[21]接著又引用上座系学者马鸣於《大庄严论》序云:「富那,胁比丘,弥织诸论师(北方分别说系之主流),萨婆室婆眾(一切有部),牛王正道者(犊子),是等诸论师,我等皆随顺」,而且认為:「此亦於敬礼其师长富那及胁尊者而外,等视上座三系而尊敬之。上座有此三系,為探究学派源流者所不容忽略者」。但是此论据,印老以后的著作没有再引用。

在《1944唯识》第一章「部派佛教概说」第一节「部派分裂的概况」以及《1950性空》第三章「阿毘曇之空」第一节「总说」第一项「学派之分流与毘曇」,也都是用「二部、三系、四派」的名称。

2.2二部、三部、四部(1968~)

但是,在《1968有部》第一章「序论」第二节「部派佛教与论书」第二项「部派的统系」则改称為「二部、三部、四部」(如下图)。其中,有关各部派的用语,对犊子部没有注明「正量部為大宗」;对「分别说部」则称「(上座)分别说部」;另為附加说明:说一切有部与犊子部分化以后,「先上座部」移住雪山,转名雪山部,成為微弱的小部派。此时,印老提到有参考到塚本啟祥氏《初期佛教教团史之研究》(pp.413-449)所作的详细比较,认為塚本啟祥氏的最后推定,与他的论究也大致相合。

—犊子部————(Vātsīputrīya)

—上座部— (雪山部)

—上座部—     —说一切有部——(Sarvāstivādin)

佛法—     —(上座)分别说部————(Vibhajyavādin)

—大眾部——————————————(Mahāsājghika)

印老在《1981初期大乘》第六章「部派分化与大乘」第一节「部派分化的过程」第三项「部派本末分立的推定」中,除了确定如下图所示,二部、三部、四部的部派大纲。[22]其中,各部派的用语已经完全為如上所述《1988印思史》沿用。

大眾部——大眾部———————— 大眾部

—(上座)分别说部——— 分别说部(上座部)

上座部—           ——说一切有部

—上座(说一切有)部—

——犊子部(正量)

2.3部派分化的本末先后的四阶段(1981~)

印老在《1981初期大乘》中,不止将部派分化以「二部、三部、四部」三阶段為大纲,更进一步,依《异部宗轮论》佛灭年代,以及阿育王灌顶為西元前271年(姑取此说)来推算西元年代,将部派分化的本末先后,以不同意义的四阶段来说明,如下图所示:[23]

(1)B.C.300大眾、上座二部:戒律的问题

(2)B.C.270思想的分化:以教义為部派的名称。

(3)B.C.230分出部派以地区、寺院為名。

(4)B.C.100说转部也是依教义。十八部全部成立。

一说部

—————————————————————————— 说大空

(方广)部

— (说出世部)

大眾部—      ——多闻部

鸡胤部—

——说假部           —(东山部)

————————————————— 制多部—

—(西山部)

—法上部

——— 犊子部—  贤冑部

正量部

—密林山部

— 上座(说一切有)部—说一切有部———————————  说转部

上座部—                — 化地部

—(上座)分别说部———————  法藏部

饮光部

— 赤铜鍱部

对於《1981初期大乘》所推论部派分化的本末先后不同意义的四阶段:从(1)B.C.300大眾、上座二部分化,到(4)B.C.100十八部全部成立的年代,印老在上述《1968有部》)第一章「序论」所说:『佛法的部派时代(约西元前300~西元50)』[24]之西元50年的依据与意义為何?此同样的可从《1981初期大乘》中得知是指「下品般若」集出的年代。印老认為:『「原始般若」,出於阿兰若行者的深悟,被认為菩萨的般若波罗蜜。经典集出的时代,离十八部的成立,应该是不太远的,今定為西元前50年。「下品般若」的集出,般若法门已到达北方。……般若的普及流行,是以听闻、读、诵、书写、供养、施他為方便的。推定「下品般若」,约在西元50年集出,离「原始般若」的集出,约一百年。』[25]第十章「般若波罗蜜法门」第三节「下品般若」第二项「般若的次第深入」中:「原始般若」向更广的初学,更深的佛道而展开,终於集成「下品般若」。经典的集成,应该是经多方面发展,而后综合集出的……如受持的功德,不退菩萨的相貌,都说了又说,可解说為不同传授的综集。「原始般若」的集出,约為西元前50年(法门弘传,应该更早些已经存在)。「下品般若」前二十五品,可能经多次集出而完成。从发展到完成,约為西元前50年,到西元50年左右。集出完成的时代,般若在北方已相当的流行;书写经卷及供养,已蔚成风气了!』[26]

3 部派的异义

各部派的眾多异义,有那些资料可供参考?印老在《1981初期大乘》第六章「部派分化与大乘」第二节「部派佛教与大乘」第一项「部派异义集」中,提到:如下有三部论书,有较多的资料可供参考。[27]

一、《论事》:是铜鍱部七部阿毘达磨之一,传说是目犍连子帝须所作。

二、说一切有部所传的《异部宗轮论》,有异译《十八部论》、《部执异论》及藏译本。

三、《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唐玄奘译,二百卷。

另外,在《1993e华雨集‧第五册》中,则说:「由於我从修学论书入手,知道论师间有不少异义,后来知道部派间的异义更多。如《成实论》所说的『十论』,就是当时最一般的论题。《大般涅槃经》(卷二三、二四),《显宗论》『序品』,都列举当时佛教界的异论」。[28]

对於各部派的眾多异义,如何提纲挈领?印老在《1988印思史》第二章「圣典结集与部派分化」第三节「部派思想泛论」中,略述如下最重要的三项:[29]

一、三世有与现在有

二、一念见諦与次第见諦

三、补特伽罗与一心

此依据可能与根据《成实论》之「十论」有关。例如:印老在《1981初期大乘》则根据《成实论》之「十论」:[30]

「问曰:汝经初言广习诸异论,欲论佛法义,何等是诸异论?

答曰:於三藏中多诸异论,但人多喜起諍论者,所谓:

1. 二世有、二世无。

2. 一切有、一切无。

3. 中阴有、中阴无。

4. 四諦次第得、一时得。

5. [阿罗汉]有退、无退。

6. 使(随眠)与心相应、心不相应。

7. 心性本净、性本不净。

8. 已受报[过去]业或有、或无。

9. 佛在僧数、不在僧数。

10 有人、无人。」

并且说:「部派的异义无边,从引起(初期)大乘佛法的意义来说,有几项重要的见解,是值得一提的」。共有如下五项重要的论题:[31]

1. 佛身有漏、无漏

2. 一切有、一切无

3. 心性不净、心性本净

4. 次第见諦、一念见諦

5. 五识无离染、有离染

印老之结论:『部派佛教的异义极多,只就上举的五项来说,「佛身无漏」,「一切无」,「心性本净」,「一心见道」,「五识有离染」,在信仰上,理论上,修证的方法上,都看出与大乘佛法间的类同性』。本文因為篇幅之限,只先就印老之「三世有与现在有」的部派佛教异议考察。

4 三世有与现在有

对此议题,在《1988印思史》是从「诸行无常」论起。印老认為:『佛说「诸行无常」,一切有為法是生而又灭的。在生灭现象中,有未来、现在、过去的三世,有依因缘而生果的关係。但经深入的论究,论究到一一法的最小单元,生灭於最短的时间——剎那(ksana),就分為二大系,三世有与现在有』。[32]此论点早在《1943印佛教》第八章「学派思想泛论」中讨论「三世有、二世无」时,印老是在其第三节,以「无我无常之世间」為该节名称。此外,在《1950性空》第二节「实相与假名」第三项「法体假实」第一目「过现未来」也可看出印老对此议题论证的相关性(诸行无常、剎那生灭现象中,「无我论」佛教如何於「法体」建立因缘而生果的关係),如下所引:[33]

说明过、现、未来三世有无的问题,须先知道佛法中对於时间与法的关係,最初有著两派主张。……

我们现在讨论过、现、未来的有无问题,是讨论法的有无,不是讨论时间本身的有无。

最初主张过、未无体的是大眾系,接著是上座分别说系,后来一切有系的经部师也採用了。

主张三世实有的為说一切有部、犊子本末五部、化地末计,及案达罗学派。

思想上主要的是过未无与三世有的两大阵营(虽然也有其他小派)。

两家的諍辨,相当的热烈,详见《成实论‧二世有无品》,《俱舍论》卷二○,《顺正理论》卷五○、卷五二等。

印老又接著说:「在法的剎那单位上,考虑其未生以前是如何,是否有所存在?灭了以后又如何,仍然存在没有?对未生、已灭之有与无,各有所侧重,於是学派中就有了过未无体与三世实有的两大阵营」。[34]

4.1三世有(说一切有部、犊子部、说转部;化地部末计、案达罗四部)

在《1988印思史》中,印老提出:「三世有,是上座部中,说一切有部,犊子部(本末五部),及从说一切有分出的说转部(Sajkrāntika)所主张的」。比较上述《1950性空》之「主张三世实有的為说一切有部、犊子本末五部、化地末计,及案达罗学派」,似乎有少许增减。但是,在《1988印思史》此段之后则引用《异部宗轮论》、(南传)《论事》而认為:『化地部末计,也说「实有过去、未来」。案达罗四部说:「一切法自性决定」;「一切法有,三世各住自位」,也近於三世有说』。[35]所以,此种看法可说是印老的定论。

A实体、作用

对於说一切有部「三世有」的主张,《1988印思史》说明:诸行无常、剎那生灭,一一法是实有自性的。从未来来现在,从现在入过去,似乎有生灭,有变异;其实,一切法不增不减,本来如此。没有生起以前,已经这样的有了,名「未来有」。依因缘而现起,法体还是这样,名「现在有」。作用过去了,法体还是这样的存在,名「过去有」。[36]并且引用《大毘婆沙论》说:「三世诸法,因性果性,随其所应,次第安立。体实恆有,无增无减,但依作用,说有说无」来佐证。[37]此段引用也见於印老《1981初期大乘》中解释《小品般若波罗蜜经》所说的生灭:『这一「生灭」说,与萨婆多部的三世实有说相合。「三世诸法,……体实恆有,无增无减;但依作用,说有说无」』[38]。所谓「生灭、有无,约法的作用说,自体是恆住自性,如如不异的」。而且「法体是没有生灭的,也就没有因果可说的」,印老再引用《大毘婆沙论》说:「我说诸因以作用為果,非以实体為果;又说诸法以作用為因,非以实体為因。诸法实体,恆无转变,非因果故」。这是著名的「法性恆住」,「三世实有」说。[39]总之,印老认為:一切有部的三世观,是单就作用的起灭而建立的。当诸法正生未灭,是现在的存在。从现实的存在,推论到未生未灭、已生已灭的存在,建立过去未来的实有。所以它常说,过去、未来法是现在的同类,过去未来一样的也有色声香等一切法。[40]

B法体恆有,而说性非常

印老在《1988印思史》特别提出:「依说一切有部,常与恆是不同的。法体如如不异而流转於三世的,是恆有;不生不灭的无為法,是常」。此根据应该是《1968有部》如下的说明有关:『三世法体一如,不能说是「常」,「常」是「不经世」——超时间的。但可以称為「恆」,「恆」是经於三世(可能有生有灭)而自体不失的。如『顺正理论』卷五二(大正二九‧六三三下)说:

「谓有為法,行於世时(成為现在法),不捨自体,随缘起用。从此无间,所起用息。由此故说:法体恆有而非是常,性(类)变异故」。

并且也可与《1950性空》借用世亲《俱舍论》对有部的批判之段落配合来看:『在同时,如三世恆有,佛教「诸行无常」的基本命题就被否决了;因為,无常必然是生灭变易的。有部的三世法体恆住,从体上说是生灭不变易的。所以《俱舍论》卷二○,有一偈颂讥笑有部主张的矛盾,简直和自在天能作说一样的可笑。如云:许法体恆有,而说性非常,性体復无别,此真自在作。』

根据《俱舍论》,我们可知道「恆有」的梵语是sarvadā asti,它是用来主张:svabhāva(法体;own-nature之意;又译為「自性」)sarvadā(恆;副词性不变化词,always之意,用来修饰动词asti)asti(有;exist之意;存在);「常」的梵语是nitya,它是用来说明:不许可bhāva(性;existing之意)nitya(常;形容词,permanent之意,用来修饰名词bhāva)。[41]。為何如此?我们推论:前者与「说一切有部」的梵语sarvadāsti有关,所以svabhāvah sarvadā asti的主张是被允许的。后者,与「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的梵语anityā vata sajskārā utpāda-vyaya-dharminah有关,所以bhāvah nityah的说法是不被允许的。

印老在《1988印思史》也依此「法体不变而作用变异的意义」引申讨论从说一切有部分出的「说转部」说:「有根边蕴,有一味蕴」与《大毘婆沙论》所说的:「有执蕴有二种:一、根本蕴,二、作用蕴;前蕴是常,后蕴非常」相同。如此,「一味蕴即根本蕴,是常恆而没有变异的,根边蕴即作用蕴,从根本而起的作用,是非常的。这就是说一切有部的法体与作用,差别只是法体的是常、是恆而已」。[42]

4.2现在有

A现在有(大眾部、化地部)

在《1988印思史》中,印老引用《异部宗轮论》而说:『与三世有说对立的,是现在有说,如大眾部等说:「过去、未来非实有体」;化地部说:「过去、未来是无,现在、无為是有」。』比较上述《1950性空》之「最初主张过、未无体的是大眾系,接著是上座分别说系,后来一切有系的经部师也採用了」,似乎有少许不同。但是,化地部是属於上座分别说系,而且在《1988印思史》第六章「大乘时代之声闻学派」第三节「经部兴起以后的综合学派」中「经部(譬喻师)採取了过去、未来是无,现在是有的立场,与大眾、分别说(Vibhajyavādin)系一致。在法义上有重要贡献的,是种子(bīja)或熏习(vāsanā, abhyāsa)说,為大乘瑜伽行派所採用。[43]

此中,比较需要注意的是:印老引用《异部宗轮论》「其化地部本宗同义,谓过去、未来是无,现在、无為是有」[44]之解读。因為,印老在《1950性空》中曾经认為「现在无為是有」、「现在法与无為法是有」、「现在法就是无為,而且是实有的」两种解读的可能,其说明如下:[45]

《异部宗轮论》裡说大眾分别说系主张「现在无為是有」,平常总解释為现在法与无為法是有。

除此,汉地所传、锡兰所传的声闻学派中,都未闻此说。

若照《婆沙》看来,《宗轮论》文应解释作现在法就是无為,而且是实有的。

只因资料缺乏,不能详為考订。』

将「现在无為是有」解读為「现在法与无為法是有」是将「现在无為」之复合词(Compound)作「相违释」(Dvandva;Co-ordinative compund;并列复合语),即是「现在、无為」,成為「现在法与无為法」之意。将「现在无為是有」解读為「现在法就是无為,而且是实有的」是将「现在无為」之复合词(Compound)作「持业释」(Karmadhāraya;Descriptive Determinatives;同格限定复合语),即是「现在法就是无為」之意。但是,如上之引用,在《1950性空》中,印老根据《大毘婆沙论》卷一三:「有说过去、未来无实体性;现在虽有,而是无為」[46],因而採取后者之解读,并且推论此是《异部宗轮论》裡说大眾分别说系之主张,认為此说:「在三世假实的諍辨,古代有一种很特殊的思想值得注意」,「不过,这思想在后代大乘裡是充满了的;一切法是念念恆住如如不动,没有过未差别,就在当下把握」,「根本大眾部二世无的思想,在现存的文献中不见详载,故这虽是片文隻语,也是值得注意的」。[47]

B现在虽有而是无為(大眾部分化出的北道派)

比较上述《1950性空》根据《大毘婆沙论》卷一三:「有说过去、未来无实体性;现在虽有,而是无為」解读《异部宗轮论》「其化地部本宗同义,谓过去、未来是无,现在无為是有」。在《1988印思史》中,印老似乎不再採取,单纯将《异部宗轮论》解读為:化地部说「过去、未来是无,现在、无為是有」。而将《大毘婆沙论》之「有说过去、未来无实体性;现在虽有,而是无為」与《论事》(南传五八‧三七二)「色等(有為)法的自性(svabhāva),是真如、无為」之说相配合,看作此是从大眾部分化出的北道派[48]的见解。其说明如下:

《大毘婆沙论》有一值得注意的传说:「有说:过去、未来无实体性,现在虽有而是无為」。

这是现在有说,应属於大眾、分别说系。

说现在有而是无為的,似乎非常特殊!

从大眾部分化出的北道派说:

色等(有為)法的自性(svabhāva),是真如、无為。

这正是「现在实有而是无為」;

无為是有為的自性,如如不异,依自性而起用,有生有灭,才是有為。

这与说转部的根本蕴是常,同一意义,不同的是三世有与现在有而已。

在结语,印老认為此种见解与「说转部的根本蕴是常,同一意义,不同的是三世有与现在有而已」。这种类似观点,在《1968有部》中,是為了解释「说转部」说「异生位中有圣法」的主张。在此,「说转部」则论断為现在有而过未无的学派。理由是:「如是三世有的,那末凡夫位中是没有圣法——无漏法的;圣法还在未来法中。如说现在有,取本有说(说一切有部也是本有的,不过法在未来而已),那才异生位有圣法了;这圣法当然是没有起用的」。接著,印老又引用《大毘婆沙论》之「谓或有说:过去未来无实体性,现在虽有而是无為」為根据,并且说:『这一见解,在一般学派中,似乎没有这麼说的。然从说转部的思想去了解,那末,一切是现在有,而一切法体是常住的,这不是「现在虽有而是无為」吗?』。最后,印老之结语:

照这一见解来说,一切是永恆的现在。在即体起用,现為生灭作用的有為法中,当下就是常住不变。有為、无為的统一中,有常住不变的真我。这与从说一切有部而分出的犊子部,立不可说我,不是非常近似的吗?

但说转部与说一切有部的思想远一些;

这一学派,在说一切有部阿毘达磨论宗,日渐发扬广大时,在声闻学派中,衰落或者就消失了。

不过,这一思想,在佛教的另一园地,是会发扬广大起来的。

所谓「在佛教的另一园地,是会发扬广大起来的」,可以与上述《1950性空》所认為:「在三世假实的諍辨,古代有一种很特殊的思想值得注意」,「不过,这思想在后代大乘裡是充满了的;一切法是念念恆住如如不动,没有过未差别,就在当下把握」。[49]是指「后代大乘」。若根据《1993d华雨集‧第四册》,印老在香港三轮佛学社之「谈法相」的演讲纪录,似乎是指「中国大乘佛教学」,其说法如下:[50]

我想介绍不為一般所注意的一派,那一派也说现在有,但说过去未来都是假有,「现在虽有而是无為」,这成了「不生不灭」的「现在」。试想:既是不生不灭的现在,那怎麼去说明有生有灭的现象界呢?这一派说一切法都是永远如是,却又不断地以种种因缘而现起,而其实却是永远如此,没有变化可说。

这一派的学说,在小乘学派中并不发展,可是在中国大乘佛教学中,类似这样的说法,似乎很不少。

如此,对於大眾部分化出的北道派之「现在实有而是无為」与说转部的「根本蕴是常」的相关性,印老在《1988印思史》此段的结语是:「三世有与现在有,论諍得尖锐的对立著,但论究到一一法的自性,现出了是常是恆的共同倾向;对「大乘佛法」来说,也可说殊途同归了!」。[51]

C现在有体而是有為(经部师)

在《1988印思史》第二章「圣典结集与部派分化」第三节「部派思想泛论」之讨论「三世有与现在有」之部派的异义,印老并没有像《1950性空》第二节「实相与假名」第三项「法体假实」第一目「过现未来」中,特别说:「二世无体的学派,可以经部师為代表」。印老认為:「经部出自有部,而採用了大眾分别说系的见解,可说是二者折衷的学派。他主张过未无体,同於大眾分别说,但又不同大眾系的现在是无為;现在有体而是有為的思想,还是立本於上座系的」。此中,所述「大眾系的现在是无為」,似乎有必要依如上所论《1988印思史》:大眾部等说:「过去、未来非实有体」;化地部说:「过去、未来是无,现在、无為是有」;大眾部分化出的北道派说:「现在实有而是无為」之观点来调整。

4.3曾有、当有与薰习、种子

於上述《1943印佛教》分析「现在有」的学派时,提到大眾系主张「事唯现在」,以「曾有、当有」建立「过去、未来」,而经部则以「种、现」义建立「酬前、引后」而说明「过去、未来」。此观点,在《1988印思史》中,也说大眾部、化地部主张:『一切有為法,生灭无常,因果相续,都是现在有。过去了的,影响现在,所以说过去法「曾有」。还没有生起而未来可能生起,所以说未来法「当有」。』[52]另外,在《1981初期大乘》提出「分别说部」依《大毘婆沙论》主张:『佛说过去有与未来有,是说过去已发生过的,未来可能生起的。过去「曾有」,未来「当有」,是假有,与现在有的实有,性质不同。这就是「二世无」派』。

於此,要注意的是:在《1943印佛教》第十二章「性空大乘之传宏」第二节「性空论之前瞻」中,印老将「现在有」的学派的「曾有、当有」与「种、现」二义连接,成為「过去曾有(熏),未来当有(种)」的发展关係。其说明如下:[53]

大眾者说:「色根大种有转变」。化地者说:「色根大种有转变,心心所法亦有转变」。实法念念灭而立转变,则亦自信而已!

况过去曾有(熏),未来当有(种),在即生即灭之现有中,此「曾」、「当」之有,為实為假?与现有一耶?异耶?凡此,虽出三世实有之火坑,又另入现在实有之深水矣!

印老有类似的说法,在《1993d华雨集‧第四册》所收载在香港三轮佛学社演讲「谈法相」的题目时,提出:「薰习所成的力量」是「曾有」,「当有」即「种子」,并且认為「现在有」派的思想,以「种子」(潜能)思想才能圆满。其说明如下:[54]

曾有与当有,听来似不大具体,到了经部,引出了种子薰习的思想,那就较易领会了。

其解释是:现在法生起后即剎那灭,「曾有」是什麼?

它就是曾经有过,在剎那灭时,就薰习而成一种潜能,如种子一样;

这薰习所成的力量,是「曾有」,其实就是现在,只是没有发现出来而已。

说「当有」,当有即种子,有了种子,当然会生起,其实种子并没有离开现在。

这「现在有」派的思想,依我看法,一定要讲到种子——潜能思想才能圆满。

所谓「曾有与当有,听来似不大具体」,藉由「种子薰习」比喻,「较易领会」的看法,在《1944唯识》第三章「种习论探源」第一节「种习思想概说」中,印老说:「种子与习气,都是根据比喻而来。豆、麦,都是种子。种子虽需要其它适当的条件,才能抽芽、发叶、开花、结果;但豆叶、豆花与麦叶、麦花的差别,主要的是种子。水、土等条件,虽说能引起相当的变化,但究竟微乎其微。种子不但有生起的功能,并且生起的结果,还和它同类。……习气,就是熏习的餘气。像一张白纸,本没有香气和黄色,把它放在香炉上一熏,白纸就染上了檀香和黄色。这个熏染的过程,叫熏习;纸上的香气和黄色,就是习气(后代也叫它為熏习)」「熏习」、「种子」的比喻,「过去曾有,未来当有(种)」。[55]

4.4「三世有、现在有」学说的比喻

谈到比喻,印老对於「三世有、现在有」的学说,在《1943印佛教》第八章「学派思想泛论」第三节「无我无常之世间」中,将「三世实有」的主张比喻為「如珠珠之相累」;将「现在实有」的主张比喻為「如明珠之旋转反侧,自空而下,似相续而实唯一珠」。[56]另外,在《1944唯识》,印老对於「现在有」的学说,则用如下的比喻:[57]

依三世实有的见地,未来,早具足了无量无边的一切法。因现在法引生自果的作用,使未来世中的某一类法,剎那生起引生自果的作用,这叫做从未来来现在。现在只有一剎那,剎那间作用就要息灭;作用息灭以后的法体,名為过去法,这叫做从现在到过去。这好像甲屋住满了很多的人,这些人,一个跟一个的经过一条短短的走廊,到乙屋去。正在经过走廊的时候,好比是现在。甲屋没有经过走廊的人,好比是未来。已经通过走廊,进入乙屋去的,当然是过去了。

4.5三说总评

上述主张「三世有」的说一切有系与「现在有」的大眾系与经部师等三种学说,印老在《1943印佛教》第八章「学派思想泛论」第三节「无我无常之世间」中,首先说明:「即一切生灭有為法而论之,有有、无,假、实之諍。说一切有及犊子系立三世实有:剎那生灭顷之现在法实有,未来法已有而作用未生,过去法犹有而作用已灭;此即现实之存在,以类过、未之非无也。大眾及分别说系则不然,唯现在实有而过、未非实。说经部同用二世无义,而解说异。此即总有三说」。然后,再作对此三种学说,以「体、用」、「理、事」、「种、现」等三义,如下的分析:[58]

(1)说一切有及犊子系,立体用义:

法体本然恆尔,约即体之用,未生、正住、已灭而说為三世;生灭约法体所起之引生自果作用言,非谓诸法先无后有,先有后无也。

(2)大眾及分别说系,立理事义:

染则缘起,净者道支,理性无為,超三世而恆在。以事缘之引发,乃据理成事。

事唯现在,论其曾有、当有而说為过、未,非离现在而有过、未之别体也。

(3)说经部立种现义:

不离现在诸行而有能生自果之功能性,名曰种子;种子不离现在之诸行,约酬前、引后,乃说為过、未耳!

接著,印老作如下之评语:

体用义,生灭用依恆存之法体;

理事义,生灭事依常寂之理则。

种现义於理為长而未尽,彼过、未法固不离现有,现在实亦不离过、未也!

至於「现在有」与「三世有」两大部派佛教的异义与大乘佛教唯识家、中观家的关係,印老在《1993d华雨集‧第四册》则提到:『大乘唯识家,破斥了「无方极微」,唯对於「剎那」,则承认「无分剎那」,剎那是时间上最短的,那一剎那就是「现在」。但另有学派,如中观家的看法,认為剎那祇是一种假定时间,实际上,时间一定有前后的,没有前后的「当下」——现在,也就不成其為时间。所以,过去与未来,是依现在而假立的;现在也是不离前后——过去未来而假立的。唯识家说:「现在幻有」(过去未来是假),中观家说「三世如幻」,这是三世有与现在有的大乘说。[59]

接著,印老说:「法相归宗唯识,是在现在有的基础上,而成立的严密精深的理论」,因此,我们可以推论印老认為:从「现在有」的部派思想,与大乘唯识家之「现在幻有」(过去未来是假)思想可相对应;同样的,从「三世有」的部派思想,与大乘中观家之「三世如幻」思想可相对应。

5小结

从印老的著作《1943印佛教》到《1988印思史》系列中,探讨他对部派佛教思想观点,有如下几点结论:

印老认為:佛法的部派时代(约西元前300~西元50),是上承一味和合的佛法,下啟大乘佛法,居印度佛教思想发展史之中介地位,意义相当重大。从1938年七月(民国27年,33岁)到1946年三月(民国35年,41岁)之避战乱於四川的期间,印老认為是「為我出家生活史中最有意义的八年,决定我未来一切的八年」。

他以「探源明变,抉择洗鍊」的方法,对於部派佛教思想探究,主要有1940-44年(民国29-33年,35-39岁)《唯识学探源》、1942-43年(民国31-32年,37-38岁)《印度之佛教》、1944-50年(民国33-39年,39-45岁)《性空学探源》等作品。以本文的考察為例,可看出印老的思想体系在此期间已经大致成熟,论证的基调也大慨确定了。

之后,於1967-68年(民国56-57年,62-63岁)《说一切有部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1969-71年(民国58-60年,64-66岁)《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1980-81年(民国69-70年,75-76岁)《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1981年(民国70年,76岁)《如来藏之研究》、1984-85年(民国73-74年,79-80岁)《空之探究》,写作出版印度佛教各阶段思想主题的专书。最后,1987-88年(民国76-77年,82-83岁)时,以《印度佛教思想史》作為「对印度佛教思想发展研究的结论」。

例如:印老在《1988印思史》对於「佛法」的分化為不同部派的大纲是:自二部(上座、大眾)、三部(有部、分别说部、大眾)而四大部:大眾部、分别说部(自称上座)、说一切有部、犊子部(正量部為大宗)。此观点早在《1943印佛教》时,以「二部、三系、四派」名称已大致确定,《1944唯识》也沿用;但在《1968有部》则改称為「二部、三部、四部」,此用语於《1981初期大乘》也沿用,更进一步,依《异部宗轮论》佛灭年代,以及阿育王灌顶為西元前271年(姑取此说)来推算西元年代,将部派分化的本末先后,以不同意义的四阶段:(1)B.C.300大眾、上座二部(戒律的问题)。(2)B.C.270思想的分化(以教义為部派的名称)。(3)B.C.230分出部派以地区、寺院為名。(4)B.C.100说转部也是依教义(十八部全部成立)来说明。印老又依据「下品般若」西元50年的集出年代(般若在北方的普及与流行)而将约西元前300~西元50年期间称為「佛法的部派时代」。

印老参考《成实论》之「十论」,对於各部派的眾多异义,在《1988印思史》则以「三世有与现在有」、「一念见諦与次第见諦」、「补特伽罗与一心」作為纲领。针对「三世有与现在有」的部派异义,印老是从「诸行无常」的生灭无常、剎那生灭现象中,「无我论」佛教如何於「法体」建立因缘而生果的关係来解释:说一切有部、犊子部、说转部;化地部末计、案达罗四部则以「法体不变而作用变异」的意义而主张「法体恆有,而说性非常」(印老特别提出:依说一切有部,常与恆是不同的)。相对於说一切有系之「体、用义」,印老分析「现在有」的学派时,则说明大眾系以「理、事义」,主张「事唯现在」,是以「曾有、当有」建立「过去、未来」,而经部则以「种、现」义建立「酬前、引后」而说明「过去、未来」,并且也将「曾有、当有」与「种、现」二义连接,成為「过去曾有(熏),未来当有(种)」的发展关係。

此外,印老将「三世实有」的主张比喻為「如珠珠之相累」与人群在「甲屋、走廊、乙屋」的行进;将「现在实有」的主张比喻為「如明珠之旋转反侧,自空而下,似相续而实唯一珠」。最后,印老将「现在有」的部派思想,与大乘唯识家之「现在幻有」(过去未来是假)相对应;将「三世有」的部派思想,与大乘中观家之「三世如幻」思想相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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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  佐佐木现顺(1984)。《佛教时间论研究》京都:清水弘文堂,昭和49年)

l  佐佐木现顺(1979)。《阿毘达磨顺正理论──三世实有论》(东本愿寺,昭和44年)

l  金冈秀友(1961)。「藏文俱舍论随眠品三世实有论章和译」(《密教文化》57.昭和36年, pp.22-33)

l  秋本胜‧本庄良文(1978)。「俱舍论──三世实有说(译註)」(《南都佛教》41号,pp.84-105)

l  释厚观(1993)。〈日本的阿毘达磨佛教研究〉。《諦观》第72期。p.1~p.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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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立台北艺术大学教授。

[1]  平川彰(1974)序论。

[2]  《1968有部》p.7。

[3]  印顺(1994b)p.22。

[4]  印顺(1994b)pp.24-25。

[5]  印顺(1994b)p.25;p.153。

[6]  印顺(1994b)p.153;p.171。

[7]  印顺(1994b)p.154;p.172。

[8]  印顺(1993e)pp.10-11。

[9]  印顺(1994b)p.82;pp.173-174。

[10] 印顺(1994b)pp.161-162;p.179。

[11] 印顺(1994b)p.165;pp.181-182。

[12] 印顺(1994b)p.165。

[13]  印顺(1994b)pp.167-168;pp.184-185。

[14]  《1988印思史》pp.43-44。

[15]  《1988印思史》p.44。

[16]  《1988印思史》p.39。

[17]  《1988印思史》p.42。

[18]  T54, no.2125, p.205, a25。

[19]  《1943印佛教》p.98。

[20]  应是指清辨的《异部精释》。

[21]  《1943印佛教》p.101。

[22]  《1981初期大乘》p.342。

[23]  《1981初期大乘》pp.347-353。

[24]  《1968有部》p.7。

[25] 《1981初期大乘》p.701。

[26] 《1981初期大乘》p.664。

[27] 《1981初期大乘》pp.355-356。

[28] 《1993e华雨集‧第五册》p.41。

[29] 《1988印思史》pp.68-75。

[30]  《1981初期大乘》pp.359-360。T32, no.1646, p.253, c21~27。

[31]  《1981初期大乘》pp.360-367。

[32]  《1988印思史》pp.68-69。

[33]  《1950性空》pp.183-184。

[34]  《1950性空》pp.184-185。

[35]  《1988印思史》p.70。

[36] 《1988印思史》p.69。

[37]  T27, no. 1545, p.395, c24-p.396, a3。也见於《1985空之探究》p.248。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此段的说明是為了回答如下的问题:「復有说者:以现在事类观去来,犹如农夫以现稼穡类知前后。未来诸法来集现在时,如何聚物非本无今有?现在诸法散往过去时,如何聚物非有已还无?」

[38]  《1981初期大乘》p.733。

[39]  《1988印思史》pp.69-70。

[40]  《1944唯识》p.61。

[41]  T29, no.1558, p. 105, b2-3;Kowa-(P)p.298。

Svabhāvah sarvadā cāsti bhāvo nityaw ca nesyate

na ca svabhāvad bhāvo’nyo vyaktam iwvara-cestitam

[42]  《1988印思史》p.70。

[43]  《1988印思史》p.225。

[44]  T49, no.2031, p.16, c26-27。

[45]  《1950性空》p.189。

[46]  T27, no. 1545, p.65, b26-27。

[47]  《1950性空》pp.188-190。

[48]  依照《1981初期大乘》pp.355-356,印老推论「北道部,可能就是说一切有部所传(《异部宗轮论》之异译本《部执异论》中所提到)的北山部」。但是,北道部的名称是Uttarāpathaka,北山部的名称则是Uttarawaila,并不相同。

[49]  《1950性空》pp.188-190。

[50]  《1993d华雨集‧第四册》p.256。

[51]  《1988印思史》p.71。

[52]  《1988印思史》p.70。

[53]  《1943印佛教》p.208。

[54]  《1993d华雨集‧第四册》p.255。

[55]  《1944唯识》p.127。

[56]  《1943印佛教》p.208。

[57]  《1944唯识》p.61。

[58]  《1943印佛教》pp.152-153。

[59]  《1993d华雨集‧第四册》p.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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