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香光 · 显密文库 · 手机站]
fowap.goodweb.net.cn
{返回首页}


中峰明本禅师传 第十二章 江河湖海寄扁舟
 
{返回 中峰明本禅师传 文集}
{返回网页版}
点击:3382

中峰明本禅师传(小说版)

第十二章 江河湖海寄扁舟

    元武宗至大四年(公元一三一一年),新年刚过,陈子聪便把明本迎到顺心庵。明本再一次演示大法,仅一个月,就把顺心庵操持得如同一大丛林。待一切事务都进入正轨,明本对陈子聪说:“幻住早就打算北上少林,参礼达摩祖师灵塔,再北上五台,朝晋文殊菩萨。且幻住今年四十有九,身形已渐感不捷,若再不成行,日后就没有希望了。”

    陈子聪说:“不知和尚此去,是陆行还是舟行?”明本说:“陆行太迟,且人也过于劳累。幻住不是行脚僧,多年来已惯于船居,当然还是舟行。”陈子聪说:“往常和尚舟行,均在江南一带,此次北上,却要取道黄河。黄河虽难与大江相比,毕竟水性有别。和尚此去,弟子向和尚举荐一人,保管和尚船居如意。”

    明本说:“不知此人是谁?”陈子聪说:“此人是焦山僧人,法名善助,素以头陀为行,操舟为业。长江大河,五湖四海都曾践履,路径又熟,为和尚操舟,当万无一失。” 明本心中大喜,问:“此人在什么地方?” 陈子聪说:“此人现就在这太湖鲇鱼口,鲇鱼口虽为太湖最窄处,但风浪最恶,他效当年船子和尚故事,在此操舟两年,从无闪失。”说罢,便派人把僧善助请来。

    僧善助听说是为中峰和尚驾舟,心中极为高兴,说:“能为菩萨充当脚力,是我平生的愿望。”明本见他年纪约四十岁,举止便捷,眼目精明,却又厚道,敬意顿生,遂不呼其名,而以“道者”相称。

    善助道者说:“如今已是春深,应当早行,不然黄河汛水一来,要去就难了。”明本说:“路全凭道者作主。”于是别了陈子聪,与善助道者登舟,沿运河北上。

    在运河中,明本禅师尚未见善助道者有何异能,但见船一过京口,进入大江,善助道者便扬起风帆,操起舵来,片刻即越过大江,进入瓜州的北运河。以后的几天,历经扬州、高邮、淮安而进入黄河,明本但见善助道者剌篙川行,或引绳岸牵,或风帆怒张,皆收纵自如。一路上雨架篷,晴铺席,茶水汤饭,把明本禅师侍候得极为周到。明本禅师不由得赞叹说:“道者,你这操舟之技,已臻化境了。”

    进入黄河,便是漫天黄浊之流,因尚非汛期,黄河虽阔似大江,水却浅平多滩,舟行不利。好在善助道者曾多次往返于汴梁与京口,熟悉河道,也是东南风正盛之时,虽是逆水而上,扬起帆来,却比马快,不多日便到徐州,再过半月,那汴梁城便在眼中了。

    明本禅师当年游皖山黄梅,虽在江北,景物与江南无异。这次过了淮北,逆黄河而上,却是另一番风光了。只见平野千里,阡陌相接,虽间有山峦,却少有青翠,尤其是这千里黄泥水,平添明本禅师不少殷忧。

    元代科差、税粮原无定准,皆随地方官吏贪廉而定。武宗时滥赏亲信,滥造寺庙,极尽奢华,故中原一带百姓皆不堪其劳,逃亡甚多。明本禅师沿途多见流民,田间多为老人孀孺,形皆羸弱,且衣衫褴褛。明本天性至慈,见了不觉落泪,说:“民生如此艰难,我既为众生出家修行,却拿不出什么方法,可以减少百姓的疾苦,真是愧对众生啊!”

    到了开封,善助道者将舟泊在城北槐疙疸镇,便随明本步行进城。此时已是蒙古灭金七十八年,这汴梁虽不及北宋,仍不失为中国一大都会,远较同时的长安、洛阳、金陵宏丽,只逊于大都与杭州而已。城内“玩月楼高门巷永,卖花声密市桥多”,“千楼灯火为标准,万井笙歌作指南”。若非沿途见了流民惨象,明本禅师几乎会把这里当作是宣和(宋徽宗年号)太平气象。二人在城里逛了一个时辰,明本便嘱善助道者领路,到大相国寺礼拜。

    大相国寺建于北齐天保六年(公元五五五年),原名建国寺。它南临隋河,遥接梁苑,一时号为巨刹。唐中宗神龙二年(公元七○六年),僧慧云造丈八弥勒像安奉其中,扩寺时得古建国寺碑。后相王李旦复辟,是为睿宗,睿宗以为祥瑞,更其名为相国(相王之国,非相国宰相之谓),并出库银扩建,有十院之多。宋时以汴梁为京城,诸帝均加增饰,到神宗时,遂有六十四院之巨。内有释迦舍利塔,吴道子、车政道等所绘佛像,为不世之珍宝。元世祖时又加增饰,作为曹洞宗道场,明本到时,宝应福遇禅师正担任大相国寺住持。

    明本禅师初到中原,人地两疏,且不想应酬,入寺之后,并没有到客堂去挂单,只是在各殿次第上香礼佛而已。哪知有几位游方僧人曾去过天目山,有的甚至还在天目山坐夏,立即认出了明本,急忙上前礼拜,说:“和尚几时到汴梁的?”明本见被人认出,只好还礼,说:“幻住今天刚到。”

    大相国寺历来规矩极严,中峰和尚莅临的消息立刻传到方丈耳中,宝应福遇禅师不顾年老,由侍者扶着,到大殿外迎接明本,说:“法慧禅师既已移锡敝寺,何不到方丈室用茶,莫非看不起老僧?”

明本急忙还礼,说:“幻住初来,不想扰和尚清修,且拜佛后便走,因此未到客堂挂单。”宝应禅师不由分说,命寺僧将明本扶入方丈,献上茶来,说:“老僧一生,最敬的是高峰和尚与法慧禅师,你师生二人一静一动,一如山中之嶽,一如天上之云,一为不可撼,一为不可揽,举唱清越,干浮利落,老僧得益非浅。”

    明本说:“和尚赞誉先师可,赞幻住不可。幻住虚度五十春秋,无所建树,正感愧对先师。这次到中原礼拜祖庭,岂敢以虚名得意。”宝应禅师却不管他,早命侍者集合全寺僧众到法堂,请明本上堂说法。明本固辞,说:“幻住才疏学浅,眼光不正,岂敢上堂。”

    宝应禅师说:“善知识说法,当应礼请。”于是跪下,说:“法慧禅师若不与敝寺说上一段佛法,老僧就跪地长请。”明本不得已,只好应允。

    宝应禅师领着明本上了法堂,请明本在法座上坐下,对僧众说:“中峰和尚,乃江南古佛,当今皇太子尊为法慧禅师,领天目山法席,如今来我中州,众僧先须礼拜,再恭请法慧禅师说法。”说罢,便率先礼拜下去。大相国寺千余僧众见住持如此,也全数拜了下去。这三拜之礼,由千余僧众演出,如三波人浪起伏,煞是壮观。

    明本也向宝应禅师和众僧还礼,然后端坐于上,启声说道:“幻住为礼祖庭,先来朝礼大相国寺。若说佛法,自有宝应老和尚在此。如今事不获己,务要幻住上堂,幻住只好客随主便,与各位说几句家常话语。出家为僧,为的是出离生死苦海,如何出离?当发菩提心,证菩提心。菩提心是梵语,汉语称之为道心。大家若无向道之心,就绝不会辞别父母,削发受戒,每日黄卷青灯,昼夜勤苦参究。要知这个道心,乃是多生累劫前即已发起,只为心多懈怠,意逐攀缘,未能取证。到此时节,正宜剪断发缘,休息万虑,单单提起个所参的话头,不论行住坐卧,也不论现在未来,总之下定决心,一生一世,必要把道心弄个明白。这个正念,若不能坚固严密地孜孜保任,更欲另生情妄,再要发菩提心,只是个虚妄颠倒而已。失此正念,向外驰求,就违背真心,与道隔绝了。莫说只发一遍菩提心,便是日发千遍万遍,不如保任这一念所参的正念。若说更想诵经礼拜,持咒忏悔等,尽是逐妄随邪。岂不见教中云:若欲忏悔者,端坐念实相。当知实相无相无念,只是你信得有生死大事,十二时中提撕所参话头,如救命般地念,自然与实相相应。幻住若有一字相诳,自甘永堕拔舌地狱。”明本禅师说毕,向宝应禅师和僧众作了一礼,便下座。

    宝应禅师对僧众说:“禅无门户,虽彼为临济,我为曹洞,但临济门下猛将如云。法慧禅师所开示的参话头,实乃数代祖师灵验之方药,各位若依之真实参究,日久自有实悟。”说毕,便带着众僧向明本礼谢。这一下,“江南古佛”之名,便传遍了中原各地。

宝应禅师想留明本在方丈室内居住,明本辞谢说:“幻住乃放荡之人,多年已习惯船居,宝刹规矩太多,若住下恐两方均有妨碍。”

宝应禅师早闻知明本性情,能请他上堂说法,为大相国寺增光就已心满意足,遂不勉强,说:“虽然如此,也须让老僧行送客之礼。”于是集合僧众,备好法仪,钟鼓齐鸣,列队将明本送出三门。

    明本与善住道者出得三门,早被寺内外的香客围住,竞相礼拜,城中居民也来围观,弄得明本二人寸步难移。这一下惊动官府,河南江北行省丞相别不花闻知,派兵前来,隔断民众,把明本二人迎到相府。汴梁城内几十年来何尝见过这种场面,惹得数十万民众数日内纷纷谈论这位“江南古佛”。

    河南江北行省的丞相别不花,是当今太子的亲信,听说太子亲封的法慧禅师在大相国寺外引起万众围观,怕生出事来,加之他本来就好儒信佛,自号容斋居士,正想亲近,遂派兵将明本迁迎入相府。

    别不花在相府大门接着明本,说:“禅师既飞锡来汴,何不与官府打个招呼,禅师是当今太子礼敬,并封赐了的,若出了事,老夫就担当不起了。”

    明本原心中叫苦,既惊动了民众,又惊动了官府,正不知怎么脱身。一见别不花儒雅斯文,比脱欢更像汉人,心中一宽,说:“幻住一生云水,从不知迎奉之事。只想往少林礼拜祖庭,不意惊动丞相,实感抱歉。”

    别不花极喜隐逸之士,早知明本声望操行,今又见明本神仪非凡,更加礼敬,说:“老夫不敢搅扰法慧禅师清修。不过仰慕已久,未得一睹法仪。今幸有民众围观,方得迎师于此一晤,岂非天作之缘。”明本说:“此乃相府,幻住不便久留,望丞相方便,让幻住回到船里。”

    别不花说:“老夫若非信佛参禅之人,原不须留禅师在此。当年苻坚以十万大军取襄阳,为的是迎道安大师;苻坚又以十五万人攻西域龟兹,为的是迎回鸠摩罗什大师。老夫虽不敢与前秦苻坚比,可平生好禅,老夫又未曾用兵,禅师若不为老夫说上一段佛法,老夫肯放禅师走么?”

    明本见他说话取笑,却又恩威并重,不以为然地说:“这里须得讲个宾主,若丞相要幻住说佛法,乃丞相求我,我为主,丞相为宾,宾当奉主。若不是为了佛法,以丞相之威,一万个幻住也是走不了的。”说毕,便闭上眼睛默然不语了。

    别不花见状,不敢威逼,陪笑说:“禅师风骨如此,真乃国师,太子幸未误认圣人。禅师既然已经道明宾主,老夫自然不敢强留。等晚上人静之时,老夫亲自送禅师上船。不过,可不要一走了之,明日一早,老夫就登船问法。”

    明本禅师见他爽快,说:“如此最好,出家人不打诳语,明日幻住就在船上恭候丞相。”两人于是重新见面,聊了一阵,别不花说:“禅师想上少林,朝五台,如今却不是时候。”

明本惊问其中缘故,别不花说:“当今皇上一改先帝成法,苛政扰民,今天老夫刚刚得到急报,登封、密县一带饥民造反,烧了县衙,抢了粮库,老夫正愁着哩,剿也不是抚也不是,禅师如何去得了。”

    明本一听,心想:“那年我想礼少林,由于江淮间不宁而没有成行。这次前来,又遇上这等事了。”但他关心饥民,反把朝礼祖庭之事放在一边,对别不花说:“饥民铤而走险,本来是出于不得已而为之。丞相但用安抚,万莫用剿。上天有好生之德,若剿不成,反而滋生大乱。再说,如果强力剿绝,未免滥杀无辜。”

    别不花说:“这几年中原连年干旱,百姓困苦不堪,老夫坐镇中州,岂能不知其中的情由。虽宽政养民,尚难保有失,何况当今皇上所为。如果是太子当政,当会是另一番局面了。”别不花心向太子,对明本推心置腹,说话也没有忌讳。明本不愿多谈朝政,只是听着,却闭目不语。

    眼看天已昏黑,别不花备了几乘大轿,载着明本二人,亲自送到北槐疙疸镇黄河边上,看着明本上了船,方拱手告辞。

    第二天一早,别不花带着几个随从到船上问法,见面之时,别不花说:“老夫与脱欢交好,书信中他多次盛赞禅师,老夫未尝尽信,所以才有了昨天的试探,唐突冒犯之处,还望恕罪。”明本说:“幻住只是一个山野之僧,无须丞相这般恭维。”别不花说:“老夫也喜欢阅读禅家灯录,但阅后有的明白,有的则使人恍兮惚兮,不知所以,望和尚开示。”别不花不再客套,直截地问起法来。

    明本见他开口即言灯录之事,心想:“这蒙古丞相也能看灯录,倒是难得。”于是正言说:“灯录中所言,无非是经教中最为无上之法。如果心没有妙悟,就不能知晓。心如果想妙悟,就一定要将俗情荡尽;将俗情荡尽,就非下功夫参禅不可。要使下功夫见效,就非得有正信不可。因为学道以正信为根本。什么是正信?就是要相信自己是佛,唯佛即心,无始劫来本自成就,不必在今日别有所成。灵山的秘会是如此,少林的单传是如此。古今祖师的举扬莫不如此。前代大贤之士,往往都是于一音未吐,一念未萌之前,两肩荷担,一往直前。如唐代芙蓉灵训禅师问归宗和尚:‘学人不识佛,请师父指示。’归宗和尚说:‘我说出来恐怕你不信。’芙蓉禅师说:‘和尚是大善知识,弟子怎能不信。’归宗和尚说:‘你就是佛!’芙蓉禅师默然相契,又问:‘怎样保任?’归宗和尚说:‘一翳在目,空华乱坠。’芙蓉禅师于言下大悟。这便是相信自心是佛的例子。”

    别不花说:“此说老夫也多次闻得,只是难以尽信。如今听禅师这样说,倒不得不信了。”明本说:“须知这个信字,也非偶然,乃积劫于般若法中薰练纯熟,一历耳根,方永不退转,即是决定信。学道之人,且不问他悟与不悟,但只要信心决定,就绝对没有不相应的。”

    别不花说:“听了禅师的话,自当尊信。但禅有别于心意识活动,老夫若立此自信,是实信,还是心意识所为呢?”明本说:“丞相能有这样的见解,也是过来人。凡是看文字,识义理,通教相的,个个谁不会说得?若不曾真正于离文绝见之处妙悟一回,亲见法源底,纵使说得玄之又玄,妙之又妙,正当他说的时候,也不会与禅相应,何况不说之时。如果是悟彻的人,说时便是不说时,不说时便是说时,更没有说与不说的区别。唐代太原孚上座讲《涅槃经》时,因广谈法身妙理,有禅者暗笑。孚上座讲罢,问禅者:‘适来蒙笑,还请指示。’禅者说:‘笑座主不识法身。’孚上座说:‘如此讲说,何处不是?’禅者说:‘那就请重说一遍。’孚上座遂说:‘法身之理,犹如太虚,竖穷三际,无不周遍。’禅者说:‘座主的话也没有错,只不过是在名相上对法身有所理解而已,但到底什么是法身,座主却并不明白。’孚上座说:‘既是如此,请禅者为我说说。’禅者道:‘我若说,座主还信么?’孚上座说:‘怎敢不信。’禅者说:‘如果这样,就请座主罢讲席,旬日内在室内端坐,收心摄念,善恶诸缘一齐放下。’孚上座依言而行,坐到五更,闻角声响动,忽然契悟法身正在己躬。”

    听到这里,别不花起座礼拜,说:“这则公案弟子原也看过,心中尝起疑情,如今听禅师一说,方才明白其中的妙处。”别不花已为明本所摄伏,故而不自觉地从“老夫”变为“弟子”了。两人又谈了许多,别不花方才拜别。后来别不花经常与明本通信问候,明本也作书回答。

    汴梁城中居民,均知“江南古佛”今在北槐疙疸镇船中,于是成群结队,持香秉烛前来礼拜,明本不堪其扰。一天夜里,明本禅师与善助道者弃船上岸,在郊外觅得一无主土屋居住,静待道路靖和,再遂朝礼少林之愿。

    此时中原久旱,明本住在土屋之内,用水须到三里外的井中去取。周围数里的几百户人家,亦赖此井活命。善助道者为了一担水,须候一二日方能取回。明本见民生如此艰难,自此便终身不再洗脸沐浴。

    明本禅师在这土屋内居住,到了秋天,民乱更炽,既不能去少林,又不能去五台,便想驾舟回江南。善助道者说:“此时黄河秋汛方至,势如狂涛,非巨船不敢上路。和尚须是稍候。”等到冬初,偏偏霜冻又早,汴梁的黄河上早结了一层厚冰,更是无法行船。明本只好等到来年开春。

    次年春天,河南河北民乱仍未平息,明本知道少林五台之行断不能成,且不惯北方气候,只好带着善助道者驾船返回。因是下水,不用风帆,仅五日便到淮安,三日后经扬州入长江。善助道者问:“和尚是回苏州,还是回天目?”

明本想了想,说:“且往长江上游。”于是善助道者便扬起风帆,藉着东风之便,向着金陵而去。到了金陵,明本还想向上。到安庆又入皖江。原来此次回来,明本禅师想打听余放牛的下落。

    到了潜山县,明本舍舟上路,此时善助道者说:“和尚,弟子送师到此,自己也得找个地方坐下了。”明本问他:“你想去何方?”善助道者说:“弟子当回到老家,寻个静处坐禅修行,不过此时还祈和尚传授心法。”

    明本沉默了半晌,方问:“你弃舟而居山,操舟之艺还用否?”善助道者说:“既已弃船,操舟之艺自然弃之不用。”明本又问:“真的就没有用了吗?”善助道者说:“弟子不知此艺在山里还有什么用处?”

    明本说:“你为我操舟于波涛之间,抛绳起帆,冲滩避礁。于樯帆林立,舳舻交错之时,又左闪右让,使舟船飘若行云,开阖万变。而你心目与手为之一贯,如果稍失顾盼,就会相互撞击。当时险境,与生老病死四山相逼时原无二致。故菩萨操第一义谛之舟,与一切是非声色,交接于三界生死的要会之间,如果警省之心暂时不在,便坠于顺逆之渊,又不止相互撞击了。现在你弃舟回归林下,如能将你操舟之心置于平居宴处之间,则道可学,禅可参,生死可了,烦恼可断,凡有所为,无有不可。”善助道者听了,心有所悟,纳头便拜。

    明本又嘱善助道者先回天目山,向了义禅师等通报行踪,然后独自一人,步入皖山白云寺。寺僧见明本禅师一人突然来到,都非常惊讶,纷纷上前礼拜。明本问:“可知当年山中那年老隐者的消息?”

    寺僧说:“那老者十年前就说到北天柱山去了,并交待说和尚若想寻他,可到北天柱山。”明本得知消息,也不在寺里稍息,打算一人前往。

    僧人中有一个海文法师,早想追随明本学法,说:“北天柱离此有百余里,全是山路,野兽又多。和尚可否让弟子领路,一同前往。”明本虽行迹万里,但多是以船代步。他如今已年过五十,脚力不如从前,于是同意海文法师相伴,辞了众僧,向乱山深处行去。

    原来天柱山有南北之分,皖山乃南天柱山,又名潜山,在安庆府潜山县内。而北天柱山在霍山县境,故名霍山,原属六安郡,又名六安山,今属庐州府。汉武帝时,以霍山为南岳衡山,并行祭之礼。汉代以后,方以湖南衡山为南岳。

    海文法师领着明本在群山中行了两日,才来到霍山,山中只有一座小庙,名南岳庙,庙中有僧数人。明本禅师上前礼问:“听说十年前有一老居士在此山筑庵修行,不知如今还在不在?”有一老僧说:“当年是有一老居士曾在东山那边筑庵,与我这庙却无来往,但他已于前年离去,不知所归。”

    明本闻说,便与海文法师匆匆赶到东山,只见壁峭谷深,云封雾绕,寻了半天,方见山谷溪边有一小庵,早已倾颓,不可住人。

    明本不觉长叹,说:“我来晚了,余伯父若在,已是近百岁的人了,不知还会到哪里去?”心思故人,不想再走,便与海文法师一起重将破庵架好,收拾停当,便在庵中住了下来。不久便是坐夏之期,明本在这庵一住就是半年,哪里寻得着余放牛的遗迹。每日与海文法师煮点松叶野菜,谈些禅修功用,便了无杂事,乃至不知有人我宇宙了。

一日,明本禅师将在汴梁所作的《尘居诗》十首录出,又作《山居诗》十首,其一云:

 

行脚年来事转多,争如缚屋住岩阿?

有禅可悟投尘网,无法堪传逐世波。

偷果黄猿摇绿树,衔华白鹿卧青莎。

道人唤作山中境,已堕清虚物外魔。

 

眼看着秋风又起,一日南天柱白云寺有僧寻来,说:“和尚还在这里,叫弟子找老半天。”明本忙问其中缘故。那僧说:“江浙丞相闻说和尚在这里,派人给和尚送了一封信来。”明本禅师接过,拆开一看,乃知武宗已于去年驾崩,太子即位,是为仁宗。脱欢已复出,仍为江浙丞相。信中还说,当今皇上深仁厚泽,欲扫前朝弊政,望和尚归来,演示大法,以贺升平。信中还有“乞师垂教”之语。

    明本看了,也回信一封,交与那僧说:“烦上座将此信带回,交与带信之人。”那僧得了信,礼拜而去。明本对海文法师说:“唐代大梅和尚住庵时曾有诗云:‘摧残枯木倚寒林,几度逢春不变心。樵客逢之犹不顾,郢人那得苦追寻。’古德如此,我也当效法才是。”于是第二天便带着海文法师下山,到了霍山县城,搭乘一只商船,顺着淠水直入淮河。又顺淮河而下,在安东(今江苏涟水县)换船入琏水,过硕项湖,到了东海州(今江苏连云港市)。

    到了东海州,明本在近海之处寻了一个沙岛,与海文法师在上面搭了一座茅庵,便住了下来。东海州是中国佛法最早传布地之一,孔望山佛教摩崖造像即为汉代遗迹,还有南北朝时所建阿育王佛舍利塔,明本都一一前往,上香礼拜。

一日明本对海文法师说:“你随幻住如此行径,是否甘心?”

海文法师说:“弟子追随和尚,为闻无上心法,虽不到一年,亲见和尚行持,虽古德也未必能过。和尚非仅以言教,更以身教垂示,弟子获益匪浅。”明本问:“你且说说,你如今是如何理会的?”

海文法师说:“以天地为茅舍,所居不可谓不广;以日月为禅侣,道伴不可谓不明;以四时为衣裳,此身不可谓不和;以麻草为食物,五脏不可谓不养;以万物为陶冶,此心不可谓不彻。”明本听了,欢喜地说:“说得好,说得好,我还怕你受不了这苦。心胸若能如此,还会有什么忧郁!”遂颂诗一首,赠与海文法师:

极目弥漫水一方,水为国土水为乡。

水中缚屋水围绕,水外寻踪水覆藏。

水似禅心涵镜像,水如道眼印天光。

水居一种真三昧,只许水居人厮当。

明本禅师意犹未尽,说:“我在真州,有《船居诗》十首;在汴梁,有《尘居诗》十首,在霍山,也有《山居诗》十首,今在东海州水居,也应当有十首。”于是又作了九首,都是出尘之音,且寓禅宗心法于其中。后人读了,无不叹为圣品。


{返回 中峰明本禅师传 文集}
{返回网页版}
{返回首页}

上一篇:中峰明本禅师传 第十三章 山房夜话知如幻
下一篇:中峰明本禅师传 第十一章 不居盛名居云水
 中峰明本禅师传 第二章 少年行事须明本(下)
 中峰明本禅师传 第十五章 东语西话归寂灭
 中峰明本禅师传 第六章 上林新篁狮子儿(下)
 中峰明本禅师传 第八章 幻住庵与赵孟頫
 中峰明本禅师传 第一章 生前身后说无门
 中峰明本禅师传 第十二章 江河湖海寄扁舟
 中峰明本禅师传 第十三章 山房夜话知如幻
 中峰明本禅师传 第三章 礼佛燃臂誓出家(下)
 中峰明本禅师传 第十一章 不居盛名居云水
 中峰明本禅师传 第七章 参礼祖庭游大江
全文 标题
 
【佛教文章随机阅读】
 试析吉藏大师对“八不”思想重视的原因(妙一)[栏目:三论宗文集]
 排难解纷不是闲事[栏目:命运靠自己2·说好做好]
 从心理康复的角度谈身体扫描内观实践(界文法师)[栏目:佛教心理学]
 请问供养贫困觉姆金钱的问题,如何正确认识呢?我汇钱过去如法吗?[栏目:妙祥法师·开示问答]
 佛说十善业道经注[栏目:周叔迦居士]
 第五十八回 第一个梦[栏目:自然的代价]
 从少做起 家务与外务[栏目:阿姜李·达摩达罗]
 藁城妙量念佛堂佛七开示 二[栏目:妙量法师]
 解脱道论·五方便品第十一[栏目:阿毗达摩·解脱道论]
 地狱众生都能得到地藏菩萨普度吗?[栏目:忏悔超度·净空法师问答]


{返回首页}

△TOP

- 手机版 -
[无量香光·显密文库·佛教文集]
教育、非赢利、公益性的佛教文化传播
白玛若拙佛教文化传播工作室制作
www.goodweb.net.cn Copyrights reserved
(2003-2015)
站长信箱:yjp990@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