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八年大悲寺僧团行脚体会报告
◎释亲义比丘
顶礼三宝!
顶礼地藏菩萨!
顶礼宣化上人!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及各位比丘师父!
各位善知识:
下面由比丘亲义来给大家作行脚报告。对外人来说,行脚乞食显得既神秘又神圣,充满了吸引力。可随僧团走了三次,内容大同小异:每天背着沉重的大包尽力行走,还让诵“楞严咒”,到点乞食过斋,随缘休息,师父给居士开示,注意写日记等,日子天天重复,倒有几分麻木。
头一年行脚日记写了厚厚一本,今年懒洋洋地写几个字作为提纲,回来后等急用时才临场发挥。二〇〇四年当居士时听报告,衣钵师父写得很流利,条理清晰,事理相融。不像我写的,颠三倒四,中心不突出,自己都不满意。如果师父不现愤怒相,也就不动笔了。
记得衣钵师父在报告中说,行脚即“抖擞”。可是我来大悲寺四年多了,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着,甚至字典都很少翻,脑海中有关尘世的记忆一抖两抖,渐有坐吃山空之感,有时心里有话又不知用什么词表达。去年听报告人多于往年,今年听说恰逢元旦假期,估计人更多,真的有几分惶恐。也许自己更适合在僧团中默默无闻地随众修行,好在衣钵师父在报告中曾说过一句:“心在变化,法在进行。”心才稍踏实一点。
想借做报告之机忏悔业障,随喜功德,尽力和法相融,并尽可能反映自己在过去一年中有何提高。同时,经过思考又对写报告的重要性和意义多了一层理解。在家时媒体上已逐渐将老百姓、公民等换成了“纳税人”,并强调纳税人有权力知道他们应该知道的事,如财务、招标等。亲义就想:出家人所需的一切都是在家人供养的,那他们在家人就应该知道自己“夺妻子之份”,舍不得孝敬父母的好东西拿来供养给出家人,到底换来了什么?是这些出家人的勇猛精进,还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混日子?总之一句话,以后我写报告或别的东西内容都会侧重于两点:一、对法的理解又深了多少;二、毛病又去掉了多少。否则宁可不动笔,省得折磨写的人,也折磨听的人。下面就正式做报告,以日期为序,事件用小标题分开。
八月二十一 出发
前两次行脚,因客观因素,师父让晚课后出发,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听说今天下午两点到三点出发,多少有点奇怪。猜想应该是外部环境转好的迹象,这都是三宝加持僧团,上下齐心协力的结果,来之不易。
有了两次体验,这回懒散了许多。过斋后才想到补袜子,并意识到如果洗一下也许更好。又想:库房应该准备什么东西,干脆扔给一沙弥师,反正受完大戒后,师父不让过多参与,协助管理库房就行了,那就“依教奉行”。最后几天才“良心发现”,下去看了几眼。但后来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无所事事,有点无聊了才借此散散心,反倒落个“发心”的美名。
每年的行脚是僧团不多的大事之一,何以如此消极应付?“出家一年,佛在心间;出家三年,向佛要‘钱’;出家两年多,虽没堕落到伸手要‘钱’,可佛又在哪里呢?”
时间尚早,就将所需物品大概整理了一下,堆在背包旁边,并瞎忙活库里的事,借机培点福报,不至于空钵。谁知十一点三十分左右,师父冷不丁让背好包下楼集合。我急三火四奔上二楼,冲进寮房,手忙脚乱往包里塞东西。有点后悔干嘛带这么多,留守寺院的亲显师父过来帮忙。等我穿上长衫背着包跑向大门时,亲行师父得意地报告:“亲义是最后一个。”师父在门外挨个训我们几个落后的:“不想去了是不是?”
“一切是考验,看尔怎么办?”当时我很想讲理:“说好两三点出发,临时变卦不守信用;我正忙什么正经事……”好在没敢说出口,难道是觉得伤了自尊心,出于自我保护敢和师父讲理?
记得做居士时常有点怕师父,可不知何时不怎么怕了,也许是受完大戒后吧,这种敬畏感消失了。写报告时才分析了一下:一、慢心起;二、我不怀疑师父是菩萨。师父毕竟是用色身弘法利生,年老体弱,只能将更多的精力转移到沙弥身上。这种现象在旁生中也存在,某本书上说,老狐狸快生下新仔时,就将半大的小狐狸赶出家门。有时找不到吃的,它们就又跑回来,便遭受一顿痛打直至离开,否则小狐狸永远独立不了,它们这个种族也将逐渐灭绝。也许这个例子举得不恰当,但我只是借以说明:我们没独立的能力不要紧,在心理上对师父保持应有的敬畏感,也许更利于我们的成长。
匆匆跑到队伍中,随后才知道是临时集合的,做演习。不禁有点埋怨师父:让人跑上又跑下,没一点出家人的威仪。不过令人心理有点平衡的是:有两个人匆忙中落了东西,给师父顶礼忏悔。因为师父已说过:包靠墙放好,不要再装东西了。不忏悔又装东西,不依教奉行,心里怎能踏实?师父随机开示:丢盔弃甲,哪能打胜仗?应提前做好准备。
回到寮房时,却发现手套掉在地上,这可是件大事。一般行脚途中起来早,没它就得挨冻。心想:能偷着装包里吗?谁让心血来潮来个演习?燃了指,手需要保暖。脑子转了一下:冻坏了师父会心疼的,我们应该孝敬师父,别添乱。又想:师父不让给背包装东西,又没说不让再带东西,可以装口袋。如此圆满地解决,我都有点得意,但“不要再给包里装东西”这句话,却让沙弥师吃了不少苦头。
往年行脚前后,寮房的虫子就多起来,很麻烦。今年师父让把窗户用胶带封上,并在门口作纱窗门楼。某沙弥师以前是木匠,他就带着几个人发心,出发前还在紧张工作。后来听说他本来想领一双厚鞋垫,时间紧,一时倒不出空,师父又下了那句话,他也就没领。在寺院不要紧,但行脚背个大包一天走好几个小时,原先那鞋垫薄,渐渐抗不住,后来脚后跟磨出了泡,肉都陷进鞋跟,成了四方块,碰一下就疼,何况还要背着大包,走几步就出一身汗。
一双手套,一双鞋垫,小事一桩早已成为“历史”,但聪明的比丘,老实的沙弥,在因地的不同表现,将来果位有何不同?我没好意思问师父。“师父引进门,修行在个人”,谁修谁得,自作自受。
一点三十分左右,大众分班上车。此次行脚共二十位出家人,五位护持居士。我们十八人一组,两居士随行,连带两个大客车司机,刚好坐下,还有司机躺下休息的地方。师父说:这是个好因缘。其实心清净,好事自然而至,不好的也能转一下。可惜世人只知在果上争斗,却不知在因上下种。而自己也只是在理上能“鹦鹉学舌”说几句,而在事上则一有好坏就起心动念,一点定力都没有。
上高速公路时,交警例行检查,要我们全体下车,还要带上证件。我们的复印件在包里装着。十几个沉甸甸的大包挤在车后,取东西可真要费不少事。后来经过交涉,隐约听管事的问了一句:“你能保证他们没事?”师父说:“能保证。”事情就这样给轻松地解决了,真让人感动。人民警察为人民,出家人,心欲脱俗,可色身也是人民的一部分啊!
后来想起去年在五台山受戒时,封坛前也要检查一下行李。我们五个人中,前边几个人都打开包查看,而后边两个人,执事师父都没让打开就通过了,还赞叹我们说:“大悲寺道风不错!”什么叫道风?可能与威仪相关,什么叫威仪?有威可畏,有仪可则。书上这么讲,不太明白,我的理解是:在一个地方呆久了,身口意自然就带上这个地方的某些特征。大悲寺要求较别处能严一些,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外在的言行自然表现得更好一点。恐怕正是这些才让交警对我们产生了信心。一般地,我们习惯于等待或希望别人帮助我们,但为什么不反思我们是否给他们创造了帮助我们的条件?
也许是感动于交警的通情达理,排在前边的亲古师父及时提醒师父给他们结缘一张《解脱之路》光盘,师父也挺满意这个圆满的结局。但当时我观察到,对这件客观上的好事,我头一念就是不舒服,因为我没想到送光盘,我笨。接着赶紧提起正念自责,过了一阵才平静下来。随后又对别人提及此事,以示赞叹。第二天,我又借机当亲古师面提了一下,以示赞叹。
现在回想起来,倒感觉不是别人需要我们赞叹,而是我们需要赞叹别人,以对治嫉妒的习气。《普贤行愿品》讲:菩提属于众生,我们靠众生成就。又“万法唯心”,在外境上我们都提不起正念,就说明我们内心有邪念。也许有人会说:赞叹是假装的。但师父说:养成习惯,假的也就成了真的,就会发自内心去赞叹别人。这正是佛法奇妙处之一:借相摄心。
去年行脚报告中提到嫉妒一事,是亲惟师提醒我做某件事,当时想赞叹他一下,嘴半天都张不开或不愿张。今年情况能好一些,可惜仍未是第一念起赞叹,希望明年能脱口而出,毫不犹豫。可笑的是,头一年行脚前,《溯源》杂志刚好出头一期,当看到有亲惟师的一篇文章时,心中“咯噔”了一下,很不舒服。说来也巧,三次行脚时都发生与嫉妒相关的事。也许是三宝的慈悲,提醒亲义该在这上面下功夫,因为嫉妒属于嗔心,火烧功德林。让人高兴的是,此习气正一点点的淡化,但前提是在道场及师父的加持下。我甚至打妄想:将来成就了,就对人大声说,我是在大悲寺成就的,你们都来吃一顿饭,不摸钱!所以说,成就自己就是弘扬正法。
在高速路上某服务区,停车方便一下。遗憾的是,此时几位初次参加行脚的沙弥发现卫生纸和肥皂放在背包里了,只好大呼小叫借用。居士又临时请了块肥皂,这样给人添麻烦,也不知事后对肥皂怎么处理的。听说以前某次行脚,居士给几位出家人供养手电,师父很生气,因为没告诉执事人,又违反“一切供养归常住”的规约。说来惭愧,行脚前我还专门给新沙弥传授经验,他们也你一句我一句地问,但没一个人想到这件小事,与其说是业力,不如说是持戒不易。
八月二十二 行脚的第一天
晚上在诵“大悲咒”和打盹以及打妄想中度过,迷糊中车停在某处。沙弥师将包传递下来,不久师父就让背包步行,没像往常那样宣布行脚开始。我看了一下表,约2:30。队伍中有人出声诵“楞严咒”偈子,提醒大众用功。
一路低头诵咒,前两次行脚还有意识收眼根,这次却有几分奇怪:为什么要收眼根?多看几眼路边的事和物又能怎样?能解决面临的烦恼与痛苦吗?能了生脱死吗?如此一思惟,心自然容易定在咒上,眼睛等慢慢就成了摆设,定力随之增加,也算是种进步吧。
以往行脚途中休息时,我们爱围着师父说话,但今年人多,故师父要求原地休息。想给师父按摩或请开示都得提前让执事人安排。我有点不理解:“在寺院时,师父整天忙,难得亲近,行脚应是个机会。现在才多少人就这样,那以后僧团大发展,恐怕连看一眼都成问题。”想到这,心中不由生起一点不满情绪,但随之又想:“这么多徒弟,不可能都去亲近师父。佛住世时出家人有多少?常随众也就一千二百五十人,只有十大弟子才常常亲近佛。
想当初我们发心出家时(二〇〇四至二〇〇五年),师父常常和我们一起干活,谈笑风生,妙语连珠,随机为我们开示。现在师父身体不如以前,寺院建设工程也多了,发心居士也多了,想亲近师父也不容易。这应该也与福报因缘有关,虽然师父说过:亲近开悟的人,即使是靠近或碰一下衣服,因其心清净,也能消你的业。但我想:充其量也仅限于小业,离了脱生死还远着呢。比如冬天靠近火炉,得以温暖,但也就受到火炉的限制而不得自由,自己体内产生热量能驱寒,这才是关键。
《佛说四十二章经》第三十七章——念戒近道云:“佛言:佛子离吾数千里,忆念吾戒,必得道果;在吾左右,虽常见吾,不顺吾戒,终不得道。”戒是佛的法身,无处不在,何来远近?不光是戒,师父说过:就算是修法不同,心相应也能得加持。世间也有“母子心相连”,和“心灵感应”之说,应该也是心里常想念对方的缘故,这可能也是念佛法门的最粗浅的解释吧。啰嗦半天也就一句话:心中有佛,才能得加持,消业增慧,早日成佛。
但让人不舒服的是:我感到自己老有种冲动,想在师父面前表现一下,说几句话,做点什么让师父高兴的事情,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俗气。通过偶然的机缘,看到虚云老和尚有个徒弟叫具行的,其貌不扬,是个粗笨的农民,不识字也不会说话,耳朵还有点背,一天到晚就知道干活。这样的人自然没有多少机会和能力亲近虚老,有什么好事都让聪明人圆满地做了。但二三十年后,具行师父往生了,有的版本说是自己找柴禾点燃,有的说是三昧真火自燃,都是虚老讲的,让人莫衷一是,但我更相信后者。
往生后,具行师父身体成灰后还保持原形,轰动一时,社会各界纷纷拜访,个个顶礼,很多人都对三宝产生了信心。就连虚老也顶礼,哭诉具行师父默默一生,最后达阿罗汉境界,现在又有几人能做到?反观自己,好像很多地方都比上具下行师父强,但将来能有此瑞相吗?财色名食睡,地狱五条根,师父慧眼,秉佛遗志,一一对治。不摸金钱去财,远离女众去色,日中一食去食,四个小时去睡,不攀缘不求人去名。但唯有名我感觉最不好办,因为大悲寺提倡发心服务常住,而所谓的发心,一旦有不良念头产生就会落在自我表现上。我有亲身体会,希望引起大家重视。此时再想到默默无闻的具行师父,愈发觉得稀有而可敬。也许师父闭关三年、止语三年,也就是想让我们少说多做,不打妄想,去除名利心。
九点多,分组搭衣乞食。以前师父说乞食能降伏我慢,可前两次不但没去慢心,反倒挺直腰杆,认为自己在弘法利生,种福田行教化,倒多了些慢心。故我今年对乞食提不起精神,写笔记也是几句话就交待了。
今天我们这组空钵,三人跑了十多家,就只有一家有人在,其余都是关门或无人。亲融师父报告中常仔细描绘乞食时对方的表情、语言及心理活动,而亲行师父又讲究所谓的乞食心理法,这些都非我能力所及,时间一长反倒有了几分胆怯。
这次师父让几个比丘带沙弥,教他们如何乞食,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更好地树立出家人形象,弘法利生,更何况教别人?故我提前声明:前两次我都跟着别人,啥都不会。别说乞食不会,就是对自己僧人身份我都犯迷糊,除了一身袈裟,头上几个香疤,自己都不知道哪儿像个出家人。如果扮演乞丐的角色,站到人家门口要饭,在老家见过不少,倒有几分把握。可如今落发出家,搭衣持钵乞食,倒让人犯难。听说“黄金白玉非为贵,世上唯有出家难”,我倒感觉自己想出家就出来了,也没啥难能可贵的。呆在寺院随众起居,也算过了几年出家生活,可一旦出来,想让不懂不闻佛法的人知道什么是佛法僧,心一下子没了底气,空了。
回去时,见到别人乞到食物,心生欢喜,的确有欢喜心。前两回见别人比自己乞得多,心中不舒服有想法,并迟迟放不下,看来现在心态能平和一些。不过听说师父一组乞到月饼,自己用色拉油做的,很不错。而我们这组经过的住户条件不算好,房子破旧,院子杂乱,应该做不出像样的月饼,也许能不能吃到像样的月饼都难说。同样的一个村子,如果真像分析的那样,从中也可看出福报的大小差别来。
虽然空钵,可过斋时吃了三个豆包、四块粘糕,一点也没亏待自己这个臭皮囊。听别人说,吃到自己乞来的食物时觉得清净,通过三次行脚,亲义从未有过此殊胜体验,是自己痴愚,还是别人清净?只能将来再作解答。
斋后不久即出发,吃饱了走路都觉得有劲儿,由此又引发两个话题:
一、初中《生理卫生》讲过,人体中的胃主管消化,混合食物一般得四至五个小时才能进入小肠,吸收能量。胃也能吸收一部分糖类等,可饭菜里又能含多少糖?吸收了能量才会觉得有劲儿,故吃饭后觉得有劲,更多的应是心理作用。当居士时曾请教过师父,师父让我自己考虑,也许这是师父的善巧方便吧。
二、饿着肚子能传法吗?曾打过妄想,如果单独行脚,那我乞食时就超过七家,直到吃饱为止,否则走都没劲,还能干别的啥事?但我又想:与佛戒很不相应,其功德自然不够圆满,感化众生的力量也就受到限制。另外,韦陀菩萨发愿护持出家人,只要我们抱着宁死不犯戒的心,菩萨岂能见死不救,眼看着我们饿肚子而袖手旁观?可惜凡夫就是凡夫,放不下这个色身,横不下一颗俗心,业重慧浅,想了生脱死,难上加难。但亲义倒很想试一下,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敢不敢发这个心又是一回事。
有位挂单师父头次行脚,经验不足。有次行动落后,我就过去帮助,可惜只是帮着装好背包,没帮他背上肩,还是师父伸的手。当时我脑子一下就蹦出一句话:“令众生欢喜即令诸佛欢喜。”平时都想在师父面前表现一下,讨老人家欢心,但师父高兴不是因为有人讨好他,而是我们做了与佛法相应的事他才欢喜。
斋后走走停停走到三点多,看样子要下雨,师父决定在居士找好的桥洞下休息。桥挺长,休息地石头多,高低不平,稍作收拾后,师父带头半靠在桥墩处歇息。不是靠着能舒服些,而是那儿石头最多,都不够躺下一个人。我们这边条件稍好,想让师父过来,他也不同意。奔六十岁的人了,还处处给年轻人作表率。也看过一些大德高僧传,多是重大事件或讲法,总觉得无太多感人至深之处。至少和师父相比,缺乏立体感和细微之处的真实感。这绝非是在高高的法座上高谈阔论所能表达的,度众生更多的是靠感化,而绝非说教乃至指责。做沙弥时还曾幻想能在杂志上多写几篇文章,也好度一度众生,现在倒认为那是件无聊的事,是幼稚的小沙弥做的一个可爱的美梦。
时间还早,我们有的打坐,有的写日记。远处淡淡的青山,近处潺潺的流水,雾色苍茫,如梦如幻。在此佳境中休息一下疲惫的色身,真是莫大的享受。几位新沙弥来了闲情逸致,“小桥流水人家,断肠人在天涯。”三年前也许会凑热闹,现在已无心打这些妄想,有啥用处?而且我们不是什么落魄失意的断肠人,而是自度度人,荷担如来家业的出家人。
八月二十三 第二天
可能是前生的业力吧,从小我就不善于表达,小学时从来不会总结段落大意和中心思想。等上高中后,多少才能沾点边,而写东西说话等一不小心就跑了题。故今年我在每一节前边加上小标题,也许条理还能清楚一些。
一、听说昨晚有个沙弥师睡觉时唱“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然而我发现自己始终不能在头一念上赞叹,这不仅是嫉妒,恐怕还有骄慢心在里头。大戒师赞叹小沙弥,不就相当于暗示大戒师做得不好吗?《佛说四十二章经》中佛言:“除灭我慢难,不轻未学难。”如果不出来走一走,也就难以发现这些不足之处。修行,不仅仅限于禅堂与念佛堂,在日常生活中“随缘消旧业,不再造新殃”,动中得来的定才是大定。
二、去年有闰月,行脚时天气较冷。今年有点后遗症,就多带了几件衣服,还准备了一只厚手套,以防燃过指的地方冻伤,所以今天早上就戴上了,有人认为没必要。被人否定,我感到伤了自尊心,想讲理,还好没张口,赶快提起正念自责:这点境界都过不去,“三心未了水难消”啊。
三、某次休息时觉得脖子痒,顺手一摸,竟挤死了一只小飞虫。没想到生命竟如此脆弱,也怪自己没养成好习惯,才会感此不幸之事,但与在家时相比,也算有点进步了。有次在菜市场看杀鸡,从抹脖子到脱毛,不到十分钟,一只鸡就从笼子里跑到菜篮子里。不知其余的鸡心态如何,但难闻的气味,血腥的场面让人无法久留,仅此而已,至于更多的也没想过。而现在,自己虽然慈悲心不到位,常常因粗心大意踩死虫子等,但心都会自己缩一下。我认为是生理反应而非心理感觉,其缘故应该是出家时间长了,远离红尘染源,慈悲心自然就会增长,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四、某次方便后到小水沟洗手,有人提醒:小心有虫,应过滤。我认为刚下过雨,不会这么快生虫,再说又是小溪流水。可心中不踏实,问过师父后心才定下来,互相提醒也算是大众熏修的功德之一吧。上人说:修行就是改过。有人图清净,爱一个人独住深山,可一个人虽无人打扰,自然失去了很多发现习气的机会,毛病又如何改正?
五、今天下午肩膀开始发疼,不断变换姿势,后悔干嘛要带这么多衣服,放不下臭皮囊。偶尔生出少带几本书的邪念,随即打住。出发前,我准备了《楞严经浅释》、《法华经浅释》、《百业经》、《因果明镜论》、《沙弥学处》等,多少都有点重量。“千里不带针”,背这么多书自然会累人,可亲义正想借此方式以表诚心,祈求三宝加被,业消障灭,福生慧现,笨人只有靠这笨办法了。以前师父建议每天读一下《金刚经》,可我发不出心,老是应付差事。行脚回来发现对《金刚经》等有了兴趣,同时对上人讲的法也有了信心,于是从藏经楼请了一套《华严经浅释》三部大经,加上戒书、《地藏经浅释》等,发心拜一下,如果明年去行脚,希望都带上。上人慈悲,加持一下也许会早点开悟的。
六、今年行脚二十人中有十二位沙弥师,其中七位都是头一次没经验,有时他们做得不合适,师父就笑着指出来,很慈祥和蔼,很有长者风度,亲切得像邻居家的老人。前两次感觉不是这样,但我发现:当我们发心时,师父满面红光,精神很好,有时还和我们一块干活。记得当居士时,头一次听师父讲法的磁带,忘了是《口业之过》还是《依教奉行》,总之声音清晰有力,就像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让人惊讶。而四年后的今天,师父憔悴了不少,脸色少了红润的光彩,明显是气血不足,声音略显沙哑,记性、反应力也差了。
以前看见一本杂志上登了一组照片,父女俩合影记载了三四十年的变化:女儿由不会走路的小丫头慢慢长大成人,而父亲则从年轻力壮变老,对比太明显了,乍一看让人忍不住想乐。久而视之,悲伤之情油然而生,我们都会变老,都会死掉。死并不可怕,或许正因为有这个“死”,才会让下一代更好地生存发展。值得忧虑的是,当上一辈人完成他们的历史使命悄然离开时,下一代人是否有能力接好班,能否在继承中发展,继续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这是僧团上下每一个人都应该考虑的大事。
亲义以凡测圣,感觉到也许只有谁能了生脱死时,师父才能直起腰稍稍喘口气。佛制戒是为了让众生解脱,如果严持戒律的都在轮回,那谁还会“以戒为师”?所以师父才说:外面情况不好,众生业力所感,都怪我们做得不够。亲义常常祈求三宝加被,早一天能自度度人,自觉觉他,也许只有这样才算是对师父的大孝。
七、过斋时,一只小虫飞进钵中,用勺子舀出来,顺手无意识地往坐垫上一摔,一声轻响,再一看,它已经不会动了,这是今天伤到的第二个众生。去年行脚有只螳螂在亲显师父的背包上产卵,师父说他们有很深的因缘。前年行脚,有只喜鹊落在附近树上看望我们,我怀疑人鸟心灵相通,就对师父说“想骂它几句”,还没张口,它已飞得没影了。我很想知道我和它们到底是什么因缘,虽然上人说:不要想神通,那是修道的绊脚石。可凡夫心力不足,又怎能将芸芸众生观想成过去父母,未来诸佛?所以许多经典都提到宿命通,只有相信轮回才会相信因果,才能严守戒律。(许多经典也都提到斋戒,因为一切众生因饮食而住。)
八、有一次在道边休息时,最小的沙弥爬上身后的山坡观看风景,众人喝斥,发心教化。亲行师父还说:“你人缘不好,都来说你。”他傻乎乎一笑,就算完事了。若换成别人,可能就没有这么简单,不发火也得讲几句理,不过也许就没人敢说他了。记得有一次,我跟他说另一沙弥最近心情不好,他立马说那个沙弥长大了。我一听就乐了:你自己都是个孩子,倒科判人家长大了。他笑着坦白:“因为我小,所以很快活。有时也烦,但很快就不想了,长大了才有各种烦恼。”话语简短,含义却深,我惊讶得都生起了恭敬心。
人的烦恼最根本来自于我执,可为什么长大就有烦恼,就有我执?难道世法中的“成长”就是佛法中“我执的增长”?听说童贞出家易于入道,可能就是我执较轻的缘故,愿亲义生生世世童贞出家。
九、九点三十分,选好过斋地点准备乞食,可惜附近村子小,住家户太少,师父就派几组去。我昨天空钵,理所当然得去,但当时正帮忙铺苫布,亲融师父提醒了两次我才搭好衣。刚想去,师父又不让去了,只好坐下来等着吃饭,闷闷不乐,烦恼重重。感到既委屈又伤自尊,简直成了面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八月二十四 第三天
一、早上醒得较早,想起来收拾完东西以便能帮师父的忙,又担心影响别人休息,落个抢功德之嫌。等了一阵,大众起来收拾,还好我劲大,几下就弄好了,过去帮师父装包。这本是分内之事,不值一提,可因为常常写忏悔日记,不断反省,养成了习惯,所以很快就觉察出自己有几分得意之想:看,我在帮师父的忙,我比你们都孝顺。真不清净,难怪《地藏经》上说,起心动念都在造业。
一沙弥师看我带的东西多,想分担一点。自己能拿的,路上又给别人,说不过去,就没给。后来想到:自己东西的确多,还拿师父两样东西,明显是贪功德,别人既然有心,就成全他吧,于是把师父的一件衣服送了过去。当居士时常爱和人抢着干活,还想办法超过别人,压人一头才心甘,十足的阿修罗性格。后来师父说:自己发心,也应该帮别人发,培养自己的慈悲心,大家也一块成佛。我于是便一点点有意识放下,并强迫自己鼓励、赞叹别人。四年多过去,多少好了这么一点,嗔心得以降伏一点,心性得以调柔一点。上人在《法华经浅释》中讲:发心布施或供养不能带嗔心、争强好胜,否则是修罗果报,有福没德,不能自私自利。我的理解是:无论在道场做什么,心要清净才能与道相应。
二、昨天晚上师父开示:走的时候有个别人乱看,有的还笑,没威仪,自己还不知道。
有句话说:一个好的画家首先得做一个好的鉴赏家。试想:不知道好坏,又怎能画出好画?上人讲:修行就是改过。如果不知道自己的对与错,又如何去改?所以古德云:不怕念起,就怕觉迟。而如何“觉”呢?我以为有三:(1)自己能反观;(2)师兄弟随时指出;(3)师父慈悲指导。
可于凡夫而言,有几个喜欢别人说自己?就是师父也是随缘点化,可遇而不可求,所以最好还是靠自己。我习惯于写日记,常分析自己与他人的优缺点,以便借鉴和学习。来大悲寺后开始写忏悔日记,断断续续写了四十来个本子了,厚厚的一摞,有什么用呢?大言不惭地说:有了初步的反观能力。我主要针对自己的嗔心,刚开始察觉不出来,仔细回忆一天的言行才能想个大概,慢慢地,回忆的完整性就提高了,而所需时间也在缩短。
但新的问题又随之出现,认识到错,不愿承认怎么办?就只有强迫自己去当面忏悔,以降伏我慢。刚开始膝盖发硬,嘴张不开,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慢慢地就转过来,以至于不给对方认错,心中都不舒服。有次忏悔后,我感觉自己浑身轻松,心就像琉璃似的透亮。(我对药师佛有信心,可能与此也有因缘。)
后来又意识到:纵使自己有理,可对方不高兴,他也会想找机会平衡其心,出口恶气;何况我性格粗鲁,常出口伤人,与其提心吊胆等着挨收拾,不如先去说句好话,安慰其心,双方都会舒服,慈悲心也会得以增长。师父说过:给别人顶礼能降伏我慢。怎么说你都有理,所以忏悔及写日记的好处不少。
现举一例子:二〇〇五年打药师七时,刚进斋堂不久的我就生病住院。回来后依医嘱,客堂开了一张条:一天三顿,少吃多餐。几天后的一个早上,师父忽然进来,也不知什么原因,反正我立马就意识到没有好事,趁其他人和师父说话的工夫,我赶紧从后门溜到老锅炉房烤火去了,估计师父走了才回去。他们一看见我就问那张纸条,其实让我早就扔掉了。现在回想起来都得意,有种孙悟空跳出如来佛手心的成就感。
事后我分析,应该是习惯于反省,从而对事物变化能保持一定的觉察力。当然,这得有个过程,我从初中就开始动笔,时写时停,差不多二十年了。不过不好之处就是敏感于别人的过失,有时比别人都能更早地意识到他自己的过失。这一点师父多次提醒,我不断忏悔,并从理上逐渐深入才改了一点点。这很麻烦,但这只是我个人的习气与业力,与写忏悔日记无关。
没出家前上网,得知下院出家师父坚持写忏悔日记,不识字的就让人帮忙,很是感人。不怕人知道自己的身口意业,这本身就是持不妄语戒。“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长期努力下去,心肯定会越来越清净的。
有些人也钻研戒本,也要求自己不犯戒相,死守戒条,结果往往是:一旦发现自己言行有过,立马去翻戒本科判,而不是生惭愧及忏悔之心。如果有谁指出其过失,他就可能拿戒本讲理。也许有人会说“三心不可得”,可谁能保证自己不会犯错?错了不改,以后还会错。我几乎都怀疑:不爱反思,不爱写忏悔日记的人就是虚荣心强,好面子,因为知错就要忏悔,多丢人,干脆别想;要不就是心力粗糙肤浅,大大咧咧,不思进取。
我曾劝告鼓动过部分沙弥师积极写日记,并坦白相告:如果我有什么值得你们学习的,那就是随时对别人忏悔。可惜,别说当面给谁忏悔,就是背后坚持写日记忏悔的,看样子也不多。我感觉忏悔法门比较适合我,如果某一天我开悟或证果了,希望大家不要推辞说我根性好,那是常常忏悔的缘故。然而整理报告时,我意识到自己粗心起来,有的事记不起,有时意识到错了却又不想忏悔,拖来拖去就以时间长了,以人家忘了为由“放下”了。你能放下,因果能“放下”吗?修道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时都不能松懈,看来得强逼一下了。
三、今天走盘山公路,远离村庄,无法乞食,接受居士供养。米饭水少了点,表层的有点硬,斋后居士来忏悔。辛苦了半天还要忏悔,在外人看来有点不近人情,但修行就是改过,错了就应该改,唯有如此,才能有法存在的地方。人情疏处道情亲,有情即轮回,无情才能解脱,但无情又不能失去慈悲。当居士忏悔后,众人纷纷安慰,我也想说几句,只是没好意思张嘴。我今天又多吃了几口,以鼓励其斗志。
四、下午在小河边刮头,河水“哗哗”作响,清澈见底,二十位出家人在此剃除三千烦恼丝,也算是给这块寂静的土地撒下了佛法的种子。突然出现一道有关三宝的风景,好奇的村民纷纷赶来观看,大惊小怪,少见多怪。开始我有点反感,希望居士说一说,但师父言行自如,我也就没多事。这可能与自己不善于和陌生人交往的性格有关,后来又想:能相遇必有缘,对他们而言,也许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回能亲眼见到出家人。佛菩萨度众生有教无类,不惜化成猪,你刮个头都怕人看见,恐怕还是威仪不好,所以潜意识中不喜欢别人看吧。
五、今天师父开示:乞食时间限在中午十点左右,否则提前想会动念,提前乞好食都不利于修行。无上福田,不贪、不动念,心才清净,才是大福田。
八月二十五 第四天
一、昨天晚上众人躺下休息后,亲行师父担心下雨,有位沙弥师发心去拿师父的塑料布准备遮雨。我过去拿时,见多数沙弥吉祥而卧,有两位还打坐准备不倒单,不由心生欢喜,惭愧自己做不到。
二、九点多乞食,按师父要求,要注意威仪,说话要有技巧。我们是法的传播者,不是要饭的。走了好几家也没乞到食物,两下三下我就有点底气不足,所以今年我常常让沙弥师多乞,也好让他们锻炼一下。
今天转了半天也就三家有人。头一家,一老者操方言说:“没有,锅里正给猪做食呢。”第二家,两口子剥玉米,手没停,也说没有,满面笑容,态度倒好。第三家,女主人在屋里说生小孩什么的,旁边人也帮忙解释。我以为人家家里生小孩时不喜欢僧人上门乞食,所以赶快走。路口有几个人远远看着,让人不太舒服,真是少见多怪。后来一想,如果在老家那儿乞食,不识字的老母亲恐怕也会俗气地扎堆围观,于是努力放下。整理报告时意识到:将众生观想成佛,于凡夫有一定困难,但观想成自己的父母,问题不是很大,也许可以对治看他过。
从胡同回到马路上,见有一组已返回,也就没有了屡败屡战的勇气,随之而返。因为对乞食没有信心,也就麻木于空钵的后果。斋后亲般沙弥说,我领着他和亲空沙弥一组,凑一块就是“一(义)般空”,所以第二次空钵。忘了当时怎么回答的,大意是:与陌生人交往容易紧张,他们跟着我也学不到什么。旁边的亲融师父说了句谚语一类的话,是什么“两人雨中行,雨不淋一人”,想一下应该是“共业”的意思,但我总觉得自己很窝囊,还让两沙弥师跟着窝囊,真是窝囊加窝囊。
三、今天早上起来后,我就将几本结缘的书交给居士处理。师父慈悲,昨天让收一下结缘品,以减轻重量。我不好意思,因为来时我专门到流通处请了几本,还拿了几本别的,希望借弘法利生之机消自己业。当时认为不多,怎么也能背到头,如果夸张一点就是:结缘不掉,死也能背回来。但两天下来就觉得累,当时也动念,还又怕人笑话,两天半就不行了?就再多撑一会儿也死不了。
今天日记有云:下午是个坎儿,累得要死,不停换肩膀,咒也诵得断断续续,很想倒下来就不动弹。可师父曾说:师父也想休息,没地方啊,只有咬牙硬挺。不断动念放下书,又不断发愿鼓动自己:走一步,就将一个众生度到极乐世界去。好在约诵到五至六遍咒时就休息一下,喘口气。一放下包,人就像散了架子,从头到脚哪儿都疼,赶快斜靠在背包上休息。一会儿靠右侧,一会儿又换成左侧,怎么折腾还是难受,不过迷糊一阵子的确能精神一点。
两三次休息后,渐渐有点适应,可脚还是疼。出发前脚就裂开了口子,现在又起了泡,雪上加霜。亲融师父慈悲,传授行脚经验:休息时脱下鞋凉快一下,能缓解疼痛。但刚一上路仍不敢迈大步,只有小跑,约十分钟后才敢整个脚大胆地落地。
当初写这么一段,只是想说行脚的不易和弘法利生的艰难,没想到的是,行脚回来两个月左右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比以前能好一些,对于这点师父也有所肯定。以前常常起不健康的念头,有时还故意联想,现在则很少有邪念,我都归功于背着上人讲的《楞严经浅释》、《法华经浅释》等行脚。
早上还书时,亲融师父看见了,说了几句话,现已忘了内容,反正不是好听的,忘了正好。在后来休息时,他又慈悲地当众发露说“现在才交书”,以消我的宿业。身边的果成师做事从来不慌不忙,一副贵人相,此时接过话头,张口就是:“当年乾隆皇帝说了一副上联,纪晓岚一听就说自己不会,而和坤想了一阵才说不会。”我还未明白其真实意,亲行师父解释:“果成比亲义聪明,昨天就上交了。”原来如此!我立马说:“大悲寺藏龙卧虎,不能小看任何人。”本还想说几句,可前边的亲古师笑起来:“大悲寺藏龙卧虎,亲义在大悲寺,不能小看亲义。”众一阵开心大笑。
我以前翻过一本逻辑学常识的书,亲古师刚才的话可能属于三段论什么的,一环套一环,顺理成章。然而让我有口难言的是,我本来想顺着亲行师父的话赞叹果成师比我聪明,可到头来却成了自我赞叹,为什么连话都说不清楚?
对照《因果明镜论》,此现象应属于绮语业的感受等流果:不善表达,说话啰嗦,语无伦次,让人心烦等。而《十善业道经》中云:“若离绮语……后成佛时,即得如来诸所授记,皆不唐捐。”师父说:佛的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等都是从持戒中来。一比较,怎么不惭愧?来大悲寺四年多了,日中一食、不摸金钱等戒至少在相上是给守住,但没犯戒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普贤行愿品》:“我于过去无始劫中,由贪嗔痴,发身口意,作诸恶业,无量无边,若此恶业有体相者,尽虚空界不能容受。我今悉以清净三业,遍于法界极微尘刹,一切诸佛菩萨众前,诚心忏悔,后不复造,恒住净戒,一切功德。”以后亲义要勤求忏悔,最好现世得果报,辩才无碍,契合佛理。
四、从电话里得知一老居士住院了,师父让写张吉祥牌。老居士生病想到师父,众生有病就想到出家人,这是好事。有位居士不幸英年早逝,在晚课中作了超拔,我难过于自己无能为力。都说“一子出家,九族升天”,可自己能不能升天都难说,更何况别人乃至众生。师父让写吉祥牌,肯定会有所帮助。一张红纸都能利益他人,那续佛慧命的行脚乞食,肯定更能有益于众生,也许由此种下成佛之因也说不定。
观看《解脱之路》时,开始觉得平淡无奇,但看到行脚途中掩埋众生尸体那一段时,众生的痛苦,出家人的慈悲,背景音乐在苍凉沉重中蕴藏一种弘大的力量,不由得泪流满面。如果只是走几天路就能度众生,那于凡夫亲义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可又不自信,只有不断忏悔,祈求三宝加被,息灭贪嗔痴,勤修戒定慧,早日自度度人,自觉觉他。后来听亲藏师父说:未度众生,先结众生缘,写红黄牌就是结缘。以后应坚持下去。
五、昨晚挑选上交的书时,我留下了宣化上人讲的《四种清净明诲》,它与戒有关:楞严在,正法在;戒律在,正法在;头陀在,正法在。虽然我还看不懂《楞严经》,但放到书柜保存一下也算是对佛法的一种恭敬,对正法的支持吧。我也很少看《无量寿经》,但它是佛陀神力所加,最后灭掉的经,故我保存了两个版本。师父说:忙了一天,没空看戒,顶一顶戒本也能消微细的业。我想:就算不能消什么业,能保存几本佛经,佛陀也会心生欢喜的。因为经书是利益众生的法宝,引导我们走上解脱之路。
上人讲:《无量寿经》灭后,就剩“南无阿弥陀佛”,最后只剩下“阿弥陀佛”。而一旦此四字洪名一消失,娑婆世界中,释迦牟尼佛三大阿僧祇劫舍身命换来的法宝便全部消失,法灯不明,众生受苦。五十六亿七千万年后,弥勒佛下生时,此界才会有佛法,无量众生才得以解脱。凡夫亲义无法感知这些经书法宝对众生有多大用处,但既然是佛陀用身命换来的,那一定是有利于众生的。所以我怀着增上慢的心理,发个愿:愿最后一部《楞严经》由我保存,最后一部《无量寿经》由我保存,最后一句“阿弥陀佛”由我念出,乃至十方现在未来无量世界,只要众生需要我皆发此愿。
八月二十六 第五天
一、昨天晚上休息时下小雨,师父让套好塑料袋。亲行师父担心有人不会用,就过去查看,我跟着帮忙。有位沙弥师已躺下,塑料布蒙在脸上,不利于呼吸。头次行脚,经验不足,但也许是又累又困,懒得动弹,他连声说:“没事没事。”弄得我都有点尴尬,像逼人家似的。
想当初刚进斋堂时,有一次干活,我没按别人教的做,让对方起了烦恼,说我知见重,两人闹起别扭来。执事人劝我说:“你刚来不熟悉,多学习一下,等掌握了基本技巧后再用适合自己的方法。”到现在我对此执事人还心存感激,后来忏悔了一下就算完事。其实我当时是反感于与我闹别扭的人说话的态度和言辞,并不是不知道先继承再发展的道理,这应该是一个基本常识,人人都应懂。
比如我们现在跟师父出家,在没有相当的境界之前就不要以佛为师,而应以师为佛。有句话说:法赖僧传。在末法时期,于凡夫而言,想直接从佛经典籍中获得真实利益,往往是“以文解义,三世佛喊冤”。不是此路不通,而是我们的福报和智慧资粮难以具足,此时善知识就显得至关重要。印光法师又说:“法从恭敬中求。”如此就又推测大悲寺的“依教奉行和听话干活”上,在此不多说。
二、早上起来走了一阵,驱除掉身上的寒气后,放下包准备坐一阵。但在安排位置时,沙弥师拖拖拉拉的,有点放逸,师父就示现愤怒相,让我们背包再走,不久来到一桥上才停下来休息。这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师父让朝外坐,可在桥上里外如何分?习惯性地看了看前边师父等人才跟着坐下。不由得思惟此事:有师父带着,依教奉行很容易,随大众就行。可佛陀早已灭度,留下浩如烟海的三藏十二部,尤其是对正法久住有决定意义的戒律,后人又如何“依教奉行”才能真正契入佛理、悟佛知见?虽然师父希望我们用命换戒,但“破戒易救,破见难度”,因为破了“见”可能就不信佛,甚至不信因果,你又如何用佛法帮助他?
可叹的是,佛法东传近两千年,对佛经的注解数量恐怕已成倍于《大藏经》的数量,但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符合佛意?恐怕更多的是祖师意、大德意,纵使你是等觉菩萨,言行也仅能称“相似佛法”,而不可能是“全等佛法”。当然,这中间有因个人证悟境界不同,也有因众生根机随缘示现之别。所以师父多次明确表示:他不出书,最多是“内部参考资料”,而杂志取名“溯源”。溯本归源,续佛慧命,其意义就显得格外深远。
三、约九点三十分乞食。
(1)头一家,我叫门无人应,一过路的老人说“聋子”什么的。亲般沙弥嗓门大,就让他来喊佛号,不久出来个瘦高个老人,问了几句。我站在另一侧台阶下,看样子他想关门,又停下来,看不清老人在做什么。亲般说:“拿笔写。”谁知老人掏出的是纸币。亲空沙弥赶快解释:“出家人不要钱。”老人说:“家里没吃的,你们自己买吧。”婉言谢绝,合掌而退。
(2)第二家,一老太太出来,隔着栅栏门说:“没有。”亲空说:“剩的也行。”他的嗓音低沉沙哑,有几分苍凉。而老太太一脸皱纹,目光暗淡,风烛残年,等待着无常的到来,与年迈的母亲相仿。出来四年多了,不知还在不在,都说“一子出家,九族升天”。可别说眼前这位陌生的老人,就是对将我们拉扯大的母亲,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剩的也行,剩的也行……”我只有在心中反复默念着,不是怕再次空钵,而是真的希望能给老人种下福田,借此善根,早日解脱。整理报告时,又想到师父曾对我的开示:你在这儿弘法,就有人在你老家度众生,互相感应,在大悲寺努力一分,母亲在老家就多一分得度的机缘。但受戒至今,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个菩萨戒比丘,只有不断忏悔业障,祈求三宝加被。
(3)第三家,房屋低矮破旧,白门帘上写着“家和万事兴”,这边多数人家都挂门帘,可能是风沙大吧。亲般喊了几句佛号,窗户那边有个老人不知喊什么,也许卧病在床,需要人照顾,没人出来只好离开。当居士时曾对别人说:将来如果成就了,就去帮助贫下中农,我和穷人有缘。可眼前物质帮助似乎更有效果,更具吸引力。我问过师父:佛是福慧两足尊,可为什么却让人种福田不是种慧田?忘了师父怎么说的,应该是福田比慧田好种,且福报积累到一定程度,从量变到质变,也就转化成慧田了。
天眼第一的阿那律尊者,又译“无贪”,前生为穷苦农夫,于饥荒年间将自己的饭供养辟支佛,九十一劫富贵,又以余福出家证果。用这个公案攀缘地教化在家人,也许人所乐闻。可自己是个烦恼重重的凡夫僧,一块贫瘠的薄福田,又能让供养者将来收获什么?说不定连种子钱也不够。
(4)第四家,门半开着,女主人出来后,说“生小孩,不好等”,随手关上门。此时才注意到门框上拴根红布条,但看其关门的麻利劲儿,估计本来就不想给,生小孩只是个借口。这是今年第二次碰到生小孩,都强调“生小孩”什么的,忘了老家是否也有此忌讳。后来因好奇就问师父才知道,原来生小孩家里不干净,所以不愿给,其实我们只要说“出家人不分别”就行了。
真可惜,昨天就碰上一家生小孩,但不知怎么回答,就离开。那家主人还算和气,也许能结个善缘。不过让人高兴的是,后来亲洞师他们一组也碰上同样的情况,按照师父教的,说:“出家人不分别。”结果种上了福田。那小孩在刚降生那天就有行脚的僧人上门度化,看来有点善根、福报。依此因缘,说不定长大后会来大悲寺发心出家,那就用这个美丽的妄想祝福他们一家人吧。
四、四点三十分休息时,师父手拄拐杖去找住宿地,我跟上去照看。我们艰难地从一桥洞下的土包走下去,我拉着师父的长衫,但起不了多大作用。底下倒好走,是个干枯的河道,平平地铺着一层沙子,石头不多,便于休息。师父说:“离路近怕影响老百姓,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住宿地既要防潮、防风,还要没石头和草,这样安全又舒适,利于恢复体力。”平时也没想过这些,如此一看,想找个较圆满的露宿地还真不容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于是问师父:“一天下来累不累?”师父若无其事地回答:“不累,就是操心,要多说几句。其实你们自己会乞食,自己会修行。”在师父眼里,我们永远是最好的,都能成佛。
回来后,坐下来休息,有点冷,我就戴上观音斗。过了一阵子,谁把师父的观音斗送了过去,师父双手接过戴上。我也看见师父光着头,还以为他不怕冷,也就没管。记得《溯源》杂志头一期,下院哪位师父写了篇短文章,说师父闭关时八个月没补衣服。她们护持的居士还以为闭关时不应动针,后来出关时提及此事,师父才说:没有线。不攀缘,不求人,可连自己的徒弟也不求,让人难以理解。看过师父给道源寺和宝林寺开示的光盘后,我对师父说:“越看越害怕,做不到。”师父说:“慢慢来。”那就慢慢来,反正师父有大福报,跟着他不愁修道资粮,用不着攀缘。
没多久,师父让大家过去。快到桥洞土包时,见居士用大铲平路,我才想到:应该提前问问师父,提前解决这些问题,也少让师父操份心啊。唉,这就是一个人的办事能力啊。因为我有风湿痛,早上起来腰难受,今年就将坐垫放在睡袋里,亲行师父报告给师父,师父赞叹,说我能当参谋。从今天这件事看来,这只是师父的一个美好愿望,恐怕我只能适合扫地之类的粗杂活。大悲寺发展至今,上至当家师,下至门卫,想必都是前生愿力、福报、能力等因缘和合的产物,每个人都能尽心尽力把活干好。可是我凡夫的虚荣心作祟,有时想干点什么大事,也露露脸,结果因缘不具足,反倒常丢脸,也是好表现的报应啊。
五、师父脚不好,晚上得用药水泡一下,然后沙弥师发心按摩。今晚也不例外,后来没啥事了,护持居士就回去休息,顺手把地上的小石头捡起来。再大的石头也照样能睡觉,在我看来实在没有必要弯腰,而居士细心如此,可见其护持之心的虔诚。行脚途中休息时,居士常过来照看,挨个送水。刚开始见他们手提暖瓶的样子,我都有些不自在,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手脚不知怎么配合,动作都有些变形,就像小孩子面对陌生的大人。可自己除了剃个光头穿身袈裟,与他们能有多大区别?
居士恭敬出家人,是恭敬佛、恭敬法,恭敬的不是你这个凡夫,所以后来一见他们送开水来,我就提醒大家做好准备,免得居士久等。也许有些居士喜欢听这些,但这些只是说明表现其虔诚心的一个小小方面。今晚有风,有点冷,不知何故竟想起上高中时,冬天常见的砂锅米线。试想,在居士弯腰捡地上的小石头时,如果他知道有位“未来佛”竟打妄想吃砂锅米线,又会做何想?
书上说:不能让在家人知道出家人的过失,以免讥嫌乃至对三宝失去信心。于是我们有意无意作以掩饰或回避,但躲得过初一,能躲过十五?躲得过居士,能躲得过龙天护法?能躲得过因果吗?亲义在此自我发露,没别的想法,只是想说明去除习气的艰难。仅就持戒而言,也许我们做得很不错了,但《楞严经》上说的摄心为戒我们做得是否圆满?好比看东西用肉眼,放大镜,显微镜看,其结果自然是不相同的,我们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努力。
在家时没怎么想过吃砂锅米线,怎么出家日中一食了反倒动念想吃?猜想:应该是在大悲寺这种修行方式下,能最大程度地翻出习气种子,进而消灭。也许有人会说:我不日中一食,心也清净。的确有可能,因为你可能在别的地方因努力而有相应的定力。但依我今天的体验来分析,这种清净有前提条件,层次有限。也许现在日中一食还打妄想吃砂锅米线,但我们方向没错,一旦心清净起来,远非不持日中一食能比。佛说:“一切众生皆依饮食而住。”有因果在这儿。
八月二十七 第六天
一、昨夜风大,休息地又在风口,我小声说了一句:“这是风口。”后边不知是谁赶紧小声提醒:别挑地方。以前有人在师父选好的地方后发表个人意见,结果师父就重新再找,直到这个人不敢乱挑为止。出来几年了,我们慢慢都变得老实了,但我说“风口”不是我怕冷,而是师父要睡在上风处,给我们挡风。
记得小学语文课本中有一段是:“秋天来了,蓝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一群大雁飞过来,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排成个人字。”这的确是一道美丽的风景,但科学家发现,大雁排成一字或人字,是最大限度地利用空气流动时产生的上推力。最前边的领头雁就要迎接最大的空气阻力,飞一段后,旁边的大雁就得换一下;在后边的大雁受的空气阻力逐渐减轻,故小雁一般都排在后边,备受呵护。
在因地修行时,佛陀曾做过雁王、鹿王、象王、猴王等。如今师父带着我们走上解脱之路,可又有谁能帮师父挡一挡寒夜的风?就算有,师父也不会同意,只是将塑料袋套一下了事。后来风大了,将塑料袋吹得“哗哗”作响,我过去将师父头部的卷好。亲行师父说:“风再大点,把塑料袋都能刮跑。”缩在睡袋里的师父无所谓地说:“用石头压一下就行了。”一听这话我不由得笑起来。
去年行脚,亲行师父还专门让我看师父脚上的水泡。水泡挑破后涂上紫药水,真不算好看。背后也曾听人说师父是大菩萨再来,可这双起了泡的大脚分明是双普通人的脚,也没离开地面啊。经书上讲:“诸供养中,法供养最。”于是人们争着身披祖衣,法座高升,代佛讲法,普度众生。又有几个人愿意出来,蜷缩在睡袋中让人用石头把外边的塑料袋压一下?是否有人怀疑这是无益苦行,故意抬高自己?
二、半夜醒过来一次,觉得有点冷,也许是被冻醒的,连时间也懒得看,就又接着睡。后来随大众起床时有点不想动弹,也不想帮师父的忙,心中还不由得埋怨:干嘛要跑出来?在家诵咒打坐也有殊胜功德,真是自找苦吃。等我收拾得差不多时,见几个人在帮师父,这才过去叠睡袋,发现脚部那儿已有霜花了。
三、戴着手套拿禅杖,手仍有点冷,忽然想到居士还没戴帽子。原先库房把东西都准备好了,绒帽放在外边,让他们自己拿,谁知出发前有的居士不要帽子,就都没拿。部分人没要不等于所有人不要,这时想用也没有,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不一一放进背包呢?小小的失误给居士造成了多大的麻烦,与其忏悔不如坦然受报,将来也和居士一样,冻上一回就长教训了。
四、分组乞食,村子在山坡上。
(1)头一家,远远看见有人在院外边忙着,白衣白帽,显得干净,走近才知道是个男的。“没有,我们忙着呢。”态度倒挺好,甚至还有几分笑意,但就是不给你。其实往门口走时我就估计没希望,因为他看了我们一眼又继续低头干活,如果想布施,差不多会主动问或停下手里的活。
(2)第二家没人,我们走后,人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好像现在才听见动静出来看一看。回头乞会让人讥嫌的,所以继续往前走,就是这缘份。
(3)第三家,女主人给钱,自然不能要。男主人拿出三袋方便面,说他们家没做饭,亲空看了一下,说有动物成分。于是主人第三次回去,拿来俩月饼,说是素的,然后分成三份。跑了一趟又一趟,我们自己都过意不去,但主人始终微笑,就像是邻居来借东西。想布施的不厌其烦;不想布施的,一句话就打发了,也不知道我们前生是怎么对待人家的。亲空说方便面有动物成分,我估计是指调料,不打开就是了,但是不接受就更能加深出家人不吃肉的印象,也是件好事。
(4)第四家,由亲般敲门,一老者供养两大月饼。让他帮忙掰开时,老太太从外边回来,一脸沧桑,拄着拐杖,很欢喜地看着我们,显得慈祥、可亲。晚课净土文有一句话是“身无病苦,如入禅定”,即功夫达到一定程度时,就算身体有病苦,心中已无苦的感受,好像入了禅定一般。普通人当然做不到,但无论生活怎么清苦,脸长在我头上,给自己一个微笑,给别人一声问候,这点心力总是会有的吧。“口里无嗔生妙香,面上无嗔真供养”,听说有人在乞食时被轰了出来,难道连一点微笑也舍不得给吗?或者是家中贫寒得连一点微笑都没有吗?恐怕这才是真正的穷人。
五、今天有点累,过斋时没胃口吃,没劲端钵,后来依平时的饭量硬往里塞。斋后休息时,冷不丁来了个警察,大高个儿,威风凛凛,人却和气。他合掌问候师父,并掏出证件,他说在网上看到少林寺与大悲寺的对比情况,赞叹大悲寺修行,又说自己看不懂《金刚经》。师父开示说:要把《金刚经》当成扫帚,清理垃圾,每天扫几下,慢慢就开智慧了。随后又来了几个人,我们几个就帮忙结缘经书。我带了两本《地藏经》结缘给一信佛人,可惜他还没皈依,希望三宝加持,让他早日满愿。能碰上信佛的,让人多少都有点“知音”的亲切感,毕竟这是行脚以来头一次结缘法宝,如果送不出去,没人要,多少都会让人失望的。
这次我还带了《溯源》杂志的一、二期和一本《经行》。看是看过,但基本上只是起个供养或保存的作用,不如结缘出去,让有缘人接受法雨的滋润。当这位所长请示师父时,我就拿过去悄悄问了一下亲融师父,亲融师父说:“算了吧。”我猜此所长可能只是个信佛人,而这三本书都有一定深度,也许以后看会更合适。等他们走后,我对师父说:“以后谁给师父顶礼,我就送给谁。”师父笑着答应了。
下午某次休息时,有个青年人停下车,迟疑了一下才过来。戴着眼镜,有几分书生气。他蹲下来和师父谈话,没顶礼,我也就继续低头写日记。忽然亲洞师对我说:“这下满你愿了。”没明白,抬头看时,却见师父站起来,青年人给师父顶礼,我赶紧把书拿出来送了过去。青年人到车上取什么东西,师父便顺手翻看了几下,高兴地说,这书可很珍贵,他都没有了。我稍等了一下,见青年人还没回来,就给居士交待了一下,回来继续写日记。事后才想到:由别人传递一下可以降伏我慢心、有所得心。大悲寺不成文规矩:给别人结缘品,最好让客堂做。这样的话,对方感激的是常住,而非你个人。
六、这两天晚上冷,有意无意打妄想,想吃些热的、稀一点的东西暖暖身子。不由得感叹:二十来人在一起大众熏修,刚走几天就这德性。当年师父二人由五台山行脚至茅蓬闭关时,历时五十三天,行程三千多里,日中一食,不摸金钱,就两个出家人,这中间得克服多少困难?得有多大定力?佛经上常有“勇猛精进”之说,但此时长远心犹显得更重要,要是从成佛的整个过程而言,这二者同等重要。反省自己:我自己又做到多少?从居士到沙弥到比丘,感觉到一点点放逸起来,慢心倒大了。不由地想知道:到底是成佛的路太远,还是我们的心不老实?除了忏悔,似乎别无他法。
今年放生乌龟的多,在没妥善处理之前,我发心换水。开始还积极,后来就成了例行公事,最后竟发牢骚:怎么还没拿走?出家人养乌龟不方便,无可奈何换一下水时,还要喊个听话的沙弥来帮忙。真是久病床前无孝子,好汉架不住一个磨,所以我对坐在寮房里研究戒律没多大兴趣,就像温室里的盆花,经不起实践考验。师父闭关时三年不说话,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以前看过《菜根谭》,是古人用于修身养性的书,其中有句话说:“嚼得菜根,百事可矣。”即耐得住寂寞,才能成就一番事业。闭关也许是最高层次的“寂寞”吧,现在我还做不到,心性急躁,表现欲强,那以后就尽量少说话。说时尽量慢,让别人能一次就听清楚,力争心平气和,为将来闭关作准备。
七、今年还行,师父的脚没起泡,现在还不怎么疼,但仍得按摩,因为有旧伤在,而且又上了年纪,马虎不得。有位沙弥师发心,晚上用塑料袋把师父的脚一套,又省事又保暖,既羡慕又惭愧。他爱坐香,行脚途中可能一直未躺下休息,每当他忙完时,别人已休息了,还得一个人套塑料袋,很不方便。本打算给他先准备好,昨天晚上给忘了,今天晚上又给忘了。举手之劳,帮人个忙能算什么?可就是举不起来,真气人。但前者有远离之念,后者有融入之心,一离一融,自然显出大小来。
我认为小乘在降伏对外界事物的贪欲中逐渐放下“我”,而大乘则是在舍己为人时放下“我”。于凡夫而言,除了忏悔就是发愿想做菩萨。愿亲义能在不久的将来,如观世音菩萨般,身生千手千眼,帮助所有众生出离苦海,我尽未来际发这个愿。
八月二十八 第七天
一、今天早上没昨天冷,但仍不舒服。醒了一次,又缩成一团继续睡,还是别人推才起来。昨天早上不想起来帮师父的忙,今天早上是忘了帮师父的忙,明天早上是不是还要等着师父帮你的忙?正忙乱收拾时,一沙弥把师父的绳床拿来给我,多少有些惊讶其动作快,但没赞叹。事后还不服气地打听:怎么起来这么早?我的东西还没准备好,师父催了,心生烦恼,埋怨师父太严,不慈悲,而且身体不好,老胳膊老腿,要不是有人帮忙,我看回回都是倒数第一。
在准备时,忽然意识到脑海中似乎一直在诵父母恩咒:“南无密唎多,哆婆耶婆诃。”去年在行脚报告中已说过:梦见前生与父母是仇人,虽然常给别人写红黄牌,但很少给他们写,通常怨恨他们。在今年行脚前,我到流通处多请几本书带上,偶尔见到带光盘的《父母恩重难报经》。不知何故,忽然感到自己以前对父母不好,七老八十的,风风雨雨活一辈子也不容易,于是就带了几本,权当忏悔,并回向给他们,令他们早日解脱。难道是冥冥中有所感应?昨天还结缘出去几本,可又担心记错了,当时手忙脚乱的。
二、有位沙弥师是头次行脚,现在脚后跟已磨出水泡,走一步都吃力,累得后背都出了汗渍。在寺院不为衣食发愁,只要一心办道就行了。出来行脚会遇到各种困难,对定力、愿力都是个考验。
有首偈子是这样的:“佛在世时我沉沦,佛灭度后我做人,忏悔此身业障重,愿见如来金色身。”见到了又如何?两比丘欲见佛,一比丘没喝有虫水而渴死的公案尽人皆知,佛又怎么说的呢?《佛说四十二章经》中有“念戒近道”一章:“佛子离吾数千里,忆念吾戒,必得道果;在吾左右,虽常见吾,不顺吾戒,终不得道。”日中一食、不摸金钱、行脚乞食等乃佛制戒律,想解脱,只能依教奉行。也许有人会说:在禅堂、念佛堂也能成就。但我们不能忘了人家以前的基础,而且成就肯定有个快慢。
我的个人体会是:行脚的加持力与平时就是不一样,其它如戒七等也有殊胜之处。希望以后多打几个七,打七及行脚的确需要我们付出很多,但多劳多得,因果在这儿放着,错不了的。业障现前时,咬牙挺一下,逼一逼也就过来了。明年行脚,我还动念带上宣化上人讲的“三大部”——即《楞严经》、《法华经》、《华严经》的浅释,拿不动是一回事,愿不愿意拿是一回事,不能丧失斗志和勇气,人都是逼出来的。我们不能只是赞叹佛陀在因地时的种种苦行,我们应当“常随佛学”,何况只是多背几本经书法宝,还没让我们“剥皮为纸,析骨为笔,刺血为墨,书写经典,积如须弥。”亲义现在也还发不出这个心。
三、这几天师父让居士多拍些过斋的镜头,面对摄像机,不由自主的就紧张起来。如今坐在这儿读报告,也觉得心里不踏实。翻看因果方面的书得知,前生做坏事怕人看见而遭受惩罚,恐怖之心相续,感此果报。虽现量看不到前后的因果,但道理错不了,恶有恶报。
僧团里有人僧相好,有人威仪好,有人身体好,有人声音好,有人记性好,有人发心好,有人又精进好。相比之下,自己不由得矮了半头,可心中还不服气,老看人过失,就像谁说的:个子矮的人不想办法给脚下垫几块砖,却给别人脚底下挖个坑。用心不良,到头来这个坑也许是给自己挖的。佛住世时,也多次示现前生犯戒,今生得果报。三次行脚下来,我发现自己多少对因果有了新的认识,忏悔之心一点点虔诚起来,看来宣化上人的书没白带。
四、搭衣乞食,我们这组因一沙弥动作慢而落后,师父喝斥,斋后该沙弥忏悔。
(1)头一家,我喊佛号,主人还没出来我就自我介绍开了,人家没听清,等出来时又说了一遍,自己都觉得失态。开门的是位老者,他听明白后回家拿了三个包子,准备用钵接时,才想到馅“鸡蛋的”。我们反复解释老人都没明白,后来掰开了就要往钵里放,应该是种世俗的诚心吧。看样子他家里没别的,最后老人说:“那就没办法了,不是我不给。”双方都很欢喜,前生有缘,今生再续。
(2)第二家,亲空主乞,女主人一听,就说有馒头,但又说想问几句话,并让进屋坐会儿。三人面面相觑时犯糊涂,不知该怎么处理这情况,屋自然是不能进的。主人开始说她家里来什么人。我以为是看不见的非人,可以让她问师父,谁知却是她女儿与对象分手后,男方常上门闹事。我一听就想笑,法师能降妖捉怪,又不是对付人,何况我们还称不上法师。亲空担任照客之职,在客堂应该见过类似场面,可他也说不会。
最后大方的主人还是拿来三个馒头,“原先有六个,刚才来了几位大师,给他们三个。”不由得奇怪,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们?也省得让我们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还笑:既然能称我们为“大师”,就应该多给几个馒头,我一个人就能吃六个。转身欲离开时,女主人仍不甘心地问:“你们能不能整一整?”两沙弥不作声,我也忘了什么“大悲拔苦”的大愿。看她着急的样子,一定很苦恼,我只好以大戒师的身份说了几句话,估计不会让人产生歧意,说:“皈依三宝,念佛,念观音菩萨,求佛菩萨加持。”都说发愿普度众生,可一旦面对苦难的众生又手足无措,看来都是闭门造车,纸上谈兵。呆在寺院等着给居士讲法,但和行脚乞食弘法利生相比,完全是两个概念,两种体验。
(3)第三家,亲般主乞,门开着一扇,主人没出来,倒跑出来一条狗堵住门,并大声叫唤着。后来听到院里有动静,女主人出来,二话没说,拉回狗,“哗啦”一声就关上门。我们又转了几家,没人,于是就返回。
五、下午又来了几批人请法,其中有一个石矿负责人说,他严格抓安全,不许喝酒闹事,人走光了也不开方便。工资高,上保险,十年没死一个,年年标兵。自己不抽烟,不打麻将,每月放生。以前走的,有的又回来了,当初若看人情就害了他。还补充一句:都是老菩萨加持的。
师父表示赞叹,说也有人劝他改一改规矩,但他绝不让步。有戒才有佛法,才能让众生解脱。寺可以没有,戒不能没有。事实上,只有严持戒律,居士才能发愿舍命护持。为了众生,我们充满信心,无所畏惧。
一提到戒,师父就有了精神。今天来的人较多,师父不顾疲劳,一一耐心回答问题。而我的头有点痛,早就躲到一边休息去了。去年亲顿师准备行脚的东西时,我问他:“是想散散心,还是想弘法?”“当然是弘法了!”亲顿师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这次回去,亲顿师父要是反问我,我就说:“跟着师父弘法去了。”符合事实,不算妄语。
六、准备过斋时,有人看望师父,几分钟后有事离开,看样子有点身份。但师父侃侃而谈,与平时无异,一点都不紧张。有句话说得好:上与帝王同坐,下与乞丐同行。此等境界恐怕只有行脚僧才能经历,普度众生也许只有在行脚过程中才能做得最圆满。有句话说:“能饿千家饭,不饱一家恩。”意即就算乞食一千家还是饿肚子,也不为吃顿饱饭到一家。一切众生皆依饮食而住,故与饮食作斗争就是与生死作斗争。而乞食是为众生种福田,增善根,充分体现了头陀僧的博大胸怀。所以在凡夫亲义看来,行脚乞食应该是自度度人最好的方式了。
八月二十九 第八天
近十点时乞食,因村子小,街道两边巷子多且短,师父就让分开,每组三条巷子。可前头两组一直往前走,我也不好意思越位,身后两位沙弥也未表态,就只好跟着,于是随着前一组左右分开乞食。
(1)头一家,从门缝隐约看见有人,听动静好像是拄着拐杖,半天才出来,铁门有点紧,好不容易才打开。六十来岁的老妇人,满脸皱纹,憔悴不堪,说话有气无力的:“没有。”又说她有病不方便,“你们到别家看看。”很明确的答复,再解释已属多余,还给老人添麻烦。院外有株山楂树,绿叶间挂满一串串又红又大的山楂,让人怀疑是小苹果,可惜不属于我们,难道我们需要它们吗?大家都知道“舍得”,先有舍才有得,但并非舍什么物质上的东西就能换得什么,舍掉的是贪嗔痴,得到的是“清净法身”。那时即便病苦缠身,也奈何不了这颗自在的心,可惜没多少人明白,能做到的就更少了。
(2)亲空乞第二家,没有后门,他从旁边走过去,又回头笑着摆手,谁知那家刚去过了。
(3)亲般乞第三家,路边有几个小孩玩,见我们过去就跑回家,门口几个人正忙着,说:“刚来过了。”手都没停。还有几家锁着门,也不想再让别人厌烦了,就空钵往回走。后来才知道,四个小组出去,前两组向前乞,后一组往回乞,我们这一组就夹在中间,自然所剩住户不多。村口几家好像没人乞,但已失去了勇气,身后二沙弥看样子也没此愿力,我们三个于是返回,我已记不清道了。
师父他们一组先回,我们是第二组,多少是有点早。遇上一条合适的街,往年都是师父走在前边,最后一组先从队伍中出来乞食。今年不知何故,师父让我们走前边,随机散开乞食,我感觉还是跟着师父好,新沙弥需要锻炼,老空钵也不是一回事儿,于是请求师父重新分组。今天是诵戒日,据说以前诵戒日都能乞到,我们倒破了先例。自行脚以来,我一直没信心给众生种福田,空不空钵也不是很在意,只是连累了两位沙弥师,跟着白跑一趟,一肚子气也不知朝谁去发。
当我们这组第二次空钵时,就有人传授经验:乞几家没情况就让沙弥乞。“基本上都是他们乞的。”我感到自己在讲理,推卸责任。“难怪你们乞不着,原来比丘在后面。”旁边不知是谁说出他的知见。这可怎么依教奉行?没乞到食物,左右都不是人了!
二、一件不愉快的小事,让人想到“做人与成佛”的话题。在家时有个女邻居信外道,并积极动员别人加入她们的“生命之道”。几位老太太很不以为然,因为在外道眼中,佛菩萨、神仙等都是“魔鬼”,而我母亲还有个人看法:我不看你的神,我看你这个人,你这个“人”做得都有问题,又怎能让别人对你所喜好的东西升起信心?
大家都想弘法利生,可如果身口意不清净,又能感化谁?出家人出家人,先作合格的人再做合格的出家人。行脚途中有位挂单师父说,在世间他是个废物,是三宝拯救了他,可以前有些做法甚至不如居士,有时别人都嘲笑他不像个出家人。师父说:对你个人有利,对佛教无利,不如还俗。
在批阅草稿时,师父建议说话题虽有意义,但与行脚关系不大。可我觉得母亲那句话多少有点道理,所以在较大修改后仍写出来供养大家,以助道业。
三、虽然晚上冷,大家都早早休息了,可我又不小心踩死了一只仍四处活动的虫子。对因果认识有限,但是当踩死它时,我的心还是收缩一下,我想:它一定很痛苦,作为虫子,它是不会希望自己被踩死的。作为我,当然也不希望把它踩死,可为什么仍把它踩死了?恐怕这就是所谓的定业难转。可怜的六道众生,在因果面前无能为力,只能循着业力不断生灭变异,就像这只无辜的虫子。凡夫亲义出俗为僧,欲了生死,可此时普度众生又能给它什么帮助?唯有祈求三宝加被,令其离苦得乐,早成佛道。
四、行走途中,一五十岁上下的老人听居士介绍后有了信心,供养了一些水果,师父婉言拒绝,老人不断讲理由,有点委屈:“出家人慈悲,方便一下,满众生愿。”说的倒是内行话,但出家人守戒,居士就应该护戒。随行的居士上来耐心解释,看来是实在没希望了,老人快步走到我们前面,干咳着,有几分尴尬。我们继续往前走,没多久,师父在前边说着什么,没听清。走了几步之后,却见那位老人站在路边,地上摆着一箱纯净水,他正双手捧着水,挨个供养给我们,“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相信彼此的笑容是真诚的,心是欢喜的。有了戒,便远离了俗尘,不由得你不清净。戒如大地,一切善根由此生长。高楼万丈从地起,荷担如来家业应脚踏实地。
誊写行脚报告时又想到:为什么老人会想到送纯净水呢?护持的居士不可能攀缘提醒,否则师父也不会让他们来,我猜应该是老人有了信心,供养之心虔诚所感。
乞食时有这种情况:明明有水果等,却仍说“没有素的”。难道是不明白“素”的概念吗?我倒更认为是双方的福报因缘所致,因果真实不虚,只有少数人才会问一句:水果行吗?别看就短短一句话,几个字,如果没有前生的善缘,主人是不可能想到的,否则与因果律相违背。如果没有虔诚的供养之心,就不可能多说一句话。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只有因缘和合才能乞到食物。既然已踏上这条路,我们就不应该责备别人无善根、吝啬,应反观自己。正如师父所言:我们做得还不够。也许自责时会使慈悲心生起,慢心也会调伏,这是佛所赞叹的。
走了一阵之后,又碰上一女众,她询问护持居士,还想做些供养。后来绕过我们,到路的另一边与几个人说话,此后情况不明。但她这一念善心也是难能可贵的。
五、五点多诵戒,平时师父身边人多,啥事也用不上我操心。但今天在野外诵戒,条件简陋,我竟想到提前准备高座,热水什么的。有脸不露就觉得自己没心眼、愚痴。平时头怕冷,诵戒时天色已晚,师父未戴观音斗,我们都不好意思戴,竟然也不觉得冷,不知何故。诵完戒后,师父马上钻进睡袋暖和身子。听说诵戒时会使许多众生都能受益,可又有几个人愿意在寒风中打着手电诵戒?后来亲融师父说他不像去年那样抗冻了,今年还不如去年冷。我也是,差不多一样重的包,去年只是后背疼,今年腰、脚后跟都疼。师父说:“老了,一年不如一年。”言为心声,恐怕师父也有同感。都说养儿防老,可面对像我这样不争气的徒弟,师父是否有后继无人的担忧?
九月初一 第九天
一、早上起来叠绳床时,背面竟湿漉漉的,难怪昨晚师父在躺下后又起来套塑料袋,可能是谁问了一下,否则就睡着了。早上打完坐再次出发时,师父肚子不舒服,应该是昨晚诵戒时吸了冷气,这些是高踞在法座上普度众生的法师们所无法体会到的。也许有人还不屑一顾,认为是哗众取宠、无益苦行,不如老实地念佛,规规矩矩参禅。但佛陀说:常行头陀,正法久住。想成佛度众生,那就按佛要求的来。在誊写报告时,又想到:怎样弘法利生,靠的是嘴吗?
二、重新分组乞食,我与亲指、亲律沙弥师一组。村子大,我们分散开,随缘受报。
(1)头一家,我主乞,女主人出来,张口就说:“没有。”“剩的也行。”她一听,转向回屋,不久拿出三袋方便面,说是素的,回向后离开。奇怪,为什么前脚出来说没有,后脚又转回身去拿?还微笑着。难道这是我们前生张口就是妄语的果报吗?
(2)第二家,亲指师乞食,女主人大方和气,先给钱,后说有剩饭,让等一会儿。出来时拿了四个梨,说:“饭吃完了,梨行吧?”一人一个,剩下的一个女主人拿着,亲律提示,让亲指师收下。还是他反应快,此情况我都不知怎么处理,想多种福田又怕攀缘。后来才想到,主人既然能拿出来,就有供养之意,我们应帮助她圆满其功德。昨天师父说我“老了”,今天看来,和他们新沙弥一比,亲义不老也得老,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也许诸佛菩萨、龙天护法看在我多带了几本经书的份上,用这个梨来提醒我:不努力就得落后。
(3)第三家,亲律喊佛号,一老太太出来,耳朵有点背,大声解释几遍后她才说没有。还是他有耐性,要是换成我,早就没信心了。陌生人拿空钵站在门口,还能干什么?但多与主人说几句,得到明确的答复,也许更有利于加深其印象。誊写报告时又分析到:对于别人来说,乞食能降伏“我慢”,而我在世间时是一个失败者,如今出家了也有自卑感。所以通过乞食应树立对三宝的信心,认可自己菩萨戒比丘身份,赞叹清净福田僧。如果身着俗服,我就是我,可搭衣持钵,我就成了僧宝,代佛传法,看来以后得参参这个话头。
(4)第四家,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他说父母不在家,也不知道中午吃什么。他刚一出来时我还动念,年轻人比老年人大方。因为老年人辛苦一辈子,知道“粒粒皆辛苦”,所以珍惜,有时反倒显得舍不得。可面前这个小伙子戴眼镜,清秀斯文,应该不会说假话。
记得出家后头一次乞食,我跟在亲行师父后面,那家有个瘦高个小伙,他家院子不小,我们只说了一遍,他转身就回屋拿了四个馒头,说:“就这些了,都给你们吧。”毫不犹豫,现在想来都有点感动。但“施主一粒米,大如须弥山,如不自了道,披毛戴角还。”平时在寺院与俗人接触少,行脚乞食与布施者面对面交流,人家把自己能吃的送给我们出家人,我们不说惭愧于过去的放逸,至少也多少应有一丝精进心生起。这些细微的心理变化,如果不出来走一走是难以体验到的。
时间不早了,反正已乞到食物了,于是就往回走。我感到自己有点俗气,空钵或不空钵,心情就是不一样。但到底是别人看不起空钵,还是自己认为空钵,没福报丢人现眼?
通过今天的乞食,我感觉到他们几个沙弥在乞食时各有特色,可惜不知道该让他们从自己身上学习什么。当初我们做沙弥乞食时,师父差不多手把手教,从如何敲门、说话到站位,某些细节都要指点一下。可往后僧团中人越来越多,哪能都亲自教导?再过几年,恐怕要靠我们传这些常识给新沙弥了,想起来就有点紧张,福报不够。
有的时候连人都见不着,空钵时谁能有个好心情?只能忏悔自己德行不够,言谈举止、内心修养不到位,无定力,只能让人感到俗气,像个乞丐。想至此,都不敢提什么弘法利生,还是先把自己由俗人度成一合格的出家人再说吧。
原先还担心重新分组后,我们这组再空钵,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今天还行,不过这多半是靠亲指师动脑筋,他一一分析,哪条路有人来过,哪条路没人来过,不慌不忙,次序井然。我则一脸茫然,纯粹瞎碰。“家有一老是个宝”,这也是我为什么担心他们几个年纪较大的沙弥被称为“某某师”的原因之一。后来提及此事时,亲融师父说:“他是电工,会分析线路。”有点像笑话,倒提醒了我一件事:山上出家人中不少都能在以前所从事的职业中,完善着自己的性格,可是反观我自己,前三十年的经历却对今天的生活造成种种障碍,习气毛病一大堆。
师父不止一次说我,行脚回来后,有次还用拐杖敲了我一下:“看你还看不看人过失。”有时得意于自己写忏悔日记,可现在一想:正因为你毛病多,所以才有那么多东西写。亲藏师父文化水平不高,这可能是不需要写东西的果报,其内心清净,文字已成了障碍,这一点不服不行。
三、今年怪,阳光也不算毒,但几天下来,我们每个人的皮肤都变了颜色,黑或黑里透红,有的都晒暴皮了。白色的牙齿,白色的眼球,再走几天,估计和藏族人差不多了。估计与路边树木不多有关系,也可能是空气污染严重,破坏了臭氧层,紫外线长驱直入。不明白社会的进步,科技的发展,为什么要以破坏环境为代价?恐怕还是不明白万法唯心的道理,一味向大自然掠夺,却不知降伏自己的贪嗔痴,其结果只能是饮鸩止渴,自掘坟墓。
由此又想到,所谓的“经济佛教”、“慈善佛教”,说得难听点就是心外求法,教内外道。捐点钱或帮着发展经济,只能救燃眉之急,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心净国土净”,还是应在自己心里下功夫。内无三毒,外无三灾,这就又到“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上了。有点跑题,不再多说。
四、今天斋后有居士过来请师父开示,感觉开示前后能有两个小时。阳光刺眼,我们大都用东西遮阴,师父没戴斗笠,不是不想戴,应该是示现与居士平等。以前师父讲过,某年冬天,一群人中就他戴观音斗,他发现这事后也就摘下观音斗。天很冷,刮着寒风,身子冷,但心不冷,因为它是公道平等的。
今年有个挂单师父临走前送给我一件小礼物,后来有谁提醒:“一切供养归常住。”打电话问师父,师父说:私下赠送,不属于供养,主要针对外来人员,但最好交到库房,因为别人没有,易动念,自己易增长贪心、慢心。师父在严格要求我们的同时,更准确点说,在严格要求我们之前先严格要求自己,这样就更有说明力,更易于感化别人,更能激发起众生的信心,使他们有勇气跟着师父走。
人们常把教师比作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后来看到一首小诗,大意是:不,我们不想做蜡烛,想做油灯,添点油还可以继续发光发热。但我感觉师父就像蜡烛,烧一点,就少一点,师父就像个铺路者,想把自己的血肉之躯化作解脱之路,铺进每一个众生的心头。
五、今天大众福报因缘成熟,途中遇到一片小树木,师父让休息一下。好多天才碰上这么一块沙漠中的“绿洲”,凉风习习,爽快极了。写日记时,沙弥师拿大铲过去埋一只狗,后来又说活过来了,竟有这等奇事。感叹于自己三十年的不顺,无贵人相助,将心比心,于是便过去看一下,也许能帮上什么忙。那是只京巴狗,身上有几处掉了毛,露出红红的肉,不好看,估计是因病被遗弃的狗,几乎要饿死。后来居士用箱子把它抓了回来,大家围到师父跟前观看。小狗眼睛又大又圆,我还记得骂喜鹊的教训,所以不断夸它挺漂亮。
我们看着它,它也转来转去看着我们,一点都不害怕,莫非这也是种善缘?只是不知它前生造何业,变成一只生病的被人遗弃的小狗,但又积了什么德,碰上一群行脚僧。前几天,不知居士从哪儿弄来一只刺猬,准备一块带回去。行脚多年了,可能这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奇怪的是,当再次行走时,感觉背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亲行师父也有同感,不知什么原因。
六、中途大概有两次,师父放生小虫子,以前没注意到,估计有特殊因缘。真想知道,在相上背着包诵楞严咒行脚,在法上又是怎样地利益众生?
九月初二 第十天
在此后的几天,我翻看《法华经浅释》,行脚日记写得不多。中午搭衣持钵乞食,村子在山坡上,路不太好走。
(1)头一家,我说明来意后,一个半大丫头说:“没有。”我说:“剩的也行。”她就进屋看了看,出来时用碗端了一点枣,大方地笑着说:“都让我吃完了,估计就个位数。”个头也不大,就没分成三份。但后来见有的组让特意分成三份,以示公平,也许应问师父。不过让人感觉好笑的是,“剩的也行”是我最有用的理由。如果主人已明确表态“没有”,再说别的似乎有点为难人家,而说“剩的”则含有这种意思:主人家热情好客,没新的,又不好意思拿剩的,就推说没有。只是忘了和其他人交流一下,也许他们有更合适的办法来应付此情况。
(2)第二家,亲指师乞食,男主人很随和地拿出钱,让我们自己买,我们连忙拒绝。他见我们不要,又说:“剩饭,冷的行不行?”得到肯定回答后就端出一碗米饭,亲指师让分成三份。主人看了看在后边站着的我们俩,笑着说:“那我回家再盛一碗。”就直接倒进亲指师钵里,然后又第三次回屋端出一碗,拿小勺分给我和亲律。整个过程男主人都很客气,并且此种客气不像故意表现出来的,凭直觉,应该是这家人平时就随和热情。值得一提的是,我发现亲指师福报大,这几天大都是他乞来食物或乞得较多,应该是他前生欢喜布施或积极供养三宝的果报,面对共业中的别业,我不由得惭愧。
(3)亲律随后乞了几家,有的没人,有的没给。后来走进一小胡同,有人在门口干活,明白来意后,女主人拿来三个花卷供养,我们回向后离去,整个过程没费多大劲。听说在因地布施时心清净,在果地得到时就相对要容易些,因缘果报丝毫不爽,也许明白了因果,这个世界就会太平许多。
我们三个都乞到了,脚步似乎都轻松起来,返回时见前边一家门开着,决定再乞最后一家。我喊了几声佛号,一五十来岁的老太太出来说:“早上没吃。”“剩的也行。”老人就用小碗盛了一点小米饭,还有咸菜和一双筷子。她家大门开在侧面,故没有看见后边两人。“菜里有蒜葱没有?”“没有蒜葱。”忽然又说:“哎呀,我放了点葱花。”于是转过身用筷子扒掉,再一看,还有菜汤不好办,老人就用筷子一点点抠去上面葱花给我们。原本就不多,这么一折腾,等最后分到亲律钵里时,估计就只有几粒米了,老太太倒爽快,意思意思一下算了。可为什么不再盛一碗呢?这就是福报因缘。
时间不早了,匆匆返回,可忙中出错,走岔了道,眼看着师父等在山坡底下,可就是下不去,有点生气。刚才此处有两个女的,可能是在看师父他们在干什么,可当我们过去时,为什么不提个醒?沿路返回时,见前边有另一组,心想:不可能太晚,影响大众不太好。
后来亲指师说:今天他乞食时有个女的给了点小米饭。向我问一些细节,可我给忘了,忘得一干二净,看来前生真没好因缘。
晚上在路边杨树下过夜,不冷,师父等人都没打开睡袋,真有几分随遇而安的洒脱。晚上车辆不断,听说这一带工矿企业较多,应属较繁华地带,可天上星星暗淡无光,恐怕也是环境污染所致。一路上,凡是天上星星明亮的地方,其河水都清亮,依“万法唯心”来分析:难道所谓的“经济发达地方”,人的心倒不纯净起来?
佛住世时,出家人三衣一钵等就能自度度人,可现在手机、电脑、房子、票子、车子、身外之物多,成就者有几人?僧人如此,俗人那就更多了,而欲界天人,宫殿随身飞行,思食得食,思衣得衣,皆依修行而得。欲界天人都如此,那了生脱死的罗汉乃至菩萨,其境界自然无法想像。凡夫贪着五欲,犹如蛆贪恋屎坑,无法自拔。如今幸得人身,又随师出家,不努力就是白白活一回,与蛆无异。
九月初三 第十一天
一、上午走过宣化城,挺大,中间做过几次短暂的休息,因为行人多,稍喘口气就走。一路上我基本都是低着头,看前边人的脚后跟。鼻子不太好,闹市区各种味道也没怎么去理会。就是声音不好办,尤其是路两边店铺放的流行歌曲什么的,一分神就跟着跑了,咒也就诵得断断续续,不禁埋怨起来。但心里明白:是自己定力不足,外边噪音才会乘虚而入,正如俗话说的: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师父说:世间的丝竹管弦等乐器有模拟性,表现力强,动人七情六欲,故最好远离;佛家的法器,多打击类,利于提正念,回收六根。
唐朝时的窥基法师,带着三车“宝贝”到寺院准备出家,一听钟声即明白自己的前世,遂即退回,但仍落下一个“三车法师”的美名。在家时我喜欢听观音圣号,在寂静的夜晚,单单是那木鱼声就能让人流泪,真希望就此开怀,放下尘世的一切。《楞严经》的二十五圆通中,观音菩萨的耳根圆通最适合娑婆世界众生修行。恐怕这是此界众生耳根敏感的缘故,但同时也说明耳根是一大漏洞。成也耳根,败也耳根,显然耳根只是个工具,关键还是“心”。
初次行脚,用观音斗控制视线不放逸。去年心情不太好,没心思向外看,观音斗可有可无。今年已知道看得多了没用,说不定报告中就多一些杂七杂八的内容,不清净,尽力保持咒不断线,鼓励自己:只要诵就能消业,就能利益众生。亲藏师父的行脚报告是干巴巴的流水账,不过听师父的意思:这是心里清净,受外界干扰少的表现。但我却以为:这是师父嫌我的报告太多,年年一大堆,妄想重重,看得他头疼。
二、一路急行军,十点多才算走出市区,自然不能乞食了。路边有一高大建筑物,前边空地较平整干净,仿佛专门预备着等我们。背对马路,席地而坐,引磬声响起,念供,食存五观,三匙发愿,丝毫不乱,一如在寺院。可前边有居士摄像,后边有行人围观,又不禁紧张起来:自己这副德性,能让谁对三宝生起欢喜心?但又想,这么多出家人,别人为什么单单就看着你?自作多情,想必也是我执的一大表现。听说怕表现不好的人,往往是表现欲过于强烈的变相流露。师父三年闭关止语,想表现也表现不成,看来以后也少说话就能减少乃至降伏自我表现欲,能提高定力。
三、斋后在几棵大树下休息,阴凉地不够,大家随机散开,有的仍被热醒。师父(打电话)询问妙融师父有关下院行脚情况,她们从长春往哈尔滨方向走。师父说:想走遍全中国。我就问:“是否包括下院在内?”师父说:“包括。”一听这话,我心中有了点想法:双方的背包差不多一样重,一天也走约四十里,日中一食、不摸金钱、野外露宿等。可我们是堂堂比丘,七宝之身,可一天下来也就几十里地,于是建议师父多走几里。这时谁说:女众耐力大。这可能是我听到的唯一赞叹下院女众的话,但我却觉得这是找借口,为自己的懈怠找客观理由。既然弘法主要靠比丘众,那我们就应该处处比女众强才行。我尊重所有人,包括妙融师父她们,但我从来不服气谁。师父这么累,我希望自己比别人更快成就,能助师父一臂之力,哪怕跑跑腿也行,也许做不到,但得朝这方面走,大家都应该发这个愿。
九月初四 十二天
一、早上发生一件小事,让我再次明白:佛灭度后,以戒为师。但在未明了戒条之前,应以师为戒,依教奉行,在继承中发展。如果不会走就想跑,与客观规律相违背,这是以凡测圣,我慢的体现。这就牵扯到对师父信心的问题。大禅堂的佛像庄严肃穆,让人望而起敬,但在师父指挥我们往上抬佛像的过程中,有多少人认为不可能抬起来。连这点小事都怀疑师父,更何况明心见性的大事?印光大师说:“法从恭敬中求。”也有人恭敬师父,但只是世俗的客气,真正的恭敬应从信任中生起。“信为道源功德母,长养一切诸善根。”信念三宝才能离苦得乐,信任师父才能了生脱死。佛对阿难说:“你的全部成就来自于善知识。”如果某一天有幸成就了,那我就大声地宣扬:相信师父就能成就。某佛学杂志上有段话颇有道理,摘录下来以供养大众:
(1)弟子对师父的信心越深,所得加持越大,成就越快。
(2)视师如佛,即使其客观上无佛之功德,弟子也能得佛之加持;视为菩萨,得菩萨之加持。但若视师如凡夫,即使其真有佛菩萨的功德,弟子也得不到加持。
(3)善星比丘随侍佛陀,但疑佛为凡夫,并查找其过失,后堕入恶道。
今天乞食很艰难,跑了许多家,只有三家有人。
(1)头一家就在道边。分析以前空钵原因,我感觉可能与犹豫不决,没有次第乞有关。于是我今天直接过去喊佛号,出来一位老太太,说没听清,看样子不是主人。再喊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众,两手沾着面,说:“才做呢。”让等会儿再来。这时候不方便说“剩的也行”。但我想,如果换成是师父,主人也许会洗手去拿东西。福报大的人,到哪儿都能受欢迎。
在此乞食时,有个过路的女主人掏出一把枣问:“你们要不要枣?”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主动供养,心更虔诚。她很高兴,我们也欢喜。后来她又从口袋摸出几个供养给我们,共十四个,分成三份。这是三年来头一次经历的事,不知前生积了何等善根福报。但听别人说,以前有个卖豆腐的主动供养豆腐给他们。相比之下,几个枣算什么,惭愧。
(2)第二家,女主人先给钱,谢绝后回屋。听见和她一个小女孩商量给什么,有翻东西的声音,好像还说要洗手什么的。头一年行脚乞食时还能诵咒,观想三宝放光加被有缘人等。所以去年某沙弥报告中有“呆呆地等着拿食物”,觉得傻得可爱,赞叹其描写生动。可今年倒好,虽不是呆呆地等着,可也是麻木不仁,一副无所谓,有超脱劲儿,想道:跟着师父反正饿不着肚子。这些是后来补上的,要不师父就让删掉了,又嫌我不争气,就知道给他脸上抹黑。
不久后主人出来,拿块蛋糕,半个馒头,应该是家里全部的“素食”。看样子这家人有福报供养福田僧,但却无缘亲近三宝,否则就不会拿蛋糕。真希望能种下成佛的因,翻箱倒柜的,也难为人家了。只是不知道,半个馒头分成三份能让她们明白些什么。
(3)第三家,老太太讲的方言听不清,解释后仍站在门口没动,犹豫了一下,最后明确地问了一下,主人也明确回答:“没有。”时间不早,快步返回。师父让大戒师带两沙弥乞食,我都觉得别扭,怎么个“带”法?就这个成绩?
回去时,是倒数第二组回来。昨天未乞食,前天最后一组,有点进步。居士过来收集乞来的食物,满满一大盆馒头什么的。自己钵里六分之一个馒头,四五个枣,实在少得可怜,一时间觉得很尴尬。啥事都落后,吃得比别人倒多,情绪低落。过斋时吃别人乞来的东西是什么心情?
在寺院有时发心干活,开始还有不满的杂念,后来想为常住布施劳动力,帮他们早成就。我在发心,我在帮助别人,我如何如何,总之感觉都是很高尚的行为。可今天这个鲜明的对比一下让我改变了看法:以往所谓的发心,不是为常住,而是消自己贪婪、吝啬的旧业,为自己发心。后来无意中听亲融师父问居士,才知道他们今天给盆里添了馒头什么的,否则头一圈就不好行堂。看来刚才是虚惊一场,但慢心终于得以控制。师父早就说过,乞食能降伏我慢,三年了才做到一点点,业障深重,无言以对。
三、斋后,有七八位居士请法,师父就转至汽车后边,以便我们休息。阳光刺眼,众人都找东西遮住头,可师父——奔六十的老人了,还要在太阳底下开示。
今年寺院有几个工程同时开工,师父就得上上下下跑,里里外外操心,尽心尽力给僧团创造一个合适的修行条件。凭我在斋堂的经验,别说干什么,就是站一天也累人。法会时过斋的人多,锅碗瓢盆随机堆放,中间休息时简直看一眼都觉得累,只好闭上眼睛,啥也不想,也不愿说话,甚至动个念头都觉得累。斋堂人员一般最后过斋,有时把人累得觉得咽东西都费劲,逼着自己吃。如果没经历过,说了也许还有人不相信。
想想看,我们普通居士都是这样,作为一寺之主的师父能不累吗?身体能好吗?(师父删改我的报告,有几部分:一是啰嗦,无条理。二是扯得有点远,中心不突出。三是爱说笑话,不严肃。四是赞叹师父,斋堂这段经历本没想写,赞叹师父的几句话被删掉了,只好写自己,取正面衬托之意。)
有次见师父吃药,我在报告中较详细地描写了一下,师父给删掉了,怕落下鼓励徒弟变相赞叹的嫌疑。我在当居士时就听人说,有什么病,师父加持一下就好了,我也相信甚至还起了贪心。可直到现在,也不知啥因缘我才偶然间想到:我们病了,师父加持;师父病了,谁又加持师父?
九月初五 十三天
一、早上起来后,因为没有合适的休息地,就一直走到六点左右,才在路边一较平整的空地打坐。一口气差不多走了十里,累得我伸直了双腿,直喘气。幸好天冷,没怎么出汗,要不就得用身子暖干汗水,这个过程又冷得人发抖。天气热时爱出汗,身上都长了痱子,缠着亲藏师父领了两套薄衣服,否则换都来不及,真麻烦。舍利弗尊者就是这样,又怕冷又怕热,智慧第一,可得病也第一,听说那是他前生不敬师父的果报。师父曾说我爱讲理,有“抗上”倾向,看来真有这么一回事。尊者是示现,亲义就只有受报的份儿,除了忏悔还能干什么?这里啰嗦几句。
学了戒以后才知道舍利弗尊者爱生病,以前所接触的经书法宝,往往都是讲述菩萨、罗汉的神通智慧,看得多了,渐渐就把他们当作圣人一样给供起来,高不可攀,唯有顶礼膜拜。学了戒以后,相关的资料看得多了,慢慢就有了新的体会,菩萨罗汉都是人。这一发现让人生起欢喜:他们能成就,我也就能成就。也许这正是诸佛菩萨示现同类同行本怀,给业障深重的罪苦众生以信心,想必师父也时常给我们以信心。如此,大众就应精进起来,莫辜负老人一片苦心。
二、搭衣乞食,今天时间不多,路又通,师父就派几组出去,我们是其中一组。
(1)吸取以往教训,不犹豫,不分别。路边有家人,我们径直走过去,一小男孩迎了出来。我只说了一遍,他就回家,好像大人也听清了,出来时拿着两个大馒头,有点干。让他分成三份时,他只掰成两半,再强调平均就有点为难他了。见地上掉了一点馒头渣,有点做作地捡起来放到钵里,并动念希望主人看到。听说有“污钵”一说,我没看见出处。去年与亲顿师父乞食,刚出锅的米饭掉到地上,亲顿师父在捡起来时,主人还回头看了一眼,在“污钵”与“惜福”之间做何取舍?我也没问过师父,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随缘吧!如此顺利的“开门红”,心情不由愉快起来,脚步也变得轻快了,凡夫的所得心在小小的境界面前一下就暴露无遗。
(2)第二家,听见有人说话,亲指师父叩门,主人布施三袋方便面,问了一下是不是素的。男主人四十上下,开朗,笑着说:两口子打工刚回来,没别的。打工艰难,供养容易,可人们往往舍易求难,与其说人们愚痴,不如说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人定胜天”。“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可惜我执越大,离解脱之路越远。
(3)第三家,门口有辆摩托车,亲律乞食,心存某种希望。出来一个高个年轻人,衣着鲜亮,伸手掏钱。钱只是物质的代名词,本身无善无恶,但当人们认定“钱是万能时”,它便成了魔,左右着我们的神经,于是“金钱”成了有志之士诅咒的对象,成为逸士高人超胜的一个标准。唯有大智佛陀,一针见血指出,对物质的贪欲才是真正的魔。但责怪别人容易,责怪自己难,站在“我”的基础上处理问题,永远都在轮回。
听说不要钱要素食,年轻人就说没有。我在后边真想笑,手上拿着梨吃,却说没有素的。看他的样子是想给,只是不知给些什么,于是解释了一下:“没有啥了。”实在没辙,亲律推出最后一句话:“剩的也行。”“那回家看看。”让人奇怪的是,年轻人站在那儿一个劲儿晃动身子,不知示现什么。出来时端着一大碗面,“早上没吃,家里才做饭。”给钱自己买吧,好像有点拿不出手似的。问:“什么油?”说:“清汤挂面。”凭常识也能看出来,但此一问能加深印象,故并非无用的闲话。这也是乞食的功德之一:种福田,传佛法。
听说让分成三份,他又回屋拿出一双筷子,毫不厌烦,显得主人心态平和。不像我,易急躁,虽出家几年,仍没进步多少,与其说教化众生,不如说互相学习。最后给亲指师父钵里捞面时,剩点面汤,我让倒进去,年轻人说:“倒进去不好吃。”亲指师没吱声,我脑子一时转不过弯,不知该怎么接话茬,想让倒自己钵里,又觉得不合适。回向后离开。
现在都有点后悔,师父曾说过:他们从五台山下来时,有次到一家乞食,家里条件不好,主人身体也不太好,只剩一点稀粥,和涮锅水差不多,主人倒很大方,捞了捞给他们。我记得师父说:可惜没把汤倒进去。由此推断,我们应该要下剩的面汤。善心即福田,但不明白的是,主人家嫌不好而不想给,此善根又能得何种果报?
(4)时间还早,就又转了一下,有户人家院子挺大的,五六个人在干活,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男子出来,弯腰合掌,一句“阿弥陀佛”,一下接近了距离。经历三次行脚,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遇到,但看他略带调皮的样子,估计并非信佛居士,也许电视看多了。他掏出钱,走到跟前时我才解释“出家人不要钱”。头一年跟亲融师父乞食,见主人走到院门口时,亲融师父才说明情况,有时还得让人家多跑几下。这不是添麻烦吗?师父说:这可以加深印象。
另一约四十岁的男众跟出来,硬要我们拿,我们只得后退并反复解释,自己都觉得有点做作。作为凡夫,还达不到“黄金与牛粪等同,手掌与虚空无异”的境界。然而就这样着相的持戒,据其他组讲,竟然还造成过小小的震惊,由此也可从侧面说明人们对金钱的依赖性有多大。年轻的男众问:“没有素的,葵花饼行吗?”这一带种向日葵的较多,院里几个人也正在收拾割下来的葵花饼。当他回后边一排屋拿东西时,中年男众从院门口一溜屋子里拿出一袋方便面供养给我们,然后又去忙活,看样子是前后两家合用一个院子。
此时我们站在门口,年轻的说给,只是一时没出来,要不要等一下?两沙弥师没吱声,也没动,看样子是想等。不久,年轻人拿出一袋方便面,和中年男子说了几句话,也许是问方便面合不合适,随后过来做了供养。现在想起都觉得可笑,我心中一直打葵花饼的主意,甚至都设计好台词,一回去马上大惊小怪喊:看,我们乞到葵花饼了。前几天空钵,心情压抑,借机扬一下眉,吐一口气,谁知竟是这个结果。另外我还意识到:虽说乞食能降伏我慢,但对像我这样自卑的人来说,有时坚强一下,脸皮厚一点也许更好。开头几天空钵,如果再多走几家,情况也许会好转,老担心给人家添麻烦,遭讥嫌。但种福田也很重要,自傲或自卑都落在两边,应舍弃。
过完斋,师父原地给居士讲法,我们到选好的地方休息。走了一阵没找到,一时间七嘴八舌,各种主意纷纷出台。大家你说我笑,如出笼的小鸟,自由了,解脱了。后来选中高速公路下的坡地,七拐八拐,好下不好上。最后亲行师父决定另选地方,说带俩“探子”转一转。一沙弥自称“小探子甲”,马上有几个自告奋勇作“小探子乙”。师父才离开几分钟,就放逸成这样,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的牢骚又引起一阵笑。
就此事,大家不妨想一下,没了师父,大悲寺会成什么样?也许外面有更加灿烂的阳光,更加新鲜的空气,更加广阔的树林,但同样也有更大的风雨雷电,更凶猛的敌人,以及别的不如意处。曾有人起烦恼而离开僧团,而后打电话说:在外边当住持都不如在大悲寺当居士。出去才知道师父、僧团犹如臭氧层,抵挡紫外线及各种有害物质入侵。天天在一起也许有点厌烦,离开后才知道其可贵。
师父以并不健壮的身躯给我们示现种种苦行,可我们这些温室的盆花又能经得起多大的风浪?《大悲莲花经》上说:当阿弥陀佛灭度后,观音菩萨相继成佛,极乐世界自然转为七宝世界。那时再念阿弥陀佛还管事吗?佛法都有成住坏空,更何况咱们一个大悲寺?
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大家多下些功夫,争取在师父还在时能把握生死。尤其是老居士,年纪大,身体不好,就算将来靠师父拉一把,自己现在精进一下,到时候也能让师父少费点力气吧。上人说:修行就是改过。老居士护持道场,尽心尽力,那在与习气毛病斗争时也不应该落后才是。我比较喜欢忏悔法门,常写日记,如果谁觉得其它方法不太得力,缺点一时难以克服,可以试一试。
四、我到远处方便后回来时,才知道在离休息地不远处有辆车冲下山沟。我过去看,见一男子站在坡上,沟下的一辆黑色小汽车前后盖都破了,东西撒了一地。随行居士帮忙,我们离开,不安全,又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么高摔下来竟然没事,真是奇迹,也许是前生有善根,与行脚僧相遇,大事化小事,也未可知。
有人分析:他也许认为是碰上我们才让他出事的。然而当亲行师父结缘给他楞严咒等护身符时,人家竟然不要。一时间我脑子都转不过弯来,难道出家人的东西是随随便便能得到的?我不是指责人家不识抬举,而是他冷落了别人一片善心,以后还想不想让别人帮助你,关心你?他的心已偏了。
九月初六 十四天
一、昨晚在一干枯河床过夜,准备好后,众人各自忙活。我则打开上人的《法华经浅释》,越往后日记越不想写,平平淡淡,无话可说,这可能也是对定力的一种考验。河底铺了一层细沙,平整干爽,河水什么时候消失的,已无可查考,只有这些渺小的细沙默默地注视着人世间的沧桑。
前三十年的坎坷让我养成了多愁善感又怀旧的性格,喜欢在静静的夜晚独坐斗室,放一段古曲,让忧伤的情绪把每个细胞浸透。《红楼梦》中插曲《葬花吟》在家时常听:尔今葬花人笑痴,未卜侬身何日丧。印光老人说:把一个“死”字贴在脑门上,道业易成。我常想,十年二十年后自己会是什么样子?临命终时又是什么样子?“身前悠悠身后茫茫,人生百年草头霜。”《解脱之路》这首歌听着听着,会让人落泪。
我们都会老,都会死,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到临头时该怎么办?现在一想起我就睡不着觉,习气重重,定力有限,常让人有种有劲使不出的焦急感。这本书翻翻,那个圣号念念,恨不得心一下子清净,开悟证果才好,也知道着急不好,可想改也改不了,愁上加愁。
二、上午某次休息后上路时,可能师父发觉丢了什么东西,于是回去拿,让我们先走。没多久,师父又是一路快步跟上我们。无论是就年龄、戒腊,还是身份、身体而言,师父完全可以让大家停下来休息,自己回去找,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我想没人会说什么,甚至可能还会有人乐于帮忙,但师父没有给自己开方便。有时我们中间谁因故落下了,师父还时不时问一下,或者让走慢点,以便赶上。
也许有人会说,这是师父在表法,可我相信师父早已养成了不愿给别人添麻烦的习惯,不愿搞特殊,能将就就将就。师父希望自己能和大众融为一体,甚至作垫脚石,帮助别人先成佛。反观自己也算发心,可总摆脱不了一个“我”字,我在发心,我在帮助别人,我如何如何,又常常求公道、讲理,而且妄想不断,止也止不住。难哪,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因为有管理库房的小权力,出家才几天工夫,衣服就一大堆,连亲藏师父都说库房成了我家的了。可师父的衣服就几件,百衲衣,很长时间才洗一次,不管干不干,第二天就穿,亲行师父只好让小众发心连夜烤。一条毛巾破旧得不如我们的擦脚布,鞋垫坏了不让换,亲惟师用补鞋机缝在鞋底上,拿不下来。师父才是真正的依教奉行,恒顺众生。
大悲寺常住规约之一:一切供养归常住。可有人指定要供养师父,怎么办?师父就让拿过去,他看一看,圆满其功德,然后又放到库房。以前有人供养苏子、黄瓜籽粉治师父的脚,结果过斋时每个人都能分一点,到头来师父反而用不了多少,那东西听说挺贵的。
因为日记写得少,报告写不下去,为凑字数才加上这些的。跟着师父修行,这类小事太多了,司空见惯,让人都有点麻木了,不对大家说,也许永远不知道,师父也不希望人知道。
三、乞食时,我们和亲融师父一组去了较远的一个村子。
(1)头一家,家里的狗大声叫着,比我的声音都大。女主人出来,一脸福相,相貌很端正,半开着门说:“没啥,还没做呢。”“剩的也行。”转身回屋,和谁商量着,等了一会,她拿出三个素月饼。我们回向时,女主人开心随意地笑着,之所以用“相貌端正”来描绘,是指女主人虽为女流之辈,但有一股正气,丝毫不容轻视。猜想:此正气可能仍与比丘尼的清净之气有所不同,也许就是有为法和无为法在相上的不同吧。
乞食时,很多主人都大方地微笑,让人感动。可亲义早已养成皱起眉头,一副埋怨人的愁苦状,不知给别人能留下什么好印象。常说应有普度众生之心,但现在看来,还是先学会微笑,宽容也能感染周围的人,也算是种供养吧。愿三宝加持,尽此报身后生生世世,僧相庄严,见者欢喜。
(2)第二家,扣门时狗在叫,我感觉里面有人,可能是亲指师威仪斯文,声音小,估计主人没听见。但随后狗不叫了,里头静悄悄的。如此提防我们,实在没有必要,就算是乞丐上门,也不至于吓得躲在屋里不吱声,何况我们还是舍一得万的福田僧。前一年师父乞食,我说:门上还贴着“吉星高照”的横联,可为什么就是不给呢。师父说:你不该指责人家,这是慢心的表现。可这家的确与众不同,不想给,“没有”两个字就把我们打发了,何苦折磨自己?亲义再怎么没威仪也不至于将人吓成这样,我感觉自己失败得莫名其妙,以后再考虑其中因缘。
(3)第三家,四十来岁胖胖的男主人出来,听说要素的,说回家看看,拿出三小块地瓜,说:“就这些了。”刚好一人一块,难道这也是福报因缘?猜想:如果有四块,在我们乞食前狗饿了,主人给它一块,就只能给我们三块。我曾问过师父等人,难道主人一点主观能动性都没有?比如不给狗吃地瓜,给别的。答:凡夫没有多少定力,只能随业流转,而固有的贪嗔痴又在境界面前造新业;如果有了足够定力,才能相对改变一些。
撰写报告时又想到:乞食时有的一说就给,有的说“剩的”才给,想必这都是我们当初布施供养时心态不一所致吧。我想也许深信因果了,自己爱埋怨别人的习气才能得以克服吧。
(4)第四家,门开了一扇,女主人端盆东西出来,亲律刚想开口,人家不耐烦地关上了门,我们相视而笑。往回走时,经过刚才给地瓜的那家,男主人可能嫌自己布施得少,就掏出钱让我们自己买点。不由感叹:两家紧挨着,态度竟有天壤之别。师父曾说过类似的话:我们与他们两家因果关系不同,人家也许相处融洽。
但依《因果明镜论》来分析:男主人一家应有乐善好施的习惯,女主人一家相对应差一点。就比如阿那律尊者,前生供养一辟支佛,九十一劫富贵,余福出家证罗汉果,应该是他有布施的善根,才能感应到供养辟支佛这一殊胜因缘。否则,即便是他与此辟支佛有缘,破例供养,因其心力不足故,其果报也不圆满。
当然,我只是借此机会说明养成好习惯的重要性,并非指责女主人家如何如何。我倒羡慕那位辟支佛,仅仅供养了一顿饭,就能让一个人证阿罗汉,如此度众生,简直是种享受,希望自己早日成就,让有缘都解脱。
(5)第五家,亲律扣门,主人把门开条缝就关上,随即又打开,指指门框。又一家生小孩的,我赶忙接上话头,“出家人不分别。”门大声地给关上了。今年也怪,前后三四次碰上生小孩的家庭,一次也没种下福田,虽说是共业,但我更希望是前生自己未布施的果报,而非此小孩善根不足的果报。如果自己空一次钵就能让世上少个善根不足的人,那天天空钵都行,反正师父福报大,跟着他饿不着肚子。
四、准备过斋时,打雷了,匆匆过完斋就下起了雨。刷完牙,还没洗钵,师父让披上雨衣上路,但没让穿雨鞋,不久来至一桥洞下休息。鞋虽然湿透了,但大家一致庆幸:这雨下得好,让吃完了饭,要下得早点,可就麻烦了。当时下雨,匆忙烦乱,也没怎么想这事,要淋大家都被淋,何必大惊小怪的,写报告时才意识到这场雨来得绝非偶然,有两件事作注解:
(1)结夏安居,师父让居士搭防雨棚作临时斋堂,《解脱之路》光盘上就有这些镜头。二〇〇四至二〇〇五年都在藏经楼台阶上坐着过斋,今年怎么例外?当时我就断定:今年雨水多,要不师父不会多此一举。果然,隔三差五就下雨,我都怀疑自己有了他心通了。
(2)可能是二〇〇六年的一天,别处暂时没有活儿,执事人安排我们几个人下文殊阁的瓦。刚拆了一小块,师父让停工,执事人不乐意,谁知第二天就下雨了。执事人又让我们盖上没瓦的地方,别看面积不大,斗拱飞檐,费了半天劲儿才盖好。当执事人让我们上去干活时,想想昨天他满肚子不高兴的样子,就故意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怪怪地看了他一眼,他立马就躲开,免得惹火烧身,成了出气筒。当时执事人一脸忧愁,情绪低落。姜还是老的辣,不服不行。
僧团二〇〇〇年二月初八正式来大悲寺,这点小事也许有点修行的人都能办到,但有几批僧人都因违缘而无法安心办道,被迫离开。咱们能压得住,这就不是一般的修行所能办到的,我认为这是师父的持戒苦修,感应到三宝加持的缘故。
师父说:“受戒有漏洞,外魔就乘虚而入,见缝插针。”当居士时,常住不许看某些大德的书,不理解。现知道“邯郸学步”,赵国首都人走路好看,有人发心去学,他在大街上见每个人走路都觉得好看,一会儿跟这个学,一会儿跟那个学,最后啥也没学会,爬回了家。八万四千法门,了生脱死,可众生业重慧浅,不跟定一个师父并能长远地行持,就很难成就。跟师父学又不想听师父的话,能学到什么?
依教奉行,前者发长远心,相信师父而剃度。而在学戒报告中,我也提到一件事:一戒兄弟说他们道场主修楞严,建好塔,准备装修,后来有了内部矛盾。他师父日中一食,好像还不倒单,修行也算可以了,但还是压不住,气得离开寺院,在外边圆寂,现在寺院成了烂摊子。受戒时他师兄打电话让他回去接管寺院,他一口回绝,没能力。楞严灭,正法灭,你想弘扬正法,妖魔鬼怪能放过你吗?他想来大悲寺,可一天一顿饭试过了,实在受不了,现在不知云游何方。最后他有点羡慕地告诫我:名师难遇,佛法难闻,人身难得,好好努力,争取了生脱死。
虽然师父说:没有戒就没有大悲寺。但戒是死的,人是活的,法赖僧传。没有师父,我们中间又有多少人会日中一食、不摸金钱?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大悲寺?小时候看过一本书,敌人攻破城门,文武百官从小门撤退,在人慌马乱中一时打不开,有一武将力大无穷,用双手举起大铁门,等该逃的都逃走后,他实在没力气了,自己倒被压在铁门下,悲壮而死。打个比方吧,我们在三界火宅中流转生死,师父以无尽的悲心与愿力举起解脱之门,等着我们通过。师父有长寿眉,再等咱们三五十年没问题,抓紧时间,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出去一个是一个。不是出去了就完事,最好能帮师父举解脱之门,这样能多跑出去几个。
五、过斋时有村民围观,我是过敏性鼻炎,饭菜一热就流鼻涕。我在家时就没离开小手绢,可过斋时老擦来擦去的,没威仪还恶心人,听说还没有特效药,看来只有多忏悔了。如果能有所好转的话,明年的报告我就以此为例,鼓励大家多忏悔。
六、在雨中走了一阵,后来雨不下了,师父让短暂休息一下。大家的鞋差不多都湿透了,有人发牢骚,嫌带着雨鞋又不让用。等到休息地时,他良心发现,让我看他日记,说刚才起了烦恼,得忏悔。我赞叹他,不过,如果能坚持写日记,估计能提起正念,进行观照的时间或许还能再短些。
七、傍晚时,师父决定在一大桥下过夜。师父等人过去查看休息地。回来后,师父训话:你们应该尊重师父,师父站着就不能先坐下。一场雨,衣服、鞋袜等都打湿了,又刮着寒风,估计大众情绪低落,表现较差,故师父借机消我们的业。温室的盆花,几滴雨、一阵风就让我们狼狈不堪,现了原形。如果这个皮囊是臭的话,经过风雨后应该更臭,又有几个人扔掉了?可见皮囊是“香”的,我们舍不得。
八、居士及时供养了鞋子,否则没得换,湿漉漉的,的确也不是那么回事。干爽的新鞋子,温暖着脚,温暖着心,空气似乎都温暖起来。写到这里,不禁想知道:师父当年从五台山开始僧团的头一次行脚时,有没有下过雨?有没有淋湿了鞋子?那时谁又会供养师父一双鞋?就是想喝口热水也得上门去乞。
大悲寺的建设已跨越了艰苦的创业阶段,进入稳定的发展期,持戒修行的观念渐渐传播出去。三宝加持,各种供养物纷纷送上门,以便出家人安心修道。但结果又如何呢?前段时间我们到新斋堂干活,口渴时我到老门卫处喝水,谁知刚一入口,一股怪味就让人有点恶心。原来这里用的是井水,和山上居士供养的桶装纯净水一比,自然不好喝。不由反思,二〇〇四年发心时就是喝井下水,也没觉得难喝,为什么现在出家了,又受了大戒,身心应该更清净才是,怎么反倒分别心加重,觉得不好喝?
我分析,应该是所用水的不同导致了第一反应的不同,如此下去,多年之后,也许亲义一喝井水就要闹肚子。再扩展开,现在供养好,还算安分守已,一心办道,多年之后,如果供养不好或者没有供养,是否会离开或还俗?所以师父说:“修行不能讲条件,否则妄想坚固,对内形成执着,对外制造束缚,都不利于解脱。”
在此亲义并非指责居士贪功德,乱供养,也没有借机做忏悔之意。因为当我喝井水感到恶心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应该是无始劫以来积累的业力所感。由此推断:红尘中三毒炽盛,感应到供养物不清净,与我们内在的三毒相呼应,想让一颗俗心静下来,难上加难。师父所用背包、衣服是破旧的,鞋袜、毛巾等都是破旧的,和库房里的供养物相比,师父所用的简直就是一堆破烂货。但此时回头看,竟如水中明珠般,让人心一下清净了几分。不由得寻思:自己床底下的“小库房”是不是该清理了。
九月初七 第十五天
一、昨天晚上,师父怕雨下大潲进来,就移到桥墩处,恰好避开风头,一下暖和了许多,也算个小小的福报吧。最后几天较冷,居士请来了热水袋。难为他们想得周到,如果不是为了放脚底下将袜子和鞋垫烤干,我是不会用的。行脚前库房准备了几个热水袋,挨个问,只两三个人要了,现在又冷又潮湿,才想到它的好处来。
二、早上起得较晚,仍下雨,师父让就地打坐。风雨交加,打湿了观音斗,师父就让披上雨衣。真是风来了,师父如何如何;雨来了,师父如何如何;风雨交加,师父又如何如何。天亮后雨也小了点,师父就让背上包上路,否则也不像行脚。如果再不走,等着吃饭,那不就成了一群“雨系比丘”(说明:此处来自“草系比丘”的典故)?在路上发生了一件小事,让我意识到:自己怕做错事,怕人说,从而讲理起嗔,伤害人。
三、来到一大桥底下休息,沙弥铺苫布,按过斋次序坐好,诵楞严咒。桥宽七十至八十米,一人多高一点,形成过堂风之势,冷得难受。但有师父在,大家都努力发声。我断断续续磕了两年大头,气力足些,相比较能轻松点。平时准备好,关键时才能顶住,希望大家都来磕大头,既能忏悔,又能锻炼身体。过斋时冷得人发抖,师父慈悲,让念完供后戴观音斗过斋,饭菜很快就冷了。难为护持居士了,我们冷可以披件东西,他们还得赶点做饭。而我诵咒时又常打妄想,散心杂话,信施难消,一时还改不掉,真急人。过斋时,为次第食故,有人没喝热饮料,师父表示赞叹。
四、最后两三天,师父的脚又不行了,走路一瘸一拐的,行走速度明显慢下来了。今年真是万幸,撑到现在脚还未起泡。今年来放生乌龟的特别多,我怀疑师父的脚与这有关。问师父,师父不作声,估计又怕我在报告中写进去,有攀缘之嫌。
五、可能是昨天吧,帮师父收拾背包时,不小心弄破了一点。师父从五台山下来到现在已十多年了,一直用编织袋装十八种物等,早就该换了,有啥舍不得的?可师父就是放不下,今天才说:“该换了。”不过这样也好,破旧不堪的样子,与师父相伴十来年,放到展览室,也是历史的见证,告诉后来者祖师行头陀的艰辛与自律。
六、诵咒过斋时冷得人发抖,那古人在此又如何生活?此处现在也算不上繁华。在古代,据我仅有的地理知识来判断:此处应该属边塞,至少也是人烟稀少的边境。在家时爱边塞词,雄浑悲壮、苍凉,常常让人热血沸腾,又感慨万千,记得有几句词是:“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为了保家卫国,或者统治者称霸的私欲,古人用血肉之躯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抗争。而几百年后的今天,我们为续佛慧命,让众生不再受轮回之苦,跟随师父在寒风旷野中行脚乞食。也许脚下就有防守将士的遗骨,不禁庆幸又有几分激动,跟着师父也算是“普度众生”了。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可曾记得昔日金戈铁马的悲壮?天上变幻莫测的云彩,能否知道今天行脚乞食的艰辛?长年呆在寺院,人都麻木得成了井底之蛙,走出来才知道:青灯黄卷、古佛旁的禅意实在有点悠闲;奇峰古木、白云间的清净的确有些浪漫。虽然一路上未遇到多少人,讲多少法,自己身口意表现得也不算好,但师父说:只要走过,必然会撒下成佛的种子,因缘和合,必定会让有缘众生走上解脱之路。
昨天在山谷休息时,启开一瓶纯净水,习惯性地施了点水,借布施之力,消自己前生所造恶业。不留神,一只小小的蜜蜂飞落在瓶口上,将一滴水吸平了。不禁好笑,它真会找地方。几秒钟的小插曲,日记本上都懒得记,但回来写报告时,这只小蜜蜂又悄悄落在我的思绪上,难道这是三宝的点化吗?稍作思惟,一下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一段文字自笔端流淌。行脚途中,一滴微不足道的水珠就能满一个众生的愿,那三界之尊的佛陀所制定的头陀行,乃至三藏十二部,又不知能让多少众生满愿。行脚乞食,我们需要,众生也需要,愿亲义生生世世都能身背经书法宝行头陀,“一钵千家饭,孤僧万里游”。
九月初八 第十六天
一、昨晚也在桥洞下过夜,高且干燥,有层细沙,适于过夜。最后一夜,居士已出发准备迎接。醒来时记得做了两个梦,后来都给忘了,好像是有关前世的事。可惜这只是梦,如果能在定中知道前生事,现量感知,不由不信,那恐怕就能放, 下许多。所有的争抢、吵闹,到头来都是一个“死”,一个“空”,一个“一无所得”。
天气变冷,有人感冒,早上起来时有人大声吐痰,竟吓了我一跳,心中有些不乐意。虽然戒律中没规定不许大声吐痰,但扩展开来,显然与三千威仪、八万细行不相符。如果戒条上有规定,我们就做,戒条没有,我们就不做,那就是着相执戒,不是真正的守戒。佛制戒是让我们清净、慈悲,所以应摄心为戒,尽力不要影响他人。以前在网上曾看过一个故事:晚上有个人在路边小便,恰好旁边有个鬼,因此人福报大,鬼不敢动弹,结果就弄了一身脏东西。由此可知,佛制大小便前三弹指等条,就是教导大家生慈悲心。反过来,当我们心怀慈悲去行住坐卧时,就是在守戒,这也许能给以一味专钻戒本为守戒的出家人一个启示。
二、夜色沉沉,师父的拐杖敲着马路“嗒嗒”作响。当有人在高高的法座上大转*轮普度众生时,一位老人却带着一群信任他的人,默默地行走在几乎不闻三宝的荒郊野外。“以戒为师,正法久住”,《楞严经》在,正法在,有头陀,正法在,可为什么大智佛陀将衣钵传给头陀第一的迦叶尊者?因为行头陀时,既要守戒又能诵楞严咒,既能自利,又能利他,是最好的大乘菩萨行为。
在此并非自赞毁他,而是想给如我一样的普通人一点鼓励。美国的阿波罗登月计划据说是假的,但其宇航员的那句话却成了名言:我走的一小步,对人类来说却是一大步。几十年后,如果中国佛教如世人所期待的那样,持戒苦修,健康发展时,那我们现在每走的一小步都将珍贵异常,而师父拐杖敲击马路的“嗒嗒”声,经过连锁反应也必将变成春雷唤醒大地,化作钟声传遍十方。
三、天渐渐亮了,不知何时,忽然见有人趴在地上,以为是居士拍特写镜头,没在意,后来又见几个,发觉其衣着等有点陌生,抬头一看,却是几位老居士顶礼。不由心生欢喜,合掌问候。师父说:老居士是僧团的一部分。但与其说常在寺院呆着就算一部分,不如说法相通,心相契,有道是:戒和同修。老居士对我帮助很大,能呆在大悲寺,一部分靠自己努力,一部分是师父加持,一部分是僧团加持,一部分就是老居士的影响。写报告时想出一句话:我们是居士的法身父母,居士是我们的色身父母。也不知对不对,反正就是我的感觉。
四、最后一天乞食。
(1)本来想往村子里走一走,但又怕分别,不次第。在村口头一家,我们就过去,土坯房,院子晾着衣服,门开着,估计有人。喊了几声佛号无人应,听说窗口有人影,但没人出来。现在土坯房已很少见了,经济情况可想而知。我从未鄙视过穷人,但我想说:穷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贫穷的原因,这样可能一直穷下去。
(2)第二家,一年轻女主人客气地说:“正给婆婆做饭,她现在在医院。”方言不好懂,听了个大概。我磨蹭了几下,又说:“剩的也行。”她仍是客气地说:“没有。”比起横眉冷对已算不错了,也许真的没有,那就权当布施欢喜吧。
(3)第三家,老人在门口坐着,说:“下地了,我不管事。”看情况这家住户的经济条件都不算好,可惜帮不上忙。
(4)第四家,亲指师敲门,从门缝中见一穿红着绿的小孩跑出来,欢快的就像迎接亲人。我有了盼头,满怀希望,谁知她开门听明白后,小丫头立马又关上门,还插上了,我怀疑她都没听清。大人不给,小孩可能会给,可一旦小孩不给,十有八九甚至百分之百,大人是不会给的。身教言传,现在回想起来都有点悲哀,为什么小小的孩子都学会以这种方式自我保护?在她们眼里,出家人就是要饭的、讨债的?听说别的组有的被轰出来,有人还问:“年纪轻轻怎么干这个?”
在他们看来,人生在世就是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等孩子长大了,自己就老了,然后就等死。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还是这样,人都是这样。他们坚信,或者说是无可奈何地接受,因为别无选择,看不到别的出路。我想,大城市现在都普及网络化,那农村再偏僻也应该能买得起电视机,应该知道人有各种活法。
正如有人问我为什么动念出家时,我如是回答:监狱里没空过,佛前的香火没断过,各有活法。可为什么仍有人把出家当成一种不正当的职业?至少不应该是年轻人所应从事的职业?恐怕问题就出在教育上。分析一下:一个小孩童蒙无知,幼小的心田如果种下因果、轮回、解脱的种子,长大后则应该能守五戒行十善。而接受西方科技,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等唯物思想,长大后也许有一技之长,服务并发展于社会,但他的心却偏了,思想变质了,不明白奉献,只知道竞争。
鲁迅先生为什么弃医从文?医生能治众生身病,治不了心病。怎样才能唤醒人们麻木的精神,醉酒般的灵魂?鲁迅先生选择了文学,文以载道,道以兴国。然而鲁迅先生再怎么伟大,再怎么是民族的脊梁,终归是有为法,他还没意识到我们还有一个佛性,只有将它剖析出来,人们才能从根本上得到自由平等,得以解脱。
所以说,能从更大范围上传播佛法的头陀行就显得异常重要,对此我们应该充满信心。然而末法时期众生业重慧浅,今日种下解脱因,只能在六道轮回中苦苦等待得度的机缘。佛说众生都能成佛,但眼前这个见我们就关门的小丫头,你何时才能成佛?
(5)第五家,亲律敲门,一老妇人出来,反复说:“有糕点。”但我们不能吃荤,我问路边其他人,他们说:“是素的。”我就说:“出家人不分别。”可她一直说我们不能吃,这个理由还是头一次听到。围观的村民都笑了,说:“如果他们不要,你就再拿回去吧。”最后她实在推不开,只好回去取,看来今天不会空钵了。我忍着笑,难道五百年前我们也这样对待过这位老妇人?我再次感谢:信因果对学佛的重要性。
在我们等的时候,村民问我们从哪里来,干什么的,为什么他们倒显得大方?难道没得到其利益?不久老妇人出来了,说:“没有了,吃完了,下回来再给你们。”我们平静地转向离开,这就是因缘果报,只是奇怪:为什么老妇人一个劲儿说我们不能吃?写报告时,我狠狠地想了一下,得出一结论:五百年前,我们三人上门乞食,老妇人好心供养,但我们贡高我慢,见食物不好吃就没要,并拂袖而去,以此果报感得今天老妇人坚持说我们不能吃。
时间不早了,空钵就空钵。返回时,又见路边有几家,便决定再顺便看看,在我的记忆中好像都锁着门。在这条街最后一家敲门时,有个村民说主人在前边,转到马路上,一四五十岁中年人正在院子里干活,黑胖,相貌忠厚老实,看样子前后两间砖瓦房都是他家的,和头一家土坯房相比,福报已算相当不错了。走了半天仍空钵,乞这最后一家已记不清是什么心情了,女主人出来要给钱,让人奇怪的是,他们好像分不清“素”和“熟”,说:“都是生的。”又说:“没剩的。”后来才想到,他们应该能听清我们的话,也知道素是什么概念,只是方言重,是我们听不清。
可为什么习惯性地说别人?难道是自己爱埋怨别人的习气在作怪?反观功夫不够,老向外看。“家里没有”是肯定的答复,“那去买吧。”路边好几个人在说话,有人提醒,女主人笑笑。等女主人回来时我们一人有了一个大白馒头。
前几天有次也是从道边人家乞得大白馒头,难道住在路边的人家都热情好客?果真如此,那就是前生的愿力和善的习气所致:住在路边可以帮助更多的人。另外,最后两家都有人帮助我们说话,张口说几个字实在不费吹灰之力,人一天得说多少话?然而也许随口说的对我们来说却有莫大的鼓励,并在关键时候帮了一把,种下了希望的种子。
从因果看,应是我们前生用语言帮助过别人的果报,所以与其指责别人没善根,不帮助人,不如从现在就开始说好话,“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而且菩萨随类现身,以四摄法利益众生,四摄即“布施、爱语、利行、同事”,说好话也是分内事。或许是这次乞食感动我又思惟此事。“那去买吧!”一句话,四个字,却使得这次乞食得以实质性的飞跃,真如雪中送炭一般温暖人心。然而炭能值几个钱,可就是没人愿意送,有道是:雪中送炭君子少,锦上添花小人多。
也听说过一些出家人的事迹,别说成佛,也许连做人的资格都不够,所以我认为出家人先做个合格的人,再谈出家。师父也说过:“如果一个出家人的言行与在家人无异,那干脆还俗去。出家也许对个人有用,对整个佛教却起破坏作用。”我认为这些“光头居士”是不健全的人。不是亲义这个人惹不得,给一个馒头就啰嗦半天,而是我早就想说这些话,馒头恰好成了助缘。合掌回向祝福他们时,我特意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人——这些种福田的参与者,我没看清具体表情,只记得他们和气地微笑着,让人感动。
乞食结束,不算圆满,不知以此方式画个句号有何深意,却明白他们和我的父老乡亲是一样的平凡普通,勤劳善良。也许前生就是六亲眷属,用小米饭把我养大,教育我如何做人。他们对我们的微笑就是对行脚僧的赞叹,就是对三宝的赞叹。树高千尺,叶落归根,就算为了这么一个微笑,我们也应该走下去。后来又想到:我们持戒修行,身口意清净,这些人与我们有善缘,所以赞叹我们。我们信佛,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他们就赞叹三宝,从而种下解脱之因。由此可见,提高自身素质及广结善缘对弘法利生的重要性。
五、今天师父没吃饱,头一圈照例行乞来的食物,以圆满其功德。第二圈主食是一大块粘黄米做的糕,后来师父说:当时他钵里还有东西,粘糕大,不知能不能吃完,就没要。第三圈是饼子,居士当面给他挑没有糖的,有分别心,不平等故,师父也没要。亲融师父又问:那水果咋回事?回答:“还以为会再行一次主食,就等着,谁知没动静,只好结斋。”
直到现在我都没弄清师父此举有何含义,只能推测:师父严于持戒,在外人眼中,大悲寺不摸金钱不可怕,大家都不摸,再说也不缺啥东西,唯有日中一食吓人,吃不饱怎么办?饿了怎么办?事实上,很多经典都提到“斋戒”,饮食是淫欲的助缘,“温饱思淫欲”,而淫欲又是轮回的最大障碍,故斋戒直接关系到了生脱死,这一点师父看得很重。
二〇〇五年我在斋堂行二堂,有天师父因故过二堂,一切按部就班。突然进来几个外来居士,男女分开坐,我就两边跑。忙得不亦乐乎,一时把师父给扔在一边不管了,当时从法座前经过时,我用余光看到师父看着我笑,最后叹了一口气,放下钵,身子往后靠了一靠,此时我才意识到师父停止进食。以前听老居士说过:出家人的钵不能空的时间太长。等我急急忙忙一样样再端过去时,师父再也没要,可能连水果都没动。
而可笑的是,此前我一次次从师父眼前经过给居士行堂时,我脑子里竟然打妄想:让师父看看我有多麻利,一个人应付这种突发情况,一点都不着急,这就是定力!事后想给师父忏悔时,客堂有人请法,没敢去。随后想:忏悔消业不如坦然受报,将来让我孝顺的徒弟也饿我一顿。
几年过去了,我若不说这件事就没几个人知道。在要求别人守戒前先严格要求自己,就能让人心服口服,所以现在听到谁自我赞叹日中一食,又说外面吃几顿饭时,我心中就不得劲。父母在,不敢言老,有师父在,你知道什么叫“日中一食”?香喷喷的饭菜放在你面前,却不能吃,那才叫日中一食!
六、斋后找一空庄稼地刮头,亲行师父给师父刮头,我趁机收集了一点头发。原先也没想过,后来听谁说,亲藏师父在茅蓬时就收集师父的指甲、头发什么的,所以才动了念。将来如果证明师父是某菩萨再来,那这么点头发可就成了宝贝。后来见太阳晒着师父的头,很快就干了,不好刮,我就拿着师父的斗笠遮住太阳。然而,此举连我都觉得幼稚、可笑,可我又能干些什么呢?在家时两手空空,出家后更是两手空空,能帮上师父什么忙?薄福之人,想发心,连门都摸不着,以后人多了,恐怕见师父一面都不容易。
大家把头刮得差不多时,有个沙弥师拿卷卫生纸挨个问谁要,马上就要上车了,还怕拿不动?我张口就讥笑了几句,谁知师父却要了一点,以鼓励其发心,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又造了业。以前事业不成功的原因之一即是无人鼓励,很受打击,很多年我都怀恨在心,然而直到现在才慢慢学会问自己一句:整天埋怨别人,你又鼓励过谁?
忘了是哪天,在路边休息时,因某事和亲行师父争论了几句。当时我累得浑身难受,说话都吃力,可他一个劲给自己讲理,唾沫星几乎能溅到我脸上,实在有点烦,“我错了。”就这么一句话,他立马不吱声,满意地走开了。身边的一沙弥师看了后高兴地说:“他就缺少这个‘我错了’,以后多说说。”
《佛遗教经》云:“若无净戒,诸善功德皆不得生。若离惭耻,则失诸功德。”在此,我把它等同于忏悔,如此可得出戒律生诸功德,忏悔护诸功德。忏悔是一修行法门,简单讲就是承认我错了,可见这句话意义重大。可惜,那天我也是有口无意,随便说的,并非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想正儿八经从心中说出这句话,没几个人。
在我看来,只有知道错的人才想改恶从善,才能去守戒。而想守戒的人难免不犯戒,忏悔消业,以后不犯,就可以守得住。故忏悔与守戒相辅相成,不可分割,同等重要。可回忆一下,从居士到沙弥到现在,又忏悔过多少?给几个人顶礼过?何况顶礼降伏我慢,生恭敬心易得法。
七、下午约二点上车返回寺院,二〇〇八年行脚宣告结束。受戒报告中提到,往返五台山时,别人多少都有晕车反应,可我啥事没有,去时想带晕车药,师父不让,因为相信师父的缘故,不再考虑此事。然而这回坐车时,我却意外地吐了,估计是慢心作祟。下午刮头时,师父对其他人说,给肚脐上贴膏药能止晕车。记得以前也试过,没多大效果,而且出发时只感到有点不舒服,故没依教奉行,结果只有后果自负了。
八、今年行脚回来,师父让在女寮门口下车,背包走回去。我认为这样比较好,以前都是在山门外不远处下车,老居士等早已长跪等候。如此一来,有点像迎接国王大臣,多少有点优越感,易起慢心。而背包走回来易于找到行脚的感觉,也许于整个气氛更和合。可能此举有着相之嫌,但我等凡夫在达不到空性之前,借相摄心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九、在外行脚,方便时没有鞋换,不清净,故在进大殿前都要脱掉鞋。我知道应将鞋朝外放,但大家未统一,也就怎么方便怎么来。谁知师父开示后出来时,却发现鞋子整整齐齐地摆好,都朝外,不由得嘲笑自己懒散,这点事都麻烦别人。修道不论事大小,摄心时时刻刻都应注意。
十、第一次行脚回来,见老居士等手持香花,搭衣长跪在路两边。有的还不断顶礼,不少人轻轻地哭泣。如此庄重,一时间我膨胀起来,感到自己肩负着解脱众生的重担,激动得痛哭流涕。去年行脚回来,同样的场面,冷静了许多,“人家迎接的是师父,不是你”。今年从女寮门口出发,已进入行脚状态,努力诵咒,或者说已麻木了。当大众排班上山时,刚才激动人心的场面已不复存在,一切宣告结束,平淡的出家生活又要开始了。
别说只是迎接行脚,就是四月初八、七月十五两个大法会,几千人通宵拜忏,第二天晚课,又能有多少人?法会犹如水面投入石子,几圈波纹之后,又恢复往日的平静。而世俗的一些好日子,如春节、中秋等,在大悲寺也只是个名词而已。
记得剃度后头一次过春节,除夕夜我们几个新沙弥还在回忆过去。原以为师父等人也能聚一聚,总结过去,展望未来。谁知毫无动静,当时还有点受不了,怎么这么冷清?一点生活的气息都没有。而现在已习惯这种平静,既然已出家,就应远离尘世的一切,才能去杂染得清净。开弓没有回头箭,才能直达目的地。
有的挂单师父说:“和外边相比,大悲寺守戒更严,所以显得更清净。”我看,这话只说对了一部分,摄心为戒,如果这边守戒,那边又放逸于俗情,边修边漏,心又能清净多少?所以《楞严经》云:“摄心为戒”。只要能让我们回收六根的,就都应该做好,这才叫守戒。
更为重要的是,能来大悲寺发心出家的,应该都是冲着了生脱死来的,正因为有这个“到彼岸”的共同愿望,才能让我们安安稳稳地坐在渡海浮囊上,才能积极主动地去守住相关的清规戒律。
戒是佛法的根本,而想解脱的心愿却是守戒的根本;只有想解脱才能去寻找解脱之路,经过努力最终才能解脱,所谓“一切唯心造”。也有出家人来参学,想把大悲寺的修法带回去,可如果不明白这一点,学的只是教条的戒律。师父说:那是文字,不是法。文字让我们执着,只有法才能让我们解脱。而法在行,不在说,只有做到了才能自度度人,自觉觉他。可啰嗦半天有多大用处?就此结束,并以此句话结尾:行脚归来话沧桑,但行持莫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