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亲悲沙弥
顶礼尽虚空遍法界十方三世一切佛!
顶礼尽虚空遍法界十方三世一切菩萨摩诃萨!
顶礼沩仰宗历代祖师!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以下称师父)
因师父慈悲,常住慈悲,沙弥亲悲得以参加了大悲寺二〇〇七年秋季行脚,学习二时头陀。此次行脚报告若有不如法之处,恳请慈悲指正,沙弥亲悲忏悔!
早课后,师父做行脚前的开示,因为没做笔记,忘了很多,印象最深的是师父说:乞食过程也是一个教化的过程,如果别人给钱,一定要告诉他们“出家人不允许摸钱。”一定要把这句话清清楚楚的说出来,另外还强调不能被外境所转。
下午做行脚前的准备。
晚上七点左右在僧寮楼前集合,有三辆车准备就绪。昌光师父、亲古师父、亲洞师父和我们小众上了面包车。
离开寺院,心里很平静,并没有多大变化。下午时还有些兴奋,也没持续多久。汽车发动了,坐在车上没事做,就开始打妄想。想起当居士时,每当要暂时离寺,就会觉得很难过,甚至流泪,只有回到寺院心里才觉得安稳。这一次也是要短时间的离寺,可为什么心里又这么平静?又打妄想,不知道这次出去会遇到些什么事。这样打了一会儿妄想,心开始老实起来,心老实了,昏沉却袭来了,觉知渐渐失去,就睡着了。
八月十七三种思维
面包车在赤峰市外围停住,我们下车,大家排好班,行脚就开始了。师父在前面带队,接下来是大戒师,后面是小众。亲昌师父在队伍旁边,亲行师父在小众队伍旁边。方便铲由小众轮流拿。首先是我和亲承师拿着。亲昌师父提醒大家诵咒。楞严咒我还没背下来,大家在一起时,勉强还能随下来,一个人就不行了,所以只好诵大悲咒,就这样低头诵咒,跟着队伍往前走。
忽然亲行师父招呼我,原来公路中央有死亡的众生。不知是猫还是狗,还有血迹,可见死亡不是太久,因为在公路中央,所以基本上只剩下皮毛了。我和亲承师把它们铲起来,装到塑料袋里,赶上行脚队伍,以免掉队,等合适的时候再一起掩埋。在行脚途中对死亡的众生要进行掩埋,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师父说:“我们对所有的众生,一张皮,甚至毁坏了,我们同样也要尊重的,因为它是未来诸佛,也是我们的父母。如果众生死后,再暴露在荒野里,暴露在路面上,不断地被汽车挤压,所有的鬼神、其它众生看着,它都会起嗔恨心的。另外我们也不忍心,我们必须要帮助,不能因小事而不为。看着是小事,实际上不是小事,这个事情很大。”
大约九点左右,我们在公路边不远处一块沙地上落脚,准备乞食。师父分好组后,我们便搭衣持钵,排班向路边的村子走去。我和昌光师父一组,虽然是第一次乞食,但感觉十分自然,我们一共乞了四家。
第一家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昌光师父告诉她我们是出家人,路过这里,乞点斋饭,就是要点吃的。她明白后,起先准备给钱,我们告诉她:“出家人不允许摸钱”。于是她转身进屋了,应该是回去取吃的。这时候我开始思惟“空”,一切所看到、所听到的、所感觉到的,以及不断生灭的念头,所有的一切,本质是“空”的,当体不可得。接着开始思维“假”,一切都是缘起,一切都是因缘和合,我们给它立了一个名字。这只是一个假名,如果认为它真实、实有,我们就被骗了,最关键的是所谓的“我”也是因缘和合,也是假名,根本就没有“我”。最后思维“非空非有”,虽然一切不可得,虽然一切归于“虚无”,但要什么也没有也不行,如《金刚经》所云:“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做过了这些思维,然后静静等待,没多久女主人出来了,给我们拿了两个苹果,昌光师父和我一人一个。最后我们给她回向:“所谓布施者,必获其利益,若为乐故施,后必得安乐。”第一次乞食就这样结束了。
在寺院时曾考虑怎样去对待乞食,首先觉得不打妄想是最好的,可这也很难做,于是便想到在乞食的时候做这样三种的思维,或者说观想吧。想得倒是挺好,可到了实际中,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在整个的这次行脚中,乞食的时候能想起来,并且去做这样三种思维或观想的次数是十分有限的。很多时候都是呆呆地等着主人拿食物出来,打些乱七八糟的妄想,止也止不住。要说打了些什么妄想,却都不记得了。惭愧得很,越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越应该提起正念。而我却做不到。乞食给众生种福田,如果没有修行,怎么给众生种福田呢?愿自己能精进修行,远离懈怠。
我跟在昌光师父后面到了下一家,接连两家没有布施,到第四家时,主人没有出来,从路旁来了一位三十左右的男青年,他说他是这家人亲戚,就问我们的情况,我们告诉他我们是路过的出家人,乞点食物。他进屋给我们拿了两个柿子,我说:“你虽然是他们家亲戚,但你拿柿子能行吗?”我这么说是因为怕犯盗。他笑着说他已经跟主人家说过了,主人已同意了。我们给他回向后,便结束了今天的乞食。
大家陆续回到过斋地点,人到齐后,便开始过斋。过斋时和在寺院一样,斋前念供、出食、斋后回向,斋后休息了一阵,便又上路了。
低着头看脚下,诵着大悲咒。跟着队伍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路边有大悲咒的歌声传来,顿时,悲伤的情绪涌出来,我极力抗拒,不愿被这种悲伤的情绪所控制。走着走着,又一次,大悲咒的歌声从马路边传来。这一次,更大的悲伤涌起,令我险些落泪。
大悲咒于我有特别的意义,我之所以出家,最初的起因与此有关。最初的时候,有同学对我说,网上有大悲咒和心经的歌,挺好听的,推荐我听一下。我听了之后浮躁的心便安静下来,以后上网便时常听。以至于终于有一天,一个念头窜出来,“到底佛说了什么?到底什么是佛教?”就这样开始接触佛法,乃至最终出家。
晚上在一个山沟里过夜。那有一个平台,很宽敞。比丘师父们铺睡袋时,我过去想看看应该怎么弄。师父看见我们过来,问我们小众铺好没有,我说没有,师父说怎么这么懒惰。我一听这话,惭愧得要命,我懒惰的习气毛病有多重,我自己是知道的。师父过来指导我们小众铺睡袋,很快就弄妥了。
师父临走时,交待我们诵咒或写日记。我的一百零八遍大悲咒还没完成,就接着诵咒。在路上诵咒有时有记数,有时没记数,之所以要一百零八遍,是因为行脚之前就打妄想,要在这次行脚中,每天诵一百零八遍大悲咒,回向给师父,希望师父的脚伤不要犯,能顺利走完全程。等诵完咒,就差不多到睡觉时间了。行脚第一天就过去了。
早上一点半起来,不多久后就开始收拾睡袋什么的,弄妥后,披着大氅(披风)在那坐着。看着旁边亲空师也起来收拾,我的心有些杂乱,静不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念才起来,记起晨起应诵咒,于是诵早觉:“睡眠始寤,当愿众生,一切智觉,周顾十方”下单:“从朝寅旦直至暮,一切众生自回护,若于足下丧其形,愿汝即时生净土,唵逸帝律尼莎诃(三遍)”行步不伤虫:“若举于足,当愿众生,出生死海,具众善法,唵地利日利莎诃(三遍)”。
诵完之后,就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突然想起师父好像有开示,说要是早晨起来就能发愿的话,那这一天都会过得很轻松,很顺利。大意好像是这样,原话记不得了。于是便诚心发愿:“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若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这样发愿之后,感觉不是太真诚。便想象自己过去未来,生生世世都出家或在家修道,百劫千生都在学习布施,学习持戒,以及忍辱、精进、禅定、智慧,一次又一次重复这样的故事,尽未来际,永无间断。大家都解脱了,我还是这样。大家都成佛了,我还是这样。没有间断,没有停止,没有尽头。不多久,听见比丘师父们叫起来了,这样新的一天就开始了。
上午不多久就诵完了一百零八遍大悲咒,质量不高,因为诵的时候,打的妄想太多。还是楞严咒殊胜,应该早些拿下来,可惜自己业深障重,而且又懒惰,几次想要拿下来,都未能如愿。上午来了两次警察,我并不担心,我想只要他们知道了我们是实实在在的出家人,不会有什么的。事实也是这样的。
为了行脚的顺利进行,常住做了很多准备,众居士也付出很多。因为常行头陀,能令正法久住,这也是我们大家共同的心愿。中午,师父选择了一块收割后的苞米地做为过斋地点。之后,我们开始搭衣乞食。
今天仍然和昌光师父一组。有两家布施,头一家布施了柿子和米饭,最后一家布施了米饭,中间有一家人有心布施,但昌光师父发现他们家正在杀鱼,所以我们没要。师父曾说过,不能给这样的人家种福田。最后一家是位老妇人,她说剩饭不太好了,说要给钱,但我们说: “剩饭也可以的,我们出家人不挑,不分别。”还告诉她:“出家人不允许摸钱”。今天在乞食的时候大部分时候没有忘记做那三种观想。
乞食时,因为昌光师父说了好几次不赶趟了,应该回去了。而我不想回去,内心就有些不舒服,甚至有一点生气。我发觉自己的内心变化,反复告诫自己不能起嗔心,千万不能起嗔心,一起嗔心就是失败,起嗔心就是背道。渐渐地心才安稳。写报告的时候,我就这件事情向昌光师父忏悔。昌光师父慈悲,接受了沙弥亲悲的忏悔。
我想多乞几家,不是因为想多乞点食物,而是因为乞食法如此殊胜,想多让一些人获得乞食的利益。记得师父曾说,乞食时无论给或不给的,都能从中受益。大意如此,原话记不得了。而且师父也说,乞食不仅是乞食物,更重要的是一个教化过程。但既然因缘如此,也无法强求,只能随缘而走了,况且,想多乞的心本身也是一种分别。
中午补衣服,写日记。
下午有一个骑摩托车的年轻人,听说我们是海城大悲寺的,说:“我在那呆了三年。”我想他可能是指在海城呆了三年吧,看来有缘人还是真不少。听说亲昌师父结缘了他一本《出家功德经》。
晚上在一个公墓不远处的小土路上过夜。公墓有人看守,所以不能在那过夜。如果能在那过夜,体验一下冢间住还真不错。可惜没这个因缘。
早上一点半醒了,动了个念头:“再睡一会吧。”随顺了这个念头,没管住它,一下睡着了。等再起来时慌慌张张,哪顾得上诵咒、发愿。因为早上的第一个念头就没管住,所以觉得很失败,这种情绪导致一整天都感觉不顺。看来早上起来的第一念真是太重要了。
拿方便铲时某师说他走最后,让我走他前面,我不高兴,说要按次排班,应该我在后面。因为觉得不高兴,于是便反省自己为什么会不高兴。想来想去,发现我说按次排班完全只是一个借口,真实的原因是我走在最后就觉得似乎没人管,可以放逸。所以想走在最后,当达不到要求时,就不高兴,起嗔心。发现真相后,便开始自责忏悔,渐渐的,躁动的心才老实下来。
走了一段,休息时,我盘腿想坐一会儿,然而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念头就开始乱窜,渐渐地我开始有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这种情况出现苗头后,我就警觉,马上睁开眼睛,妄想便止住了。但不多久,眼睛又慢慢闭上,妄想又开始乱窜,再警觉再睁眼,如此反复多次。感觉十分痛苦,可是又毫无办法。因为要想心里清净,妄想减少,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但无论如何,也必须尽力看住自己的妄想,努力不被他所骗,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中午和昌光师父一起乞食。乞了七八家左右,只有一家看起来情况稍好一点的人家布施。他家正在建房子,一家人都在,有老有少。女主人始终挂着善意的笑容,拿了五个馒头出来。昌光师父三个,我二个。我本想让小孩子拿给我,让他也种下布施的因,这也是跟其他师父学的,可馒头已经分完了,也只好作罢。
回到过斋地点,看到别人有很多满钵,有些羡慕,发现自己动了这个念头,马上自责、忏悔。想到如果自己也是满钵,是否会喜不自胜,答案很明显,自己一定会十分高兴。记得读书时,曾学过一句话:“不以物喜,不以已悲。”行脚前,师父也开示不要被外境所转,这样想了一会儿,也就不再在意是否满钵或空钵,一切随缘吧。
过斋后,点了支盘香写日记。
晚上在一个山沟里过夜,盘腿坐了一会,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见大家差不多都睡了,便也钻进睡袋。
今天仍然和昌光师父一组乞食。有一家主人正在修理机器,还有好几位年轻人,不知是不是开修理铺的,他们布施了水果。因为今天落脚晚了,时间紧,所以我们乞了几家之后,就往回走,和前两天的情况一样,我想多乞几家,却不可得,这一次没有嗔心,只有悲伤,难以言喻的悲伤涌上心头。
回到过斋地点,看见有警察在那。好像不允许我们在这儿过斋。马居士向他们介绍我们寺院的情况,日中一食,不摸金钱,行脚乞食等。一个警察说:“那是表面。”我听见这话,感觉十分吃惊,实在没料到有人会这么说。觉得这话不是那么简单的,有很深的意义。日中一食、不摸金钱、行脚、乞食等种种的法,如果只是身的行持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心的行持。以日中一食为例,它能很好地帮助我们对抗对饮食的贪欲,但如果吃的时候一顿饭吃三顿的量,贪多、分别好坏,贪欲心不去,只是身的持戒,说到心的修行却是一点也谈不上。好像师父有过这样的开示,原话不记得了。《佛说四十二章经》第四十章行道在心,佛言:“沙门行道,无如磨牛,身虽行道,心道不行。心道若行,何用行道。”所以一切修行即是修心,身的行持是表面。心的修行才是本质。我想自己虽现了出家相,可要说是一个出家人,还十分勉强,惭愧得很。
后来我们终究还是没在那过斋,继续上路,在公路边的一块收割后的苞米地上过了斋。
休息时,与亲指师谈起行脚体会。我说有点累,肩膀疼,亲指师也一样感受。起先我们谈到“苦”,后来我们发现用“苦”形容一点也不适合。虽然身体有些疲乏,肩膀有些疼痛,但说“苦”却是一点也沾不上边,因心里没有痛苦,反而有清净感觉。
晚上在一个桥底下过夜,有大连居士来见师父。
早上起来,睁开眼就诵咒、发愿。
中午在公路边一块小沙地过斋,今天和亲行师父一组。我们一共乞了五家,有三家布施,前两家是馒头,最后一家是方便面。亲行师父乞食的时候,语气十分柔和,语言得体,且非常具有耐心,令我感触很大。在以后乞食的时候,我都有意或无意地向亲行师父学,尽量柔和、耐心。当我努力去这样做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心变得平和、真实,实在是获益良多。
夜晚我们在一个小山谷过夜,旁边是小溪。我看见亲指师、亲戒师、亲空师都十分忙碌。或者给师父泡脚,或者为大众师父服务。而我却傻呆呆地待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偶而想到该做什么,却发现早已被人做了,或纯属多余。说白了就是眼中没有活,这种情况不只是在这里,在寺院也常常这样。我知道这是我懒惰习气重的缘故,所想的和所做的不相应,想得太多,做得太少,那是没用的,以后一定要努力克服懒惰,在行持上多下功失。
早上过隧道,穿过隧道后是一个八公里长的下坡路。走完下坡路,在山脚下有一个小村子,我看见有个石碑“坝底”,我们就在这里乞食过斋。
今天和亲行师父一组。起先好几家都锁着门,后来有一户人家,有一个小男孩在。小男孩问明情况后,回屋告诉他祖母(我估计是他祖母),他祖母给了我们四张饼。从巷子里退出来时,看见师父那组也往回走,村子实在太小,就这样我们一起回去了。
过斋后来了一男一女两个流浪者,师父让居士布施了他们一些吃的,谁知男流浪者将食物全给了女流浪者。师父说:“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看到这些,就开始打妄想:(以下所写或者是当时的妄想,或者是写报告时的妄想)当我们看到困苦中的人们,我们同情他们,怜悯他们,帮助他们。但我们又怎么知道他们往昔做过什么才会有此果报。当我们看到志得意满的人们,我们羡慕,然而所有的一切终将失去。痛苦早已等待着他们。又或者我们的前世也曾这般穷困潦倒。一切都是无常的。轮回如此无情,贪恋世间,不知出离,也就种下痛苦之因。眼见这两位流浪者,我们给予帮助,但帮助十分有限,天底下流浪者多了,我们又能帮几个?一切苦难的众生和即将处于苦难中的众生值得怜悯,一切在轮回中的众生,包括我们自己,都值得怜悯。真想救自己吗?真想救他们吗?有为是虚妄,谁也救不了,必须无为,必须明因果,必须离相,必须无所住,必须无“我”。有“我”就谁也救不了。只有“我”死掉了,才能救众生。过去、未来、现在,“我”要死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才能救众生。不知不觉中,我发现自己流泪了,于是低下头把眼泪擦干,不想让人看见。渐渐情绪平复。觉得自己打这些乱七八糟的妄想,全是自己骗自己。师父说行道以无念为宗,妄想打得越多,离道越远。
(妄想纷纷,写报告时,也写了一些当时的想法,但这么久了,或者已不全是当时的想法了,首先我想想要完全记录当时的想法是十分困难的。但所想的也无非是因果的可畏,轮回的无情,以及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他们到底做过什么才有此果报,我们的前生是否也曾如此?)
终于又上路了,决定不要被这些妄想左右,就开始诵咒。
下午亲昌师父过来看大家是否有什么不适。当发现我有些唇裂时,就给我抹了药,抹完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我应该接过药自己抹,自己真是反应太迟钝了。我知道自己的恭敬心还是不到位,忏悔!
晚上走到天黑,在路边小路上过夜。我没拿睡袋。披大氅、雨衣坐着。半夜拿下雨衣披大氅,就这样过了一夜。
上午有居士过来见师父,亲顿师父和亲义师父也来了。出发前,亲义师父说带上一瓶水,完整地带回来,这样它就会带有行脚功德。我便拿上了一小瓶。现在亲义师父问我要,说他来背。我没同意。亲义师父说我“贪”,我还不服气,心想:“我又不要这水,我贪什么呢?”后来明白自己的确是贪,虽然自己不要这水,但完成这件事,似乎自己就能得个什么,不能以无所得的心对待,所以就是贪。回来后亲义师父将功德水送人了。
今天和亲行师父乞食,就乞了两家,其它关门不算。第二家男主人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亲行师父让我乞。我说是过路的出家人来乞食。男主人让女主人拿些水果,女主人不大愿意,但还是给我们拿了些水果。我请她给亲行师父和我每人分了些。
乞食结束后,我发现刚才乞食过程中,自己一直不大敢抬头,而平时乞食的时候没感到什么高下尊卑,这次为什么不敢抬头呢?仔细想了想,可能在下意识中把那个年轻的男主人当成了我大哥。未出家时我有一同胞大哥,我从小就对他很敬畏。我们兄弟的感情也很好。但既然出了家,就不能再有世俗凡情,必须以慈悲心、度脱心代替世俗凡情,一切年轻男子皆我兄长,我皆度脱,若有一未成佛时,我誓不成佛。如此这般,还有什么分别呢?
中午过斋后有一妇女过来,师父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她有肿瘤。师父给了她一些药,并结缘她一些经书和护身符,告诉她应该放生。她顶礼了师父,还问我们什么时候再来。不知哪位师父说了句:“那可说不准了!”
过斋的地方有个像土地庙大小的观音庙,供有二尊观音。我顶礼三拜。看见不远处有个小城隍庙,比观音庙装饰得较好一些,心中有些难过。忏悔,又被境转了!过完斋后,亲显师父和昌光师父回去了。离开时,发现自己的怀表不见了。找了一会也没找到。路上老想着这事,浪费了不少时间,才把这事放下来。
下午我和亲承师拿方便铲走在最后,路遇几位女子说:“师父,照张相吧!”我不知道是否是对我们说的,但我吓得够呛,头也不敢抬,大步赶上队伍,生怕掉队。事后觉得自己习气太重,不能以平等心对待,给点小境界就被转得晕头转向,一点定力也没有,失败。
晚上在一条土路上过夜,我没拿睡袋,披大氅、雨衣坐着。
中午在小庙子村过斋乞食。乞了五六家吧。第一家的主人是一位老妇人,起先好像不大愿布施的样子,后来说要给钱,我们没要,老妇人便布施了米饭和菜,但菜有鸡蛋,我们只要了米饭。乞食时,旁边有人说:“干什么的?”“骗钱的呗”。当他们看到我们并非骗钱的,不知作何感想。
回来时,遇有一抱小孩妇女,向她乞食未成。说要给钱,亲行师父说:“出家人不要钱”。我看她好像没听明白的样子,临走前大声说了一句:“出家人不允许摸钱。”希望这句话能种进她的种子识里。
中午过完斋后在小溪边剃头,我们几个小众在一起,不多久亲藏师父也过来了。因为是在下游,所以我们请亲藏师父到上游去。我说:“这是小众的地盘。”说完之后,感觉很不好。这么说话一点恭敬心也没有,想跟亲藏师父忏悔,犹豫了一会,没敢说出来。再则,这一点也不像个出家人说的话,而且带有戏论的意味。佛言:“若种种戏论,其心则乱,虽复出家,犹未得脱。”
所以就这件小事而言,我犯了三点错误必须忏悔:一对比丘师父没有恭敬心。二忏悔不真实,不彻底。三说话戏论,语业不清净。写报告的时候,我终于决定向亲藏师父忏悔,亲藏师父慈悲,接受了沙弥亲悲的忏悔。
晚上在一条土路上过夜,半夜下雨,之后就睡不着了。
上午下起了雨,今天由居士供斋,没有乞食。
早上走了不多久就开始下雨,我们披上雨衣继续走。后来发现一个涵洞,虽然矮些,但还比较干净。我们在这里休息和过斋。
过斋前,我发现自己面前的地上有些泥水,便拿了两只塑料袋垫上,后来又感觉不妥。过斋时,老是合计这事。因为塑料袋是带去装死亡众生用的,现在被我拿来垫地,挪做他用。本来是用于公事的常住物,被我用于私人用途,这么做犯盗。
过完斋后,就把塑料袋收起来了,虽然有些埋汰了,但还是得带走。旁边亲指师不知缘由,好心提醒我把塑料袋再往前垫一些,泥水就不会溅过来了。我高声且语气生硬地说:“现在不是垫地的问题,而是我拿常住物垫地,心中不安。”说完之后,自己又觉十分奇怪,自己为什么这么高声且语气生硬。仔细反省,发现有慢心。原来我将塑料袋收起来后,就自以为做了一件对的事情,好像别人就不会这么做似的。有了这种念头,所以就有慢心,有了慢心,说话就高声。赶紧忏悔,有慢心已经很愚痴了,还用那种语气说话,就更不对了。可惜忏悔不彻底,不敢和亲指师说。写报告时,向亲指师说起这事。亲指师慈悲,说早忘得差不多了。
过斋后,缝师父的泡脚药袋。昨晚不小心将师父的泡脚药袋踩破了。晚上不方便,我就说:“明天中午缝。”所以我想赶在下午动身前缝好,不然就妄语了。休息时,在休息地附近发现有几件垃圾破衣服。忽然动念可以拾几块补丁,这可能是真正的粪扫补丁,可是又犹豫不定,最终没有捡。
今天进入承德,我们每次休息的时间都比较短,感觉今天走的路程比平常多,城市中过夜不方便,得赶紧出城才行。
因为在城中行,所以六根必须看得更紧,但习气毛病重了,想管好六根不容易。偶尔抬起头来偏偏看到路边广告牌上的女子头像,吓地赶紧低头,做空观、不净观。也怪自己内心不清净,要是内心清净,又何必做什么这个观,那个观的。
中午进了一村子,结果没地方过斋。沿河堤往回走,过了桥又折返,最终选择了一块收割后的苞米地做为过斋地点。
今天和亲融师父一起乞食,乞到三个苹果。晚上在公路边过夜。
上午骑摩托车的男子供养了僧众一人一瓶矿泉水,师父们结缘了他经书和护身符。
下午经过一学校。恰好学校放学,有一队小学生从旁经过,他们唧唧喳喳说着话。突然一个小男孩说了声“悲”。这声“悲”清晰地传入我耳朵,我吃了一惊,想他为什么要说“悲”,到底什么意思。不一会儿,又听见说“戒”,突然明白过来,是背包上的字。
出发前为防止背包混乱,亲行师父让我们在背包上贴上标签,我懒得很,就写了个“悲”字贴在上面。小男孩看见了,就念出来了。我学着小男孩的口吻,在心中也念了一遍“悲”,谁知这么一念,悲伤的感觉马上就涌出来,我警觉起来,不能被这种悲伤的情绪左右。我极力跟它斗争,终于它渐渐消退。怎料到又一声轻轻的“悲”在耳边响起,马上一股更大的悲伤袭来,令我险些招架不住。我拼了命地控制,将要流下的眼泪,被我硬生生地收了回去。在两声“悲”之间,我听见有说“慈悲”,我想这小学生真有善根,平常人由悲首先想到悲伤,他却想到慈悲,真不容易。
走了一阵,我们到路边休息,一些小学生也过来了。有几个小学生来到我们小众这边,一个小男孩来到我面前,看着我的包对我说“悲”。于是我问他:“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不知道。”我说:“你回家查查字典就知道了。”其实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他听了之后,忽然转身飞快的跑走了。我有些奇怪,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跑了,难道记起了什么重要事情?感觉有些后悔,忘了告诉他,悲不只是悲伤那么简单,本来我不想求佛菩萨什么,我也很少向佛菩萨求什么,只好在心中祈祷观音菩萨能让他明白。
休息一阵后,就要上路了,我将背包背起来,一抬头,看到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字典,跟一个大人在说话。那个大人说:“悲,就是悲伤呗。”我一听这话有些着急,就向小男孩招手。他跑过来,把字典递给我,字典已翻到悲字条的那一页,但似乎他还没看。我指着悲字条的解释对他说:“悲有两条意思,要注意第二条,另外了解一下观世音菩萨就明白了。”
说完这些我跟上队伍,走了不多久,忽然有一个念头冒出来:“嗯,总算是没白走这一趟”。我想一定是往昔与他有缘,才有今天这短短几句对话。再一次休息时,我将刚才发生的事记下来。写到最后,我写下两个字“空掉”,这两个字要比其它的字大一倍,以提醒自己一切都是因果,一切都是因缘和合,缘来则聚,缘去则散,应无所住。
中午到乞食时间时,我们错过了一个大村子,来到了一个小村子。在村子公路一侧过斋。师父安排亲藏师一组到小村子,还有亲融师父和我一组也上小村子,其它人都回大村子乞食。我和亲融师父乞了三家。最后一家亲融师父让我乞。我敲门之后,男主人出来,问明情况后让女主人(我觉得应是他母亲)给我们拿了六个窝窝头。
回来的时候,亲融师父告诉我,敲门别太急。另外回向时,别弯腰点头,要注意出家人的威仪。关于敲门急促,我自己还没察觉,但亲行师父和亲融师父都说我敲门急了点。后来我就这事问师父,师父说:“你还是着急吃。”忏悔,这么大的贪心自己居然未能察觉。看来,以后仍得努力在细微处审视自己的内心。
刚要过斋时,有警察过来,看了证件就走了。过斋后,师父讲了一些过斋时应注意的问题,吃剩的东西不能放钵盖上,因为钵与钵盖是佛的标志,应量器,最尊贵。水果别先吃。要将吃的食物空掉,即使不能空掉,也要跟食欲做战,多战一秒是一秒。过斋别戴手套等。大家向师父忏悔,我也向师父忏悔,因为自己有时将吃剩的西瓜子什么的又放回钵里。
休息时我觉得热了点,就想把绒衣脱掉,脱了一半时,亲融师父提醒我别在大众前面脱,可我已脱了一半就没听,一意孤行,硬是脱了。亲融师父说我连背都要露出来了,我听了之后开始惭愧起来。其实昨天下午在路边脱绒衣时,亲承师也提醒过我,可我没听,今天仍然这样。想到自己总是顺着自己的意思做事,不能依教奉行,觉得十分失败。
又想起行脚十多天来,每天过斋都失败。每次都想要控制食量,每次都失败,量都控制不住,就不要说质了。每次过斋都被食物转得乱七八糟。甚至起念,不要给众生留那一口了,因为师父曾说给众生留的那一口食必须是从自己口中省出来的,如果吃饱了就不算是省出来的,否则就是盗常住物。可是我终究不敢不留那一口,我知道如果我不留那一口的话,我会吃得更加肆无忌惮。
我又想起这十多天来很少盘腿。每天晚上虽然坐着,但心没用功。坐下不久就睡着了。单盘一会儿就怕疼拿下来了,不要说双盘了,实在是懒得不像话。一时之间,失败感、无奈感一起涌上心头。悲伤不可抑制,泪水夺眶而出。我恨自己不能依教奉行,总是被妄想习气牵着走,不能强作主宰,我一遍一遍对自己说:“你得去做,你得去做,强作主宰,莫循人意,强作主宰,莫循人意。”渐渐情绪平复。我擦干眼泪,不想让人看见。因为师父曾对我说要坚强,所以我还得努力不能总是被悲伤所转。
下午在一山顶上诵戒。
中午跟师父,还有亲空师一组乞食。一位腿脚不方便的老太太布施了红薯,师父让她分给我们。她让我们自己拿,虽然她这样说了,但我们去拿仍然是不合适的。最后由随行的居士分给了我们。
接下来一家,师父让我乞。这一家的女主人在窗户后时不时抬头看我们,好像在做针线活。我先敲三下,再五下,最后七下,等我敲完七下,她终于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出来了,我说明来意后,她进屋拿了两个月饼出来。亲空师让她一个给师父,一个分给我们俩。说起月饼还真很有意思,在这之前的十多天里,我是一次月饼也没乞到。每次乞食前,差不多都要打妄想:“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乞到月饼。”结果是——没有,总觉得乞不到月饼就不圆满。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等我差不多要死心了,谁知最后两天跟着师父,乞到的都是月饼,让我不禁感慨:不要有所求,要想圆满,跟着师父。
过斋时极力控制贪心,勉强可以。斋后在偏僻的地方脱绒衣。
上午休息时,我在休息地附近看有死亡的众生尸体,好像是鸡,就回来拿方便铲,想把它掩埋掉。埋好后,看到旁边有垃圾衣服,再一次起念,是否可以拾几块粪扫补丁。感觉心中还有嫌埋汰的思想存在。上一次可能就是这样,所以没采取行动。看来,分别心是十分顽固的。这一次不能再跟自己妥协,撕了两块补丁。事实上,我并不缺少这两块补丁。之所以要这两块补丁,完全是为了让自己提起正念断分别心,断贪欲心。
斋后休息,大家围着师父请法。我离得较远,听的不是那么认真。忽然感觉我怎么这么累呢?动了好几次念想要去问师父,但终究没问。我感觉累,并不是身体的疲乏,而是指我的心。从早到晚,我拼命地盯着自己的思想。就怕动了什么念头自己不知道。然而就算我这么努力,一天之中,我能察觉到的妄想又有多少呢?常常是:“唉呀,我怎么又在打这些乱七八糟的妄想。”每当起了善的念头,我对自己说“去做吧,不要只是想。”可我的身体一动不动。我说,“你动啊。”可它就是一动不动。感觉这心怎么一点力量也没有。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两次去做了,结果马上就着相,不能将它空掉。每当起了不好的念头,马上自责、忏悔,从早到晚不知道要自责多少次,忏悔多少次。可不好的念头还是升起。我知道这是我忏悔不够诚心。可为什么就不能忏悔得真诚一些呢?所幸的是这种累的感觉如同一切虚妄的念头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久一切又都正常了。
下午,我们坐车开始返寺。
终于要回到寺里了。即将到寺时,我们下了车,背上包往寺走。一切就如行脚时一样。在行脚将要结束的时刻,我以为我会悲伤,我以为我会流泪,然而没有。渐渐离寺越来越近,我听到路边有人在痛哭,然而我的心如此安静,感觉什么想法也没有,如同平静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师父开示。回想刚才的状态,我有些难以相信。自己是如此容易悲伤,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的时刻却是如此平静。平日里妄想纷飞,现在几乎都没什么妄想,感觉十分清净,甚至有那么一点如如不动,了了常明的感觉。
行脚就这样结束了。对我而言最大的体会便是失败。毛病习气如此坚固,如此容易被妄想所骗,被境所转。想要强作主宰,不随顺它们,然而这心却是如此软弱,一点力量也没有,失败,太失败。
不知道明年行脚会如何,是否也会这么失败。但想这么多也是没什么用的,惟有努力,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