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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脱之路——二〇〇八年行脚体会(释传法 式叉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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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脱之路——二〇〇八年行脚体会

◎释传法 式叉尼

顶礼十方三世一切佛法僧!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顶礼上妙下融恩师!

顶礼大众师!

各位善知识,阿弥陀佛!

很庆幸,我终于也成为行脚队伍中的一员,能够亲身体验一下佛陀时代那种托钵乞食、风餐露宿的头陀生活,也不枉出家一回。由于毛病习气太重,去年行脚师父就没让我参加,我当时狠狠地哭了一场。正所谓有求必苦,可能是因为我太想去行脚了,所以偏偏就去不成。

上妙下祥恩师在《经行》中说:得于无所得时方为道。只有在修行过程中逐渐地去除这个有所求的妄心,以平常心对待每一件事物才会与道相应。所谓修行就是修正自己的行为,也就是去恶向善,与无量劫以来积累的恶习作斗争,与不正确的思维作斗争,去除骄慢、我执,恢复清净无为的本源自性。若要见性,则必须经过苦修,而头陀行是苦修中最殊胜的方法,它能很好地去除我执和骄慢习气;习气去掉了,成就也就快了。比如一棵大树,用慈悲浇灌树根,必然能长出佛果!

这次行脚对去除我的知见和习气有很大帮助,下面请容许我将行脚的大概经过及一点体会,以小标题的方式向大众师作一汇报,同时将所犯的过失发露忏悔。因为没有认真写日记,有些事只能通过简单的记录去回忆当时的情形,如有错谬之处,请大众师不吝指正!(关于头陀行及十八种物等概念已有诸多师父在报告中作了详尽的解释,故传法在此不再赘述)

一、思想斗争

2008年9月19日(农历八月二十)晚九时许,师父在大殿集众,将行脚日期定于次日凌晨一点,人员有大戒师十名,小众十九名,护持居士九名。当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久悬心头的事终于尘埃落定,这次总算如愿以偿了。

在此之前,心里经过了几番沉浮。先是上午接到师命,从即日起跟着库头师传心师干活。开始时不以为意,以为只是帮忙收拾一下杂乱的物品而已,后发现有点不对头,传心师居然带着我到各个库房,并详细指点各种物品的位置及分类方法,大有卸任交班之势。我不禁恐慌起来:师父该不会是想让我这个拿东忘西的人接管库房吧,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影响常住的正常工作吗?再说,行脚在即,如果真是这样,我岂不是又去不成了?晚上七点多时,护法居士开始往车上装行脚用品。我心里更加忐忑不安,猜想这次行脚到底会不会有我?唉!若想放下这个有求之心,谈何容易!

传心师带着我出库,忙得不亦乐乎,我从她脸上找不到丝毫期盼或抱怨的情绪。一直很随喜传心师的发心精神,她出家四年多,从未行过脚,也绝少参加集体的学习和外出活动,每天除了干活还是干活,身体欠佳,却兼任数职。曾问过她累不累,她说:“活都是为自己干的,我若不是这么干活消除业障,早就完了,幸亏三宝加持我才有今天。”

反观自己:自私自利、患得患失,凡事总放不下一个我,习气重而且冥顽不化。恩师却始终不舍不弃,谆谆教导,用种种方法来成就我,已经是很厚待自己了。实在应该向传心师学习,而不该再奢求什么了。未来心不可得,一切随缘吧!重要的是把眼前事做好。于是收拾心情,协同传心师将行脚用品配备齐全。尽管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在听到传心师那句话时心里还是凉了半截,她说:“传法,这个是迎请师父行脚回来时用的红地毯,你记住了,别到时候找不着。”唉!看来我今年又没希望了,不免有些失落。所以当听见师父念到“传法”时,竟有种失而复得之感,觉得这次机会是如此的弥足珍贵。

师父做了简短的开示后,传心师又乐颠颠地去取需要分发的用品了。我自认远远做不到这份豁达与无私,嘴上说是“去不去都无所谓”,其实是自己骗自己,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一旦知道能去,还是如此地庆幸,还是为境所转。此时激动夹杂着惭愧,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二、整装待发

俗话说:远路无轻担。想到此番长途跋涉,定要轻装简从才好,于是经过再三考虑,慎重挑选,我从已经准备好了的衣物中减掉了一副手套。当后来行进到北方,尤其是在寒冷的清晨,握着冰凉的方便铲和整理被露水打湿的卧具时,我才知道这个“决策”有多失误。

护持过几次行脚的臧居士劝告我们不要穿带补丁的袜子,因为那样更容易把脚磨起水泡。我脚上的袜子恰巧是缝了几层补丁的,虽然包里带了两双留了一两年的新袜子,但终究没有换,预备途中下大雨时鞋子湿透了再换。再者行脚队伍随时会出发,怕因动作慢而被师父留在寺院里,空欢喜一场。结果在行脚的第三天脚就磨起了泡,不知道是否与袜子有关。

三、果报

之一

八月二十一凌晨一时左右,我们一行数十人乘车自道源寺出发,至沈阳地区的沈闫线19号下车,开始了这次的行脚历程。沿着102国道一路向北方前进。各种诸如搬家的、卖艺的、长途旅游之类的猜测之词不停往耳朵里灌,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还有人说我们是出来训练的劳改犯。惊异于世人对佛法的陌生竟至如此地步。

当我们在沈北区找到一块可以过斋的空地时已将近十点,师父快速将我们分成十组,原则是行过脚的师父带领经验不足的新人。大家迅速分散到附近的楼区乞食。我和传光师、传了师一组,因为年轻腿快,走得较远。早就听说楼房里乞食困难,而且只允许乞一楼,以避免在楼上发生危险时躲避不及,这样的话,乞食范围又大大地缩小了。

整个一栋楼我们只敲开了一家的门,“阿弥陀佛!我们是出家人,行脚路过这里,想向您乞点食物,不知方不方便?”穿着睡衣的女主人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只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连一个字都没说就把门“嘭”地一声关上了。我们无奈地相视一笑,继续行乞。在楼房外面干活的几个人也都以“看门的”或“进不去屋”等借口拒绝了我们,也拒绝了与佛法结缘的机会。

时间不早了,我们只好往回走。对于第一次乞食就空钵而回,我并不感到意外。师父曾说过,好拣择食物的人在行脚时不容易乞到食物。所以,与其找一大堆诸如时间短、路程远、在楼区等理由,我倒宁愿承认这是我一向好拣择食物的果报。

之二

九月初一,在四平市小五金居民区乞食时,一位妇女说没有现成的,只有生的白菜和茄子,还没做熟。佛制“不得乞生谷麦”,我以为蔬菜也是一样,于是告诉她:生的蔬菜我们不能乞。离开,走向下一家。同组的常愿师小声问我:“生蔬菜不能乞吗?”“当然不能了,我们又不能自己做着吃。”“那黄瓜和西红柿怎么可以呢?”“黄瓜和西红柿可以生吃,白菜也还勉强,可生茄子能吃吗?”这话像是反问,却更是疑问,已变得没有底气了。

刚才竟把黄瓜和西红柿这两样蔬菜给忘了,所以那句“生蔬菜不能乞”的话显然不够严谨,担心由于我的错误和知见而误导了众生,所以不免心生懊恼。此时常愿师父又加了一句:“再说人家说还没做熟。”我立即没好气儿的回了一句:“那你是打算等她做熟了呢,还是想让她现在就从锅里捞出来?”话一出口,便即后悔,暗暗责怪自己怎么说出这么没轻重的话,几次想向她忏悔,都只是张了张口又咽了回去。

由于我凡事都过于认真,总想争个是非曲直,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好辩的恶习,为此没少吃亏,恩师也为此花费了不少心血,在此向恩师忏悔。怎奈积习难改,有时即使知道是自己不对,也只是在心里默默忏悔,却不愿低声下气述之于口,觉得那样会很没面子。其实佛法之中本无绝对的真假对错可言,所谓法无定法。昨天是错的,今天却未必不对;在你那儿是正确无比,到我这儿又可能完全行不通。

比如一个三十岁的人,对于幼童来说他是个长者,但在老人眼里,他却正当而立,只是人生的某一个起点,你说这个三十岁的人到底是老是少?又如钟表,当指针指向午夜十二点,此时究竟是一天的开始,还是一天的结束?角度不同,答案也就各异。世间之事大抵如此,孰是孰非?谁又说得清楚?即便真能争出个你长我短,当世间万物顺着“生灭变异”的规律运转时,一切都将归于沉寂,毫无意义。

《楞严经》云:但有言说,都无实义。佛亦有言:我说法四十九年,未曾说过一字。因为佛法是行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而我却非要认妄为真,认物为己,迷失颠倒,错乱修行,道理虽明,事却难行。剖析实质,其实是贡高我慢的一种表现,这还是恩师为我一语道破的。既知根源,便可找到对治的方法。

上妙下祥恩师曾开示我们:修行人要把自己放在最低处,觉得人人都比我强,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恭敬每一个人,为了成就别人,我甘愿做一块垫脚石,这才叫修行。《佛遗教经》有云:汝等比丘,当自摩头,已舍饰好,着坏色衣,执持应器,以乞自活,自见如是,若起骄慢,当疾灭之。增长骄慢尚非世俗白衣所宜,何况出家入道之人,为解脱故,自降其身而行乞耶?

既能“自降其身而行乞”,为什么不能低下头来忏悔呢?当天中午,我写了个纸条向常愿师忏悔,语气不好,没得到回应。次日下午休息时向师父请法,问生的白菜和茄子可不可以乞。师父说:“只要能生吃就可以。”我立即向在旁边休息的常愿师说:“常愿师,我向你忏悔,我执我见严重。”

从那一刻起,痛下决心,以后要少争辩多忏悔。从行脚回来到现在,我自认为已经有了一些进步,“忏悔”两个字已不再那么难以启齿,这才发现:说出来要比憋在心里舒服多了。尤其是得到别人的谅解,心结打开,不再有任何挂碍,彼此间的隔膜和不快也都烟消云散。忏悔法门果然很殊胜。

之三

九月初五,泡子沿是此行所遇到的最具善根的村子。乞食时不但没有一家拒绝,而且全都踊跃布施,大家都满载而归。我们组只乞了三家就已收获不少,但为了给更多的人种福田,我坚持再乞。《沙弥学处》有云:“一粥一饭,文钱粒米,虽现世福田,实由昔缘种植,故多得勿贪,少得勿恼,随缘乞食,即为正命,去此二途,即是邪命。”虽然我本意是好的,毕竟也属贪心,在此忏悔!

临过斋时,一位老年妇女捧了一盒精美糕点来,是她生日时儿子从北京带回来的,没舍得吃,如今毫不吝惜地供养出家人。

由于大家乞的食物很多,很多人吃撑了,师父说这是我们贪心的果报。

四、警察的“问候”

之一

八月二十一,在过斋时听见有人喊:“都走吧,都走吧,没什么好看的,出家人吃完饭就走了,别打扰人家了。”不禁奇怪是谁这么“好心”哪?可惜有时候好心办的未必是好事,万一有人想向师父请法,并因此度入佛门,结果却因你的好心而错失良机,岂不遗憾?接着就听见警车的鸣笛声和从扩音器里传来的疏散人群的命令。噢!原来是警察,怪不得听起来不同寻常,似乎总是带有命令的味道,可能是习惯使然。围观者陆续散去,我们还在用斋,后来未作逗留便离开,重新找了一个路边的小树林休息。

就这样,行脚的第一天竟没能和众生结上法缘,想来这也是因缘,强求不得。

之二

八月二十七下午,进入昌图镇。这两天跟踪我们的警车好像很多,但并未前来查问,可能是因为没有正当理由吧!将近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忍不住将我们拦截下来,详细盘查了一个小时,态度由蛮横转为感动,说工作二十年从来未见过像我们这样的出家人,并向师父请教什么叫修行。师父将上妙下祥恩师的开示和《分文不取》结缘给他们。我本来很生气,后来想想,能令见惯了假和尚的警察对出家人有个正确的认识,并愿意去深入了解佛法,这应该是值得欣慰的好事。后于八月二十八日中午和晚上又有两批警察前来“问候”我们,但只是简单询问几句并查看了证件,未作过多留难。

五、绝佳住所

我们第一天晚上是在一个宽阔平整的大桥洞里休息。师父在安单时把年龄小的夹在中间,而她自己则睡在最外边。在弟子面前,师父永远都是把危险留给自己。

第二天住在一家彩钢板厂后的一个水泥平台上,恰好这个工厂有位女工刚刚学佛,什么也不懂,来向师父请法。师父为其做了开示。次日凌晨,临走之前,师父让我们打着手电将住地周围清理干净后才离开。师父的心思如此缜密,对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那么周到。常常穿错别人鞋子的我,什么时候也能变得这么细心就好了。

对于托钵乞食的人来说,这两个住处简直好得近乎奢侈了,真难为那些护法居士,不知他们是怎么找到的。后来即使睡在狭窄的小树林或潮湿的玉米地里,我也一样安之坦然。头陀行本就如此,何况只是短短数十天而已,与释迦牟尼佛的六年苦修相比,我们的条件实在是优越多了。

六、虔诚

八月二十二上午,一男一女开车追上我们,下车后,二人迎着我们的队伍,边走边从一个大纸箱中取出牙膏、牙刷,一一供养给僧众。那女子每一次都是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然后问讯,念一声“阿弥陀佛”,脸上充满了布施的喜悦。从她的举止判断,她可能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并且对行脚一事并不陌生。自始至终没听见她说一句别的什么话,也许除了一声佛号,任何语言在此时已显得多余,唯有施者的满足和受者的惭愧由各人去领会。

将近乞食时间,杨居士引导我们拐入102国道旁的清水台镇前腰堡村。走了一小段路,突然看见一位大约五六十岁的男子趴在地上向我们顶礼,又走了几步,三位中年妇女长跪合掌在路边迎接我们。不禁有些手足无措,自忖修道不勤,德行有亏,难以承受如此大礼。

这种既惊慌又惭愧的强烈感觉在刚剃度之后也曾有过,那时候只要见到有人向自己问讯或称自己一声“师父”就浑身不自在,觉得自己不配,总想躲开。我们几个同时剃度的师兄弟一交流,原来都有同感。师父知道后开示我们:他们恭敬礼拜的是你们这个僧相,并不是你们这个人,你们现在代表的是僧宝,所以要处处注意威仪,不要损坏僧相,惹人讥嫌。惭愧的是,我到如今仍然是威仪不具足,忏悔!

那么现在我不妨也可以这样认为:这些虔诚的村民礼拜的并不是我们个人,而是礼拜能够行持头陀行的僧人,更是为了表达对能够普摄群机、自利利他的头陀行,以及制定头陀行的伟大佛陀的一种至诚的恭敬。这样一想才好过一点儿,同时为自己能有幸行持这个殊胜的法门而感到自豪,感觉自己的头陀僧形象也高大起来。

耳边好像隐隐传来“大悲咒”的声音,随着队伍的前进,声音越来越清晰,果然是流行版的“大悲咒”。对音声的执着的我一听到有关佛教的乐曲,心头就涌起一股暖流。声音是从一间土路旁边的屋子里传出来的,而我们恰好就停在这个屋子的门前。这是一个丁字路口,我们把包放在路头一个大院门前,院里好像没人,很多村民围过来嘘长问短,有的已准备回家为我们做饭。这个村子真是善根深厚,后来听说这儿有个念佛团。有趣的是,几位村民本打算今早到哪儿去拜佛的,不知何故没去成,结果就看见了我们,有人庆幸说:“幸亏没去,这回真佛来了。”

搭衣、持钵,准备乞食,时间很紧迫。我们这组仍然走得较远,心想:这个村子信佛的这么多,今天应该不会空钵了。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划分给我们的乞食范围内,竟有好几家的门前或院子里都拴了很多牛、马等牲畜,像是屠宰户。《显扬圣教论》云:比丘乞食,五处当避,不可往也。其中之一就是旃荼罗,“华言屠宰家,谓杀心甚大,见者伤慈,坏善根本,故不可往。”

再除去锁门的,剩下的几家中,有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屋门口干活,对站在大门口的我们视若无睹,置若罔闻。刚开始我们以为他听力有问题,故在第三次道明来意时加大了音量,他这才轻描淡写地向外挥了挥手,意思是让我们出去。然后继续低头干活,眼皮都没舍得抬一下,仿佛对我们不屑一顾。原来他听见了,只是懒得理我们罢了,只好退出大门。

还有几家不是说没有就是挥手赶我们走,总算是有一位男主人把一碗剩饭布施给我们,好歹没空钵。我依稀记得在某一家敲门时看见门牌上写着“后腰堡村**号”,而我们准备过斋的地方叫“前腰堡村”,这一前一后就形成了这么大的反差,难道这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回到那个丁字路口,呈“V”字形坐成两排,准备过斋。一辆出租车驶来,但这条竖街已被我们堵住,与之垂直的横街则是畅通的。一位妇女叫着那位司机的名字,请他绕道而行,司机没说什么,调头离去。希望少来几辆车,以免给太多人添麻烦。有人从家里拿来刚做好的饭菜供养大众,在快吃完时又有人端来面条。最后,一位妇女端了一碗红色液体跪着给每个人的钵里舀了一勺,没尝出是什么东西,看颜色可能是红糖水。虽然冲得很淡,可她的一片虔诚之心足以甜到我们心里。众多围观者中偶尔有小孩子的戏笑声,但立即被大人呵止,悠扬的“大悲咒”为这温馨的场面增添了一份祥和与神圣。

斋毕,我们在背包旁边休息,师父在那边赠送结缘品。一位妇女端来一盆泡脚的热水要供养给年龄最大的出家人,大家一致推选传真师来接受这份供养。师父忙了半天才过来,稍做休息即便启程。我们迅速背上包,排好队,告别村民们依依不舍的眼神,缓缓向村外行去。走出很远,仍能听见那自始至终都在播放的“大悲咒”。那位老者和那几位妇女把我们送到102国道上,然后依旧像迎接我们时那样顶礼,长跪。

这幅画面连同“大悲咒”一起定格在我的脑海中,并时常浮现出来,每一次都在心头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此时面对他们的礼拜,我的感受已经与来时有所不同,他们的虔诚似乎在无形中赋予我一种使命感。也许他们一时摆脱不了家庭的束缚,只好寄希望于我们,让我们来帮他们完成常行头陀、弘扬正法的大愿。这是一种鞭策,让我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下去。

七、师父的脚

八月二十二午休时,传光师说师父的腿昨天抽筋了,让我去给师父按摩一下。我吃了一惊,怎么第一天就抽筋了?路还长着呢!不禁为日后的行程担忧。师父的腿脚同上妙下祥恩师一样,都有旧伤,每次行脚必定会发作。有人心疼师父,劝她老人家不要亲自去行脚了,师父自然不会答应。我想:可能是弘扬正法、广度众生的巨大悲愿促使两位恩师能这样不惮劳苦,强忍病痛,坚持每年带领僧众行脚乞食。

师父的脚伤一天重似一天,我无法分担恩师的病痛,只有希望通过按摩能令恩师减缓一些疼痛。很想让师父好好烫烫脚,再做一下足底按摩,因为隔着厚袜子按,根本达不到应有的效果。可即使把热水摆在师父面前,师父也坚持不烫,可能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吧。对于拉伤的筋肉,我不敢下手太重,因为弄不好很容易伤上加伤,适得其反。师父说我按得太柔,别人五天能治好的病,我得十天。

所以在最后的几天里,如果看见有人围着师父按摩,我就不怎么靠前了。一则是师父那句话让我无所适从,轻了,说像在抓痒;重了又下不了手。二则,当师父身边有很多人时,我从不愿意,也没有必要再去凑那份热闹。

九月初四那天,师父的脚已不敢着地,要靠一根棍子支撑着,一点一点地向前挪。我已经好几天没给师父按摩了,听说肿得很厉害。有一次听见师父笑着说:“这帮人,会按、不会按的都来按几下,把我的脚都给按肿了。”话虽如此,可师父却从不忍心拒绝弟子们的孝心,我在心里忏悔,眼看着师父疼痛却无能为力。

八、雨的考验

八月二十三凌晨,稀稀拉拉掉了几滴雨,害得我们在黑暗中以军事化的速度收拾好行装赶路,师父平素对我们的训练又派上了用场。怕雨下大,连人带包罩上一个大塑料口袋,没多久就闷出一身汗。但结果却是风停雨住,白忙一场,感觉肩上的分量已经开始加重。

走到范家屯村,卸包、搭衣。我们组被分到的乞食对象多是店铺,按规定不能乞,免遭讥嫌等故,而且这里信基督教的好像挺多。因时间关系,在乞了三个珍贵的小饼后,我们往回走。回到集合地,师父让我们坐得紧凑点儿,因为刚才又下了点毛毛雨,为防止用斋过程中再下雨,所以搭起了苫布。用来遮雨的苫布不够长,而过斋时我们又不能挪动,所以只能挤一挤。在十三头陀支中有一座食支,也就是一旦坐下来用斋就不能离座,除非准备结斋。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师父的远见,吃到一半儿,果然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居士们忙在我们头顶扯起苫布,可惜太短,还是有几个人淋在雨里。这顿饭吃得如坐针毡,看着别人挨着浇为自己遮风挡雨,如何能端然不动地吃下去呢。人同此心,许多人都没吃完水果就等着结斋了。

居士们过二堂斋时,师父让我们中衣服干的接过苫布,被浇湿的赶快换衣服。不一会儿雨就停了,但风还是很大。居士们很不安,劝我们撤掉苫布。我们轮流刷牙,坚持到最后。能为他们挡挡风也好,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这一路上为了保证行脚的顺利进行,为了让我们少吃苦,他们跑前跑后,寻找过斋和休息地点,可谓煞费苦心。每发现有可疑的人或车接近我们,他们就立刻不顾自身安危地冲上去挡在中间。关键时刻,他们会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换取我们的平安。没有他们的精心护持,恐怕就没有此次行脚的圆满成功,感谢护持居士们。

午休时照例诵十遍“楞严咒”,然后师父帮大家把脚上的泡挑破、上药。我的脚也起了泡,但没敢麻烦师父,用常住发的牙签扎了几次也没破,还是传光师“心狠手辣”,一扎见水,解决问题。

九、师父的苦心

八月二十四,这天乞到的食物很多,一位工厂老板差点儿把他食堂里的一百多个馒头都拿来,师父说多了吃不了,所以才拿了六十个。

过斋时随行居士行堂不如法:

1.供养每人的两个馒头只给一个,然后就只行她们自己做的米饭。虽然是好意,想给大家吃热乎的,但出来乞食就是为了给人家种福田,而她们随时有机会供养。(这是师父的话)

2.行乞来的水果时,师父没看见,她们就继续往下行。

3.师父没吃的东西不该再行下去。

为了教育她们,师父明日舍食。这招最绝,也是我们最怕的,尤其是在行脚时,因为没有人愿意看着师父饿着肚子负重远行。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比加诸身体上的惩罚要痛苦得多,但唯有如此才能让我们记忆深刻。

下午,师父发现传了师帮传真师背了很多东西,于是就让杨居士将二人送回寺院,并警戒我们不要乱发慈悲心而破坏常住的规矩。其实师父何尝不知传真师年长体衰不堪重荷?何尝不知她的脚已起泡?但若非饱受奔波劳顿的皮肉之苦,又怎能轻易灭了她不能参加行脚的心灵之苦?有几人能体会师父的深意?

十、三只蝴蝶

八月二十四下午,进入开原界内。这一带是种植观赏性花卉的试验基地,道路两旁各种奇花异草,千姿百态,争奇斗艳,偶尔随风起舞,似乎是欢迎我们的到来。

八月二十五,轮到我拿方便铲,传弥师说我们今年比较有福报,可以轮流拿四把大铲。往年只有两把,而且还是由固定的人拿,以至于有人因拿不到而起烦恼。这一段路上的众生尸体特别多,有的被车碾得开膛破肚、血肉横飞;有的被压成薄薄的一张皮,已分辨不出是什么众生了;还有的可能因为死去得太久,已紧紧嵌在柏油路里,勉强用方便铲撮起来时,早已支离破碎。不知它们前世做何恶业,感得这死无全尸的恶报。

走到一座很长的桥上,把背包托在桥栏杆上略作休息。师父问我们拿大铲的是否看见桥上有三只死蝴蝶。惭愧!我竟一只也没看见,实在是太粗心而且缺少慈悲心。师父将它们一一找到、掩埋,责怪我们失职。

这一上午,四把大铲忙个不可开交,如今一闲下来,突然发现一个反常现象:肩膀和腿脚上的疼痛感竟暂时消失。按道理,这又是提大铲,又是捡、埋众生的,有时还要跑着追赶队伍,痛感应该越来越强才对。如果说刚才不疼是因为捡众生而分散了注意力,那么现在呢?是不是因为平常光背着包走路,就把意念力全部集中在受压迫的部位,出于爱惜色身的本性,加上很强的心理暗示,认为背这么重的包走这么远的路一定会很疼,于是就制造出了“疼痛”这一假相;而当意念力全部转移到另一件事情上,这个制造“疼痛”的心没有了,疼痛感也就无从产生。这是不是就叫做“相由心生,境随心转”?

十一、佛陀的慈悲

八月二十五,走到中固村。

乞食的第一家,遇见一对善良的母女,当她把家里仅剩的几个地瓜放进我们钵里后,那位妇女说了一句:“信主多好啊!”我们才知道她是基督徒,可是已经迟了。传光师回道:“都好,咱们各信各的。”即离开,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早知是外道就不乞了。”

对于“不向外道乞食”这一条,我曾经有些疑惑,认为众生平等,我们不应以分别心对待非佛教徒众,而不给他们种福田的机会。后来听了上妙下祥恩师的开示,才知道佛陀是为了避免他们毁谤三宝,而招至无间地狱的果报才制此戒,这正是慈悲心、平等心的体现,是对他们的保护而不是排斥。在行脚过程中确实有一些非佛教徒对我们摆出一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姿态,这就更加理解了每一条佛戒无不是为了众生而制。

今天乞到的食物很丰盛,偏偏这一天师父舍食。师父怕我们吃不饱,于是令我们将乞来的食物和水果全吃完。师父饿着肚子在上面看,弟子硬着头皮在下面吃,可以想象我们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昨天负责送传真师她们回寺的杨居士在过斋前赶了回来,慨叹在火车上护戒太难,因为“没有一个信佛的,开口就是谤”。我们听了很难过,唯愿佛法早日普及大地,让众生少造地狱之因。

中午诵咒时,一男子提了一袋水果轻轻放在旁边,转身欲走。师父忙叫臧居士退还,他还以为我们是客气,坚持留下让我们解渴。臧居士明确告诉他:出家人遵佛制日中一食,过午便不再吃任何食物,包括水果。他这才拿走,眼里似乎多了敬佩之意。

十二、僧人家属

八月二十六,八里桥子村。

在列队乞食的路上,一名骑车妇女拦住队伍,执意请我们全部去她家乞食,她给做饭。师父向她解释:我们须次第乞食,不能拣择。见我们不去,她焦急万分,还是苦苦相邀。摄像师徐居士忙过去解围,告诉她应如何正确如法地供养。

过斋地点是一个宽敞的院子,主人是一对憨厚的夫妻,以种植花卉为业。男主人盛情邀请我们进屋用斋、休息。师父告之:托钵乞食者不入民宅、不进庙宇。刚才那位妇女又来了,买了一大堆食物,还帮着紧忙活。

斋后,从她的叙述中得知,她家那位同修于八年前就托钵乞食,持日中一食和不捉金钱戒,后要求出家,并愿把出家功德全部回向给家人,妻子不同意,他就绝食。妻子怕他饿死白瞎了,只好放行,遂于云居山出家。众人问她为何还不出家,答言:“放不下儿女。”真是可惜了这大好机缘。在此,把莲池大师的一阙词送给她,愿她早日看破放下虚妄的儿孙情结。

身似疮疣,莫为儿孙作远忧,忆昔燕山窦,今日还存否?嗏!毕竟有时休,总归无后,谁识当人,万古常如旧,因此把贵子兰孙一笔勾。

十三、桑榆之叹

八月二十七下午,在一加油站附近休息,一位耄耋老者拄着拐杖向我们走来,好奇地问道:“你们这是从哪来的呀?要干什么呀?”

“我们是海城道源寺的,现在是行脚乞食,路过这里,歇一会儿。”护法居士回答道。

“行脚乞食?那你们的目标是什么地方?”老人似乎不太明白“行脚乞食”的含义。

居士答:“没有固定的目标,就是一直往前走。这样吧,我们的师父就在那边,您有什么问题可向师父请教。”于是把他带到师父面前,由于距离较远,我听不见师父和他的谈话。

后来向师父请教,才知道他曾经是一位国家干部,有钱有势。有亲属劝他信佛,他坚决不信。他觉得现今出家人的作为实在不足以令他对三宝生起信敬之心。全国大大小小的寺院走过很多,却从未见过像我们这样行头陀行的僧人。他说:“没想到出家人会这么苦。”拿出二百元钱欲供养,得知出家人不要钱,更是吃惊,愣了一下,感慨道:“好啊!好啊!要钱有什么用?亿万富翁又怎么样?今日的荣华富贵就是明日的苦难,人的一生不容易呀,生老病死苦啊!你看我现在不是病了吗?……”说此话时,热泪盈眶。

因对头陀行的感动,这位不信佛的老人改变了一向对出家人的不良印象,准备认真深入地去了解佛法,了解头陀行。师父结缘给他一些经书和光碟,他摘下帽子恭敬地深鞠一躬,然后迎着落日的余辉蹒跚而去。“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此情此景正是再恰当不过的写照,无论他曾经有过怎样的辉煌,也逃脱不了生老病死的轮回定律。

“病后方知身是苦,壮时都为他人忙”,有些人只有在老病不堪之际才深刻体会到世间无常,生命是苦,却又不寻求出离之法。释迦牟尼佛以王子之尊弃位出家证道,为我们指出了一条解脱轮回之苦的光明大道。如今我们正沿着这条路向前走,并愿意将那些沉溺五欲的众生都引导进来。

十四、不要钱的力量

正值农忙季节,而我们每天乞食的时间大约在九点到十点之间,正好错过饭时,这都是造成乞食困难的重要原因。

八月二十九,师父的平等法使得我这个自惭形秽的弟子也能有机会与师父同组乞食。因有比丘亲古师父的前车之鉴,故极力克制心中的兴奋,没敢笑出来。昌图县毛家店镇,师父带着亲密师父和我经过一大片收割完的玉米地找到一个村子,路上看见很多农民在地里收玉米。我们走了几家,多是“铁将军”把门。

来到一户没有院门的人家,夫妻俩都在门口。师父念了句佛号,说:“我们是行脚僧人,路过此地,想跟您乞点儿素食,方便吗?”女主人一摊手:“哎呀,还没烧火呢,没啥可吃的啊。”师父说:“出家人不拣择食物,剩的、凉的都不嫌弃。”女主人很抱歉地说:“早晨没剩饭,中午还没做,真是没啥可吃的,实在太对不起了。”“只要是素的、能吃的就行。”其实除了饭之外,像黄瓜、水果之类都可以布施,但他们或许以为不可以,或一时想不到,常会错失种福田的机会,而乞食者却又不能点名指授,所以只能作这样的提示。

女主人仍旧很为难的样子。我已准备离开了,但师父没动。男主人见我们不走,手已经伸进裤兜,不由得佩服师父的经验和耐性。约有一两分钟静默,他终于掏出五角钱说:“你们自己买点啥吃吧。”师父这才开口:“出家人不可以捉持钱宝,我们就是要点儿吃的。”“啊?不要钱?这可怎么办,你快去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馒头?”男人接到命令后迅速从屋里拿出一袋馒头,共六个。“就这点儿,不够吧?要是早知道你们来,昨天多买点儿好了。”女主人好像忘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为了表达对我们不要钱这一点的敬意,也顾不上什么自相矛盾了。

类似情形曾多次发生。在世俗人眼中,金钱的魅力不可抵挡,钱几乎是万能的,可是对出家人来说,“不捉持金钱戒”所产生的效果更是不可思议。“出家人不要钱”,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澄清了多少百姓对佛法的误解,度化了多少众生?出家修无为法,向清净道,感谢佛制了这条戒。古德云: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这是何等的自在!

十五、难剃的头

八月二十九,月末,剃头、诵戒。

说实话,我很喜欢头顶光溜溜的感觉,可是却又害怕剃头,因为我的头发又厚又硬,一如我的性格——倔强、固执;亦如我的毛病,既多又难去除。最近头上又长了火疖子,所以每剃一次头就如同上一次刑,用新刀片还好一点,可新刀片毕竟有限,只有忏悔恶业深重了。

这天,师父见传信师帮我剃了半天也剃不干净,就亲自为我剃,刀片到后来已钝得不下头发了,我强忍疼痛,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师父说:“剃了这么多头,你的最难剃了,还护头,是不是?”我小声“嗯”了一声,因为听出师父似乎语含双关。每次想到师父为了去除我的习气毛病费心费力,而我这个劣徒却屡教难改,就惭愧得无地自容。

师父见我总往后躲,就对亲船师父说:“你来给她剃吧,她嫌我剃得疼。”我忙说:“不嫌不嫌,弟子尽量不躲就是了。”虽然明知道师父已经累了,可就是想让师父帮我剃完。事后沉思,可能潜意识里害怕师父弃我不顾,希望师父继续改造我,直至把我的习气毛病全都去掉吧,尽管这个过程会很疼。

为令我道心不退,恩师曾让我写《发愿文》,自忖根劣质钝,自顾尚且不暇,遑论度人?故不敢发出“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之类的大愿,唯有先求自度,今借此机会将这篇所谓的《忏悔发愿文》呈交师父:

障深慧浅流尘俗,争强好辩不服输;

常劳恩师费尊力,愚痴顽劣难调伏;

无边尘劳纷纭起,恒沙无明扫未除;

尘非常住空即色,生佛一体原不殊;

何当证得如来智,心开意解出迷途;

恩师问我发何愿,三界无安誓愿出;

自知陋质难成器,欲度人时先自度;

愿祈莲池功德水,复我本然如帝珠;

九品莲台为父母,西方极乐是归宿;

慈航倒驾行头陀,唯愿众生皆离苦。

下午,在一大桥下诵戒。“一切众律中,戒经为最上,如来立禁戒,半月半月说。”佛制半月说戒,本寺从未间断,即使行脚在外,条件艰苦,师父仍按部就班地把诵戒进行到底,直到天黑方结束。期间又掩埋了一些体形较大的众生尸体。

十六、急需佛法的人

九月初一,一早进入吉林省界内。

路边小憩,传演师看着我的脸笑了:“你再晒几天我就要认不出你了,等回去时恐怕你掉煤堆里就找不着了。”我说:“好吧,我尽量不往煤堆里掉。”

四平市小五金居民区乞食相当困难,相比之下,这些小市民远不如农村人的朴实善良,也许是下岗之故,我们乞到的大部分都是“闭门羹”。回到一个小公园(境园)过斋。围观者甚众,七嘴八舌,各抒“高见”。“看她们岁数都不大,白瞎了!”“唉!她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凡有一点能耐,也不能出家。”“都出家了,没人当兵,也没人当警察,这国家不是要灭亡了吗?”“都出家了,还要警察干什么?”传光师这句话回得太妙了!

正说得热闹,看见师父赠送结缘品,立刻蜂拥而上,竞相索请,每个人都请了厚厚的一撂经书、光碟等。但愿他们能珍惜这些法宝,并能逐渐深入了解佛法,乃至进而护持三宝。

十七、人间炼狱

九月初三,在老102国道上行进,忽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似是大型机器发出的金属摩擦声。随着我们的接近,声音越来越大,细听之下又像是某种动物的惨叫声,立刻打消这个念头,因为只有成百上千只动物才能发出如此巨大的悲惨声音,如果真是那样,未免太可怕了吧!“哎!你们这是去哪儿啊?”眼角的余光见到几个好像是从一个工厂大门冲出的人,他们来好奇地问。师父这次不但没答话,反而加快了脚步,嘴里还诵着咒,从身边掠过。

走出很远,师父才放缓脚步,面色沉重地说:“你们记住,那是高金食品厂。”“真的是猪叫声?”我骇异地问,不愿相信那个可能性被证实。师父点头:“可不就是!”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凄厉的哀号声又回荡在耳边,挥之不去。天哪,这是怎样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呀!这是活脱脱的一个人间地狱啊!

“血肉淋漓味足珍,一般痛苦怨难伸,设身处地扪心想,谁肯将刀割自身?”人怎么忍心为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而做出如此惨毒的事情?如果听过了这种声音再面对那所谓的美味,他们还咽得下去吗?古语有云:吃它八两,还它半斤。冤冤相报,了无终期。为何世人竟不畏因果,狠心至此?师父刚才诵咒定是为它们回向,我亦把行脚的功德回向给它们和所有苦难众生,愿他们早脱轮回,速证菩提。

十八、终点站

九月初五下午,离开102国道,进入此行最后一站——长春。

一听说走出长春市区就可以返程回寺,大家欢喜雀跃,忍住脚上的疼痛,快步前进。师父今天居然也能扔掉拐棍,一路疾行,用亲船师父的话说:最后一天,豁出去了!

在市区里找住宿之地比较困难,一直走到十点多才在一排尚未启用的商品房门前安顿下来,这是第一次紧挨着马路睡觉。为提高警觉性,多数人采取坐姿。居士们轮流在马路上巡察,守护我们,劝她们去睡,不听,在不安中睡去。

九月初六凌晨,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停下歇息,见有人去厕所,也赶忙跟了去。一回来就被师父叫住训斥了一顿,原来此时正是明相欲出之际,出家人在这个时刻是不能离衣的。没想到在最后一天还犯了这样一个错误,忏悔粗心大意,持戒不严。

大约九点多,护法居士在解放大路南胡同岳阳街找了一个过斋地点,大家搭衣到附近的电力小区乞食。因为正是上班时间,楼房里多半没人。对于在楼区乞食我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已做好空钵的心理准备。按了几个门铃都无人应答,有一家的厨房好像另外开了个门,可以直接出入,里面有两个人在忙着,应该是夫妻俩。向他们念了声佛号,说明来意,女主人将电饭锅里剩的一点粥布施给我们。粥是凉的,女主人有些不好意思,想热一下,我们说:“不用了,没关系。”回向后继续按另一个门铃,按了三下,等待里面的反应。不一会儿,刚才那位女主人从厨房出来说:“不用按了,那个是我家的门铃。”真是尴尬,说了声“不好意思”赶快离开。

看见其他两组在附近穿行,看样子别的楼也都乞过了。没有表,不知道几点了,决定往回走,看情况再说。路上碰见传弘师一组站在路边,一问,得知是在等一位妇女买馒头回来供养。

一位老太太得知我们是在乞食,说家离得太远,没法拿食物给我们,身上又没带钱。另一位老人家听了忙掏出一张百元钞票,告诉她:“出家人不摸钱,我们只是行脚路过这里,想乞点食物。”她一听说不要钱,反倒要把钱塞到我们手里。

如果说她掏钱的时候还有些犹豫,那么此刻则是毫不吝惜地真心布施了。可能是看我们不是贪财之辈,又以为只是客气而已,我们一边慌忙躲开,一边解释:“出家人有戒律,不能摸金钱。”老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的真诚实在令人感动。周围陆续有人停下来观望,老人忙极力游说:“你们谁行行好,给她们买点儿吃的吧!她们太可怜了,没有饭吃,给钱还不要。”看样子倒像是她在乞食,而我们成了旁观者,只不过她不明白什么叫行脚乞食,把我们同乞丐划上了等号,不过是一群风格高尚、不贪财的乞丐。

想告诉她:我们不是没饭吃。可怎么解释呢?有饭吃干嘛还来乞食?难道告诉她“我们是为了给你种福田”吗?《威仪门》云:“不得说与我食,令尔得福。”还想奉劝她不要轻易把这么大面额的钱给陌生人,很容易上当,幸好遇见的是我们。可这样会不会显得太多事,又有自夸之嫌,终于忍住,什么也没说。有两位妇女让我们等着,就骑车去买馒头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看来市场离得不近。问老人:“几点了?”答:“不知道。”又问了几个路人,居然都说没戴表。心急如焚,担心回去得太晚,耽误大众师时间。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们的过斋时间延迟,那么同样持日中一食的护持居士吃二堂的时间就不够用了。可是已经答应人家要等,又不能走,也许她们很快就会回来。

又等了一会儿,我沉不住气,告诉她:“我们一天只吃一顿饭,而且过了中午就不能再吃了,那边还有同伴,要不我们不等了吧?”我尽量说得直白一点,免得她听不懂。她一听一天只吃一顿,更是着急,说:“再等等吧,快回来了,哎!你看,回来了,回来了。”果然,一位妇女骑着自行车向我们驶来,车把上挂了两袋馒头。

正算计着平均分配,每人能得到几个,谁知她径直朝传弘师走去,把馒头全塞进她们钵里。老人家急了,指着我们说:“还有她们呢,她们是一起的。”那妇女歉意地说:“刚才你们没来,我只答应给她们买馒头,不能说话不算数,真是对不起了。”“没关系,应该的。”我把准备掀钵盖的手放下,倒是很赞赏她的认真。

此刻却陷入两难之境:既担心时间太晚,又不想失信于人,而辜负了善信的诚心。等待的滋味最是难熬,感觉过了很久,终于把那两位妇女盼来了,其中一人说道:“馒头是热乎的,快吃吧!唉,你们真是不容易!”我心想:你们才更不容易,整天为了生计奔波劳碌,却不知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到头来自己的生死还得自己了,这么有善根,为什么不出家呢?可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为她们做了回向,不敢耽搁,匆匆返回。

还好,没迟到,还有几组没回来。早知如此,刚才何必急成那样,还差点失去一次结善缘的机会。虽说修行人最好没有时间观念,可有时候没有表还真是不方便。

早已铺好的苫布上堆了好多馒头等食物,各小组陆续回来,多是满载而归。住在附近楼上的一位妇女做了两锅米饭,好像还炒了菜,又是一顿丰盛的午餐,但愿昨天的历史不要重演。

一向认为越是发达城市里的人就越冷漠无情,远不如农村的人纯真朴实,没想到这长春城里的人竟带给我春风般的温暖。他们的热情、善良让我感到意外。《楞严经》云:知见立知即无明本。我的许多错误知见源于看待事物时常以偏概全,以点代面,这样显然有失公允,告诫自己以后得多加注意了。

十九、尾声

九月初五晚六时许,登上返回道源寺的大巴,结束了我们为期十五天,行程六百余里的二〇〇八年行脚乞食活动。虽然很怀念寺院,肩膀和脚也很疼,可一旦说要回去,竟有些意犹未尽之感。看到那么多的人沉沦生死苦海而不自知,反倒乐在其中,甘之如饴,在苦海中寻找乐趣,岂非虚妄可笑?更有人浑浑噩噩、碌碌一生,如机器般每天重复着固定的程序,演绎着生老病死、传宗接代的闹剧,而且还认为人生本该如此,岂有他哉!

人人本具的佛性种子埋在干枯贫瘠的土壤中,唯有佛法甘露的滋润、灌溉,才能使之生根,发芽乃至结果。上妙下祥恩师说:头陀是成佛的捷径,也是必然途径,在乞食过程中,种种的境界为我们提供了增上缘,无论给的、不给的都成就了我们。众生就像一面镜子,映射出我们自己无量劫来的种种业习,在度众生的同时,我们也是在自度。

日升日落,走不尽漫漫解脱路;云卷云舒,度不完芸芸苦众生。这条路即使再艰辛,我也愿生生世世走下去,众生无尽,愿力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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