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云老和尚戒律思想与实践初探
云池
戒,梵语音译尸罗,意指行为习惯、性格、道德虔敬。最初的戒,是佛祖释迦牟尼佛举外道所作之非 行来告诫佛教徒者。人灭之前,释迎牟尼佛又给弟子留下“以戒为师”的教导。因此,“心为佛子,不论在家出家,进佛门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受戒。否则即使自称信佛学佛,也是不为佛教所承认的。”(释圣法师著,释净慧法师选编,《戒学讲座》)有着当代中国禅宗泰斗之尊的虚云老和尚, 19岁剃度出家后, 即始终一生,深入律藏,严奉戒律,形成系统的戒律思想与严格的实践,建树卓著,一直得到僧俗两界誉为一代典范。这些年来,笔者在工作之中,收集、整理虚老和尚的戒律思想与实践的有关资料,现缀以成稿,就教于十方大善知识。
出家之前虚老和尚学习佛学后不久,就对戒律已有认识。19岁决计脱尘离俗,遁人空门之际,所赋《皮袋歌》中已有“投人空门受佛戒”之告,表达自己“持净戒”以保“无理疵,玉洁冰清四威仪”之大志。在鼓山剃度,特别是圆具足戒之后,虚老和尚一丝不苟,终生如一,毫不懈怠。虚老和尚不但自己严格奉持戒律,而且在百余年弘法生涯中,无不时时处处教人奉戒,守戒,反复强调“守戒是崇信佛法,学习佛法的根本”。1952年,在上海为大众开示时,虚老和尚曾多次指出“现在的佛法比较盛行的是净土与禅宗。但一般僧众都忽略戒律,这是不合理的。因为佛法根本要义,乃是戒,定,慧三学,如鼎三足,却一不可。这是我们学佛的人特别要注意的。”1955年在云居山传戒时,虚老和尚则更加明确告诫众人,“佛法之中,以戒为本。良以生定,由定发慧。若能持戒清净则自可圆成。”(岑学吕居士编,<<虚云和尚年谱,法汇>>合刊本,以下引文未出注者均同此)严格奉戒,依法修行,是虚老和尚的坚定的信念。到临终之际,虚老和尚身边伺者的最后的遗嘱还是念念不忘严守戒律。他老人家语重心长地嘱咐伺者们,“你们此后如有把茅盖头,或应住四方,坚持保守此一领大衣。但如何能永久保守呢?只有一字,曰`戒`”。
在对弟子进行奉戒守戒正面教育的同时,虚老和尚又根据自己百年弘法历程所见所闻,反复强调佛法的兴亡关键在于佛子对戒律的守持与否。对于那些“伪作门,心非沙门,破用常住,欺逛白衣”的犯戒比丘,虚老和尚总是痛加斥责,一针见血地指出“佛门兴衰,由于有戒无戒。犯戒比丘,如狮子身中虫,自食狮子肉。”与此同时,虚老和尚对学人的持戒教育不仅有正面的折理和劝导,而且注意从反面举例为证以示警戒,强调“如不待戒,纵有多智,皆为魔事。”而且,虚老和尚总结中国佛教兴衰的历史教训,认为对于佛门弟子来说,往往是受戒容易守戒难。因此,虚老和尚一再告诫学人作为佛门弟子要视奉戒高于一切,“如能于千万人中得一二持戒之人,正法可久佐,佛种即可不灭。”正因为这样,虚老和尚对于学人的守戒护戒谆谆教导说了不少,反复告诫他们“护戒如浮囊,不可破裂,否则丧身失命,被烦恼罗刹所吞没矣!”虚老和尚的这番话语,对于佛门弟子来说,当是良言真律,应当引以为戒的。
在重视奉守戒律的同时,虚云老和尚尤其注重戒律的传授。“前几十年我就说,佛法之败,败于传戒不如法。”晚年,在云居山为众人讲说开示时,虚老和尚反复强调这一点。他老人家认为如果传戒如法,僧尼又严守戒律, 那么“则佛教不致如今日之衰败。”对此,虚老和尚有切肤之痛,回忆当年在鼓山受戒,戒期只有8天,实际传戒只有四、五天。非此一处,而后几十年的参访遍及全国,传戒比较规范的有天台山国清寺、江苏宝华山等处,戒期 53天,其他地方有的16天,也有3天的,更有甚者只有 l天,称什么“一夜清”。虚老和尚强调对照律经,“才知道这样苟且传戒是不如法的。”从另一方面来说,虚云老和尚强调传授三坛大戒时,三师和七尊“有一不清白者,戒就自传了。”然而。在现实中所看到的,虚老和尚感到“近代传戒不问清净不清净,如法不如法”,随便传戒者也有不少。具体表现则是戒坛设立不慎重,“其他丛林小庙在传戒,乃至城隆土地、会馆都传起戒来。…‘更有招贴四布,煽诱蛊惑,买卖戒师,不尊坛处,...’对此,虚老和尚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样不如法的传戒是窃名网利,是把传戒弄成贸易市场,其结果把“本是清净佛地,翻为地狱深坑”,到最后结果是十分可悲的,也正是导致中国佛教逐渐衰败的重要原因之一。
出于对传戒不如法的深恶痛绝,虚老和尚一贯身体力行,率先垂范,规范传戒,如法如律。重振云南鸡足山视圣寺、福建鼓山涌泉寺等祖庭道场时,虚老和尚都是以严守戒律人手,“用戒引化,重新整理”。遵照戒律,启坛传授三坛大戒‘戒坛清净,一丝不苟,戒期都有53天之久,而且是传一次不够,机缘圆满时又传第二次。1930年在福建省鼓山主持启坛传授三坛大戒之前,虚云老和尚就发起倡印《三坛传戒正范》,以正戒规。在此书刊印即将告竣之时,虚老和尚亲自撰写《重刊三坛传戒仪范后跋》,对当时一些寺院传戒不如法,有违规制的作法加以批评,“法运秋晚,魔强难支。戒行严,道风不振,察其原因,盖由滥设戒坛之过咎,病弊丛生,慧命丝悬,危如垒卯。”重申自己之所以主持重刊此《仪范》,目的在于“遮足以补过去之漏,匡未来戒法之疏。”在曹溪南华禅寺、云门山大觉禅寺等处更是成为定例,每三年传一次。1955年在云居山真如禅寺主持传戒,当时因遇障碍因缘,而专程来山求戒者多达数百人,大规模传授三坛大戒难于如愿。虚云老和尚视缘而行,以其宽广度众与续佛慧命之慈悲心,遵《增一阿含经》所要求的“诸佛常法,著称善来比丘,便成沙门”, 而开自誓受戒之方便法门。尽管这样,虚老和尚仍是一丝不苟,如法如律。首先,用十多天时间,为所有戒子讲说戒律与授戒仪规和意义,反复强调“戒律是佛教的根本”,并且详细地讲说衣钵、戒法、戒体、戒行、戒相等基本概念,解说自己这次开自誓受戒方便法门,实在是出于无奈,“碰着障碍因缘,万不得已而权施方便”。同时,虚云老和尚告诉众戒子,你们千里迢迢来到云居山求戒,是发了向佛之心,在这里“看到了戒坛,十师也认得了。我每天讲授戒法也听到了。虽未正式登坛,但诸位各回本处自誓,我也在此作法,遥为回向。虽未算如法,也不为草率。”此后,虚老和尚再三要求众戒子各自回到本处后,要严格遵守“开自誓受戒方便”的仪规与此次受戒的安排,在规定的日期中“如是礼仟,须虞诚恳切。如见好相,即为得戒。”同时,虚老和尚要求众戒子在得到戒牒之后,对于“毗尼威仪,规矩法则,切须学习,”严格奉持,千万不可掉以轻心,视同儿戏。虚老和尚还苦口婆心地劝告众戒子,“若诸位不肯留心,不能如戒行持,则盗佛形仪,妄称释子。惟为一纸戒牒,徒挂空名,则日后之果报不可言说,是为极苦。”谆谆教导,一片婆心。也正是这样,1955年虚老和尚在云居山传戒,尽管当时条件所限,遇上障碍因缘,但他老人家仍然坚持如法如律,丝毫不懈,严格进行,终于功德圆满,并且成为新中国佛教传戒的一次典范,至今得到人们称誉。
虚老和尚在百余年持戒实践中,认识到印度传人中国的佛教戒律,是当年佛祖释迎牟尼佛为规范、约束众弟子的举止行为而制定的。而其制定,是根据当时印度的情况为依据。佛祖制戒有性戒、遮戒两种,同时佛教戒律中还有轻、重之别。虚云老和尚对此深人研究,多有见地,在为众人讲说戒律时,反复告诫他们要明白戒中的开遮、轻重,以区别对待,准确奉守。晚年驻锡江西云居山,1955年在为新戒说戒时,虚老再一次对此加以强调,指出佛教传人中国,特别是到了今天,中国的社会制度和风俗习惯都与印度当年情景不同。所以,我们今天中国佛教徒在受持戒律时,就要明白这一道理,“必须因地、因事、因时制宜,决不能墨守绳法。”而且“我们对于受持遮戒,贵在遵循如来制戒之本意,不在于死守条文。”基于这一原则,虚老和尚主张“若得佛意,虽与条文相违亦名持戒。若不得佛意,虽遵条文亦犯戒。”不仅如此,虚老和尚还特别强调,佛门弟子千万“不能以此藉口,而将如来所制戒律一概抹煞。各宜深入律藏,神而会之。”由此,虚云老和尚进一步结合新中国成立后中国佛教的实际情况,强调“佛弟子的日常生活、衣食住等可以权变的,惟有三学思想,即戒定慧等理论不能改动。”由于千余年来,中国佛弟子的衣食住等制度与当年印度大不相同,虚老和尚认为“既然时间、地点、条件都变了,则佛教中的若干生活习惯自也应因时制宜。”也正是这样,虚老和尚率领云居山僧众开展生产自养,但也有个别人对此有异议。针对这种情况,虚云老和尚在讲开示时再次强调,释迎牟尼佛所制的戒中的确“有自手掘地及自手纺织等戒”,但这是遮戒。因此,就中国现在的社会制度与风俗习惯来说,僧众耕田织布并不是犯戒。虚老和尚还告诉大家这不是他个人的看法,而早在千余年前百丈怀海掸师就已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佳举。所以,虚老和尚反复教诫众人应当在劳动中切不可忘修持,在修持中也不可废了劳动,修持与劳动两者是可以兼行并进的。从中国佛教发展实际来看,虚老和尚的这些观点正是其对戒律的正确理解与认识的具体反映,对推进当代中国佛教界“生产自养,自力更生”的进一步深化有着很强的指导作用,必将产生不可低估的实践意义与长远的历史影响。综上所述,虚云老和尚以虞诚信佛之心,深人三藏,尤其对戒律有着全面和准确的认识与理解,而且百年余如一日,严奉毗尼,始终如一,丝毫不懈,直到120岁圆寂之际,仍是以严奉戒律作为临终遗嘱。正是这样,虚老和尚一生对于佛教戒律铭记于心,实践于身,严格自律,为我们树立了一个学习楷模。同时,虚老和尚对传统佛教戒律与中国社会实践相结合方面有独特的见解,形成独具特色的中国化戒律思想,为中国佛教徒开展生产自养提供了戒律思想的理论依据,在当代中国佛教发展史上产生了十分重要的影响,对于我们今天进一步加强信仰,教制,组织,道风,人才建设有着很现实的指导意义。
录自《丛林》 一九九九年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