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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讲座:云在青天水在瓶——禅的生命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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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讲座:云在青天水在瓶——禅的生命意境

主持人: 大家晚上好,非常欢迎各位来参加今天晚上的讲座,这是北京大学国学社举办的国学文化节系列讲座之一,今天我们非常高兴请到了明奘法师来跟大家分享禅的生命意境,那我想在法师讲座开始之前先做一个简单的开场白。这次的国学文化节,是北大建校一百多年历史以来的第一次,这次是4月7日开幕,然后我们在国学文化节开始之前去拜会了季羡林老先生,季老给国学做了一个定义就是“凡是传统文化中的精华和美好的东西都是属于国学的范畴”。那昨天我们又进行了另外一场讲座,是冯学诚先生来讲国学的学修方法,他也提到国学的核心就是心性之学,那么我们就认为佛法或者说已经完全中国化了的“禅”,无疑也是国学非常精华和重要的一个部分,所以我们想今天能够请到明奘法师来与我们分享禅的意境,也是非常的恰如其时。明奘法师20世纪80年代的时候就读于广州的中山大学,之后跟随柏林寺的净慧老和尚出家,并且传承了中国临济宗的第45代法脉。那法师一直以来弘扬的是生活禅和人间佛教的理念,一直倡导把佛教和人们的生活结合起来。明奘法师也是我们禅学社和国学社的导师和顾问,长期以来经常在各大高校进行讲座。他的智慧以及生动活泼的风格获得了我们很多同学的喜爱,下面就请明奘法师来给我们进行今天的讲座,谢谢大家!


奘师:

好,各位同学、各位老师、各位朋友们!今天有幸来到北大,与大家分享我的关于生命体验、关于禅与生命关联的一些很浅陋的心得,我一点都不掩藏、也不掩饰我的紧张和怯懦。为什么紧张呢?因为读书的时候不学无术。今天在这里跟大家分享,我知道在座很多人对于国学、禅学、佛法、宗教、艺术都很精通,那么我希望我的讲座抛砖引玉。如果有不妥的地方,希望大家不用客气,当场可以站起来,不妨像唐代禅僧一样,上来掀掉禅床,把这个麦克风抢掉,拿过去都没问题。万一我的讲座对大家还有所助益,能够开启我们生命中的一扇窗,能够打开我们对于认知生命、了解生命,可以了知生命的实相的运作与运行,能够有一点点的助益,我希望这种助益就像蜡烛一样,点燃一盏再点燃第二盏,点燃第二盏再点燃第三盏。谢谢各位!

禅的生命意境说起来很容易。禅是一个概念,中国几乎是老太太也可以谈禅,叫做老婆禅;乡村的樵夫可以谈禅,叫做葛藤禅;下里巴人、山顶上的粗人也可以谈禅,叫做什么呢?野人禅;最日常为我们所日用几乎是人人可用的就是口头禅,乃至我们走入殿堂成为文字禅;乃至成为禅宗,成为宗教的一个特色、佛法的一个宗派,都有它的价值,有它存在的理由,有它存在的具体的载体形式。那禅是如何跟生命来挂钩?在我们想象,禅应该是什么样子呢?禅应该是深山老林里一些不关心世事、不知道时代为何物、不知道车为何物、不知道外面的阴晴风雨是为何物的特立独行、隐遁山林的隐士们,这些人的专利。但是这仅仅是我们的想象,想象并不代表是实相,真正的实相是什么呢?禅的实相是什么呢?禅的实相就是生命的实相,它就是生命的本身。好比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够离开禅呢?庄子曾经说“道在溺屎之间。”用我们对禅的理解,如果把它高推在一个虚幻飘渺的喜马拉雅山顶甚至是虚空中,那么它跟我们的生活是毫无瓜葛的,毫不相干的。但是如果禅仅仅就是生命中的日常、平常之事,那我们谁也离不开。比如说,禅有这样几个特色:

面对,禅有一个特色叫做面对。无论任何人经历任何事情他不可以回避,他要面对。回避要有技巧。比如说哲学上当我们面临生命的窘境和压力的时候,我们要用哲学的思量来解决这种窘境的压力。那艺术呢?用艺术创作来解决人生的穷苦、惘然与虚无。那么诗人呢?用他的才华,用他的激情,用他的诗来化解。但是禅者不是这样子,禅是直接面对。为什么它是直接面对?这源自于佛法对生命实相的高度把握。

在禅者看来,生命本身存在的残缺与不圆满,这跟信仰无关,跟长相无关,跟民族、地域、文化背景……完全无关。生命的残缺与不圆满是普遍存在地球上的。好比说,我们都同样的要面对衰老和残缺:“白发不栽偏要长,青春欲驻却难留。”我们天天去美容、天天去瘦身、天天去健身,但是无论任何一个美容院、健身院,任何的医院都不可能给我们一个许诺说,你不老!只能延缓你老的现象,但是都不能根本铲除老的、残缺的、普遍的存在的一个现象。那,第二个,谁又能不病呢?当我们生病的时候,我们的身体生病,然后因为我们内心不接受,我们不敢面对,然后我们的内心开始惩罚自己的身体,然后诅咒、沮丧、忧郁甚至悲观乃至绝望,甚至走上了什么?我们现在有安乐死,是不是?甚至走向自我否定生命的一个态度,但是在禅者看来就是很无奈也很悲哀的一个选择。在禅者是面对的。生病也是生命一个残缺的实相。

然后,我们内心的种种欲望不能得到满足,我们内心种种的那些诉求得不到兑现,现实的人生价值得不到兑现,人生的梦想得不到兑现,种种我们这种内心的煎熬,也是生命普遍存在的实相。禅者是面对的。但是作为我们日常的,平常的人经常是怨天尤人。怨天尤人能不能具体解决这些事呢?如果他能够解决,那我们不妨每个人都把自己打扮的像个泼妇、怨妇;如果因为我们的怨,这个老天能够保持恒温22度,最适合人类生存的温度;如果我们的怨能够让沙尘暴不来、让地震没有,海啸消亡;那我们不妨尽情的去怨。但是纵观人类的历史,有哪个怨能解决现实人生的窘迫?但是禅者他首先面对,他清醒的认知、看清生命残缺的实相,然后接受。

所以禅的第二个特质就是接受。你只有正面的面对了,你才能欢喜的接受,面对也可能还有一点点被动,但是接受却完全是主动的选择。主动的选择接受生命的残缺与圆满。我们喜欢的人要离开,喜欢的事情要离开,我们喜爱的东西经常要破碎,被丢弃或者是丢失,或者被别人伤害、破碎。这也是一种生命的残缺、实相。我们讨厌的人几乎天天见,我们讨厌的事几乎天天有,我们希望,每个月都是十五并且是晴和月明的十五之夜。但是来反观,我们以人寿平均活100岁来看,我们能够有多少圆月能够记得出来?七岁之前的圆月有谁还记得?请举手。七岁之前,我们生命中七岁之前,我们几乎不知道、人生百岁每年12次的圆月,1200次,但是我们克服了很多的年老,克服了年轻的懵懂无知,克服了我们人生的生理,这是纯粹从我们的人生个体来说,再从自然现象,又有哪一片国土上能够保证每一个十五都是圆月的呢?都是晴朗的被人看到的呢?很难。也就是说,圆是很难得、很稀有的,但是残缺却是普遍的。那么忧郁的人、悲观的人、绝望的人就会因此而走向消极、悲观,但是禅者不这样。禅者达观。就是因为生命中存在着那么一天的月圆,生命中有那样的境界让我们能够安住,哪怕一百年中只有一天我们也毫不在乎。所以禅者又是个勇者,他敢于直面生命的种种残缺与不圆满。他承担,那么你没有接受又何来承担呢?只有正面面对它,然后接受他,我们才可以承担起生命的责任与苦痛,承担起生命的残缺与不圆满,改造它!这就是禅的积极。所以禅第三个就是“享受”。

从面对到接受变享受。想想看因为人生中存在的种种残缺不圆满,那么如果我们每天就是消极的在这儿陈述一件事。像祥林嫂一样的,“我真傻,我为什么来到人间做人?我们为什么活得如此痛苦与苦痛?”那想想看,假如这个世界真有一个造物主、真有一个拯救者,看到我们整天这样子像个哀怨的弃妇一样,他又怎么会耐烦呢?天天面对一个哭鼻子、抹眼泪,那他怎么会耐烦呢?他一定会不耐烦。相反,禅者是享受。试想想看,当我们人生经历了苦痛的时候,我们不把它当做苦痛,仅仅当成一个经历、经验、经过,它又能奈何我们呢?我们平静的心,我们安详的心又怎么能因为生命这些境遇的改变而起伏跌宕呢?非常的简单。享受。

如果我们随时能够让生命的一切变为享受:生病不再是痛苦;衰老不再是痛苦;我们与讨厌的人相聚不再是痛苦;我和我们亲爱的人、事、物的分离不再是痛苦。但是他也不反过来,过分的激情,他只是享受,享受很如实啊。比如说渴了我要喝水,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眠,就这么简单,就是如此简单,所以禅宗又有一个倡导,叫做平常心是道。

我出家的寺院在河北赵县柏林禅寺。我们那个大殿门外有一副对联,是当年赵朴老在世的时候,他亲自撰写的:“平常心是道,本分事接人。”什么叫做平常心本分事呢?有一个僧人来问赵州禅师,如何是佛法?在这个学人的眼里佛法一定是殿堂之上,象牙塔之内,或者是宇宙之外的事情。没想到赵州禅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你喝粥了吗?”学人冷不丁被这样的质问、逼问,瞬间愕然,说我吃过了。“好,吃过了粥,那去洗碗了?”洗碗。学人当下的困惑得到了澄清,当下的心灵的热恼得到了止息。那我们一听,这是什么?胡说八道。怎么吃了粥,洗了碗,他的烦恼就止息了?平常心是道,这是中国禅的最大特色。他没有要求我们,拔着我们自己把我们发射到另外一个虚拟的极乐与天堂去,他也不强调这个天堂的、极乐的钥匙在别人手里、在天人手里、在神仙手里、在菩萨手里、在佛手里,他强调内在的天堂极乐之门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而这颗心是我们只要活着,它就分分秒秒醒时陪着我们,睡时伴着我们,所以平常心才是我们禅的最高意境。一个禅者从面对生命的残缺与不圆满到接受生命的残缺与不圆满,到享受生命的残缺与不圆满,他所运用的智慧、心灵技巧只有一个平常心,本分事。平常心是心,本分事是行。心行的二者高度和合。因此有很多狂禅之士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狂禅!跟文字禅、葛藤禅、野人禅、老婆禅,相对的还有狂禅。“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那么跟我们的心和行就有所对立。那另外那一类人不解决心的问题,只解决行的问题,一天盲目热衷于宗教的形式、宗教的修为、宗教的信仰与狂热。一去问,在干吗?我正在打坐呢。一去问在干吗?我很烦,你不要来打扰我的修行,把修行和生活截然的分开,心和行的脱节,那不是禅。过分的强调心,他会走向虚拟、走向狂;过分的强调行,会走向迷、走向痴。禅是二者的高度和合。心是平常心,事是本分事,而本分事不离开我们生命的每个人日常、起居、日用,离开了日常的起居、日用,那这样的宗教、这样的佛法不用也可以。但是反过来看看禅能离得开我们的生活、日用与起居吗?走路需不需要禅?说话需不需要禅?待人接物、洒扫应对需不需要禅?乃至君子独处、凡夫独处需不需要禅?如果把禅定义高远,那么可能是不需要的。但是如果禅是我们生命的本分事,它就是眼前的、活生生的现实,我们须臾不可离那样的境界、那样的状态、那样的志趣我们都会接受、都会享用、都会使用。所以接下来我们来看看禅的另外几个特质:

包容是禅。如何“包容是禅”呢?想想看,我们所有很多很多的痛苦,尤其在我们知识分子而言,我们最大的痛苦和烦恼来自于认知上的不能够跟别人苟同。因为认知跟别人不能沟通和苟同,所以导致行为上的争斗与争论,这是必然的。由心到行,由意到身,它是一个自然的过程。但是禅呢?想想看。虚空本身有没有说:“我只要山不要海,”大海本身有没有说:“我只要黄河不要长江。”高山以其不拒微尘,所以成其高;大海以其不拒细流,所以成其大。这就是禅的境界,高高的山、深深的水,这就是禅,包容一切。因为包容所以就能够化解敌对,因为包容可以化解纷争。那今天这个时代,尽管人类已经进入21世纪,尽管现在物质文明已经发展到我们可以到外太空,我们可以知道一个星系如何变化,知道一个星球如何成,如何灭?但是我们却不知道,这个已经知道星球距离的这颗心还有多少燥动、多少嗔怒?我们仍然人与人之间在残杀、国与国之间在征战。我们大量的精力、人力、物力、财力全都用在杀人上。在21世纪。如果两千年前,如果一千年前,如果三百年前发生这样的事,我们觉得很可能理解,但是在今天被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仍然因为自己内心的愚痴,在这个狭窄的星球上不是去共享、不去包容,而是去争斗、征战、屠戮,以强凌弱,公理何在?道义何在呢?以禅者的视觉,以禅的角度看,这都是很痛苦,很烦的。那禅的包容恰巧可以化解这些。我们只有包容一切,包容对方的思维跟我们不同;包容对方的见解跟我们不同;包容对方的生活习俗跟我们不同,包容一切我们才能够化敌为友,才能够共享生命的一切。因为生命本身就是存在着残缺不圆满,作为个体我们是很无奈、也很无力。我们必须有一个团队、必须得有一个团体。大的团体叫国家,再大的团体叫做地球村、再大的团体叫银河系、宇宙。我们把地球毁灭了,难道银河系就能安宁吗?我们把北京污染了,难道华北地区能够洁净吗?依据禅的缘起观,任何一点足以让所有的东西全部毁灭。任何一点的污染也可以污染一切,这就是禅的生命缘起观。所以包容可以化解敌对,但是如果我们过分强调禅的形而上的,这个(方面)。那他对我们的现实人生,对我们个体人生,对我们的家、国、民族,这个缺少实质性,相反我们应该更强调禅的淑世作用,淑世功能。

它可以在今天,尤其在今天因为知见、因为认知引起的争斗上可以让大家坐下来,起码能够,怎么样?坐下来聆听。而不是直接争吵、争斗,坐下来听一听对方在想什么?对方的心里苦痛是什么,对方的心里诉求是什么。我们再自他交换,把我放在对立的位置上,把对方放在我的位置上,自他交换来感受一下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所以禅的另一个精神就是包容。

禅的再一个特质就是不二。包容是外用的,不二是本体的。我们看到的事与非、黑与白、对与错、高与矮、胖与瘦、老与少、男与女,一切都是两个,但是我们不知道它是两个还是一个?拳和掌是两个还是一个?说一个,拳头用来打人,说两个,明明它是一个掌变的,是不是?所以禅的不二是一种形而上,更多的关注是关于这种本体、本性的认知,我们太多的认知源自于自他的对立,源自于两边的认知,我们认为那边、这边,我们想象不到那边和这边,两个把它卷起来无限的延展,那边和这边一对接它是个圆,所以所谓的那边也就是这边,所谓的这边也就是那边。那跟两边相对的中间,因为两边没有了,中间也就自然失去了,所以所谓的两边与中道全都是一个方便言说,真正的不二是随时的。这个比较难以体会一些,但是就是因为它难以体会,所以吸引了一代又一代的知识分子,吸引了一代又一代的文人学士,投身在禅的生命体验之中。好比苏东坡:在我们想来,这个不二应该纯粹是生命的,但是他老人家有一天冒出一首诗来,说什么呢?“溪声尽是广长舌,山色无非清净身。夜来八万四千偈,他日如何举似君。”溪声是流水,完全是无情的,是没有生命的。但是它却是广长舌,广长舌是又广又长又大,它能够说,既然是大舌头,长舌妇嘛,所以他一定能说很多很多的,那广长舌是专门指佛陀的舌头,他因为有特殊的功能,就是他能够随便说什么话,别人都能听得懂,不需要翻译。溪声却是广长舌,想想看有没有这个道理?美国人听到了溪水的流声,会不会也打动他的艺术灵感,中国人听到淙淙的溪水的流声,日本听到淙淙的流水声,也照样会唱《北国之春》,是不是?溪声尽是广长舌,山色无非清净身。山色,春有春的色,夏有夏的色,秋有秋的色,冬有冬的色。若无闲事心头挂,人生四季皆是好时节。山色无非清净身,清净法身不受染污,那就是。山色无非清净身。

夜来八万四千偈。虫子叫的是偈语、鸟鸣是偈语、刮风是偈语、闪电是偈语、雷鸣是偈语、别人的鼾声是偈语、隔壁的夫妻吵架还是偈语。夜来八万四千偈。明日如何举示人。改日我怎么能向别人去陈述这件事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禅的不二精神,是它跟宗教划了一个不等号。禅就因此而成为中国特色的,佛教也因禅而成为中国特色的,成为国学之一,成为心性之学、之体、之用全都具备。但是如果强调佛教,不会有那么多的知识分子一代又一代的踊身到禅中来,就是因为它的不二精神。它这里有一部重要的佛经叫做《维摩诘长者所说经》,简称《维摩诘经》。当年在印度非常的了不起。有一天他老人家生病了,佛陀派了一些弟子们去探病,派了这个不敢去,派了那个不敢去,为什么不敢去呢?因为这些弟子们尽管都跟着佛陀很久了,但是在这个维摩诘长者面前都害怕,分别被这个老人家在各种不同的场合,以不同的理由、不同的毛病与问题,被这个老人家批评过、调教过,最后到第20几位文殊菩萨,领了法旨,从释迦牟尼佛那里接受了命令走了,到那去了。大家一看,智慧第一的文殊菩萨跟那个以倡导不二的维摩诘长者两个人要有对答了,肯定很好玩,大家就跟着去了。每个人都阐述一种不二,每个人都阐述自己对不二的认知。有人说生死是不二,有人说束缚和解脱是不二的,有人说自在和不自在是不二的,那轮到维摩诘长者怎么样呢?不说,一默如雷。然后文殊菩萨说:“仁者真达不二之境。”凡有言诠就落两边。你说“是”就必然有“非”跟你对立,你说“不是”就必然有“是”跟你对立,总归我们这个世间就是这样一个两边对立认知、习惯成俗的。只有不说,但是你说都不说,还认为有个不说在,在一个彻底的禅者认为,仍然要铲除,因此才动言诠即乖于觉悟,违背的意思。才动言诠,你但有言说,都跟觉悟的向上一路的违背。那么我们不二,如果单纯停留在法理上,单纯停留在跟我们生命不大挂钩的一个想象的东西上,我们也不必要追求,它也不会有这么样的持久而弥新的魅力与价值,就是这种不二能够让我们当下,随时随地在生命的任何一个过程,任何一个喜怒哀乐的人生经验中享有。如何去享有不二?

好比说,我们在读书的时候,都想找一个好工作。但是一旦到了工作的环境,开始怎么样?觉得很不好。那好,反正现在也不存在档案的问题,也不存在跳槽不跳槽的问题,再换,“此处不养爷再找个养爷处。”换了,到那儿没有三个月,此处非我所居,我是该天上飞的龙,我不应该是池中的鱼,又换。但是依据禅者看这是很愚昧的做法,为什么是愚昧的做法?愚人是熄灭外境,智者呢是降伏内心。因为所谓的环境好坏不生于环境本身,生于你的内心。在一个垃圾场,一个有洁癖的人走到垃圾场,会觉得那如同地狱般无法忍受,可是老鼠在垃圾场里面,是它的天堂,是它的家园,是它的涅槃极乐之门。不但老鼠把它当成天堂、极乐,就是一个乞丐、流浪汉也会把垃圾场当成自己获得三餐的宝地。那你说境界本身有没有好丑呢?好丑是不是生于心?还是生于境?所以愚人除境,智者除心。我们能够表达所谓的染和净,只是源于我们的认知。我们整天讴歌干净的,贬损污浊的;我们整天赞叹莲花的芬芳,但却明知道莲花是生于瘀泥。干净的地方还不长呢!是不是?我们一边在这样做,一边又拒绝自己,但是不二可以把我们稍稍的拉回来一点,能够尽可能的拉回来一点,在内心里边根除、熄灭这种对立式的思维、对立式的认知。

当然要想真正启用这个,还很难。因为真正的不二是身与心的不二、生命与环境的不二、禅与生命本身的不二。身与心怎么去“不二”呢?在我们一个人,刚才我们说生命的残缺与不圆满包括生病,在一般的人认知生病的我是两重苦,身与心。因为我生理有苦所以我心情也跟着受苦,所以心成为身的奴隶。但是一个禅者一旦慢慢的运用这些技巧、运用这些智慧,身苦没关系,用心观察这个苦。由观察到享受,这时候身苦还会如实的存在,但我们不是阿Q式的逃避,而是以智慧、智觉之力如实的关照它,熄灭了这种心苦。但是这远远不够。这还是停留在有技巧,有为法上。真正的身心不二是让我们时时刻刻的能感受到身和心的随时的交互的一体性。心不开心,必然导致生理上八大系统的运作,或者一个问题出现了,或者某一个系统出现问题。

生理有问题,心跟着打结,心打结了,生理有问题。胃病80%来自于心情紧张,颈椎病百分之多少是来自于承受不了压力?近视又多少是因为我们不想看清事实,宁可生活在梦幻之中。我们有那么多的医学解释,却缺少一个实在的认知。为什么我们现在那么盲目的愿意相信一些习惯的呢?为什么不愿意打开自己智慧之门来,看看自己?身心的不二。我们都容易体会到,不是说你去专门出家做了僧人,才有这个资格体验,不是。是我们生命中的时时刻刻都有可能体验到身心的当下那种一体性。一旦我们体验到这种当下的一体性,禅的生命意境随时随地就在我们生命流程中随时焕发出生机与力量,它能带来生命质量的提升,生命整个的改观。它是不一样的。

那禅还有一个意境:除了刚才我们说的面对、接受、享受、包容、不二,还有什么?禅是一个责任。

一般人想象的禅都是不负责任的,那么轻松,“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看他一片叶子都不想沾到身上,当然是不负责任了,他连家庭都不要了,出家做和尚了。当然是不负责任了。恰恰相反,禅者是最大的承担生命与责任的实践。我们活着要对谁负责?首先要对父母负责,对不对?依据中国古老的孝道:“父母在不远游”,“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依据我们传统的这些认知,我们不能够放弃做人的责任。我们生存在一个国土中,无论政体如何,无论整个国体的贫富如何,整个的文明价值如何,但是我们毕竟没有国就没有家。我们对国,对这片国土的责任,每一个禅者都要承担。我们不是生而知之者,我们生下来通过父母的教育、通过邻居的教育、通过老师的教育,通过教授、专家、学者的教育,通过精神导师的教育,我们才能够认知生命的实相,我们才能够从生命的迷惑、黑暗中走向光明醒觉。所以我们对老师,对教育有责任。我们的生命是一个流程,而这个流程绝对不是无缘无故的,更加不是独立的。我们的一切,比如吃:要有农夫耕种,即使有农夫耕种,还要有人运输,有人运输还要有人贩卖,有人贩卖还得有人做,有人去做还得有人售,有人售还得我们自身愿意吃。我们喝、我们学、我们玩,我们做任何事情都不能跟任何人脱离任何关系,一切的一切都是彼此交互关联着的,我们对其他人负有所有的责任。这个地球上所有狗消失了怎么办?人类所有的动物朋友消失了,人类多寂寞!我们的河流被污染了,我们去吃什么,喝什么?所以我们的存在必须要对这一切负责任。对家庭、对父母、对师长、对家国负责任,还要对一切生命以及一切生命所依赖的星球负责任,这就是禅。

禅说起来好象挺沉重,其实沉重不沉重呢?并不沉重,本分事平常心,它就不沉重。但是如果你把它夸大到宗教不可侵犯的高度,不可逾越的高度,那是很沉重,但是从禅者本身看来,它是一个平常事。想想看,你对父母负责任是不是天经地义的?对你生存的国家负责任是不是天经地义的?该缴税的缴税,该纳粮的纳粮,该缴养路费的就去缴,很简单,负责任。对我们的教育、对我们的精神教育、知识教育、技能教育,所有的师长都富有传递、传承的责任。然后,身边的人、身边的动物、身边的环境乃至一棵草、一棵树、一朵花,我们都有责任,让它尽其可能的在蓝天下、在泥土上成长,而不制造苦痛给它。

所以真正的菩萨精神、真正的菩萨行为、真正的打破地狱就是我们不再制造任何一个苦痛给身边的人。怎么样地狱度尽?众生度尽,地狱破尽?就是让我们自己能够明白的这一刹那开始,我不再制造任何的苦痛给身边的人,不再把他拉入到痛苦的心理情境中,生理感受中,那就是菩萨慈悲的具体体现。而这个跟你是否佛教徒,跟你是否信仰佛教毫不相关,他只源自于你愿不愿意。你愿意你当下就是,当下就做。你不需要通过一个特定的仪式,不需要通过特定的方法和技能才能这样,只要你愿意对着一朵花微笑,对着蓝天去说话,对着流水去唱歌,对着身边的人微微一笑。报路人一笑,报溪水一笑,很简单,禅者的责任和承担非常简单,能够被我们很容易就兑现。

唐朝的时候,有一次,李翱做刺史拜访药山惟俨禅师,药山惟俨禅师的师父是石头希迁,石头希迁他的师父是青原行思,青原行思的师父是六祖慧能,他是曹洞宗的这一系的实际有作用力的开创者之一。然后呢,作为一个刺史,当地的最高长官拜访药山惟俨禅师,药山惟俨禅师或者是打坐不理他,或者拿着经卷在这儿看不理他。结果第三次的时候,这个刺史终于不堪忍受甩了袖子出去,还抛出一句话:“见面不如闻名”。走到门口,想想看,过去那种老的木门,吱扭一开,那个门槛也高一点,大概半个佛像(高),这时药山禅师说:“刺史,何得贵耳而贱目乎”?太守啊,怎么自身搞不平等呀?眼睛见的怎么卑贱,耳朵听的就高贵呢?这个李翱是有根性的人,明白之人,马上就转过来,没走,说“如何即是?”

刺史不明白,李翱不明白,“云在青天水在瓶。”想想看天上的云是什么变的呢?H2O变成水蒸气是不是?那杯里的水是什么变的呢?天上的云遇冷怎么样?成滴变成水了。形态不同,形体不同,承载的器皿不同。云在空中,虚空是它的器皿。那水在瓶中,瓶是它的器皿。但是它的湿性没变,它滋润万物的体能没有变,它构成的成分H2O没有变。云在青天水在瓶。“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李敖明白了,马上做了一首诗送给他的师父药山惟俨禅师。

那今天我们把这个禅的生命意境,它的主题云在青天水在瓶,跟大家一起来分享,很浅陋,可能也很枯燥。因为在这样一个短的时间让我们能够真正了解禅的生命意境,确确实实有一定的难度。并且禅不是用来说的,是用来行的,禅是用来做的而不是用来研究的,当然如果我们愿意研究,由研究而行这是一个通途,但也不尽然。我们这一点点的时间来分享。那接下来的时间,我想更多的留给同学们、朋友们一起来分享。大家有什么问题,我能够知道的,我就毫无保留的告诉各位,我不知道的,那我也会很坦然的、毫无保留的告诉各位,我一无所知。好不好?接下来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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