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老死厌患、离欲、灭尽,是名法师。说生、有、取、爱、受、触、六入处、名色、识厌患、离欲、灭尽,是名法师。
若比丘于老死厌患、离欲、灭尽向,是名法师。于生、有、取、爱、受、触、六入处、名色、识厌患、离欲、灭尽向,是名法师。
若比丘于老死厌患、离欲、灭尽、不起诸漏、心善解脱,是名法师。于生、有、取、爱、受、触、六入处、名色、识厌患、离欲、灭尽、不起诸漏、心善解脱,是名法师。【契经 杂因诵】
僧团的功能除了培育僧才之外就是令正法久住了!正法住世的目的是为能利益众生。弘扬佛法利益众生,一直是许许多多佛教徒最深切的自我期许,他们认为佛法精深奥妙能给予众生至高无上的利益、究竟圆满的喜乐,于是抱着坚定的信仰与热烈的情操,要将这无上甚深微妙法向无量无边的众生广为弘传,使得沉沦于三苦、八苦、无量苦的无明众生,能从这五浊恶世中离苦得乐、究竟解脱。然而,正法却不是仅凭热忱与知识就能向人宣扬的。
佛陀建立僧团并非为了招集一些人无私地奉献、弘传佛法,比丘也不是佛与信徒之间的中介者。基督教、回教、印度教都不标榜出家,不也教务鼎盛!曾经,以出家人为领导核心的罗马教庭统治了欧洲所有人民的信仰,可是在家人一旦发起宗教改革、建立新教,便强势地将基督宗教硬生生的分裂成天主教与基督教。甚至,以在家人为传教中心的基督教之势力,还隐隐超越由梵谛冈所领导的天主教。教义知识、宗教情操、悲天悯人的胸怀,乃至深厚的禅定功夫,这一切都不是出家修道者的专利。如果仅凭这些特质就能传道说法,佛陀大可不必辛辛苦苦地建立出家僧团,如同伊斯兰教先知默罕默德一般,以在家人的身份作一个单纯的传道者不是省事很多吗?然而,正法的传授不可能照基督教或回教的模式开展。
一个没打过棒球的人,尚可藉由对棒球的热爱与了解来教练、领导一个球队,而且有可能做得比老练的选手更好;但是一个没有正见、尚未解脱的人即使读再多经典、听再多开示、观摩再多高僧风范,都无法解说、示范正确的出世间道。正法不是世间的宗教信仰,它的价值不在于神迹、神谕、慈善、虔诚等等的世间法,它的价值在于它是出世间法,能引导人们出离世间、超越世间。对世人而言,那是从来未曾被触及的、没有任何概念的领域,传道者必须亲身到达那个领域,亲身经历那种境界,才能正确无误地向人宣说正确无误的法。
弘法利生,差不多已成为所有佛教徒最重大的使命了,但尚未见法的无闻凡夫自己都尚未脱离三恶道苦,满腔热血去弘法利生,所弘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法?众生又能得到什么样的利?除了拣些世间法来鱼目混珠一番,造成坏乱正法的后果,平白断送世人求取正见、修习正道的机会外,又能有什么建树?是以,沙门释子出家是为了修梵行不是弘法利生。比丘不同于祭司、教士、神父等的宗教师,所引为毕生职志的是致力于法的实践,以究竟离苦为目标,而不为弘法传教、慈善公益事业或为他人的福祉耗费心力。
要成为释沙门僧团的法师向世人宣说佛法,首先必须具足正见,如实知生命的缘起流转仅是纯大苦聚集,并如实说明对这纯大苦聚的生命应厌患、离欲、灭尽,免得自作聪明地拿世间法抵帐;其次还必须亲自修习梵行,实践这纯大苦聚的厌患、离欲、灭尽,离欲不是观摩观摩就能有心得的,它不是世人熟悉的世间法,没经验的人还是三缄其口的好;更重要的是必须确实证得这纯大苦聚的厌患、离欲、灭尽,唯有阿罗汉是正法活生生的示现。严格说来,只有阿罗汉才有完备的说法条件。
尔时,尊者浮弥知诸外道出家去已,往诣尊者舍利弗所,到已,与舍利弗面相庆慰,庆慰已,以彼诸外道出家所问事,具白尊者舍利弗:「我作此答得不谤毁世尊?如说说不?如法说不?为是随顺法行法?得无为余因法论者来难诘呵责不?」【契经 杂因诵】
是的,严格说来只有阿罗汉才有完备的说法条件,否则最起码也得如同尊者浮弥一样,与其他阿罗汉共住在一个僧团中,随时可请阿罗汉审度自己所说所解是否不谤毁世尊?如说说不?如法说不?为是随顺法行法?得无为余论者来难诘呵责不?
僧团是出家人共同生活、共同修行的场所。其中有究竟解脱的阿罗汉,他们已圆满梵行,再也没有未知未见的领域待他去学习,所以名为无学;还有见法之后正在修习梵行的圣弟子「譬如日出明相先起,如是正尽苦亦有前相起,谓知四圣谛。」这些人已见圣谛,正尽苦的前相已起,正是欢喜踊跃向前冲刺的阶段,他们就称为有学;其他的就叫做凡夫比丘了,他们尚未见法、也还不是真懂得如何正确修行。僧团中所有的成员都以究竟解脱、究竟离苦为目标。凡夫比丘必须亲近善知识听闻正法,然后独一静处专精思惟,以期早日知法见法;有学比丘则致力于法次法向的实践,一心迈向最后果证;无学的阿罗汉则无可学习了,他们除了现法乐住、正念正知外,唯一的职责就只有主持正法、教授僧众了,好比迦叶,在舍利弗与目犍连入灭后,佛陀就一直希望他能将教授、教诫诸比丘的责任承担起来。
尔时,世尊观察罗喉罗心,解脱慧未熟,未堪任受增上法。问罗喉罗言:「汝以授人五受阴未?」
罗喉罗白佛言:「未也,世尊!」
佛告罗喉罗:「汝当为人演说五受阴。」……【契经 六入诵】
可是佛陀从未规定只有阿罗汉能说法,反而鼓励有学与凡夫比丘都要经常向人讲说佛法,那是一种覆讲、复习,不但有助于加强印象,更能激发深度思惟与体验。曾经,罗睺罗想独一静处,专精思惟而见法自知作证,便请佛说法。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佛陀并没有特意倾囊相授,而是鼓励他为人演说五受阴、然后说六入处、然后说尼陀那(缘起)法,之后再教他于上所说诸法,独一静处,专精思惟,观察其义。终于,罗睺罗懂了,他知此诸法皆顺趣涅槃、流注涅槃、浚输涅槃。也就是说罗睺罗明白了生命的真相、明白了修行真正的目标、明白了灭苦之道的要义,于是佛陀为他略说法要,让他能独一静处,专精思惟,不放逸住,终于能够见法自知作证: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后有。成阿罗汉、心善解脱。
所以不只是阿罗汉可以说法,即使是凡夫比丘也应该经常说法,重点不在于什么果位才能说法,而是说法的用意。罗睺罗就是标准的范例,他说法是为了让自己更深入体悟佛法,而不是弘扬佛法利益众生。佛法不是清仓拍卖货,想问法、请法、求法的人必须主动向僧人求教,欲得佛法利益者应该获得保证:只要踏入僧团就不会徒劳而返。要让这个过程顺利圆满运作,比丘、比丘尼就必须精勤修学体证佛法,成就圣出世间无漏、无取、正尽苦、究竟苦边。正法的弘传不靠个人而是整体僧团。
此外该注意的是,佛陀没有教罗睺罗讲说不净观、四禅八定或四无量心;没有教他讲说中观、瑜伽或佛性;没有教他宣说密咒、作护摩火供或观想曼荼罗。佛陀教他讲的是五受阴、六入处、缘起法。而阿罗汉则应担负起执法者的责任,不令僧众讲说的法谤毁世尊、不如说说、不如法说、非随顺法行法或受到余因法论者来难诘呵责。这就是《戒经》中会制有「说法不得过五、六语」这种戒条的原因。只可惜,此戒原意是要比丘(尼)们不可与异性居士谈论些言不及义的废话,除了五受阴、六入处等佛法正义外其他都不许说,然而后世一些部派的持律者将「不得过五、六语」解释为说法不得超过五、六句,这就完全误解了此戒的制戒精神了。
本来释沙门僧团中的法师能说的法只限于四圣谛,限于五受阴、六入处、缘起法的厌、离欲、灭尽。除此之外都归类为论说不饶益事,而算不上是说法了。要维持佛法的纯粹一味,终究还是得靠僧团。在僧团中,有见法自作证的圣弟子、有耆年久修的长老大德,他们知道什么是如法如律、什么是非法非律,若有人错解佛法,自会有僧团中的智慧上座出面纠正,令正法正确无讹地在僧中传衍、流布世间。除非僧团能够如法如律地正常运作,否则就没有维持正法传承的条件。这是僧团另一项重责大任。
若比丘向未受具戒人自说得过人法:「我如是知、如是见」实者,波逸提。【戒经 堕罪篇】
所谓的过人法就是修行过程中所体验到的境界,不管是禅定境界、神通能力或沙门果位,全都是一般没有修行的人所经验不到的,好比禅定或神通,即使用心费劲地修练也不见得人人都经验得到;而沙门果,若没有正见、正思惟的基础,即使修上无量阿僧祇劫也仍是凡夫一个。这类知人所不知、见人所不见的特殊能力就称为过人法。所有这些过人法都不能向未受具足、未持比丘(尼)戒的人夸耀。看看世人对大宗教师的偶像式崇拜以及名利双收的修行者如何日趋堕落腐败吧!佛陀可不希望他的弟子受到同样的干扰。
佛法是普世的、是一切人共有的。在佛世时,如果有人在比丘说法之后才拿出饮食来供养,那么比丘就必须拒绝受食,佛法可不是用来换取温饱、满足欲贪的。还有,一个人是否能与佛法相应不在于约定俗成的社会条件如人种、阶级、学历、才华、能力等等,而在于学法者是否愿意弃舍一切世间眷恋,成就生命的终极解脱。世俗条件好的人不见得能与修行相应;优秀的修行者则根本不需要借那些世俗条件来自我妆扮。
因此佛法不可以被纳入大学或研究所的科系中成为一门专科学问,那不但阻绝了文盲及低学历者听闻佛法的机会,学校中只为拼考试分数而猛啃书的「读书」风气,更是误导了学法者实践梵行的目标并毁灭了僧团的修行道风。修学佛法的目的在于求取正见,而正见则是为了奠定梵行的基础,梵行才是出家生涯的主题,而研读佛法只是过程中的一个步骤,如果研读佛法不是为了落实于梵行,那么这种研究也只是沦落生死的世间思惟。更何况修行是解行并重且没有毕业的一天,即使证了阿罗汉也不表示他就可以离开修行的环境。随后还有最荒谬也最可笑的一点是:文凭该如何颁发?发给能修完学分、写出论文的人还是发给有修有证的人?有能力修完学分、写出论文的人可不见得有正见、有修行、有果证,用这种方法作资格认定只会败坏正法律、扼杀修行者;而那些真修实证的修道人又怎肯去领取这么一张受人认证的凭证?他要拿这张文凭去找工作吗?
修行完全是为了自身的生死轮回负责。想要有四双八士的贤圣弟子僧住世,仍要回归古老的僧团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