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阿含经二十选》
第十八选 身苦,心不苦--不被第二毒箭
经号:107(175)[109]
一、经文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婆祇国设首婆罗山鹿野深林中。
尔时,有那拘罗长者,百二十岁,年耆根熟,羸劣苦病,而欲觐见世尊,及先所宗重知识比丘。
来诣佛所,稽首佛足,退坐一面。白佛言:
「世尊!我年衰老,羸劣苦病,自力勉励,觐见世尊,及先所宗重知识比丘。唯愿世尊,为我说法,令我长夜安乐!」
尔时,世尊告那拘罗长者:
「善哉长者!汝实年老根熟,羸劣苦患,而能自力觐见如来,并余宗重知识比丘。
长者!当知于苦患身,常当修学不苦患身。」
尔时,世尊为那拘罗长者,示教、照喜,默然而住。
那拘罗长者,闻佛所说,欢喜随喜,礼佛而去。
时,尊者舍利弗,去世尊不远,坐一树下。
那拘罗长者,往诣尊者舍利弗所,稽首礼足,退坐一面。
时,尊者舍利弗问长者言:
「汝今诸根和悦,貌色鲜明,于世尊所得闻深法耶?」
那拘罗长者白舍利弗:「今日世尊为我说法,示教、照喜,以甘露法灌我身心,是故,我今诸根和悦、颜貌鲜明。」
尊者舍利弗问长者言:
「世尊为汝说何等法,示教、照喜,甘露润泽?」
那拘罗长者白舍利弗:
「我向诣世尊所,白世尊言:我年衰老,羸劣苦患,自力而来,觐见世尊,及所宗重知识比丘。
佛告我言:『善哉长者!汝实衰老,羸劣苦患,而能自力诣我,及见先所宗重比丘。汝今于此苦患之身,常当修学不苦患身。』
世尊为我说如是法,示教、照喜,甘露润泽。」
尊者舍利弗问长者言:
「汝向何不重问世尊:云何苦患身、苦患心?云何苦患身、不苦患心?」
长者答言:「我以是义故,来诣尊者,唯愿为我略说法要!」 尊者舍利弗语长者言:
「善哉长者!汝今谛听,当为汝说。
愚痴无闻凡夫,于色集、色灭、色患、色味、色离不如实知。不如实知故,爱乐于色,言:色是我、是我所,而取摄受。彼色若坏、若异,心识随转,恼苦生。恼苦生已,恐怖、障阂、顾念、忧苦、结恋。
于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是名身、心苦患。
云何身苦患、心不苦患?
多闻圣弟子,于色集、色灭、色味、色患、色离如实知。如实知已,不生爱乐--见色是我、是我所。彼色若变、若异,心不随转恼苦生。心不随转恼苦生已,得不恐怖、障阂、顾念、结恋。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是名身苦患、心不苦患。」
尊者舍利弗说是法时,那拘罗长者得法眼净。
尔时,那拘罗长者,见法、得法、知法、入法,度诸狐疑,不由于他,于正法中,心得无畏。从座起,整衣服,恭敬合掌,白尊者舍利弗:
「我已超、已度。我今归依佛、法、僧宝,为优婆塞。证知我!我今尽寿归依三宝。」 尔时,那拘罗长者,闻尊者舍利弗所说,欢喜随喜,作礼而去。
二、解说
有位一百二十岁的长寿长者,名叫那拘罗,因为身体的健康情形不佳,经常为病痛所苦,于是想要向佛陀请益,以期长夜安乐。
佛陀告诉他说,应当从病痛的苦中,学习不被这种苦所迫。
那拘罗长者听了以后,虽然还不甚明了其中的道理,但却也心情开朗了许多,气色好转。由于佛陀已经沉默,不再说话了,于是,那拘罗长者,就转向坐在距离佛陀不远处树下的舍利弗尊者请益。
舍利弗尊者,为那拘罗长者作了进一步解释说:一般人对五蕴的集、灭、味、患、离不如实知,所以爱乐着五蕴,认为五蕴是我,或者是我所拥有的,而去执取。这样,如果五蕴之一,有了变坏、变化,心,就随之而变,苦恼也就跟着来了。伴随着恐惧、障碍、顾念(过去)、忧虑、痛苦、眷恋。
这种情形,就叫做:心随着身苦而苦。
多闻圣弟子明白这个道理,对五蕴的集、灭、味、患、离如实知了,不生爱乐,不起我见,所以,当五蕴发生变化时,心不随之变化,苦恼也不会产生,自然就不会恐惧、障碍、顾念(过去)、忧虑、痛苦、眷恋。
这样,就叫做:身苦而心不苦。
那拘罗长者听完后,得法眼净,见法、得法、知法、入法,在解脱正法的领域里,自己解决了疑惑,深具自信心,而无所畏惧。从座起,整衣服,恭敬合掌,请求尊者舍利弗,为他毕生归依佛、法、僧三宝,为优婆塞作见证。
三、讨论
(1)第 490(1476)[489] 经中说:「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恩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所求不得苦:略说五受阴苦。」这是人生的「八苦」。在生苦、老苦、病苦、死苦中,都有着身苦。身苦,也可以总说是八苦中的五蕴炽盛苦(五受阴苦)。
来自这个身体的因缘不和合,而产生的苦,是谁也没办法避免的,即使是佛陀,也无法例外。如第 1289(1402)[1286] 经中说:「世尊金鎗刺足」,第1181(1281)[1165]经中说:「世尊患背痛」,第1176(394)[270] 经中,佛陀说:「我今背疾,当自消息。」
(2)如第 470(733)[469]经说:
「愚痴无闻凡夫,生苦受、乐受、不苦不乐受。多闻圣弟子,亦生苦受、乐受、不苦不乐受。凡夫、圣人有何差别?
愚痴无闻凡夫,身触生诸受,增诸苦痛,愁忧称怨,心生狂乱。当于尔时,增长二受:若身受,若心受。
譬如士夫,身被双毒箭,极生苦痛。所以者何?于诸五欲,生乐受触,受五欲乐,为贪使所使;苦受触故,则生瞋恚,为瞋恚所使;于此二受,若集、若灭、若味、若患、若离不如实知故,生不苦不乐受,为痴使所使。为乐受、苦受、不苦不乐受所系,终不离。
云何系?谓为贪、恚、痴所系,为生、老、病、死、忧、悲、恼苦所系。
多闻圣弟子,身触生苦受,不起忧悲称怨、心乱发狂。当于尔时,唯生一受:所谓身受,不生心受。
譬如士夫,被一毒箭,不被第二毒箭;为乐受触,不染欲乐故,于彼乐受,贪使不使;于苦触受,不生瞋恚故,恚使不使;于彼二使,集、灭、味、患、离如实知故,不苦不乐受,痴使不使。于彼乐受、苦受、不苦不乐受解脱不系。
于何不系?谓为贪、恚、痴不系,生、老、病、死、忧、悲、恼苦不系。」
多闻圣弟子与一般凡夫一样,都有苦受、乐受与不苦不乐受,那么,多闻圣弟子与一般凡夫的差别在哪里呢?
差别在于:一般人对五蕴不如实知,因为不如实知的缘故,对来自于色、声、香、味、触等所生成的五欲,如果有了快乐的感觉,跟着就会迷恋这种快乐的感觉,为贪欲所驱使。反之,如果处于不如意,而有了苦的感觉,就容易起瞋心,为瞋恚所驱使。这就是「顺我则贪,逆我则瞋」了。即使是处于不苦不乐的觉受,也因为对苦、乐二受的不如实知集、灭、味、患、离,对自己的觉受变化,处于不明了的浑沌状态,为痴所驱使。
在贪、瞋、痴的驱使下,离不开乐,离不开苦,也离不开不苦不乐的奴役。为生老病死、忧悲恼苦所牵绊。凡夫就是这样,「增长二受:若身受、若心受」。身受,好比被(中了)第一支毒箭,心受,则好比接着又中了第二毒箭支一样。
多闻圣弟子,对苦的感觉,不会生起忧愁、悲哀、埋怨、啼哭呼号、心乱发狂。
对快乐的感觉,不起贪,对苦的感觉不起瞋。像这样,不为贪与瞋所驱使。了解了贪与瞋的集、灭、味、患、离,明白自己觉受的变化,也就不会为痴所驱使。
远离了贪、瞋、痴的牵绊,「唯生一受,所谓身受,不生心受」。就好象只被射中一支毒箭,不会再被射中第二支一样。 「不被第二毒箭」,就是多闻圣弟子与凡夫的差别所在。
(3)第 309(411)[287]经中说:「有第二住,有一一住。」眼见色生受,这是一一住。欢喜、深乐、贪爱、厄碍,这是第二住,这与第二支毒箭的譬喻很类似。而从第 250(376)[252]经,「白牛与黑牛」的譬喻,说明了「欲贪」所扮演的角色,也让我们深信,「不受第二毒箭」,「不受第二住」,是可能做得到的,而且,也应当是要这样去努力的。
(4)病痛,是苦楚的。如果再加上心情的恶劣,那就更加难堪了。在《杂阿含经》中的〈如来所说诵〉中,有〈病相应〉共二十个经,大都是描述了佛弟子处于病中,甚难忍受。而佛陀或其他佛弟子们,都以说法的方式,一方面帮忙提起正念,鼓励病患,一方面安慰病患,以期缓和病患心中的难忍。
(5)第 252(378)[254]经,描述优波那先比丘,在坟场附近的山洞内坐禅,被尺许长的毒蛇咬伤。尊者舍利弗在附近的树下,应优波那先比丘的要求,将他扶出山洞。扶出山洞后,优波那先比丘,就因中蛇剧毒而死了。在洞内时,尊者舍利弗,看不出优波那先比丘的脸色有异,优波那先比丘说,那是因为他已经没有我见,所以,虽然身中蛇毒,十分痛苦,却是「面色、诸根无有变异」。
第 103(171)[105]经描述差摩比丘,病中极其痛苦,虽然有观五蕴非我,非我所的正见,但未能断我慢、我欲、我使,还不是阿罗汉。于是,与探病的上座比丘间,有段关于我见的法义问答。就在问答辩论间,上座比丘们证入初果,远尘离垢,得法眼净,而差摩比丘「不起诸漏,心得解脱(证阿罗汉果);法喜利故,身病悉除」。
能够将身苦就止于身苦,而不再引起心苦的,「我见」的去除,是其中的重要关键吧!对于尚未能证入初果的平常人,「我见」尚未能去除,是还很难不让病痛,影响到心情的。所以,如果病痛时,发觉自己心里还是很懦弱,渴望着安慰,渴望着保佑,渴望着痊愈,也是可以理解,而不用过于自责的吧。只不过,在懦弱之余,也不要忘失了佛法的精义,是「我见」的去除,是「身苦」而「心不苦」!
(6)相当的南传巴利文经典为:《相应部》〈蕴相应〉第一经〈那拘罗父〉(22-1)(元亨寺南传大藏经译本第十五册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