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菩萨行论》第88课
下面我们继续学习《入菩萨行论》。
“不应喜之”这个科判的颂词,前面我们已经学习了赞叹本身不应该是欢喜的因;如果是因为他人欢喜的话,也不应该成为欢喜之因,因为“喜乐属于彼,少分吾不得。”对方又继续对这个问题进一步观察。
他乐故我乐,于众应如是,
他喜而赞敌,何故我不乐?
对方认为:“他乐故我乐”,其他人快乐,我就快乐。寂天菩萨说:“于众应如是”。如果他乐而我乐,是因为发了菩提心的菩萨,乐于见到他人快乐、我就快乐的缘故,那么对于其他有情也应该一视同仁。但是“他喜而赞敌,何故我不乐?”他人欢喜而赞叹我的怨敌时,他也是很高兴的,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就不快乐了?不应该这样。所以,对方的理由其实是一种表面文章,并没有发自内心地为别人产生欢喜心而高兴。
首先看对方的回辩:“他乐故我乐”。前面我们讲到,因为是两个相续的缘故,别人的欢喜属于别人,我得不到。对方一想,的确是这样,两个人相续不同,对方的痛苦我无法感觉到,对方的快乐,我也感觉不到。所以他就换了一种讲法:我是一个发了菩提心的菩萨,我愿一切众生获得快乐,所以看到一个人很快乐,我就随喜他,自己也会很快乐。这里“他乐故我乐”是站在一个菩萨发菩提心,随喜他人快乐的角度来进行回辩的,把他相续和我相续的快乐二者,通过随喜联系起来了。他人的相续和我的相续虽然不一样,但是我作为一个菩萨,也乐于见到其他众生快乐,我随喜他们获得的快乐,从这个角度来讲,好像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菩萨通过发心、随喜的方式来连接自己和他人的相续,的确有这种菩提心的修法。一方面这是对方提出的问题,另一方面,作为菩萨的确应该看到别人快乐而欢喜,或者为了别人的快乐而努力。在四无量心当中,第一愿是“愿一切众生具足快乐和快乐的因”,第三愿是“愿一切众生具足无苦之乐,我心怡悦。”一方面愿众生获得快乐,一方面随喜别人获得快乐。
但对方在回辩的时候,内心是不是真实地愿众生快乐呢?寂天菩萨进行了分析:作为一个菩萨,的确是乐于见到对方、乐于见到众生相续中有快乐的。所以,如果按照菩提心的标准来衡量,“于众应如是”,“众”就是一切众生,对一切众生都应该这样。“他喜而赞敌,何故我不乐?”如果张三生起了欢喜心去赞叹敌人,那为什么我对受赞的敌人不高兴?谁赞叹我的敌人,我对这个赞叹者也不高兴?
如果真是发了菩提心的菩萨,应该是愿一切众生都快乐。他赞叹我的时候,不是因为他赞叹了我,而是因为他快乐,我乐于见到他快乐,当然我也欢喜快乐了。在他赞叹我的怨敌时,因为他内心欢喜的缘故,我也应该乐于见到他快乐才对。但为什么他喜而赞我,我就快乐,“他喜而赞敌”,我就不快乐了?为什么会出现两种不同的标准?这两个标准是怎么出来的?其实这里还是存在偏袒心,表面上以菩提心做幌子,内心并不是真正按照菩提心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这个颂词有助于挖掘我们内心的一些状态。有时一些修法者喜欢用佛法的术语为自己的烦恼找理由,好像自己产生烦恼是因为什么什么的缘故。但是,真正通过佛法的标准进行对照,就可以发现自己的修行很欠缺。
这不单是一个辩论的问题。通过这样的分析,可以反观出我们内心存在的一些缺陷。本来觉得自己是发了菩提心的人,觉得自己很公正,通过这个颂词的标准反观自心就会发现并非如此。有时觉得自己有爱心、有菩提心,但是在不同的状况下,并不是一视同仁。并非是在一切场合、一切时间、一切境界之下,我都可以愿一切众生快乐。往往是当我内心高兴、愉悦的时候,我就愿一切众生快乐;如果我受到打击,或者我的怨敌现前时,就不愿意他获得快乐了。这说明我们的菩提心其实是有偏袒的。一方面我们愿意发菩提心,也愿意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发了菩提心的人。如果没有借助颂词认真学习的话,我们也找不到反观自己的切入点。通过这个颂词反观,就发现我的问题原来在这个地方,表面上发了菩提心,但面对不同的情况就会暴露出问题。
菩提心的原则是什么呢?“于众应如是”。寂天菩萨把菩提心的普遍性、平等性讲得很清楚。但我们的心是偏袒的、不平等的,总是偏于一方。赞叹我的人,我就愿他快乐;不赞叹我的人、赞叹我的怨敌的人,我就不愿他快乐。我们发现问题之后,要通过佛法来对治,应该普遍地对一切众生修菩提心。以前,我的菩提心有偏袒,只愿我喜欢的人快乐,面对和我无关的人就懒得理他,甚至对不喜欢的人,发恶心都有可能。我们既然是发了菩提心的菩萨,在最初发心的时候,就应该有一种平等普遍的状态。
平等的菩提心是大乘道的入门。如果我们生起平等心,大乘道就入门了。如果心还有偏袒,那么我们始终进不了这道门,始终没办法踏上菩提的大道。所以,最初的时候,我们要用尽一切方法,让我们的偏袒心平复下来,也就是上一堂课讲的修舍心。通过修持舍心,让我们获得平等的状态,就可以对怨敌、对亲人都能生悲心;对怨敌愿他快乐,对于亲人、中等人、一切众生都愿他快乐。这个时候,就具有普遍对待一切众生的平等菩提心了。
有些论典讲,菩提心就是平等心,大悲心就是平等心。所谓的大悲,并不是只缘单个众生的大悲。弥勒菩萨在《大乘经庄严论》中讲到,母亲爱儿子的心和儿子爱母亲的心是不是大悲心?虽然她爱到了极点,但还不是大悲心,因为她是不平等的。对于自己的儿子、女儿、亲友,她可以这样,但是对于其他人,就没有这样的悲心。菩萨要培养的是什么心?就是把母亲对儿子的心态,推广到一切众生上,推及到小蚂蚁、苍蝇、恶人、怨敌……如果你对所有众生都有这种爱心的时候,心就平等了,这时就有大悲心了。所以,真正用这个标准来衡量自己的时候,内心当中可能还没有大悲心,或许只是一种悲心。
但我们也不要丧气,在修菩萨道的过程当中,总会经历这样的过程。刚开始是假的、有偏袒的悲心,但通过长时间的努力,这个心态逐渐会调整过来,菩提心、平等心的理念,就会慢慢渗透到我们的血液和骨髓当中,那时我们就彻底接受了这种观念。
我们也不要太高看自己,觉得自己已经具足了菩提心。愿众生获得快乐、想要成佛,这种总相的菩提心可能是有了,但内心中有没有生起真正的菩提心?要生起真正的菩提心,首先要生起平等心,有了平等心才谈得上大悲心,才能谈菩提心。现在我们要做的首先是平等,之后再慢慢地缘一切众生,愿他们获得世间的快乐,获得出世间的快乐,愿众生觉悟。这样的话,我们修行才可能真正具足资粮。
这个颂词给我们什么启示呢?如果我们真正要修利他菩提心,必须要平等,“于众应如是”。现在我们的状态可能是不平等的。但不要紧,知道了问题的所在,慢慢地调整,不放弃我们修道的决心。通过学习、打坐、探讨、通过和善知识交往等手段,慢慢让我们的心趋向于正轨。
修道不能够太急了,弥勒菩萨在《大乘庄严经论》中讲,我们调伏烦恼,就像调竹箭一样,如果箭弯了怎么调正它?我们要采用缓慢的方法,泡水、打油后,把它绑在坚硬、笔直的棍子或铁条上面,然后取下来再泡,再慢慢使劲,时间长了之后,它就会变得笔直。调箭是这样,调皮革也是这样的,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如果你想一下子调直,使劲一掰就折断了。
我们的心态也是这样。现在我们的心很弯曲,离笔直的菩提道很远,那怎么调过来呢?这就需要策略,需要技巧,需要时间,需要方法。如果要把凡夫的心态,一下子调整为菩萨的大菩提心,由于我们各方面的因缘和资粮还不够,一使劲,箭就会折断,折断之后再也起不来了。所以,一方面我们不能高估自己,觉得自己已经是证悟的菩萨了,一方面也不能太过于沮丧,两方面都要避免。
我们认定这条路,慢慢去做。不要放弃学习佛法,不要认为现在我花了几年时间学习佛法,好像没有用,是浪费时间,千万不能这么想。佛法就是在慢慢学习的过程中,逐渐地渗入到我们的血液和骨髓里,最后变成我们的一部分。佛法是需要时间慢慢去渗透的,而不是一下子就能成就,那反而更容易失败。我们需要长时间地去做,不要着急,几十年修不出一个境界也无所谓,关键是我们的路线正确,在大的轨道上面在走、在学习。这样的理念通过不间断地学习,慢慢地渗透到我们的相续当中,潜移默化地使相续转变,那时再回头一看,自己的心其实已经转变很多了。
这里要求我们,“于众应如是”。修大悲心愿一切众生欢喜,就是普遍、平等地愿一切众生都是这样快乐。我们需要如实了知偏袒心的状态而调整自心。
故我受赞时,心若生欢喜,
此喜亦非当,唯是愚童行。
我受到赞叹的时候,内心当中不经观察而生起狂妄的欢喜,其实是不应该的。这只是喜欢无义之事的愚童的行为,除此之外,就没有实际意义了。
我们通过学习“不应欢喜”的教言,应该有一个理性的认知。受到赞叹的时候,应理性地对待;如果不分析、不观察,心随着别人的赞叹生欢喜,那这种欢喜是不合理的。这说明我们的忍受力、适应力还很弱。为什么呢?其实它是一种对等、辩证的关系。如果我们的心很容易受到赞叹而欢喜,就说明我们也很容易受到负面的影响。我们的心承受力很弱,别人一赞叹马上就高兴,就飘飘然,也不分析赞叹到底是真实,还是不真实,对我的修行有利还是无利。面对这些赞誉,内心没有控制力。一受到赞叹就高兴,反过来,一受到诋毁马上就嗔恨。这种心态是需要改正的,我们应该有一种承受力。
别人赞叹的时候,首先要观察:别人所赞叹的功德我到底有没有?有些人的赞叹不一定是真实的,有时是有目的的,我们看不清楚。或许只是从表面上赞叹而已,你的行为稍微如法一点,别人就说你是一个大菩萨,是一个证悟者,也不分析相续中到底具不具备大菩萨、证悟者的功德。
我们学习佛法之后,尤其学习过《十地经》、《入中论》、《经庄严论》、《宝鬘论》中有关菩萨十品的内容,了解到一地到十地菩萨的境界,就知道初地菩萨是有很多的验相、标准、证悟和功德的。然而,自己什么都没有,别人说你是大菩萨,马上就觉得自己是大菩萨了;别人说你是一个大修行者,马上觉得自己是大修行者了。在别人赞叹时,我们要分析他赞叹的功德自己到底有没有。如果我没有这样的功德,别人赞叹对我没有什么作用。有时听了别人的赞叹不但不高兴,反而觉得很难受,为什么我一个凡夫,他却这样赞叹我?可能是有其他因缘。所以不会马上随着别人的赞叹,产生盲目的欢喜心。如果别人赞叹的功德自己的确是具足的,那也没什么值得欢喜的,我因为暂时拥有某种因缘而具备这样的功德,功德也只是暂时的。如果你没有登初地,在成佛之前,赞叹对于自己来讲也没有什么意义,受到赞叹太多的话,有可能会影响自己的道心。
即便有这个功德,我们也要分析到底应不应该生欢喜心?当我们受到赞叹懂得去观察、去分析时,说明对于这个问题已经慢慢有了承受力,懂得理性地去观察、去思维了。
“心若生欢喜,此喜亦非当,唯是愚童行。”为什么是愚童行呢?小孩子的承受力很弱,当别人赞叹他好乖、好聪明,他就高兴得不得了。以前我们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小时候自己的亲戚朋友,尤其是大人说:这个小孩很勤快。我马上去拿扫把扫地,他越赞叹我,我扫得越起劲。也不观察自己是什么情况,受到赞叹,自己就随着别人的语言,去做一些相应的反应。这就是愚童行,承受力很弱。为什么是“愚童”呢?其实并没有贬低孩童的意思,主要指他的心智及承受力很弱。我们应该思维:自己内心当中的承受力不要这么弱,别人稍微赞叹一下就受不了飘飘然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这是不行的。
我们讲这么多,好像都在分析欢喜应不应当,实际这个主题还是没有离开安忍。为什么呢?“不应喜之”前面的科判是“阻碍赞誉者并非有害”,如果别人对我或者我亲友的名声作阻碍,我不要产生过度的反应,不要生起嗔恨心。如果对名誉很看重的话,就容易因此犯一些错误。比如,别人诋毁自己时就马上生嗔,问题就会接踵而来。而我们具备一种承受力的时候,别人赞叹我有承受力,别人诋毁我也有承受力,就有一种平等心保持修道的状态。
子二、将阻碍赞誉视为有益
赞誉一般人都会喜欢,阻碍赞誉即是我们生嗔的因。谁阻碍我得赞誉,我就会生嗔。科判的内容是将阻碍赞誉的行为视为有益。本来是生嗔的因,要把它转成不会生嗔,变为对己有益的方面。如何才能不生嗔呢?视为有益就可以。“视为有益”是一个关键词,有益就不会生嗔。
怎样视为有益呢?首先,要观察赞誉的过患,这是一种方法,也是一种技巧,更是一种窍诀。为什么我喜欢赞誉?为什么别人在阻碍自己得到赞誉时会令我们生嗔呢?因为我们认为赞誉是一个好东西,我们盲目地迷信它,拼命地追求它。过去谁阻碍我,我就不高兴、生嗔,但现在,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之。首先去观察赞誉的过患,当我们知道赞誉具有的过患后,谁阻碍赞誉,就相当于消除了这种过患,而消除我们的过患就应视为有益。理解科判之后,颂词的意义就比较明确了。
赞誉令心散,损坏厌离心,
令妒有德者,复毁圆满事。
首先要说明,在观察赞誉的过患时,我们要了知赞誉本身并没有过患。就好像金钱一样,金钱本身没有过患,过患与否要观待使用者的心态,如果你执著它,就会产生过患,成为罪恶的根源。同理,赞誉本身并没有过患,为什么我们要观察赞誉的过患呢?作为一个初学的凡夫,修行能力弱,道力不深厚,无法看透赞誉的过患,很容易受赞誉的影响。此处省略了分析的内容,而直接说赞誉本身有过患。就如我们观察金钱有过患一样,其实金钱本身不好也不坏,关键是你的心态。如果心态正确,钱多钱少,也没什么影响。如果心态不好,钱少了也不对,钱多了也不对。
这种良好的心态,佛菩萨是具足的。作为凡夫人,我们应该多看它的过患,因为我们很容易受赞誉的支配,但因这种支配而产生厌离心却很少。赞誉对我们的影响是另一方面的,就好像钱一样。钱财的本质既不好也不坏,看得开的人,对钱财无所谓,但是一般老百姓,普遍容易受钱财的影响而引发贪欲和执著。同样,对于初学的凡夫而言,赞誉给我们带来的影响基本上是负面的,我们很少有平静的心态去看待赞誉的本质,反而更趋向于得到赞誉就变得飘飘然,并因执著而深陷其中。因此,我们需要刻意去观察它的过患。
总而言之,赞誉的本质是无利无害的,但因为我们凡夫人容易受其影响的缘故,所以要观察赞誉的过患。
下面通过颂词来说明赞誉的四种过患:第一“赞誉令心散”,第二 “损坏厌离心”,第三“令妒有德者”,第四“复毁圆满事”。
首先,赞誉的第一个过患是“令心散”。就像钱财很容易让众生心乱一样,如果你有了钱,或者追求钱财,始终把注意力放在钱财上,那么你的心就散乱了,让你去读书就不好好读了,让你去上班就不好好上了。你的心在没得到钱财之前一直散乱,得到钱之后,为了想过好生活,也会散乱。同此道理,赞誉也比较容易让凡夫人的心乱。自己没有得到赞誉之前很想得到,很羡慕那种有名誉、高高在上的人,梦想自己有一天也能像他们那样:总有一天我要成为明星,拥有一大群追星族。注意力开始放在名声上,心就处于散乱的状态,一旦获得,他自己又要想方设法地去护卫名声,心思用在保护名声上,就没有心思修道了。
分析更细微的状态:修道者若要保持对世俗实相和胜义实相的观察,需要相续非常清净。如果我们的心思散乱在追求和保护名誉上面,就没办法把心思一心一意放在修道上了。修禅定或者闻思,心散乱都是修不了的,修道方面的事情都没有办法做。
赞誉的第一个过患就是让你的心散乱,对修道来讲是很大的障碍。如果我们的心散乱了,就没办法把注意力放在修道上。即便我们很专注地修道,功德也不容易生起,何况在心散乱的时候,功德怎么可能自然生起呢?这个问题我们需要考虑,这是它带来的第一大过患。
第二大过患是“损坏厌离心”。佛教有些论典专门描述“厌离心”,对赞誉也有专门的讨论。尤其在讲厌弃世间八法的时候,对于苦乐、称讥、毁誉、得失有专门的讨论。如果我们对于名誉非常在意,就会损坏厌离心。因为厌离心的生起,需要对世事看透、放下。
厌离心大概有两类:一类是真看透了,在内心中彻底放下了。此时,虽然表面上有名有财,过得很快乐,但是不影响修行的质量,因为他的心中已经看破了。这些东西有也可以,没有也可以,这是属于厌离心比较成熟的状态。比如佛陀和诸大菩萨,他们已经圆满了一切功德。在佛陀讲法的时候,菩萨动辄就供养价值三千大千世界的宝珠,佛陀为了圆满菩萨资粮的缘故而接受,其实佛对这些财富是没有兴趣的,也不会因为得到这些东西而高兴。所以,像佛陀这样圆满的证悟者,或者一些修行有素的大菩萨、修行者,他们对这些财物是没有兴趣的。虽然表面上拥有很多财富,拥有很多弟子,其实内心很平静,这是厌离心成熟的标准状态。
还有一种状态是什么呢?就是内心还没有彻底放下时,有些修行者会刻意远离让自己获得名誉、财富的因缘,这是第二种状态。因为一般来讲,初学者还没有办法驾驭过多的财富,财富很多、很快乐,容易让人对轮回产生耽执。为了让自己生起厌离心,一些出家人或者在深山当中的隐修者,就会刻意地回避这种因缘。他们远离眷属、财富、名声开始修行。当自己内心的厌离心成熟圆满之后,再进入红尘中,就不会受影响了。
如果赞誉太多、名声太大,有可能毁坏自己的厌离心。因此,显现上来讲,如果一个修行者眷属很多,或者得到的赞叹太多,而实际却是一个凡夫的相续,则必定会受到影响。比如,天天有弟子在面前吹捧:哦,你是一个大德,你是一个菩萨,你是一个大修行者,因果对你来讲好像不重要,你的能力、证悟已经圆满了,不取舍也可以。这些话听多了就会觉得自满起来:你看我在轮回当中得到这么多赞叹,摄受这么多的弟子。修道的心就慢慢淡了,对轮回的厌离心也随之淡了。
如果损坏了厌离心会怎样呢?一个修行者若没有厌离心,就没有办法成为一个真实学习佛法的人。进入佛法实修的第一步,生起功德的第一步,就是生起厌离心。只有生起出离心才能够有解脱心,在解脱心的基础上,再愿一切众生解脱,才有菩提心。所以如果损坏了厌离心,本身对轮回有很强的贪执,就和帮助众生从轮回当中解脱的、整个佛法的这一主要宗旨背道而驰了。因此损坏了厌离心,就没办法成为一个标准的佛教徒。
萨迦派的大德有《离四贪窍诀》[1]的教言,其中有一个教言为“若执著此生,则非修行者。”意思是若耽著轮回的话,就不是一个真正的佛弟子。从这方面来讲,若赞誉让你的厌离心损坏的话,就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所以,赞誉的第二个问题就是令我们损坏厌离心。
第三个问题是“令妒有德者”,令我们嫉妒有功德的人。本身对有功德的人,我们应该随喜赞叹,向他们看齐。即便不是高高在上的高僧大德,不是佛陀菩萨,只是我们的同行道友,如果他有功德,也应该随喜,见贤思齐。他有功德,就是我们学习的对象。但是,如果内心当中对名声太过于执著,有了名声之后,就觉得我和其他人不一样,觉得谁的功德都不如我,慢慢就会开始“嫉妒有德者”,这也是太耽著名声导致的。
第四个是“复毁圆满事”,毁坏谁的圆满事呢?注释中讲了,毁坏其他人的圆满事。因为自己太耽著名声的缘故,对于其他人、其他修行者圆满的因缘,或是弘法利生圆满的功德,他都会去做障碍。
把这些过患归纳起来,就是自己的心散乱了,没有厌离心,经常嫉妒有功德的人,给别人的闻思修做障碍,毁坏别人的圆满事业。如此一来,根本就不是一个修行者了。这些过患都来自过于贪著赞誉的缘故。
知道耽著赞誉会给凡夫人带来这么大过患之后,如果是一个懂因果的人、想解脱的人,就会明白赞誉给自己带来的过患太严重了,就会深深认同——谁来阻碍我获得名声,就是已经救度了我。因为赞誉有这四大过患,现在谁阻碍了四大过患,消除了四大过患,难道不就是对我有益吗?对我有益的人,我怎么能对他产生嗔恨心呢?这就是第一个颂词表达的含义,从这个方面表示有益。
以是若有人,欲损吾声誉,
岂非救护我,免堕诸恶趣。
如果有人想来毁坏我的声誉,难道不是救护了我,让我免堕恶趣感受痛苦吗?这样的人是对我有利的,为什么要嗔恨他呢?
颂词从哪方面表示阻碍赞誉对我有益呢?归纳起来就是“免堕诸恶趣”,让我不堕恶趣就是对我最有益的事情。首先,当我们堕落恶趣时,痛苦是一点儿都免不了的,百分之百要感受痛苦。第二,堕落恶趣之后,我们就中断了闻思修行佛法的因缘。一方面通过感受痛苦的方式去消业,另一方面,在这个过程中没办法继续闻思修行,解脱和成佛的时间会大大推迟。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讲,堕恶趣对我们伤害很大。
“以是若有人,欲损吾声誉”,声誉会给凡夫修行人带来很大的伤害,尤其在没办法驾驭声誉,它对我们造成很大伤害的时候,此时,如果有张三、李四,或者显现上某个怨敌站出来诋毁我的名声,毁坏我的声誉,让我身败名裂,其实也是毁坏了我受痛苦的因,难道这个人不是已经救护了我,使我免于堕恶趣的痛苦吗?
很多情况就是这样的,通过别人的诋毁,让自己感受痛苦而使头脑变得清醒,从而厌患世间法,由此开始想到,世间真的没意思,应该求解脱道,应该通过觉悟的方式来帮助其他众生获得觉悟,这才是有意义的。这个时候开始想通了,谁毁坏我的声誉,能把我从心散、损坏厌离心、嫉妒有德者等状态当中解脱出来,之后自己就可以认真地修行了。
当然,这是针对想要修行的人而言。如果纯粹是一个世间人,他没有这些智慧,若被其他人损坏了声誉,就会像以前我们没有修对治法时的反应一样,会觉得自己的声誉受损了,要反击、要生嗔。现在我们知道了这种深刻的道理,想要修行佛法,但是内心当中总是放不下这些东西,怎么办呢?有些人就来帮助我放下,帮助我放下这些执著,阻止我为了获得名誉而造罪。从名誉产生负面作用的角度来讲,这个人救护了我,让我免堕恶趣感受痛苦。
吾唯求解脱,无需利敬缚,
于解束缚者,何故反生嗔。
我是唯一追求解脱道的人,根本不需要“利敬”来束缚我,对于解开我束缚的人,为什么反而要生嗔呢?这个“利”就是利养,“敬”就是恭敬名誉等。
科判中讲“将阻碍赞誉视为有益”,这里如何体现“有益”?主要是从“解束缚”——解开解脱的束缚这一角度来体现的。我是一个追求解脱道的人,一个佛弟子。佛弟子的朴素追求就是解脱,当然,其中延伸出很多内涵,包括为了众生而求解脱等。但不管怎样,我的目标最终就是从三界轮回当中获得解脱。既然我是一个唯一追求解脱道的人,为什么还需要利敬的束缚呢?这是根本不需要的。有时我们迷失在利敬中了,没办法摆脱这些束缚,通过自己的能力解脱不了,而现在有一个人帮我解开了——他造违缘让我的利养受损,让我的恭敬受损,帮我从束缚解脱的因当中解脱出来了,对待这个人我应该感恩,“何故反生嗔”呢?他是对我有利益的人。
下面讲到底怎样视为有益。他帮助我解开了解脱的束缚,所以对我有益。那么,对我有益的人求之不得,我不应该生嗔心,反而应该感谢他。内心当中希求解脱,但是通过一己之力总是有点放不开,自己总是纠结其中,这时就需要一股外来的力量,在自己舍不得、不敢做的时候,需要其他的人来帮我解开。比如,自己的手被毒蛇咬了,按照古代(没有血清等药品)的方法,需要把手指乃至手掌斩断,避免毒液传满全身。自己明明知道如果再迟一点点就会危及性命,但就是下不了手,自己不敢动手砍断自己的手指,这个时候其他人来帮助你,把这个手指砍断了,做了你想做但又不敢做的事。仔细观察起来,自己还得感谢他砍了一刀。
求解脱道的人也是这样一种心态:想要求解脱,知道利敬不对,但是自己又下不了决心离开它,该怎么办呢?这个时候就需要借助外缘,下面会讲依靠佛菩萨的加持,或者依靠怨敌的帮助。你不是下不了手吗?怨敌来帮你下手。他通过诋毁等其他的方式,让你解开束缚,让你看清楚利养恭敬的本质。因此,你一下子就能从束缚中解脱出来。
很多修行者都是在遇到很多挫折之后才开始进入佛门的,我们看过上师写的《智海浪花》,里面有一些类似的故事。我们会发现有一个特点,感觉上就好像有些人是走投无路了,才开始学佛、出家的。从世间人的角度来讲,的确是走投无路,或者受到了挫折,看起来是个消极的因,但从解脱道的角度来讲,却是一个积极的因。如果不遇到这些因素,我们总是想放而不敢放,但是障碍一来,就成了催化剂,成为一种助力,推动你走到这个境界,帮你上到一个高度。
所以,张三李四等怨敌帮助我解脱了束缚,由此看来,他是帮助我的人,我要感谢他。本来我想解脱又不敢下手,他作为一股力量,一下子帮助我看穿了、帮我解脱了,那当然要感激他。“何故反生嗔?”,为什么要生起嗔心呢?我们就是在一次次的伤害、违缘中才能成熟起来,尤其在修道教言的帮助下,我们才可以慢慢看清楚利养恭敬的过患。那么,谁帮我解脱这个过患,我就应该感谢他,不应该生起嗔心。
“吾唯求解脱,无需利敬缚”,上师在讲记中讲到,仲敦巴尊者在热振寺的柏树林中经常念诵这个颂词,为了让弟子和其他的众生能够放弃世间八法、放弃利敬,他老人家亦如是显现。我们平时也应多念“吾唯求解脱,无需利敬缚”。我是求解脱道的人,何必要受利养恭敬的束缚呢?它们应该不能束缚我。这样我们才能产生修道的正确思想:谁能帮助我们获得解脱,就不应该对他生嗔。
今天的课就学到这个地方。
[1]萨迦派的《离四贪窍诀》:若执著此生,则非修行者。若执著世间,则无出离心。执著己目的,不具菩提心。当执著生起,正见已丧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