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无畏海
在这虚妄的梦中,没有住行,只是感觉有行有住……
——第一世敦珠法王
我曾经是上海的白领,每天出入于最好的办公区,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有自己的房子。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在那里奋斗到退休。
一、脱离
2005年5月,正当春风得意的我,准备去向往已久的云南丽江休假,并订好了机票时,突然弟弟从南京打来电话,说妈妈生病住院了,可能是小中风。我没舍得马上退机票,幻想着应该问题不大,可以继续旅行。结果,母亲被查出肺癌晚期,脑部的症状正是肺癌转移引起的。突如其来的残酷现实,让我和弟弟都无法接受,我们也清楚地知道父母已日渐垂老,但从未想过死亡会如此突然地来到眼前。四个月后,母亲在医院去世。
处理完母亲的丧事,一个星期后,我回到上海。好像一切依如从前:在南京与母亲告别,再奔赴上海。没想到,这次完全不同。“居丧期”(指失去亲人后的悲伤期)远非想象的那样容易度过!一个多月之后,悲痛像潮水一样开始袭来,差点把我淹没。在我不知所措之际,一位朋友转来了邮件,里面是一个心理学期刊,标题是《如何应对居丧之痛》。第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我们都知道,人生中,丧失(LOSS)是比获得(GAIN)更确定的结果,但人们总是避而不谈。直到有一天不得不面对时,手足无措……
通过期刊,我第一次理解到大多数人在失去亲人后,都要经历麻木、悲痛、内疚、抑郁、接受的过程。这个过程,可能要持续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因人而异。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知识,就是悲伤和痛苦都是正常的,也是自我治疗的一部分。逃避痛苦或假装不难过,会使这种伤痛变得更加永久。这些知识没让我马上减轻痛苦,但至少让我镇定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正常的。后来我想,从这一点看,那些藏族老乡似乎要比很多生活在大都市的人幸运得多。从出生到成长,平时就接受无常的教育和训练,在遇到重大事情发生时知道向谁求助,不会陷在痛苦中难以自拔。
从那以后,我想了许多办法求助,包括找心理医生咨询、练瑜伽等等,但效果并不明显。后来我认定,唯有时间是治愈伤痛的最后处方。我知道,这样痛会拖得很久,我期待着某个事件发生或谁发明个新的方法,让我从抑郁的状态中摆脱出来。挣扎了半年多之后,终于有一天,在网上见到一则助学启示,是丽江一个客栈的店主转发的。这则启示给了我灵感:我可以用母亲的名义去资助两个贫困女生,可以去云南的贫困学校看看。这件事,立刻把我从抑郁中解救了出来,我发现还有机会为母亲做些事情,以往对于她的爱和愧疚,一下子都有了去处!2006年5月,我请长假去了丽江。
记得刚下飞机走进丽江机场时,止不住泪如泉涌……那一次在滇西北游走了一个多月,走访了许多村寨和学校,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释然。一个月后,当我回到上海时,发现那个漂亮的办公楼就像监狱,我已不愿意将自己终生监禁在那里了!我彻底放弃了原有的工作,离开上海,把大部分家当都搬到了丽江,开始全新的生活。那是一次“胜利大逃亡”!它不仅是一次生活方式的改变,更是对一种价值观的颠覆。不过,当一个人还不具有了悟勘破无明的智慧时,改变生活方式,只不过是开始另一种形式的轮回。
初到云南,我天天被感动着:出太阳时感动,说那是丽江的柔软阳光;下雨时也感动,因为雪山上在下雪,说那是在感受大山的喜怒哀乐……时间一久,渐渐地就感而不动了,到了后来,连感觉也没有了。无常,真是渗透在我们生活的每个角落。但如果没有这些经历,就会像宗萨钦哲仁波切说的,也许就经验不到内在的旅程,也许就不会有任何了悟。
2008年的农历新年,来了位学习汉语的外国学生,对藏传佛教很感兴趣,我们相约去了丽江的指云寺。当日,只有一位喇嘛在寺院留守,我们坐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喇嘛邀请我们进了一个小房间,说随便听听,不叩拜也不要紧。我当时有自己的信仰并不想拜佛,但出于礼貌还是双手合十跪了下来。此时,耳边传来唱佛机的唱诵,我突然眼泪止不住地涌出。完全不知道也根本听不懂唱的是什么的我,感到了一种悲天悯人的力量。那位外国学生也深受感动,我们立刻问喇嘛唱颂的是什么,答曰:《白度母心咒》。我们根据师傅给的电话,找到在古城边的那个佛教用品商店,我的学生请了只载有《白度母心咒》的唱佛机。店主把电子版的《白度母心咒》发进我的邮箱,同时送给我一个木制雕花的卧香盒结缘。我从那以后爱上了藏香——放松与平静的味道。一种无形的加持力,从那一天起,悄悄地发生作用了。我想,任何一次的结缘都不可小看,你永远无法知道,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力量!
在一个博客里,我看到一本介绍禅修的书,马上起了兴趣。书是在台湾出版发行的,内地很难找到。5月的一天,我去束河一个朋友开的客栈喝茶、聊天,通过朋友远在台湾的朋友帮忙,借助聊天工具,订购了此书,她还赠送了我一套刚得到的电影《喜马拉雅》里的音乐拷贝。这是一部由法国导演执导的电影,该电影是电影《天、地、人》的三部曲之一。我个人认为,最精彩的是电影里面的音乐。法国作曲家对浸透于西藏文化的信仰做了深刻探究,那浓浓的喜马拉雅情结,使得音乐传达出了一种感人至深的情怀。这张CD后来成了我最喜爱的音乐大碟,百听不厌。在那天下午联系购书时,聊天工具里出现了从北京、上海、成都等地发来的地震的消息。那一天,正是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发生了特大地震!
以后的日子,在那首《喜马拉雅》音乐的陪伴下,我和大家一样,经历了各种哀伤悲愁。可以说,那盘音乐表达出我在这期间的所有心情。乐曲中反复出现的“嗡嘛呢贝美吽”和“嗡达列度达列梭哈”,也在不知不觉中,印在了我的内心深处。我那位朋友是登山教练,她在地震发生四天后,就带着装备去前线参加救援了,同时我也有幸去成都为两位瑞士心理专家做了几天翻译。我痛失母亲时的各种体验和知识,都为我在这次志愿活动中提供了帮助。在助人的过程中,我自己的心灵创伤也得到了医治。5月底,当又能与朋友在丽江重逢,并收到了我在网上订到的那本《禅与自在解脱》时,我觉得恍如隔世,感慨万千。
2008年9月,我终于没能摆脱无明的困惑,开始厌倦丽江的悠闲,又怀念起了办公室的忙碌。冲动之下,我回到了上海。缺席两年,我已不是原先的我,上海也不是原先的上海了。挤入原先的生活轨道,就像把一双自由行走的大脚再塞回小鞋里,那种痛苦可想而知。9月之后,正是金融危机席卷全球的日子,我挣扎了几个月,为了工作一直辗转于珠海、杭州与上海之间。这期间,我不断地寻找摆脱矛盾心理的方法。有一天,我在网上发现了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的著作《正见》。正是这本书又一次改变了我的生活态度和生活轨迹。
《正见》让我第一次对佛教的根本教义有了全面、深入的了解:第一次让我惊讶的是,这个我曾经以为是偶像崇拜并且跟不上时代的宗教,竟是主张无神的;我第一次直接面对无常和苦等概念。一开始,我对书中所说的苦和无常有些抗拒,特别是无常这个词,总让我联想起传统戏剧里的无常小鬼,而在心灵深处又似乎非常认同书中的分析。在那段时间,我总是刻意用“不确定性”来代替无常。
后来,发生了几件事,让我连受刺激。2009年初,我得知了一位好朋友因癌症去世的消息。她是我在丽江生活时最好的朋友之一,我们曾一起在文海散步。她的离世,让我觉得那两年的丽江生活根本是场梦,不光那一段生活如烟云散尽,连好朋友——朝气蓬勃的一个人,也消失了。端午节后,我收到另一个消息:我熟悉的瑞士心理学专家,就是在5•12地震后,去成都做心理救援的两位专家之一,因车祸去世。就在3月,我还在珠海见过他和他夫人,他当时对我说,“不知以后有无机会见面.” 此景犹在眼前,谁能知道,此晤竟是死别!一下子得到强化的无常意识,排空了我以前的许多错觉,像海子里的风在呼号。
从那时起,我不再期许未来,开始着眼现在。开始学习撇开世俗常理思考问题,开始考虑我到底想要什么。我开始估算自己大概还能活多少年,收入能维持多久。从小学算术开始计算,算每个月的生活费,看看这辈子还需要用多少钱。这样一算,感觉生活容易多了。我觉得自己“聪明”了,我想,与其为了偿还房贷搞得自己几十年身心疲惫,不如开始学习“宽容”点儿对待生活,现在就放弃上海回家乡南京。这个决定,让我获得前所未有的自由。当南京的新居全部安顿好该找工作时,我发现,还有一件事我更想做——完成一次喜马拉雅之旅。这并非我好逸恶劳,是无常的意识开始提醒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更重要。
2010年5月,我开始计划喜马拉雅之旅:先去尼泊尔、不丹,然后从尼泊尔经樟木口岸去西藏,然后坐火车回家。签证、机票、旅店等等都已准备就绪,出发的三天前,老爸打来电话,说在电视里看到尼泊尔举行全国性无限期罢工,外交部已经发通告让国内游客暂缓行程。这又一次印证了一句话:“未曾有一事,不被无常吞。”我没有放弃全部行程。损失了几百元,我把机票换成火车票,想直奔拉萨。这时,我的腰突然痛起来,腰椎里像是长了刺,站都站不住。去社区卫生院推拿了几次不见效果,医生建议我到大医院做进一步检查。我没有理会,心想,要真瘫的话,那也要等我从西藏回来再瘫。我带着布洛芬,把护腰捆在腰间,背着大包出发了。
拉萨正在过萨嘎达瓦节。整整一个月,藏族老乡们在各处转山转庙。开始,我没把转寺庙作为我的主要活动,后来发现,藏文化离不开寺庙。不懂得欣赏寺庙,了解藏文化就会大打折扣。刚到西藏的头十天里,我一直在受腰疼困扰,每天行动要靠吃止痛片维持。
参观大昭寺的那天,赶上是佛祖诞生日,朝圣的人特别多。刚转到一半药劲过去了,腰痛开始发作行动困难,我只好勉强退出。我坐在街边小饭店休息、吃午饭,用相机包使劲顶住疼的地方,突然鼻子又流起血来。我觉得病入膏肓,不中用了。去日喀则时我没敢提前买票,对第二天是否还能动没有把握。早上闹铃一响,我又毫不犹豫地起来,绑上腰带、服了止痛片,义无反顾地上路,想着,如果这次不去也许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了。
原计划在日喀则只看扎什伦布寺,呆一天就回来。可在扎什伦布寺遇到了三个藏族孩子,他们热情地领我转了一下午。转完之后告诉我,江孜的白居寺更“高级”,我忍不住,跑去白居寺转了一天。在回来的途中,听到几位藏族老乡说萨迦寺很漂亮,我又不顾一切地去了萨迦寺。并在返回的路上跟在车上认识的藏族老乡一起下车,转了一个不知名字的寺庙。坐回车上,我惊喜地发现,困扰我多日的腰痛竟然不治自愈!
坐在从日喀则回拉萨的班车里,我一路望着窗外的美景,感觉特别幸福。回到拉萨时我已经判若两人,行走在拉萨街头体轻如燕,仿佛是一个经历了涅槃重生的人。这让我对藏地的一切充满感激,对寺庙产生了一种依恋,一闻到藏香伴着酥油的味道,立刻产生亲切感。路上藏族老乡的主动指点和热情讲解,让我深感意外。现在回过来看,那些曾经被我认为近于“奇遇”的热情相助,都绝非偶然。那是一种教育——佛法的教育,是佛教文化与他们日常生活的融和。这次经历,如一股向心力,使我开始心系佛法。没有想到,自己“一意孤行”的喜马拉雅之旅,成了我生命的一次脱胎换骨的旅行。
从西藏回来后,我迁入南京的新居。新居环境优美、舒适,远离喧嚣,可我却无法安心享受。置身都市,闲,有时比忙更让人感到压力,即使没有生存方面的后顾之忧。早上起来,当看到别人紧张忙碌,就想到自己是不是没用了,有时还怀疑起当初的决定是不是太冲动。别人是为上班迟到担心,我却为找不到“事”忧虑。我不安离于主流而索居,又不甘心置身毫无意义的忙碌,心在两者之间徘徊不定,日子过得十分纠结。那时的我,就像希阿荣博上师说的,一个在漂亮居所里逃亡的人。
有一天在电视里,我看到香港医学博士介绍自己研究少林禅武医的发现。根据这项研究:人早上起来感觉疲劳或昏昏沉沉,是由其左右脑电波的不平衡造成。报告里还说,常年修行的禅师,左右脑的电波是非常平衡的。禅师在对病人进行气功治疗时,病人的脑电波会慢慢地与师傅的脑电波趋于相同;那些没有经过禅修训练的人,就不会有这样的能力。这让我对禅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想,能做一个左右脑平衡的人该多好,因为我有一种直觉:这种人的身心应该是合一的。
我赶忙找出朋友以前曾给我的一个内观禅修(Vipassana)中心的网址。我还看了一个关于印度将内观禅修应用于监狱改造犯人的视频。这些视频展示了监狱重犯,在十天禅修之后,内心发生奇妙变化的过程。我觉得那也是我今后要尝试的事。为了日后的禅修课程,我做了各种准备,包括学习内观中心网站上的一些常用巴利语词汇(印度北部的语言,与梵语相似,早期佛教典籍很多出自该语。)。
一天,一个非常熟悉的名词Buddha——佛,出现在我眼前。词典的解释是这样的:首先是:Enlightened person,获得证悟之人。然后是:One who has discovered the way to liberation, has practised it, and has reached the final goal by his own efforts. 发现了解脱之道,按此道进行修行,并通过自己的努力精进达到最终目标的人。
佛,Buddha,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一定要做这样的一个人!
我开始了全日制的自修课程:在电脑里给自己安排了一天的作息时间表,里面闻思修俱全的;我请了关于禅修的书自修;找到所有宗萨仁波切的开示、书和电影;看了许多藏传佛教大师的事迹。我开始发现,佛教是一个非常科学的信仰体系,不仅有理论,还有一整套实修的方法。现代心理治疗中采用的很多方法,与禅修的吐纳、观想等很多古老方法非常相似。
从此,我开始由衷地接受佛教信仰,但仍不想给自己贴上标签,每当有人问起时,我都回答说自己是“近乎佛教徒”(Almost Buddhist)。
二、朝圣
在学习的过程中,我开始遇到寻找上师的问题,冥思苦想没有头绪,不知会是怎样的程序,也不知道皈依是什么。
九月下旬,我匆匆地背上行囊,经西藏去尼泊尔和不丹。我期待能在那里遇到宗萨仁波切。这种奇特想法我以前也有过,在去丽江之前,我曾认为丽江人 民彼此一定认识,所以也以为在尼泊尔很容易找到宗萨仁波切的行踪。到了尼泊尔才感到,寻师是件渺茫的事,被问过的人都说不知道。
后来我去了博德纳。博德纳以有世界最大的大佛塔而闻名。我又以为这里是最有可能见到宗萨仁波切的地方,宗萨仁波切的《远离四种执着》的开示就是在那进行的。在那儿,我请了一串菩提籽念珠,于是我想,要是能带到不丹的虎穴寺开光就好了。翌日,在当地找了旅行社安排行程。
不丹人给我的印象,首先是干净、随和;第二是自信。到的那天下午我们见到路边有不少化缘的人,于是问导游,能否领我们去换点零钱布施给乞丐?导 游却以自信的语气纠正道,这里没有乞丐!化缘的人都是出于他们的信仰。所有布施是随缘的。你们不给不会有任何异议。在我们不丹行程的第四天,我终于见到了 梦寐以求的虎穴寺。
虎穴寺建于悬崖上,属于藏传佛教寺庙,也是世界十大名刹之一。它如此出名,可能与莲花生大师曾骑虎降临此地的传说有关。快要到达莲师修行洞时,我经过了 一个小屋,据说是当年莲师空行母的修行之地。我在那里点燃了三盏酥油灯,并拿出了母亲的照片,为她祈祷。这是我每次旅行都必不可少的重要内容,也是我这次 出来的目的之一。每到这样的时刻,总会让我激动不已。这次也没忍住,在空行母的小屋里啜泣不止。当然,那不是悲伤,是为自己能在这里为母亲祈祷感到欣慰!
我拿出念珠请里面的喇嘛开光,并点了两百盏酥油灯,默念所有我能想到的人的名字,为他们祈福。至此,一切都如愿以偿。现在,每当我念诵《金刚七 句祈祷文》时,很自然地会想到Guru仁波切(莲师)从虎穴降临我的头顶。在不丹我还是没能见到宗萨仁波切,然而它仍不失为我的一次心灵之旅。
回到尼泊尔,我决定去佛祖释迦牟尼的诞生地——蓝毗尼。同伴有事,我只好独自前往。临出发的那天,我心生好奇,想体验一下当地的长途车 ——TATA。没想到,赶上了尼泊尔的年度长假,道路拥挤不堪,七八小时的路程,走了近十六个小时!天气炎热,一路上尘土飞扬。汗水与尘土盖了一脸,分不 清是沙子还是汗水的盐粒。晚上十点多了,车子才到达蓝毗尼。司机请我们下车时我才发现,里面包括我在内只剩下两名乘客。另一位乘客是日本人,一下车就懵 了,不知该往哪儿去。他说,以为蓝毗尼是个花团锦蔟的美丽花园,没想到如此偏僻荒凉。我想,在佛教徒眼里,他真太有福了!等我们摸黑找到客栈,客栈早已打烊熄灯了。
这一路的折腾,确实让我感到有点吃不消了。办完住店手续,一进门就开始打听第二天的航班时间,想着第二天在蓝毗尼园简单看看就乘当天的飞机回加 德满都。填好机票订单正准备休息,突然发现铺盖不全,于是下楼找店主。这时店主在与两个小伙子谈话,正在商量着包车去迦毗罗卫国遗址参观的事宜。这两个小 伙子都是中国人,他们准备参观结束后,包一辆车去博卡拉,问我是否愿意与他们拼车。真是求之不得,这是我的计划中最理想的了。第二天,我们一起去了迦毗罗 卫国等几个重要遗迹。
迦毗罗卫国,是乔达摩王子(佛陀)生活了二十七年的地方。当年,他就是从这里离家出走的。据说,当年他从东面城门走出。因此,我们特来到东门的砖基遗 址,多次“出”大门,仔细体会当年佛陀走出时的情形。蓝毗尼园是佛陀的诞生地,准确的位置就是在莫耶夫人(佛陀的母亲)纪念馆内!当晚,我们在蓝毗尼园里的韩国寺投宿。
韩国寺一带全是各国修建的寺庙,它的对面就是中华寺(无法提供住宿),周围没有任何民居或商业设施,人迹寥寥。晚上,夜幕一片寂静,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种出离、平静的感觉油然而生。那天 为赶路我不得不早起,当时天还很黑,此时,对面的中华寺传来了悠扬的钟声,久久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以后,只要我听到诵经声,心都会不由自主地飞回那里,回到那种出 离、平静的状态中。我想,这也许就是圣地的加持力吧。在此行的“余音”继续酝酿、沉淀的半年后,我盘点这次朝圣之旅的收获。整整一个月,去了很多地方、留 下很多感叹,要说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在蓝毗尼园寺庙里的那个晚上。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才知道:真诚的出离心在悉达多心中生起,正是在蓝毗尼!
对于这次巧遇,我充满感激!本来迦毗罗卫国遗址离蓝毗尼园是很远的,乘车要四十多分钟,而且蓝毗尼园也很大,不坐车也很难在半天内走完。如果不是遇到了两个年青人一起包车,我自己是没办法去的。我想,一 定是佛祖慈悲,可怜我一路这么辛苦,不忍心让我失望而归!在我正准备放弃计划时,给我安排了这样的巧遇,让两个年青人来帮助我实现我的心愿。
三、皈依
回来后,我的感想灵动闪耀,很有做事的冲动。后来权衡再三,觉得还是应该把时间用在自己最想做的学佛和修行上。比 如,自己如果能把诸多感悟放到博客上,或许能给朋友一些启发和帮助,远比漫无目的地打一份工更有意义。但对如何下手一直难得要领。我非常渴望能有一位导师 指导!有一阵子,学习藏语成了我给自己布置的主要任务。宗萨仁波切的英文开示中,经常提及藏文的某些词汇表达力更强。总之,在那段时间,我不愿看着时间白 白浪费。
清明节前夕,我决定去九华山朝圣,渴望从那里获得一些灵感。一天,我被在寺庙里同住的道友的话触动了。她说,你应该 皈依。我回答,我心里早已经皈依了。但她坚持说,你觉得已经皈依了还不行,必须找师父在三宝面前发愿,持皈依戒,这样修行进步才大。她对我讲了她朋友的故 事:这位朋友平日比较自负,一直看佛教的书但坚决不皈依,相信自学自修可以成功。后来他突然去世,大家去请师傅帮忙超度,师傅回答说,这个人一直坚持不肯 皈依,念经的作用恐怕有限。听了她的话,我心里咯噔一下。我觉得,她说的人好像就是我。我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自以为是。我不要步那个人的后尘,于是决定尽 快皈依。祭祖归来后,我开始急切地寻找可以皈依的上师。经过思考我心里有一点很明确:这位上师一定是在国内能联系到的。可除了宗萨仁波切之外,到哪去找能 让自己心悦诚服的上师呢?我把所知道的堪布都列出来,在他们的博客或网站逐一查阅,但一直无法确定。
似乎带有某种感应,4月13日那天,我的博客里来了几位访友,其中一位把我带到了希阿荣博堪布的菩提洲网站。在这之前,我看到过《次第花开》的 简介并找到网站。菩提洲网站制作精美,当时觉得这位堪布一定很不一般,所以当时就收藏了网址,只是没有立即静下心来看,想着下次来菩提洲时仔细阅读。
也许是我求师心切,那天打开电子书后,却怎么也读不进去,心绪纷乱、焦虑。在纠结中,我想起了宗萨仁波切有关寻找上师的开示:“念《金刚经》, 让上师去找你,而不是你去找他。”我把供于佛龛的《金刚经》请了下来。佛陀的智慧能断烦恼,更可以让心绪归于宁静。念完一遍《金刚经》后,心果然平复。
当我再回来阅读《次第花开》时,已是字字入心了。读完第一部分《珍宝人生》后,我马上非常肯定,希阿荣博上师是我要依止的师父。上师的每一句 话,都能在我心中产生共鸣。我顾不上吃晚饭,一直趴在电脑前阅读。在看《扎西持林冬日札记》时,我被很多内容感动着,比如,希阿荣博堪布在描写小喇嘛时这 样写道:“纯净年轻的脸上掩盖不住的羞涩的笑容,我能读懂。” 我在“我能读懂”这四个字上停了下来,堪布长者般的微笑,立刻浮现在眼前了。
他是位善解人意、具足悲悯之心,能将深奥的道理清晰、柔和地娓娓道来的上师,这正是我要追随的榜样。我决定依止希阿荣博上师,并立即通过网站的 联系方式发邮件,请求皈依希阿荣博上师。答复很快来了:上师同意为我授皈依。负责转达信息的师兄还补充说:可以选择近期的电话皈依,也可选择夏天去扎西持 林当面皈依。我迫不及待,选择了电话皈依,并决定尽快能去扎西持林。
4月15日是我的生日,我得到了一份最好的生日礼物——遇见上师,并决定皈依。我像一片飘泊了许久的闲云,终于有所皈依。我不再迷茫和忧虑,一切努力都有了明确的方向,就连之前的藏语学习也没有白费。
确定了电话皈依之后开始天天期待,期待电话铃声能响起。5月8日,获悉我可以去上海拜见希阿荣博上师并皈依。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江南迎来希 阿荣博上师并当面皈依,让我觉得非常幸运。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陌生人,想不出自己有怎样的福德。5月8日上午,我从南京火车站前往上海,在地铁里见有人手 持康乃馨,才想起那天是母亲节。
那天,坐在上师对面时我有点紧张,头也不敢抬,不过上师的亲和力和感染力很快就让我放松下来。仪式结束后,我没有起来,继续跪在上师前面。我对 上师说,我想去扎西持林。上师温和地询问想什么时候去,又告诉我他什么时候会在。我的紧张情绪在对话中慢慢打消了。当大家纷纷涌去领皈依证时,我满脑子想 的是扎西持林。这时,上师递过一张皈依证给我说,“这是你的。”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法名:晋美措,法意:无畏海。”我欢喜无比!因为与法王如意宝 的名字很接近。
现在,往来沪宁的交通方便、快捷,来往两地所花时间,有时堪比在上海市内活动的时间,当晚就可回南京。火车上,我想到了4月15日我“生日”那天遇见上师,想到了今天“母亲节”皈依了上师,想到了皈依时上师弹指后的话语,“从现在起,你们真正进入了佛门……”
我知道,过去我“近乎佛教徒”的那一页,终于翻过去了。
晋美措
2011年5月26日